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60年全家福

每次我跟人报姓名的时候，都会特地强调一下：“我姓储，储是储蓄的储。”每次也都会收到对方的反馈：“这个姓好少哦。”

为什么身边姓储的这么少？

的确，从小到大，我一直都觉得我们这个姓是少数派。班里少有，学校里少有，甚至我出生的黔阳县（今怀化洪江市）里也少有。上世纪90年代初，我们家刚刚装上程控电话的时候，我和姐姐做的第一件事情，就是翻看邮电公司编印的电话号码簿，按姓氏排序一页页往下翻，找到了储姓，下面只有一个用户，我还记得他的名字，叫“储昌权”，虽然当时我们并没有拨通那个号码，但看着就觉得格外亲切。

追根溯源或许是人的本性，我们总想知道自己从何而来，我们的姓氏从何而来，我们的祖先从何而来。所以小时候我们总是缠着爷爷问“为什么我们姓储？为什么我们身边都没有人姓这个姓？”爷爷每次都会给我们讲一个不短不长的故事，在他的讲述中我们知道，爷爷1931年出生在安徽寿县，1937年端午节前，日寇打到皖北，爷爷与他的父母、哥哥、弟弟、妹妹一起从家乡逃难，一路步行、乘车、坐船，历时98天，于中秋节前一天来到了黔阳县，被安置在了难民安置点，从此一家人在离家1200多公里的他乡开始了定居生活。之后，爷爷和他的亲人，在这个“异乡”安了家，生活了一辈子。

我出生时，爷爷的父亲、母亲、哥哥都早已离开人世。我只在家里的老照片里见过他们，在爷爷的讲述里想象过他们。

太公出生于安徽怀宁马庙，读书风气好

爷爷曾跟我提起他最初的写作设想。他想把家庭小传按照章回小说的体例来写。第一回就叫“储师爷潜山求淑女，徐小妹安庆作填房”。大概他的脑海里早已经勾勒了一部家族鸿篇巨制，可惜已无时间亲自把它书写出来。而我，希望能根据爷爷的讲述和大纲，做一部分粗浅的记载工作。

“储师爷潜山求淑女，徐小妹安庆作填房”，想必是个带着时光印记的浪漫婚恋故事。储师爷，指的是爷爷的父亲、也就是我的太公储昆仑。懂事之后的我得知太公名叫“昆仑”时还是很欣喜的。我喜欢这个名字，昆仑，是山之名。读《山海经》时看过“西海之南，流沙之滨，赤水之后，黑水之前，有大山，名曰昆仑之丘”。古籍中的昆仑山与今天的帕米尔高原的那座山脉并不相同，在中国的神话里面，它乃是万山之祖、众仙齐聚之地，与希腊神话中的奥林匹斯山是同一级别的存在，也是中华“龙脉之祖”。在之后看的武侠影视里，昆仑也总是名门正派的代表。所以，虽然未曾有过感性认识，但小小年纪的我莫名地就对这位“昆仑”太公心怀好感。

太公储昆仑1897年8月26日辰时出生于安徽省安庆市怀宁县马庙镇育儿村理明堂一个有文化的乡村家庭。育儿村有许多关于曹操的古迹与传说，相传曹操得太子丕，路过境内天峰寺抽签祷告后，屡战屡胜，于是杀坐骑祭祀当地的一座小庙，后人称之为马王庙，现称马庙。育儿村旧称“浴儿城”，据说是因曹操在此为曹丕三朝洗浴而得名。

怀宁马庙的读书风气很好，不少姓氏都设有公堂，置有公田，公田收入全部用来资助那些能读书会读书的本族子弟。储家也一样，昆仑太公家的父亲储枝盛就接受过这种资助。

昆仑太公是家中长子，家务担子不轻，十几岁就掌握了全部农活技术，之后在老家私塾读书三年教书三年（能如此，足见其聪慧）。1916年，昆仑太公的父亲去世，19岁的昆仑太公为父亲办完丧事便离开老家去外地谋生求发展，先后在行政机关县政府任秘书、区公所任区员、警察局任科长、中学任职员。1929年起在地级单位寿县监狱任看守主任，直到1937年逃难终止。

“储师爷潜山求淑女，徐小妹安庆作填房”

逃难至黔阳后，太公昆仑继续发挥特长，在机关找到文秘工作。薪俸虽然不高，但有了固定收入，家庭生活也有了保障。他曾先后任难民收容所助理员，在赈济会、抗战动员委员会任文牍，县政府任事务员科员，税捐处任稽征员，县农业推广所以及县卫生院任文牍。因为昆仑太公有文化，又在机关做文秘工作，所以人人都喊他“储师爷”。街坊邻居和老乡们有什么事情或困难都喜欢跟他谈，能解决的，他也总是帮他们解决。

1923年，26岁的昆仑太公娶妻丁氏，1926年生一男孩，取名储雨生。1928年丁氏病故。按理说，他在寿县娶个填房并不困难，但是他却偏偏大老远地去了潜山棋盘镇去求婚。这跟安徽当地的人文地理环境有关。虽然同为安徽省，但皖北皖南气象各异，语言风俗、饮食习惯皆不相同。寿县所在的皖北与河南、山东、苏北近似，而潜山所在的皖南却是江南一片好风光，小桥流水，吴语柔绵。

昆仑太公求娶的是潜山棋盘镇徐家老屋里徐家小妹徐安，而且是带着儿子雨生一起上门求亲的。徐安的父亲徐造绎，生二子四女，长女次女夭折，三女儿许配方家方效苏，21岁的小妹徐安尚未婚嫁。在当时来说，21岁尚待字闺中确属“大龄剩女”，而我昆仑太公仪表堂堂、且谋有官职，其实也算不错的组合。但徐小妹的大哥徐洪兰却对比小妹年长12岁、丧妻有子的昆仑并不满意，也不乐意让小妹做填房当继母。虽然大哥对此婚事百般抗拒，但女儿家有女儿家心思，徐小妹已看中了昆仑，自己做主，不带一分嫁妆，嫁给了昆仑太公，徐小妹徐安就成了我的太婆，这是1929年的事儿了。

潇湘晨报记者储文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