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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愙斋书法」新见唐代《许日光墓志》兼谈“兰亭”书风

「愙斋书法」新见唐代《许日光墓志》兼谈“兰亭”书风

近见唐代《许日光墓志》拓本,行楷书体,书刻皆精美,具《兰亭序》之风神。志纵横皆六十一厘米,计二十五行,满行二十七字,浅刻方型界格,每格宽约二点二厘米。志文首题“大唐特进邓国公张君夫人封邓国夫人故许氏墓志并序”,文中诸多单字书写与《兰亭序》书风高度相合,可称如灯取影之妙。观之可知,在唐太宗大力推崇之下,《兰亭序》书风在唐代之兴盛与传承之风貌。审读其文,知志主邓国夫人许日光乃名门忠烈之后,重臣权贵之妻,且与数年前所出其长子《张履冰墓志》,次子《张季良墓志》三志互证,亦颇具史料价值。

志主为重臣之妻忠烈之后

志主邓国夫人许日光,即大唐特进邓国公张暐之妻也。志中所言人物,亦多见于史册,可略言也:

张暐,唐代重臣,《旧唐书》有载云:“张暐,汝州襄城人也。祖德政,武德中郓州刺史。暐,景龙初为铜鞮令,家本豪富,好宾客,以弋猎自娱。会临淄王为潞州别驾,暐潜识英姿,倾身事之,日奉游处。及乐人赵元礼自山东来,有女美丽,善歌舞,王幸之,止于暐第,生废太子瑛。唐隆元年六月,王清内难,升为皇太子,召暐拜宫门大夫,每与诸王、姜皎、崔涤、李令问、王守一、薛伯阳在太子左右以接欢。其年,擢拜左台侍御史,数月迁左御史台中丞。”

依述可知,张暐本为一方富豪,并任铜鞮令,喜游猎,后遇其时临淄王结交,临淄王即是之后的唐玄宗李隆基,张暐协助促成了李隆基与山东美女赵氏之姻缘,赵氏即唐史所言赵丽妃,本为伎乐艺人,有才貌且善歌舞,甚得李隆基宠爱。故在李隆基升为皇太子逐步得势之后,张暐平步青云,常伴于李隆基左右。

张暐与太平公主的恩怨,亦见于史册。据《旧唐书》载:先天元年(七一二),张暐与仆射刘幽求皆认为太平公主广结朋党,有谋反迹象,即向朝廷汇报。当时,太平公主尚重权在握,闻知此事,遂向唐睿宗李旦反告,并弹劾此二人。因此,张暐、刘幽求皆遭流放。至先天二年(七一三)七月,太平公主事败被杀,张暐与刘幽求重获重用,张暐任大理卿,封邓国公,实封三百户,逾月又加封兼雍州长史。先天元年十二月,唐玄宗李隆基改国号为开元,以雍州为京兆府,长史为尹。张暐首任京兆尹,地位显赫。其入侍宴私,出入都政,荣宠之极。后又历太子詹事、判尚书左右丞、左羽林大将军、左金吾大将军、殿中监、太仆卿等要职。至天宝五载(七四六)薨,得寿九十余岁,并获赠开府仪同三司之荣,其子张履冰、张季良皆任朝廷官职,可谓人生圆满。

张履冰,张暐与许日光之长子,《旧唐书》中仅言其为张暐之子,金吾将军。然张履冰之墓志于数年前出土于洛阳伊川万安山,可作补史之用。《张履冰墓志》首题“唐故云麾将军右金吾将军上柱国邓国公张府君墓志铭并序”,礼部员外郎陶翰撰文,张履冰之侄张载书丹。志石纵横皆七十四厘米,志文计三十四行,满行三十二字,志文详述张履冰之生平,可补史之失载。志文为行书体,亦为右军兰亭书风,兼具李邕欹侧之势,有神采飞动之姿。

张季良,许日光之次子。其墓志亦于近年出土,入藏洛阳新安千唐志斋,《全唐文补遗》收录其文。《张季良墓志》全称“唐故银青光禄大夫殿中监南阳县开国公张府君墓志铭并序”,撰文者为河南府洛阳县主簿程浩,书丹者为张季良之次子张珍。志文评述其家族及生平,可与《许日光墓志》《张履冰墓志》互为参照引证。

三志并读,略有新得。其一,《旧唐书》未载张暐之谥号,据《张履冰墓志》《张季良墓志》可知,张暐谥号“昭”,为褒赞之意。其二,《旧唐书》言张暐之子有履冰、季良,另有典设郎履直史书失载,《许日光墓志》则记述之。其三,其家族中张季良之子六人,即张或、张载、张珍、张诚等。张载、张珍皆善书,《张履冰墓志》《张季良墓志》即分为二人所书。

许日光为忠烈之后裔,其父许钦寂,唐则天皇后万岁通天元年(六九六),征战契丹,以身殉国,武则天予以褒赞并赏赐。许钦寂,据《旧唐书》载为唐朝大臣谯国公许绍曾孙,许善之孙,许力士之子。《资治通鉴》亦载:“钦明兄钦寂,时为龙山军讨击副使,与契丹战于崇州,军败,被擒。虎将围安东,令钦寂说其属城未下者。安东都护裴玄珪在城中,钦寂谓曰:‘狂贼天殃,灭在朝夕,公但励兵谨守以全忠节。’虏杀之。”许钦寂遇害后,武皇则天下制褒美,赠蕲州刺史,谥曰忠。又授其子许辅乾任左监门卫中候,在开元年间,官至光禄卿。其家族人物亦多见史册。

据史可知,志主许日光为唐代重臣之妻,名门忠烈之后。其家族地位显赫,且其去世时其夫君张暐尚在世,故其葬礼应颇受重视。

《许日光墓志》与《兰亭序》书风对比

唐代帝王多喜书法,自唐太宗李世民起,对王羲之《兰亭序》书法推崇备至。唐太宗亲自为《晋书》王羲之篇作传,赞其书法“飘若浮云,矫若惊龙。”为古今之冠。又以重金求购王羲之墨迹,得到王羲之《兰亭序》后,珍爱不已。并命供奉拓书人赵模、韩道政、冯承素、诸葛贞等四人,各摹写数本,以赠皇太子诸王近臣等。唐太宗临终之时,要求将《兰亭序》陪葬,云:“吾所欲得兰亭,可与我将去。”其时,赵模等人所摹写之《兰亭序》摹本,价值已逾数万钱。唐太宗亦临写《兰亭序》书风颇有所得,其传世书刻《温泉铭》《晋祠铭》颇具王羲之书法之风神,并开行书入碑之先河,带动了唐代从宫廷到王公大臣乃至民间的“崇王”书风。故唐时《兰亭序》摹本甚多,相传欧阳询、虞世南、褚遂良、冯承素、赵模、汤普彻、诸葛贞、薛稷等名家书手皆有摹本。

「愙斋书法」新见唐代《许日光墓志》兼谈“兰亭”书风

《许日光墓志》正是“兰亭”书风在盛唐传衍的绝好见证,经对比,志文中单字与《兰亭序》书法高度重合者,达四十余处之多。其笔势之起落,笔锋之绞转,皆已通“兰亭”之玄机。且通篇书法风格浑然一体,无集字书之拘束之态,可知书丹人应对《兰亭序》用功尤勤,并已融会贯通,化为己用。其书法造诣不让褚遂良、李邕等唐代名家。惜此志未署书丹者姓名,或为名家所书也。志文第二行记:“朝散大夫行起居郎张楚撰”。张楚,正史失载,据志言其官职为起居郎,唐代贞观初于门下省置起居郎之职,常伴皇帝左右,掌管记录皇帝日常行动及国家大事,唐代名臣、书法家褚遂良,亦曾任起居郎之职。故唐代起居郎应有较多机会,得见及学习《兰亭序》或其摹本,或如清代叶昌炽《语石》卷六篇中之言:“或云:古人撰碑,皆自书之,凡无书人名者,撰书即出一人之手”,此志亦或为张楚撰文并书。

《兰亭序》书风之盛,起于唐太宗之推崇,全盛于盛唐,至晚唐亦见衰微。此志书写于盛唐开元二十三年,正是《兰亭序》书风的鼎盛之时,其年亦是唐太宗将《兰亭序》陪葬昭陵之年,此志之书法,可称《兰亭序》书风在盛唐传衍的巅峰之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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墓志录文

大唐特进邓国公张君夫人封邓国夫人故许氏墓志并序

朝散大夫行起居郎张楚撰

夫人讳日光,著姓启於高阳,本枝肇於太岳。嘉宠外戚,劭推伦鉴。蕃衍必大,蝉联至今。曾祖善,随银青光禄大夫、邢州刺史、谯国公。大父力士,皇朝洛州长史。烈考钦寂,历夔府长史、赠安州都督。龙光继美,胙土传封。名重当代,勋书盟府。夫人禀训坤范,合义天倪。体物穷於谢家,缵业齐於蔡氏。则以世族,归我邓公。德有四而必弘,亲有六而能睦。所谓嘉偶而云好逑,当宜家之和乐。会所天之恩命,竟宠石窌,联华金章。允成伉俪之表,克大闺门之望。岂图辅善虚语,遘疾中年。景命不融,良医莫验而已。今年秋九月十二日薨於河南私第,春秋六十有五。后十一月十日葬於万安山之原,礼也。亲懿尽悴,邑居萧条。畴昔绛帐之辰,遂为玄堂之夜。夫人处贵能俭,御下以慈。虽列歌钟之娱,不替蘋蘩之事。性晤转轮,心依法空。每时收邑,必助邓公之施;早日游林,尝负山妻之识。临终遗约,不忘仁义。盖贤达难者,而夫人有之。子将作少匠履冰、殿中丞季良、典设郎履直等痛结画扇,哀深寒泉。初夫人寝疾,衣不解带。及夫人之薨,背水不入口。将孝思罔极,永锡尔类欤。特进、邓国公翼济邦家,羽仪列辟,怀必诫之如昨,恨偕老之莫从。伤神在兹,顾影何及。恐陵谷迁徙,惜徽音冥昧。俾命末学,旌志斯文。铭曰:稽古得姓,畴庸开国。允文允武,有典有则。林密条茂,川长波极。岂徒人英,亦云女德。(其一)粤惟令范,作嫔君子。和如琴瑟,芬若兰芷。动合礼则,谈归物理。秦晋得之,潘杨旧矣。(其二)隙则易过,舟亦难藏。本谓偕老,翻惊悼亡。山云晦色,霄婺沉光。曾是遗诫,如何勿伤。(其三)孝哉令子,血泣号慕。痛贯彼苍,哀缠行路。阙塞东指,伊川南度。但见松柏,已生烟雾。(其四)开元廿三年十一月十日。

原载《书法》杂志2019年第11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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