澎湃新闻资深记者 朱奕奕

王金虎和他的母亲合照。 本文图片均为澎湃新闻资深记者 朱奕奕 摄

由于家境贫寒无力抚养幼子，20世纪60年代初上海不少家庭将孩子送走，以期得到好心人扶养而长大，王金虎正是其中的一员。

洛阳和上海相距1100公里，十二年，王金虎用无数次2200公里的往返，记录下他为“河南嘉定”寻亲团300多名寻亲者寻找家人付出的艰辛，在他的努力下十多户失散的家庭迎来了团圆。

如今，他也在嘉定找到了自己失散近60年的母亲，喊出了一声迟来的“妈妈”，而80多岁身材矮小的母亲也不住地抹泪。

46岁得知自己的真名开始寻亲之旅

46岁那年，王金虎在一次与熟人的闲聊中，不知怎么就谈起了自己的身世。

那时候，王金虎已从养父母口中得知，自己的亲生父母另有其人。得知真相后，他也萌生过寻亲的念头，但人海茫茫线索寥寥，纵然有心也不知从何找起。

不料在这一次偶然的闲谈间，他不仅知晓了自己被抱养前的名字“毛凡”，更是获悉了自己来自于一千公里外的上海市嘉定区。

被压抑在心底的寻亲之念再度迸发，王金虎约上了18个与他有着相似经历的同乡，第一次踏上了前往嘉定的寻亲之旅。

在嘉定公安分局嘉城派出所的协助下，王金虎通过查阅户籍档案，找到了与“毛凡”相关的信息，上面清楚记录了“毛凡”户籍在当年被迁出的日期，与他已知迁入河南洛阳的时间吻合，进一步证实了如今的王金虎，就是曾经出生在嘉定的“毛凡”。

而同行的伙伴中，也有人找到了与自己目前户籍相匹配的原始档案，喜悦在这支小小的寻亲队伍中弥漫开来。

之后的几天，一场“认亲集会”在临近派出所的疁城实验小学拉开了帷幕。由于当时资讯传播的速度远不如今时今日，前来集会寻找失散亲人的家庭为数并不多，但也有两户人家通过辨认孩童时期的照片，和一些模糊的记忆，隐约辨识出两人可能就是当年被抱养走的自家孩子。

然而，兴许是好事多磨，生物样本分析比对未果的反馈信息，让寻亲队伍带着遗憾返回了洛阳。

但好在众人并未就此放弃，王金虎也不断为同伴们打着气，第二年的“五一”假期，他们又一次集结，来到了这片曾经的故乡，接着，第三年，第四年……他们的寻亲之旅一走就是12年，人数也从最初的18人，慢慢扩展到300多人，而当年的发起人王金虎，如今也成了这支寻亲团的团长。

民警接受锦旗

总是为别人高兴的团长

2021年6月30日，一则关于寻亲的报道，登上了上海各大媒体的平台：在上海市公安局嘉定分局，现年92岁的抗美援朝老兵王根桃与失散了57年的女儿吕瑞娟团聚了。“最终确认，王根桃系吕瑞娟的生物学父亲。”听到这句话，已过耄耋之年的王根桃老人笑眯了眼，紧紧抱住已是两鬓风霜的小女儿，两手轻轻拍打着女儿的背部，仿佛眼前之人仍是襁褓中的婴儿，看着眼前的这一幕，王金虎脸上也不禁浮现出了笑容。

在他的记忆里，2009年第一次来嘉定举办“认亲集会”，当时疑似找寻到亲人的两户家庭中，便有王根桃老人一家，可惜传来的坏消息，却着实让老人家难受了很久。

多年以来，王金虎一直与老人一家保持着联系，此番几经辗转下又有了新的线索，身为寻亲团团长的王金虎自然不敢马虎。一方面，他联系了已迁居厦门的吕瑞娟，详细询问其对身世所知的一切细节，另一方面，则与嘉定警方积极沟通，询问关于生物学样本分析比对的最新要求。

嘉定公安分局刑科所的民警们得知了相关情况后，也在同一时间开始为这场时隔了五十多年的再团圆助力奔波。在众人的同心协力下，生物学样本的比对很快有了结论，这一次的结果没有让王根桃老人再失望，他也如愿听到了那声久违了57年的“爸爸”。

就在这场认亲仪式的现场，王金虎作为河南洛阳寻亲团的团长，代表寻亲团这个民间组织，与嘉定警方达成了共建协议，为和王根桃父女一样有寻亲需求的人们提供力所能及的帮助，将公安机关的“团圆行动”推向深入。

十二年间，王金虎为十多户家庭找回了团圆，“很多人问我，‘你给这么多人找到了自己没找到，什么感觉？’”王金虎说，一次次坐在回河南的火车上，忍不住失落，也屡屡落泪，但他坚信着有缘人总会相逢。

成为寻亲志愿者

2021年底，一则来自嘉定公安分局民警的电话，为王金虎送来了喜讯。

12月23日的夜里，正与妻子吃着晚饭的王金虎接到了一则来电，电话那头是他熟悉的嘉定公安分局民警王翔的声音，“告诉你一个好消息，我们可能已经找到了你的亲人，而且这一次的可能性非常大。”

12月26日，同样是在吃晚饭的时间，王金虎的微信收到了一个取名叫“娟子”的人发来的好友申请。原先他并未在意，以为还是如往日般来找寻亲团求助的。

然而，刚刚通过了添加申请，对方便又马上发来了视频通讯的申请，接通后，屏幕两端的人四目相对，沉默了片刻后，对方试探着问了几个问题，都是关于同一个人，这个人有着王金虎再熟悉不过的名字“毛凡”。

两人聊着聊着，王金虎手中不时拿起的碗筷渐渐停了下来，直到对方问出了一个他心中等待了多年的问题：“你是不是我哥哥？”身旁的妻子察觉到异样，也凑过来看，结果一看便立时愣了。

据王金虎回忆称，妻子当时只看了一眼，就确定了画面中的女子，应该就是他丈夫苦寻了多年的亲人，因为那眉眼、那神态，居然与王金虎的女儿一模一样，而这个与王金虎视频通话的人，正是他的妹妹。

原来，就在王金虎为王根桃老人找回女儿后不久，老人的女婿便提出一定要好好报答寻亲团的这份恩情。在他的联系沟通下，王金虎的生物学样本于6月初完成了采集，被陆续发往了江浙沪的大小城市，12月23日，在与上海嘉定邻近的江苏昆山，王金虎的生物学样本与一位当地的老伯比对上了。

虽然后经证实，这位老伯并非是王金虎的直系亲属，而只是他的一位堂叔，但从老人的口中，意外获得了一条重要信息：王金虎的家人长期生活在嘉定的华亭地区。是夜，嘉定警方便收到了相关信息，并第一时间着手开始了寻找。

通过这位堂叔提供的信息，华亭派出所的社区民警很快就找到了可能是王金虎家人的秦老太太一家。

另一边，寻亲团驻扎在嘉定的团友也去往了华亭地区探访，当他们将王金虎孩提时的照片拿给村中老人们看后，好几人一眼就认出了，照片中人就是曾被送走的“毛凡”。

两边情况一汇总，秦老太太一家是王金虎家人的可能性进一步得到了确认，所欠缺的，就是最终从生物学样本，这一科学角度所给出的权威鉴定。第二天，嘉定公安分局刑科所民警便驱车前往了秦老太太家，为全家人采集了生物学样本信息，并马不停蹄地开始了分析比对。12月29日，初步比对结果，证实王金虎与秦老太太系亲缘关系，12月30日，第二次复验结果，与前一次如出一辙。

2022年1月6日，王金虎，这个让十数户家庭重新团圆的寻亲团团长，如愿以偿地回到了他自己亲人的身边，亲口喊出了那一句等待了近六十年的“妈妈”。

不要放弃，这是王金虎为自己总结的经验。他说自己做了四次生物检验，前三次都失败了，第四次才成功。“我的朋友们也有放弃了的，还有两个已经不在人世了，我们都快60了还能找到自己的父母就太好了。”

对于这失散的60年，王金虎说自己和团员们心中也都没有怨恨，自己也已经为人父为人母，了解当年的困境和父母的无奈，他们还会接着把寻亲会办下去，他的微信名已经改为了“王金虎河南寻亲志愿者”。

王金虎计划着，2022年6月把女儿、外孙带来上海见见他的母亲，然后再把母亲带去洛阳住几天。

责任编辑：陈伊萍

校对：施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