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62年3月,已经76岁高龄的朱德委员长身穿黑呢子大衣,风尘仆仆地来到阔别34年的井冈山。
逗留期间他不止一次流连于茨坪花果山的一处山间谷地,那里被称作兰花坪,三月份,正是兰花盛开的季节。他站在那片盛开的兰花丛中,感受着兰花的幽香四溢。
望着兰花坪上那一簇簇的兰花,朱德的心潮开始翻滚,泪水湿润了眼睛,阵阵回忆涌上心头,曾经,伍若兰也是这般模样,如兰花一样清素淡雅,空谷幽兰。
朱德
是啊,正所谓“最是兰花盛开时,犹记当年巾帼英雄。”伍若兰也曾如这兰花一样,在革命的光芒下,灿烂绽放。
走上革命道路1937年,朱德在延安接受了美国女作家艾格尼丝·史沫特莱的采访。
采访中当史沫特莱问到朱德的前妻伍若兰时,朱德明显有些抗拒,史沫特莱于是接着问:提到伍若兰,你为什么显得很消沉?是因为你不爱她吗?
朱德依旧沉默着,他望向门外湛蓝的天空,那里有一对鸟儿在相伴飞翔,叫声欢快。他的表情痛苦,仿佛在回忆着什么。
良久他转过头,用沙哑的声音说:我们之间非常相爱,但是她后来为了掩护我撤退,被国民党抓去,受尽了折磨。最后她的头被砍下,悬挂在她家乡的大街上示众,一个月后我才知道。
说罢他继续沉默了起来,双手紧紧抱着低下的头,仿佛那份痛苦的回忆在疯狂折磨着他,不时发出哽咽的声音。
史沫特莱不敢出一点声,只能默默看着眼前这个男人痛苦的模样,就连门外的鸟儿也停在了树上,不再出声。
艾格尼丝·史沫特莱
1903年3月,正值春暖花开,万物复苏的时节,湖南省耒阳县城关镇南门外的金兰村的一户伍姓人家,在这个时候喜添一位千金,父亲笑眯着眼,给她起名“若兰”,意为像兰花一样高洁坚强。
伍若兰从小就勤奋好学,尤其爱读《木兰辞》《杨门女将》等书籍,她羡慕那些戎马一生的女将,读书时就立下大志,将来要做出一番大事业。
有男生嘲讽她说女生读书无用,不如多学学针线女红,伍若兰听了反驳他:自古以来,不是只有男子才能干出一番轰轰烈烈的事业。
于是在1924年,伍若兰怀着誓与男儿比高低的决心考入了湖南省立第三年女子师范学校,在那里,她阅读了大量的革命书刊,接触到了马克思主义,接受了党的教育,懂得了许多革命的道理,并且在年底加入了中国社会主义青年团,次年加入中国共产党。
在阅读完大量书刊后,结合当时的社会现实,伍若兰意识到:中国之所以贫穷落后,其根源就在于帝国主义和封建主义的勾结和压迫,要拯救中国,就必须推翻帝国主义和封建主义的统治。而革命青年要跟工农一起,投入到火热的群众斗争中去。
伍若兰
五四运动爆发后,同其它地方一样,湖南也掀起了反对帝国主义和封建军阀的斗争浪潮。三女师党支部组织学生上街宣传,发动群众抵制日货,以实际行动支援五四运动。
伍若兰和同学们走上街道,高呼着“打倒帝国主义”等口号,与不参与活动的商店老板理论,并查抄了里面的日货,并亲手当众烧毁,围观群众无不拍手称快。
1926年夏天,伍若兰从学校毕业,受党组织的派遣来到耒阳开展农民运动,她工作积极,经常深入乡村召集农民开会,开展农民夜校,一边帮助农民补习文化,一边宣传革命道理,在农民群众发动起来后,她又带领他们开展平税,减租减息的斗争。
耒阳的农民运动在伍若兰的领导下,开展得轰轰烈烈,农民群众为之高兴,土豪乡绅闻之丧胆。
当时城里乡间流传着这样一首歌谣:“伍若兰,赛儿男,办法多,豹子胆,跟着她,不怕难。”
就连美国著名女作家史沫特莱也写道:“她在农民里真的是无所不知,是个坚韧不拔的农民组织者,又是一个会搞宣传,又能打仗,能文能武,智勇双全的奇女子。”
与朱德并肩作战就在革命运动汹涌澎湃向前发展的紧要关头,蒋介石发动了“四一二”反革命政变,湖南军阀许克祥又发动了马日事变,各地的工会,农会,工人纠察队个各种革命组织都被解散,共产党员和革命人士惨遭屠杀,耒阳也在其中。
由于伍若兰出色的工作能力和极高的影响力,她也被当局列为通缉对象,敌人们不惜出动大量兵力抓捕她,但是因为有群众百姓的掩护,每一次都能够化险为夷。
有一次敌人得知伍若兰回了家,立刻出动将金兰村包围,企图将其一举抓获。但他们的意图被一位农民发现,这位农民立刻飞奔到伍家通知此事,并且让村民们在村口拦着敌人为伍若兰的逃跑争取时间,最后伍若兰乘坐这位村民的小船成功逃离。
在白色恐怖弥漫的日子里,伍若兰时刻不忘自己是一名共产党员,不忘自己所肩负的责任,就连敌人将她年迈的父亲抓起来威胁她也不能让她屈服。
她曾对家人们说:“不要怕,最多不过杀头,但共产主义必然要胜利。”
她将工作转为地下,乔装村妇,不断争取与其他革命党员的联系,一点一点聚集失散的党员,重新建立了中共耒阳县委。
南昌起义和秋收起义的枪声和斗争的实践,让伍若兰他们意识到武装斗争的重要性,于是他们不断发动群众收集武器,建立农民武装,继续和发展革命力量,积极做好武装斗争和革命暴动的准备。
为了发动群众,她常常在深夜潜入城中,将标语传单贴在大街上最醒目的位置,“起来暴动,打倒土豪劣绅”“黑暗不会长久,光明就要到来!”
这些口号告诉人们:革命者没有被白色恐怖吓倒,他们还在继续战斗!这不仅极大地鼓舞了革命群众的斗志,同时也狠狠地打击了敌人的嚣张气焰。
1928年2月16日,朱德、陈毅率领的工农革命军第一师攻克耒阳县城,并建立县苏维埃政府,伍若兰当选为苏维埃政府妇女指导员。
在耒阳县举办的庆祝活动中,朱德第一次见到了伍若兰。初到耒阳他就听说了耒阳县出了一个女领导,叫伍若兰,最开始他还不放在心上,但是当他在群众大会上看到只要伍若兰一上台演讲,台下就鸦雀无声的时候,他才知道她在这里是有多大的影响力。
演讲开始后,伍若兰自信从容,英姿飒爽:乡亲们,兄弟姐妹们,朱德师长带领革命军帮助我们解放了耒阳城,从今以后我们穷人有好日子过了!在此,我代表全县群众,向革命军第一师表示衷心的感谢。
寥寥数语,却引发了台下雷鸣般的掌声,这里面不仅仅只有革命军第一师打下耒阳城的功劳,更有着老百姓们对伍若兰的敬佩与信任。
朱德在她的身上看到了热情洋溢的青春活力,她的眼神充满了智慧与坚毅,朱德立即被这位姑娘所吸引,留下了一个美好的印象。
朱德
几天后,国民党第19军李宜煊师得知朱德来到了耒阳县,迅速组织军队赶来,悬赏10万大洋抓捕朱德,没有办法的朱德只能躲在伍若兰家。
敌人赶到后迅速展开搜捕行动,没一会儿敌人就来到了金兰村,所幸被伍若兰急中生智,用他们家做木工堆在地上的刨花盖在朱德身上,躲过了一劫。
但是没曾想敌人杀了个回马枪,刚出门又折了回来,此时刚从刨花里出来的朱德没有时间躲藏,灵机一动坐在炕头旁装作添柴烧火的模样,敌人问他是谁,伍若兰镇定地回答:他是我男人!
在敌人看来,攻下耒阳城的朱德一定是一个相貌堂堂的大官,绝不是眼前这个黝黑的汉子能比的,于是没有怀疑就走了。
经此一事,朱德对伍若兰的沉着机智更加看重,而伍若兰在之后的工作中一有空就向朱德请教工作上的事情,一来二去,二人结下了深刻的革命友谊。
一天下午,伍若兰跑到朱德办公室,将一个用印花帕子包好的小包裹塞给了朱德,然后转身离去,朱德不明所以,打开一看,原来是一双崭新的布鞋,里面还有一张纸片:
莫以穿戴论英雄,为民甘愿受贫穷。革命路长尘与土,有鞋才好赴成功。
看完这首诗,朱德的心里升起一丝暖意,将布鞋重新包好收藏起来,此后一直没舍得穿出去。
二人平常的互动被耒阳县委书记刘泰等人看在眼里,于是极力撮合二人,时不时邀请二人吃饭,商量事议。随着次数的增多,他们二人也渐渐走到了一起,最终二人在一师师部驻地东江界仙岭梁家村举行了婚礼,朱德也就真正成为了伍若兰的男人。
朱德和伍若兰
两人在一起后,伍若兰对待工作更加努力。白天她四处奔波,收集草绳布料,夜里同女同志们坐在油灯下,精心编织着草鞋,仅仅两天时间全县就编织了1000多双草鞋。当这些草鞋被分到各个战士的手中时,朱德心里乐开了花,不住的夸奖自己的媳妇是个贤内助。
1928年4月下旬,朱德和毛泽东在宁冈砻市会师,合编为工农革命军第四军,朱德为军长,伍若兰则任政治部宣传队队长。在做好本职工作的同时,她也时常主动协助朱德处理一些机关日常事务和繁杂琐事,这让朱德能够抽出身来,将大量的精力投入到指挥红军作战中。
并且为了帮助井冈山根据地突破白色政权的包围,帮助朱德得到更多情报,伍若兰主动承担了调查山区民情和了解红军指战员思想的动态工作,并且搜集敌占区报纸,整理资料,为制定作战计划和工作决策提供参考。
甚至在家中,伍若兰也一直无微不至的照顾着朱德,温柔体贴,让朱德可以更加放心的投入到工作当中,可以说如果没有伍若兰的全力支持,任劳任怨,井冈山根据地就很难突破敌人白色政权的包围,朱德也很有可能在那个时候就因为操劳过度而染病。
即使每天都要处理这么多的事务,伍若兰也一直没有放弃过训练。由于战况激烈,部队每天都要打仗,为了不让自己成为拖后腿的那个人,伍若兰每天坚持刻苦学习军事技术,一有空就和红军指战员一起练习射击,刺杀,投弹,甚至为了不影响自己工作杀敌,她还联系了双手持枪射击的本领,用她的话说,就算一条手断了,另一条手也能握笔杆子,举枪射击。
1928年6月下旬,在永新七溪岭战斗中,由于敌人的火力异常凶猛,战斗始终僵持不下,我军的损耗非常大,每一分都有人员伤亡,眼看这样下去不是办法,伍若兰挺身而出,在关键时刻率领一队双枪勇士,出其不意,猛攻敌军侧翼,打乱了敌人的阵脚,战斗的天平瞬间倾倒,我军大获全胜。
如今在当地的一些老人中还流传着一首歌谣:“红军队里多英雄,双枪女将建奇功,横扫敌人如卷席,英雄威震七溪岭。”
英名长留井冈山1929年1月中旬,伍若兰随红四军主力离开井冈山向赣南进军。沿途她积极向群众宣传党的理念,政策和红军宗旨,散发由毛泽东,朱德签发的《红军第四军司令部布告》,号召人们团结起来,推翻国民党的反动统治。
而在红四军入赣南后,战事更加繁多,将士们都疲于奔命,一天夜里,他们在一座小庙里休整。刚睡下,敌人就偷袭了过来,顿时枪声四起,红四军们仓促应战,情况十分危急。
朱德在从一名战士口中得知毛泽东已经安全突围后,决定让伍若兰跟其他同志先走,他和警卫班掩护,但是伍若兰望着丈夫,坚定地说:还是由我和警卫班掩护你们撤退吧,你是一军之长,他们没有你不行。
就在朱德犹豫的时候,敌人闯了进来,用枪指着朱德喝道:“你是什么人?”
伍若兰当机立断,镇定地说:“他是我们的伙夫。”
“那你是什么人?”
“我是朱德的夫人。”
“朱德在哪儿?”
伍若兰向后屋一指,敌人骂骂咧咧押着伍若兰就冲进里屋,看着敌人被伍若兰引走后,朱德强忍着悲愤的心情,转身离开小庙,迅速下山,在警卫班的接应下摆脱了追兵。敌人看到自己被骗,气急败坏揍了伍若兰一顿,将她抓了起来准备拷问。
伍若兰被俘
2月10日,朱德亲自指挥了大柏地之战,歼灭了敌人两个团的大部分兵力,生擒团长肖致平等800余人,在朱德的亲自审问下,他知道了敌人审讯伍若兰的经过。
敌人抓住伍若兰后,对她进行了惨无人道的拷打,皮鞭,老虎凳,辣椒水等各种毒刑全都用在了她的身上,伍若兰的惨叫充斥着牢房,无数次被打的皮开肉绽,昏死过去,又无数次的被冷水泼醒。当时她还怀有身孕。
但即便如此,伍若兰依旧没有说出一句出卖党组织的话,甚至一直在痛骂敌人是丧尽天良的土匪。敌人见毒刑用尽都没有办法制服她,只好放弃,国民党军官刘士毅也非常佩服她的意志,连夜致电蒋介石。
得到蒋介石的回信后,刘士毅便将伍若兰押送至赣州城,随后2月22日将其处死,头颅悬挂在长沙,挂杆示众。
得知此消息后,朱德悲痛万分,在伍若被押送到赣州城后,他已经着手组织人营救,但最终还是晚了一步,在看到被挂在杆上自己爱人的头颅时,他整个人差点崩溃,他明明就差一步,然而就是这一步让他们分隔两地,再也不能相见。
伍若兰,这位杰出的红军女战士,用自己的鲜血和生命,捍卫了党和红军的尊严,实现了她为中国革命奋斗终身的愿望,她的事迹,一直影响着后世那些为了新中国不断奋斗的人们,她用行动告诉了敌人,中国共产党是不可战胜的,中国革命的浪潮是不可逆转的,任何阻拦中国革命的敌人都将被打败。
伍若兰
多年后,人们为了缅怀伍若兰,井冈山和赣南人民尊称她为“井冈春兰”。朱德也一直忘不了她,每到兰花开放的季节,他总是会望着家中为她种植的六千兰花发呆,看着那些幽香四溢的兰花,他仿佛又想起了伍若兰的笑脸,又回想起了他们那个时候一起奋斗的场景。
如今他爱上了兰花,也一直在种植着兰花,可是如兰花般的伍若兰,却永远定格在了那天,这些兰花,寄托了他对伍若兰的深深的思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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