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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水诗歌创作一直以来是天水文学的重要一翼，近年来，“中国天水·李杜诗歌节”的举办，使得天水诗人作品走向更广阔的舞台，国内权威选本总能看到他们的身影。2020年是特殊的一年，但也是天水诗坛硕果累累的一年，为展示这一年天水诗坛成就，在2021新年伊始，特推出天水2020年度诗选，以飨读者。

小 镇

□ 周舟

那一次，我和母亲走散了

对，是我五岁的童年

与母亲走散了。在母亲去世后

我得以再次看见

小镇。在邮局的旁边，我哭泣着

人围了一圈，好像世界要让我

再一次辨认：谁是我的母亲

我看见的每一个妇女都有

母亲的样子，却都

不是我的母亲

当母亲抱起我的时候

已没有小镇也没有邮局

只有我五岁的哭声悬在空中

现在母亲去世了

我听不见我的哭声

只有眼泪默默地流着

眼泪使我看见了，一个有着母亲的小镇

——刊于《飞天》2020年第8期

树荫图

□ 李继宗

与山墙短暂相对，与东边流水

重叠过，又接着复出

水汪汪的，与更多的小草

打成了一片

风还在地埂上逡巡

不然

白石村也没有这样寂静

午时鸡鸣，也没有那样深远

——刊于《诗潮》2020年第11期

序 曲

□ 汪渺

再精美的诗歌，只要是虚假的，

即便刻在月亮上，也会发霉。

天地，请赐我一支神笔，

我要以笔为马，纵情驰骋。

让我穿越时空，找到真正的英雄。

英雄的血管里，流淌着液体的阳光，

他喷出的热血，能将黑暗中的众生照亮。

我要借太阳和月亮的手指，

弹奏一曲扣人心弦的大爱乐章！

——选自《白马史诗》（长江文艺出版社2020年11月）

听 溪

□ 李王强

露珠，提着青山，在叶尖

轻轻晃动

闭目。凝神。谛听溪水潺湲

久了——再久了

竟觉这清溪，纹丝

未动，亘古未流

而自身已随时光之羽，如云飘远

如风——消逝

——刊于《风流一代》2020年8月上旬刊

姐 妹

□ 欣梓

姐姐王爱玉

在渭河北岸的师白村

养育四个白姓子女

妹妹王秀玉

在渭河南岸南山后的高家湾村

养育三个罗姓子女

抱柴、烧火

做饭、洗衣

喂鸡喂猪

缝缝补补

田地里耕种

场院里打碾

农闲了

过一条河、上几道坡

绕过几个村庄

姐看妹，妹看姐

或者携大抱幼

在渭河北岸北山上

娘家王家窑庄的土炕上

要么相谈甚欢

要么相对而泣

公元二OO九年

农历乙丑年三月和十月

姐姐王爱玉脑溢血

临终没说一句话

妹妹王秀玉胃癌

临终瘦成一把柴

丢下她们的白姓和罗姓子女

相跟而去——

姐姐王爱玉

是我的母亲

终年六十三

妹妹王秀玉

是我的小姨

终年五十九

——刊于《诗家园》2020年第2期

大 风

□ 郑万明

大风把一根牛骨头捡起来

丢到更荒凉的地方。

用了一个黄昏，大风

把玉门关城外的苍茫搬走。用了一个黑夜

牧人把一群黄羊牧到水草丰茂的秋天。

大风从我眼里撤离时

关外走来一个西域商人

他的马匹驮着一袋汉朝的月光。

大风掏空了汉朝的客栈。

祁连山的鹰，正在用翅上的雪花

给大地诵经。也给今夜来不及出走的外乡人

铺上薄薄的温暖。

——刊于《星星》诗刊2020年第4期

疏勒河怀想

□ 王若冰

鸠摩罗什翻动的经卷 让遍地黄沙

在黎明的空旷中为一条在离经叛道路上

迷途不返的河流开道

远离秋天的胡杨举起的铜号

拟或是我在西行路上曾经遇见过的

黄金、流沙，和被风吹鼓的僧衣

向东或者向西，都能够让酡红的落日

拥有从一个古老国度遥望一条

与游牧和商旅结伴而行的河流的高度

然而，面对一截埋葬沙海的马骨

我可以怀想过去，却无法让一匹渴死的骆驼

背回敦煌经卷反复赞美过的疏勒上空的炊烟

——刊于《诗刊》2020年第3期（上半月刊）

种 椒

□ 赵亚锋

他曾在崖湾的三分地里

种过树：苹果酸、梨子涩

种过菜：辣椒不辣、西红柿不红

黄瓜，只有指头粗。种过庄稼

小麦一拃长，玉米瘪如麻子

胡麻若荒草，洋芋全坏死在地下

这块地到底怎么了？他想不通

荒着，又不甘心。他与这块地

较劲了几十年。太多的苦

攒成了穷家，结出了胃病

再也种不动地了

他就用最后的力气

栽了一片椒。酸甜苦辣

他都尝过了，这一生

他太清醒，太认真

唯缺麻木

——刊于《飞天》2020年第2期

不留间隙的白

□ 杨强

雪下了很久，累了

茫茫一片

偶有雪被从枝丫上挤下来

一个孩子跑了出来

很新鲜

穿得很厚，和此刻的世界很协调

她清亮的笑声，似雪

没有杂质

那个和我山盟海誓的姑娘走了

她和我好的时候也是这么清亮

人世这么白，我的小悲伤也很白

回忆铺天盖地

一个人走进雪地里，人到中年

不再大呼小叫

我读得懂雪

正如我读懂了我的前半生

——刊于《诗刊》2020年第4期（下半月刊）

课 堂

□ 赵鲲

当我从昏暗的楼道踅进教室

数十个瞳孔一起闪亮

我步上讲台，拉开窗帘

淡淡说道：“中世纪过去了。”

学生们微笑，面孔泛光

像刚刚洗净的苹果放在桌上

我用郑重的声音说道：

“姐妹们，弟兄们，古人已矣，

然而古人的精神并未死去，

生命是与地球永在的河流，

在交替嬗变中永恒不朽。”

我转身，在白板上写下几个黑字

——“应是经春雪未消，今日是何朝？”

这时，窗外传来电动车的马达声

雪松矗立着，一动不动，马达声消逝

天空蔚蓝无际，仿佛摆脱了记忆

时间像秋云一样飘了过去

光线暗落下来，晚霞沉没

我叫学生开灯，教室里白光充溢

空气似乎变得更加凝聚、寂静

“让我们仔细玩味这个字眼‘欣’，

悲欣交集的欣，欣慨交心的欣……”

——选自《未定之秋》（长江文艺出版社2020年8月）

寒 露

□ 莫渡

夜幕降临前

我再次进入果园

肩上的人字梯

成了寂静果园的焦点

每走一步都发出吱吱的声响

铁梯撞落的一颗苹果

砸在我肩上

这力度

让我误以为

多年未见老友

从身后给了我一拳

转身却撞断

另一根枝条

在最后一棵苹果树前

我支起梯子

然后把自己

像旗那样插上梯顶

环视果园

遗留在树梢三三两两的苹果

仿佛一枚枚手雷

暮色里

我又一次将双手举过头顶

——刊于《舌尖上的诗——中国口语诗年鉴》（青海人民出版社2020年8月）

借太仓之仓

□ 陈刚

借太仓之仓，储存我们并不奢华的

小幸福。阳光充足，雨水适宜。

一日一日长大的朴素稻谷，

在仓外空地上铺开，我们并排躺着，

像两粒谷物，一起接受日光。

不说话时，白云一点点移过来，

影子逗我们。几只鸟儿试探着靠近——

这是额外的惊喜，因此不必在意

小小的失去。在日光下，事物

会变得真诚，不含水分的词语，

在嘴角发出咯嘣咯嘣的声响，我们笑着

栀子花就开了。我们把谷物移到仓中，

冬天，谷仓顶上积薄薄一层雪，

我们并不触碰那一方白净之地，

在四周空地上，相跟着走，脚印合一处，

像两双行齿痕，不深，不浅。

更多时候，我们从仓中取谷舂米，不多，不少。

——刊于《诗歌月刊》2020年第9期

在渭北

□ 吕建军

旷梁冷寂

风吹着三月的堡子

过人间

万物在一场春雪的襁褓里等待破壳

山峁，深陷暂时的一汪宁静

这个时候，乡愁

都是枯草里新生的嫩芽

一条熟悉的乡路

一摞消瘦的柴堆

一堵斑驳的土墙

时光把我们袒露在内心的纠结

安放在每一条梁峁沟壑里

在渭北，群山都有原始的辽阔

纵有北风肆掠

绵延不尽的草木——

总说不尽内心的家园

唱不完粗犷的秦腔

——刊于《扬子江诗刊》2020年第4期

请战书

□ 兰叶子

“不计报酬，无论生死！”——

白纸，黑字，和蘸着血色

摁下的指纹，力透纸背

“若有战，召必回，战必胜！”——

决心，勇气，和坚定的信念

让铿锵之声，气壮山河

“在一场看不见敌人的战场

将无人可以幸免。我将长驻”——

“不必告知”的生死契约

传递着，大爱无疆

“大家都在战斗，只有在战场上

我才能安心过好年！”——

在非常时期，逆流而上的勇敢

缘于天职，始于责任

“作为一名战士，我必须去

如果这是一场国难，我愿意赴国难”——

大灾当前，生死攸关

赤子之心，日月可鉴

“如果我出了事，不会给医院和国家找任何麻烦

我作为医学战士，死在战场上，死得其所。”——

已是92岁的耄耋老人，用柔弱的身躯

为天地立心，为生民立命

向病魔宣战，让山河震颤

请战，出征，抗击，降魔

签下的是姓名，摁下的是指印

竖起的是旗帜，扬起的是风帆

可亲可敬的人们啊，我该用怎样的文字

写下壮烈，写下坚毅，写下“除夕快乐”

又该用怎样的目光，送你们，出征

——刊于《诗选刊》2020年第3期

春天的深处

□ 木木

孩子们在草丛穿梭

一次次俯下小小的身体

并发出一串串的疑问。为什么

春天会长出清香，花蕊和蝴蝶

我远远跟着，不知该如何

将局促和阴影，放在他们中间

不知道该如何告诉他们

春天怎样让父亲安睡并变成枝头新的果实

怎样让母亲的腿上生出毛刺和荆棘

而如今我也正怀揣着石头赶路

像是与亲人们在田埂相遇

不知道该如何用描述的方式告诉他们

在春天的深处

我想唱歌，或者写诗

更想在低于镰刀的麦子面前

怀念，或者哭泣

——刊于《星星·诗歌原创》2020年第2期

病中记31

□ 丁维刚

父母去地里

屋子就更寂静了

我坐在旧沙发上，一会看看裂了缝的椽檩

一会看看写着“诗书传家久”的中堂

火炉上的茶壶吱吱作响

而鸡鸣一声便有

身在世外之感

阳光投放进来时

先照亮了被枕和衣柜

后来，它照在一堆药片上

一张静静的白纸

苦味和

温暖都在其中

——刊于《草堂》2020年第7期

回 来

□ 蓝冰

从山脚到山顶

没见一个人影

没听到一声鸟鸣

浩浩荡荡的雪

让这世界显得格外安静

天地空旷

我希望能碰到同行者

不相识也好

生火的季节

炉膛空空如也

去时我一个人

来时我一个人

我只能踩着自己的脚印

——刊于《新世纪诗典》第10季

白玉兰

□ 鬼石

今年自由路的白玉兰花

并没有受到疫情的影响

随着春天的到来

如期地盛开了

只是这次不管怎么看

总感觉是开了一树

又接着一树的N95口罩

——刊于《新世纪诗典》第10季

画

□ 张丽红

画木屋之前

先画下月光

画草坡之前

先画下春天

桃花就要开了

画一条溪水吧

最好是

一笔画出两个人儿

替我们去爱

但擦去时间里的瞬间

擦去 这尘世

——刊于《十月》2020年七夕情诗会

归故乡

□ 李祥林

这个乡村

是我出生的地方

多少年来

祖祖辈辈

在贫瘠的土地上辛勤耕耘

当我长大

只会埋头下田

将一身力气耗在地里

偶尔抬头望天

盼几滴苦雨

浇一年的希望

进城打工

赚出一份生计

再也不愿回到

空落的乡村

当双亲已老，孩童尚幼

他们留守的背影

每夜牵动我的梦境

当我归乡

家园已重新梳妆

路通了，水来了，灯亮了

一群不愿留下姓名的人

搀扶着老人、孩子

家门口

产业开始扎根

岗位向我招手

归来吧 同伴们

乡村振兴的这幅画卷

让我们与孩子一起摹画

——刊于《中国税务报》2020年11月27日

雨 后

□ 李红梅

雨后听到鸟叫声

听到雨滴从树枝掉落的声音

听到自己从疼痛中醒来

耳中还带着驼铃的余音

这么静

这个世界除了交出人间悲喜

也交出了我

——刊于《飞天》2020年第11期

元土村笔记

□ 唐宏

莽莽的山，种了一山花

一座山要燃烧——

洋槐要燃烧，马莲要燃烧，灯笼花也要燃烧

瓢儿花，莓子花，马家大爷花

还有我不知道名字的花，一起燃烧

火焰可以是白色的，可以是蓝色的，

可以是红色的

唯一整齐划一的是，火焰是香甜的。

扑簌簌罩过来

一个个清晨我从窗口望过去，

是元土村的南山

草木醒来，花儿燃烧

我像一只蜜蜂一样被沦陷

只有一种解释

被光眷顾是幸福的

——刊于《甘肃日报》2020年10月10日

镜中人

□ 孟小语

我们用狭隘的爱包装自己

用以抵抗镜子之外的眼睛侵袭

我们以为我们需要的赞美很少

我们似乎错读了这幅桃木镜框的质地

它有时也会毫不掩饰地厌倦我们

踩踏我们寸步不离的迷蒙和冰冷乏味

鄙视我们的斤斤计较和从不与欢乐干杯

隔着镜面，我触摸到了我们

碰撞在一起时的碎裂、混乱、尖叫

呵，在这苍茫的人世

我们互为知己，也将一生为敌

——刊于2020年《黄河》诗歌专号

写给有阳光的早晨

□ 毛韶子

起初的寂静

到山坡上开始发黄的草丛

到村里的柴烟升起

再到阳光照耀

连成了一个早晨的幸福光阴

鸟鸣，确切说是喜鹊叫声

父亲念叨多年的吉祥鸟又回来了

恰如幸福的日子

在一个有阳光的早晨

在安详中

扑面而至

——刊于《民主协商报》2020年11月11日

阿琪阿钰在麦积山上

□ 秋子

阿琪阿钰从栈道上

环顾四周

群山围拢了过来

仿佛飞天，菩萨，星星，诗歌

也围拢了过来

环游祖国山川那么久

城市那些层叠的肉褶里

血液流淌的越新鲜，越摩登

仿佛星星下落的声音

注定会下蹲在月亮未爬起的麦垛里。体验古老

匠人细镂着光的面膜与心肠

是泥塑形变之美，还是历史变迁之誉

是肉身菩萨乍停登山之意，还是法师陨落惊雷之变

他不知道哪一滴泪会先潸然而下

抛光一尊尊观览中的智芽

让他们成为折射麦积山中一粒粒

小小的

金色的麦粒

在一次次的重新打开中

慈悲自己，那掉了的蓝色之恋

——刊于《青年文学家》杂志2020年10月上

乡愁

□ 马向宁

春华秋实硕果累累

今夜树影婆娑清风摇曳

在超市琳琅满目的水果区眺望故乡

我看到一堆苹果

垂涎欲滴和以前没有什么两样

徐徐燃烧着浓墨重彩的忧伤

小时候从果园树下抬头仰望的双眼

岁月的年轮浸透成熟的沧桑

每天早晨都去捡被风雨吹落的零果

和泥土一起吃下

从甘肃到广东甚至大半个中国

我还没有踩死脚板的刹车

人生的皱纹皲裂成手线的图案

当命运在梧桐树上发黄

我对流浪有了莫名的恐慌

四围的声音停歇了

思乡的眼泪如雨倾泻

我茫无头绪不知所措

苹果有多红我的乡愁就有多红

除了吃在嘴里甜在心里的那一段距离

——刊于《诗选刊》2020年第3期

月圆之夜的约定

□ 扬臣

月光照着千里之外的爸妈，

照着你，也照进了姐姐的心里。

月圆之夜，你失眠之时，

我穿过窗玻璃，站在冷光划定的区域。

你最近写的诗，我听不懂，

却晓得：它们包含

多少年来你所有的遭遇，

所有生离的彷徨，死别的泪水。

在电话里，爸妈的第一句准是

吃过了没？你照旧询问

血压，疼痛部位，药品的剩余量。

他们爱操心，问完大的问小的。

你的善举和恶行，姐姐全看在眼里。

你遇到危险，我大声警告，

确信你能够感知，可你终究没躲过。

下次再聊。

——刊于《奔流》2020年第10期

来源：新天水客户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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