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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洋淀人家(五十七):詹得利找小寡妇鬼混,钟景祥陪秀苇姑拿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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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洋淀边清理野草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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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金恩波

白洋淀人家(五十七)

詹天成转回身,叫过沂蒙,把情况向她说了一下,请她把詹姓的交不起租金的人家给记个数,总个钱数,沂蒙很愿意干,马上去把桌子挪来,詹天成又站直了身子,说:“咱姓詹的一家子们,只要是想引种蓼蓝,又确实没钱先交租金的,我当爷爷的一人顶了。租金我先垫上,你们尽管去订租契,收了蓼蓝,卖了钱,再还账。”沂蒙铺开了纸笔,人们乐的噢噢叫地围过去,向她那儿报名报数。

从烧饼庄过来的,以二爷爷家为首,二十三家就有十五家没高园子,也没凹茬地,更交不上租金的。本来三爷爷就垂头丧气地要领他们走了,被红灯看到拦住了,他请他们先等一下,他马上把百胜叫到一边商量了几句,就由百胜出来告诉他们:烧饼庄的以二爷爷为首的,这交不上租金的十五户,由他百胜和红灯家先垫上,马上立地契。

原来今年开春,跟百胜、红灯开始引种了一年蓼蓝的,也有那么三四家,因为娶媳妇,盖房子,花空了的,现在临时交不上的。百胜也当下了承诺,由他和红灯家预先垫付。

沂蒙那儿也把詹姓要求垫付的人家,一家一家核对好了,总数要用二百六十几块钱。秀苇得了数就叫了景祥和他回家去取钱。

中天一轮冷月,向詹家寨的小街小过道里肆意地挥洒着寒晖。月亮周围有一个大大的光圈,读书的人们都知道那叫“晕”,所谓“月晕知天风, 舟人夜相语。”说的就是看到月亮周边的光圈,有经验的船家就知道快起风了。可白洋淀人却不跟它叫“晕”,而是叫“岚”,秀苇抬头看一下,对景祥小声说:“看吧,这么大的‘岚’,明天不定多大风呢!”景祥知道,天亮前肯定要向李广发拖床,心里不由得有点担心。

夜很深了,但是小街上,在月光下能一眼看到底,静悄悄地,没一个人影。秀苇和景祥并肩走着,却抑制不住心里“咚咚”的跳,不由的就向景祥身边靠,靠着靠着,她的冰凉的手就触到了景祥的热乎乎的大手。景祥一触那只手,呼吸似乎都停止了,他忙蹲下身,说:“奶奶,你头里走着,我绑腿带子开了。”秀苇回头瞪他一眼,咬咬牙,一跺脚向前走去。景祥又不敢让秀苇在夜里单独走得离他太远了,又赶快直起身子,在后面三步两步地跟着。

不一会儿,景祥就跟着秀苇到了她家。夜这么深了,秀苇家三个妹子,还在织席。每人身边一个懒老婆灯,每人身下织着一领蓆。在昏黄的灯光下,雪白的苇眉子,翻腾成三朵黄云。一进门,秀苇说:“傻妹子们,你们还干哪?”小妹妹秀菱,张开两臂刚绰起苇眉子,听到说话,抬起头就说:“姐,你回来啦?”借着昏黄的懒老婆灯,再一看,秀苇身后还跟着景祥,就顺口说:“大姐夫也来啦?”“啪”的一声,秀菱脑顶上就挨了一巴掌。秀苇瞪着眼说:“叫你再胡乱叫!”秀菱用手抹着泪,扭着身子说:“嗯,大姐,你打痛了我了!”秀苇说:“知道痛,还敢胡乱叫!”秀菱说:“人家不是叫顺嘴了吗?”秀苇命令道:“行了,别抹咕了。我不回来,你们就傻等着?都别织了,睡觉去!”

三个妹子都进里间屋睡觉了,秀苇从腰里抻出串钥匙,打开了西墙山下的躺柜,挪开一些杂物,从里边掏出了三根用红纸卷成的圆棍,放在柜盖上。说:“先拿着三百,要有个长的,短的,好找补。”又从柜里翻出个捎马子(两个用大线子布连在一起的口袋,也叫褡裢。)把银元装在捎马子里,交给景祥背上,又锁好柜就和景祥从家里出来了。在小街上,秀苇在前面走,景祥在后面跟着。

秀苇走到一个小窄过道口,忽然从小窄过道里钻出一个黑人影,走了个对面。秀苇和那个人,都吓了一跳,同时说:“谁?”但是凭声音,借着月光很快就认出来了。秀苇镇住脸,摆出姑姑的架子说:“得利!你年纪轻轻地就不学好!黑天半夜地串暗门子!”原来,这个小过道进去不深,只有一家。住的是个死了男人的小风流寡妇,这就是村里有名的“暗门子”。

詹得利也早看见了秀苇身后的景祥,他阴阳怪气的一声冷笑说:“我的个小姑姑,要管教别人,得先把自己擦干净啰!你们孤男寡女,深更半夜这是去哪儿风流走一回呀?”说的秀苇轮圆了巴掌,“啪”的一声就搧在詹得利的脸上,还说着:“打你个脏心烂肠,不知大小的东西。”打的詹得利脸上火辣辣的痛,他呲着牙,横着膀子就要还手,景祥挺胸早一个箭步窜了上来,挡在了秀苇的前头,詹得利忽然感觉,就像冲到一大块山石面前一样,马上急勒马刹车。嘴里嘟囔着,“瞎充大辈子,先管管自个儿…”就溜走了,

秀苇带着景祥回到了红灯那三间“前明子”,从景祥肩上接过捎马子,往书吏和皂隶们的桌上一撴,高声说:“来!詹家的老少爷们儿们,过来订租契喽。”

黑色的大门“吱咛”的响了一声,詹得利从门缝里钻了进来,他冻得抱着胛,嘴里“咝咝”着回身轻轻的闩上门,摄手摄脚的进了正房的正门,也没捻亮泡子灯,就向自己住的西间摸去。

忽然听得东间里咳嗽了一声,“是得利呀?”门帘一动,詹二先生从东间屋出来了。詹得利只得垂手立下,说:“爹,你怎么起来了?”詹二先生把披在身上的丝棉袍,伸上袖子,又扭过头来示意,让詹得利把他背后,压在棉袍里头的辫子拽出来,坐在太师椅上,点着水烟壶,咕噜咕噜的抽了两口,才抬起眼看了垂手立着打哆嗦的詹得利一眼,缓缓的说:“儿啊,这话我本不用说你。爹知道你长大了,谁也在你这个年纪过过,你没黑间,没白天的泡在暗门子里,这么晚了才回来,倒是怎么事啊?你回来多晚,我都不敢睡觉,我是怕你染上脏病啊。再说,在新安已给你定下亲了,过了年,就给你完婚,还有这么几天,你就不能等了?我是怕你的坏名声传出去,耽误了你的终身大事。”

詹得利垂手立着说:“爹,您老说的是,儿节制着呢。今天是娄小四让我去和他串个门子,我在她家呆了一会,就领着娄小四出来了。”詹二先生说:“那你为什么这时候才到家?”詹得利说:“小四出来后,走小过道南头到赌局去了,我在小过道北头出口,黑更半夜地碰上两个人,你猜是谁?”詹二先生耷拉着眼皮,用纸捻拨着水烟袋说:“谁?”詹得利说:“是天成爷家的詹秀苇!”詹二先生抬一下眼皮说:“是你秀苇姑?还有谁?”詹得利说:“还有穷钟骨头家那个带犊,钟景祥!”

詹二先生从嘴里拿开了水烟壶嘴,睁大眼盯着詹得利说:“一个大闺女,一个大小子,深更半夜得在一起干什么?”詹得利不由自主地摸了一下,被秀苇打过的脸,说:“说的是呢,我盘问他俩,差点打起来。我是“穿新鞋的不踩臭狗屎”,我就放他们过去了。我看他俩过去的背影,那个带犊肩上好像背着个褡裢,我奇怪,这么深更半夜的,他们好象是取什么东西去了。准没好事!就在后边麻赶着他俩。”詹二先生也来了兴趣,说:“是该跟着他们看看!”詹得利说:“我跟他俩一直到了山东刁儿家新房那儿。一看三间大北房灯火通明,人头攒动,原来是那些种靛的穷鬼们,在那儿交钱订租契呢。”

詹二先生不解得说:“订租契,谁和谁订租契?”詹得利说:“是这些穷骨头们,和任丘县衙订租契。我远远地看见他们,围着一个穿官服的书吏,和两个挎刀的皂隶在灯底下嘈嘈嚷嚷的交钱,填租契,还听他们断断续续的说什么池淤淀那儿、哪儿的。看样子,他们是在交钱、立契,佃租咱们池淤淀那伍佰多亩地呢。”詹二先生猛地把水烟壶往八仙桌上一撴,随即站起身说:“对!这些穷骨头们,定是听说咱们要跟任丘县打管司,怕租不上咱们这五百多亩地了,勾结任丘县衙把咱们的地抢先租出,形成地已佃租到他们手上的即成事实,保证他们还能继续霸种咱们的地。”

詹得利咬牙切齿地说:“这些穷鬼是真会玩儿事。他们把这地契订成,咱们官司打赢了,他们也会继续霸种咱们的地一年!”詹二先生站起来,在屋里来回踱着步,说:“不行,不能眼看着让他们把这地租成。”詹得利说:“还说不让他们把这地租成?人家现在怕是早已把契写完,钱也交清了。我临撤回来,看见穷种骨头,正张罗着安排明天起早向任丘送这三个公差,送钱的拖床呢。”詹二先生听到这儿忽然说:“等等,你说他们明天起早就向任丘送钱,送公差?”詹得利说:“是,我看钟百胜说是要安排四辆拖床。还听那个山东刁儿说,‘事儿一点也不能拖,天下武功,唯快不破’,明天一早一定得送到任丘!”詹二先生说:“他们要是肯定明天一大早动身,就有法子了。你去西厢房通知他们今天先停止守夜,叫他们四个到我这儿来。到后院长工棚也把他们四个叫醒,叫过来,告诉他们都带着凌枪,丫篙挽子,翻毛大皮袄…”

…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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