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超大号美人》的英文片名《I Feel Pretty》,在电影的某款宣传海报上有更接地气的译法:“感觉自己美爆啦”。电影剧情也相当好归纳:艾米·舒默饰演的胖妹子Renee,一直因为脸蛋、皮肤、身材上的平凡而极度缺乏安全感,并备受困扰。在健身房的一次意外摔倒,让Renee出现认知失调,转而相信自己是身材火辣的美女,进而重拾自信,收获事业和爱情。
——听上去跟批量生产的丑女大翻身、麻雀变凤凰主题的小妞电影没什么两样。《超大号美人》的新颖之处在于,不依靠女演员扮丑和扮靓前后的视觉反差,也没有打着宣扬心灵美的旗号,遮遮掩掩、曲曲折折地行宣扬外表美之实。电影里的Renee,没有经过如韩剧《我的ID是江南美人》里的姜美来般暴风骤雨式的大换脸,但在自我认知失调前后有着完全不同的精神面貌,进而走上完全不同的人生轨迹,倒验证了那句“鸡汤”:自信是最好的化妆品。西谚有“You are what you eat”的说法,《超大号美人》略作修正,把“You are what you feel”演给观众看,虽然不无夸张,还是有几分可信。
《超大号美人》海报
从头到尾用“丑姑娘”做主角还不招观众嘲讽“强推之耻”的影视作品,最有知名度的“前辈”是《BJ单身日记》系列。《超大号美人》的女主角Renee,明显有布雷吉特·琼斯(Bridget Jones,BJ)的影子,Renee这一名字“撞车”布雷吉特·琼斯的饰演者Renée Zellweger,想来也不是巧合。
《BJ单身日记》海报
《BJ单身日记》把“宅女”们的玛丽苏幻梦做到了极致,倒“苏”出了特色,“苏”成了经典。电影找来科林·费尔斯和休·格兰特两大英伦男神“护花”,故事则脱胎于《傲慢与偏见》(甚至给科林·费尔斯的角色取名Mark Darcy),开同人电影的先河。Bridget Jones尽管没有Elizabeth Bennet的美貌,但毒舌起来毫不留情,正合现代观众内心暗搓搓又无伤大雅的腹黑恶趣味,所以讨人喜欢。电影号召观众多读书或者多写字——Bridget Jones在写日记这件事上可以说是手不释卷——即使做不到腹有诗书气自华,挖苦起人来至少可以舌灿莲花,也算是为爱做白日梦的平凡女性观众,提出了更有实用性的建议。
《超大号美人》里的Renee在生活中所吃的苦头,都来自于“颜值”吗?似乎是,但又不全是。电影关心的议题,重心由始至终不在“颜值”而在自信心上——即使自信心很大程度受外界对自身“颜值”品头论足的影响,说到底还是取决于本人的自我认知与评价。《超大号美人》用Renee在“感觉自己美爆啦”之后走上的“开挂”人生,例证现实生活并不是完全“看脸”——至少也分人、分场合。
电影不是一味假天真的“男人爱我,女人害我”式的塑料“大女主”“爽”片,也没有叶芝非要爱“衰老了的脸上痛苦的皱纹”那样不走寻常路的审美趣味。Renee的“开挂”人生,“开挂”程度被控制在合理的范围内:Renee得到了心仪的职业岗位——时尚品牌公司的前台接待员,也得到了心仪的恋爱对象——在干洗房偶遇的“经济适用男”。Renee误认为这是靠自己“丑女大变身”换来的,实情是盲目自信给了她勇于尝试的胆量。电影没有过分夸大自信心和“内在美”,也没有让Renee“恃靓行凶”,观众从角色身上照见的更多是同样怯生生和在现实生活里屡屡碰壁的自己。
《超大号美人》剧照
电影精准捕捉到普通女性在貌美同性面前,既有些自卑、又有些羡慕嫉妒恨的复杂心态。Renee一样有爱慕小虚荣、喜欢出风头之类的小毛小病,让观众感到亲切的地方在于其无论自身美丑,对事对人都一贯持有的同情心。自信心鼓励Renee主动追求职业和爱情上的出击,共情能力才是其胜任工作与赢得男友尊重的关键。《超大号美人》并没有试图否认外在美的重要性,不过是强调了“内秀”的同等重要程度——尽管这是老生常谈,往往并不真让人信服。《超大号美人》有刻意制造巧合的成分,总体情节安排还算合理。
电影将Renee的职业背景设定在现实中最嫌胖爱瘦的时尚业,也让人想起另一部小妞电影《时尚女魔头》。影片中饰演Renee上司、家族时尚品牌准接班人艾弗里·勒克莱尔的米歇尔·威廉姆斯,扮相与《时尚女魔头》里的安妮·海瑟薇和艾米莉·勃朗特酷肖。艾弗里·勒克莱尔捏着一把尖细的雏鸡嗓子,甫一亮相,让观众误以为拿的是恶毒女配的角色身份。艾弗里·勒克莱尔对待Renee,在矜持中又始终端着点架子,也让观众对角色始终存有提防之心,要一直到临近影片结尾才知道其实是正面人物。编剧和演员共同挖下这个人物设定上的陷阱,不光是为了制造反差的喜剧效果,也是提醒观众世事未必尽如人意,美丑贵贱都各有其烦忧。米歇尔·威廉姆斯把角色那种勉为其难地在人前显露强势,其实内心温柔敏感、娇滴滴、胆怯怯的性格拿捏得相当精准,值得影迷专门找来cut片段欣赏。
米歇尔·威廉姆斯饰演艾弗里·勒克莱尔
《超大号美人》不是行业“揭黑”剧,点到即止,也无意强行扭转主流审美。影片在“爱美”这件事上达成和解,安排的剧情是让勒克莱尔家族的奢侈品牌放下身段,开发平民化的支线产品。观众也不必替Renee担心重新认识到自身依然相貌平平会造成自信心的重挫。电影的结局设计可谓皆大欢喜,尽管Renee在品牌发布会上的演讲桥段,台词有欠精彩,创意也照搬自瑞茜·威瑟斯彭的《律政俏佳人》系列,但紧随其后的恋人和好桥段,倒既温馨、又诙谐。
《超大号美人》不是穷形尽相的屎尿屁喜剧,笑料总体而言不算口味重。观众如果抱着看谐星出糗的心态,或许只有Renee在比基尼大赛上劲歌热舞的一幕戏比较放飞自我。对角色建立起认同感的观众,大部分时间的观影心态可能反而会是替角色提心吊胆和忐忑不安:幻梦有多美,破灭时就有多让人心酸。《超大号美人》的乐观主义,并不总是现实生活的常态。想要去影院逃避现实生活种种龃龉的观众,为Renee哭过与笑过后,总还是得回到自己的生活中去。
《超大号美人》剧照
影片使用女歌手Alicia Keys的歌曲《Girl on Fire》作为插曲。Alicia Keys本人是多座格莱美奖杯的得主,欧美音乐圈的知名才女和美女。2016年制作和宣发专辑《Here》期间,Alicia Keys选择素颜出镜,引起舆论热议。女性能否,以及如何选择其示人的外在形象,背后是深刻的社会议题。《超大号美人》上升不到这样的高度,Renee也没有Alicia Keys挑战社会成见的勇气与资本。Renee最后还是退缩回旧日的交际圈子,与“胖友”们大口吃薯条汉堡、大口喝碳酸饮料。影片解释为友情可贵,其实是对无法打破“结界”的消极抗议:逃避虽可耻但有用,何况胖也未必是原罪,毕竟做人最重要的是开心。
《超大号美人》剧照
《超大号美人》无法被归类到“女不强大天不容”之类的鸡血励志电影范畴,走的是“接纳不完美的自己”主题的消极励志路线。“沙发土豆”族们如果能因为看了本片,稍微降低暴饮暴食时的负罪感,也算是影片的意外功用。不过还是要奉劝观众不要曲解影片的本意,把乐观自信等同于放任身材管理。丰腴和肥胖是两回事。赘肉于健康有损,还是减减的好。
《超大号美人》剧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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