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儿子上了小学,认字了,上了地铁就饶有兴趣地认起了车站名,通到我家的地铁6号线是一条很长的线路,有一站叫褡裢坡,我解释了半天他还是一头雾水。孩子哪儿见过赶脚的驴子和驴子后背上的褡裢呢。
我就指着另一站“草房”问他知不知道这个意思,他想了想明白了,“就是巴厘岛上的那种亭子吧”?我说,不是的,就是泥和草盖的房子,墙是土坯垒起来的,房顶是草铺垫的。他似懂非懂,现在的草房已经是高楼大厦的商住房小区了,可倒退几十年,估计也就是几间茅草棚子。地名的好处在于记录了历史,但不好的一面是只记录最早的历史,有一户人家最先在这里繁衍生息了,以后无论有了多么翻天覆地的变化,人们还是只会用最早的名称来展现它。作为国际化大都市的北京地名大多非常之“土气”,就是这个原因。比如中关村、魏公村、车公庄、十里堡,这些统统是村庄的名字,现在却是大学、科研机构和大企业的聚集地。
地名当然也不可能几百年几千年一贯制。小时候住在汪芝麻胡同,望文生义,这里最早应该住的是一位榨香油的匠人,是否如“卖油郎独占花魁”里的秦重一样“抱得佳人归”就不得而知了。相邻的胡同是魏家胡同,这个没什么可说的,相隔着有一条育群胡同,长辈们却管它叫马大人胡同,想必那里曾经住过马姓大官。
汪芝麻胡同北邻的是协助胡同,听起来和周边的胡同名字也是格格不入的,院子里有拉洋车出身的老爷爷,管它叫嘎嘎胡同,听起来就耳顺。这是1965年整顿地名时改的。为什么叫嘎嘎,其实没什么原因,胡同里住的都是五行八作的下九流,取名就这么“土”,像背阴儿胡同、取灯儿胡同、闷葫芦罐儿胡同、胰子胡同和八道湾胡同等,要么是因为胡同的地形地势,要么因为住户的职业,要么根本没缘由。“嘎嘎”呢,是否因为有人养过鸭子在那里“嘎嘎”叫?
可这些听起来毫无意义的名字,给孩子们带来了很多美好的记忆。1965年整顿地名的原则是什么,至今相信大多数人已经没有了记忆,当然,大的背景是猜得出来的,清除旧思想,旧风俗和旧习惯,张扬新社会的价值观是当时工作的主旋律。丰台区南苑的一个地方,早年间为买卖柴火的地方,曾名柴火市,新社会鼓励勤劳创造幸福,所以这里改名为勤俭里,类似的还有辛勤胡同和勤劳胡同。嘎嘎胡同改名为协作胡同,也体现了政府倡导团结协作的思想动员吧。
可风水轮流转,如今内城疏解非首都功能,老街坊都迁出来了,这里规划的方向是旧街旧巷旧传统,嘎嘎胡同的名字,就比协作胡同更有网红的气质。
随着风潮潮起潮落,地名改来改去,不仅容易造成混乱,也使居民们对各种风潮无所适从,比如交道口附近有一条小胡同寿比胡同,新华社的宿舍就在那儿, 1965年整顿地名时,寿比胡同与肃宁府胡同合并称“交道口南头条”。“文革”中一度改称“大跃进路九条”;1979年整条胡同改为寿比胡同。
如果您仔细检索一下北京地图,那么您一定会发现,北京的地名除了很接地气儿,也就是“土气”,甚至还有些“怪”,甚至“恶俗”。比如,出了望京向北,往年间的944路公交车的总站有个村庄叫奶子房,为了使人不产生不必要的联想,专家特意考证了此处地名的来历,相传在辽金时期这里原来有养马场,蒙古人爱喝马奶酒,所以此处的养马场也就养着大量产奶的母马,这里也就成为给蒙古贵族供应马奶的地方,后来慢慢的这里发展成一个村庄,就叫“马奶子房”。这个名称一直沿用到建国后,1979年地名改为“奶子房”。位于圆明园西侧的骚子营则没有奶子房的“健康文明”的源流,纯粹是骂人话了,元朝蒙古人入主中国,中土的老百姓心中怨恨,又闻到蒙古人身上的狐臭味,于是私下里就管他们叫“骚鞑子”。当时圆明园曾驻扎大量蒙古兵军营,改朝换代明朝建立之后,老百姓就叫这里为骚鞑子营。这个名称也一直沿用到建国后。
有趣的是,“马奶子房”在省略时,去掉的是首字“马”,变成奶子房而不是马奶房,实际上马奶房还让人比较好接受;“骚鞑子营”省略的则是次字,变为骚子营,而不是鞑子营,也不是健康文雅的文字。可见1979年的改地名,并非一次成功的社会实践。
如果再来一次地名改革,协作胡同、奶子房和骚子营,又该如何改呢,是回归到它的起点,还是另起炉灶,写入新的时代特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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