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已是第二次来阿特劳了(编注:哈萨克斯坦阿特劳州的首府),若说有什么特别印象,那就是觉得到了一座全无海滨气息的海滨城市。
阿特劳4月份还不是很热。但因过于干燥,在太阳底下多呆那么一会儿就会觉得炙烤难耐。夏季干燥炎热,冬季干燥寒冷,阿特劳是典型的大陆性气候。说好的滨海而居呢?
的确,阿特劳濒临里海。不过,它更广阔的地理大背景却是远离海洋的欧亚内陆。而且,里海名虽曰“海”,实则为湖。在世界地图上,这一地球上面积最大的封闭内陆水体不过是碧波一汪。
与通常想象中的一般海滨城市不同,阿特劳实际是建在乌拉尔河入海口的一片滩涂上,市中心离真正的海大概还有30来公里。据当地人介绍,要到海上去,还得先坐一段清淤船。
阿特劳市内的圣母升天教堂 本文图片均来自沧溟
阿特劳的前身
如今,阿特劳是哈萨克斯坦重要的石油工业城市,甚至被哈首任总统、民族领袖冠名为“石油之都”。这当然得益于里海海底的丰富油气矿藏。如今人们提起阿特劳,前边也总是添上定语“里海沿岸城市”。可若回到历史的起点,阿特劳并非滥觞于里海,而是发轫于乌拉尔河。
提起乌拉尔河,在此务工的中国人着实兴奋:河中鱼既多且大,“这在国内相当少见”,“用渔网捞最省劲,几乎网网都有斩获”。不过,当地法律并不允许下网捕捞,无捕捞许可证者只准用钩来钓,“即便这样也不赖,隔二十来分钟就会有鱼咬钩”。今天,渔业是阿特劳除石油外的另一支柱产业,这里有哈萨克斯坦最大的鱼类罐头厂。
事实上,在中亚这片干旱之地,完全不用凭藉其他什么,仅仅乌拉尔河中的淡水就足以吸引人们在此落脚聚居。
一般来说,阿特劳建市可追溯到1645年。这一年,雅罗斯拉夫尔商人古里·纳扎罗夫在乌拉尔河口建立起了一座木制城堡,取名下乌拉尔堡。从纳扎罗夫这个姓上可以看出,古里是一名俄国人,他靠在当时的希瓦汗国和布哈拉汗国间进行贸易经营起一个强大的家族。
在那个年代,财富常常招致劫掠,下乌拉尔堡多次受到乌拉尔河哥萨克人的袭扰,甚至摧毁。1647-1662年间,古里耶夫家族又用石材重建了这座城堡。为防范哥萨克的侵袭,及出于其他军事考虑,当时在位的沙皇阿列克谢曾派军驻扎在城堡里。此后,时移世易,城堡的战略意义逐步减退。到了1810年城堡被拆除,城堡的周围则已自发生长出一个城市来。
自1708-1991年的两百多年时间里,这座城市一直叫古里耶夫。显然,这源于古里家族。1991年10月古里耶夫才更名为阿特劳,意为“河流三角洲”。翻检过这段历史,我才明白,为什么深夜酒馆里传出的音乐与歌声里总有那么几丝俄国情调。
阿特劳市中心公园内关于苏联-阿富汗战争的雕塑
列宁像与胜利日宣传画
苹果手机的世界时钟不知为何仍在沿用旧名,但哈萨克斯坦人不愿这样怀旧,甚至试图抽掉这一历史片段。
在对民众的历史记忆具有塑造功能的博物馆里,古里建城的这段历史被淡淡带过了。若非特别注意,我在参观时几乎错过。
阿特劳博物馆是一座小楼,门前搭着一座哈萨克族的传统毡房。馆员大婶儿们个个体格壮硕,身着裙装工作服。从耷拉着不愿抬一下的眼皮子到棱角生硬的官方语气,大婶儿们还依旧都是苏联老电影中的做派。
对于阿特劳市的起源,阿特劳博物馆往前追溯到了萨莱楚克城(Сарай-Жүк)。能看出来,博物馆对此用了心。既有萨莱楚克出土的石碑、棺椁、器物等“实物为证”,也有遗址沙盘和相关题材的油画对历史进行“现场还原”。
在阿克套城外向北50公里处的确存在一个萨莱楚克城的遗址。关于该城历史,已有研究并未达成一致看法。一说系建于16至17世纪。一说在10世纪已存在,是金帐汗国中的一个重要商业城市,1430-1440年重建后成为诺盖汗国首都,后并入哈萨克汗国,在1580年成为在乌拉尔河上俄罗斯哥萨克的据点。
驱车出城一个小时就可以到达萨莱楚克遗址,那里建了一个很小的博物馆,主建筑是一栋大平房,约有200来平方米。第一次来阿特劳时,我曾到过那里,馆长对我们的到来十分欢迎,热情地邀请我们在访客登记簿上留言。馆长还向我们介绍,俄罗斯总统普京等曾来访问,但我们仔细看了馆长展示的照片,背景分明是另一座城市阿克套的里海港口。馆长于是又向我们解释,普京当时本来说好要来,但因天气原因未能成行。
一方面对中古时期尚未坐实的历史大书特书,另一方面对俄国人建城的历史避而不谈。博物馆中的叙事无非是想通过对历史的重塑表明这座城市自古以来就属于哈萨克人。阿特劳地处哈萨克斯坦边缘,远离中心,历史叙述者的这番作为自是有其政治考虑。关于这一点,外人不必置喙。但是,历史有时或许会被“涂脂抹粉”,而有很多痕迹却也难以抹掉。
流过阿特劳的欧亚界河乌拉尔河
坐落在乌拉尔河畔的圣母升天教堂如今仍是阿特劳市的标志性建筑之一。据记载,教堂已有两百多年的历史,早先为石头砌成。1990年代由亚美尼亚的教会援助重建后,通体使用红砖,基座、棱角和边线则用涂成白色。教堂的主楼和钟楼上共有七个金色的洋葱头样式的尖顶。
阿特劳现在还保留着一尊巨型的列宁雕像。雕像颜色黝黑,虽谈不上光彩熠熠,却绝无破损,这在整个后苏联空间里算是珍贵文物。居民楼墙壁上画着的苏联“5·9胜利日”(编注:苏联卫国战争胜利日)的巨幅宣传画,色彩鲜艳。
市中央公园中的长明火终日不灭,一面黑色的大理石墙上镌刻着苏联卫国战争中烈士的名讳。游人络绎不绝,常有人驻足默读这些名字,或是凭吊或有感念。
阿特劳市景一瞥,一位小童正在忘我地喂鸽子
阿特劳之前是古里耶夫,而由古里耶夫自然会念及当初建城的古里。
从沙俄到苏联再到哈萨克斯坦,从古里的木城堡到古利耶夫再到阿特劳,这座城市是层累造就的。或许在表面上粉刷涂改后一下难窥昨日模样,但若层层剥开,数百年的风吹雨蚀又怎能痕迹全消?
(作者系中国媒体驻哈萨克斯坦记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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