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彭 伟
“大儿锄豆溪东,中儿正织鸡笼。最喜小儿无赖,溪头卧剥莲蓬。”
这段脍炙人口的旧词,出自南宋辛弃疾的《清平乐·村居》。大儿、中儿、小儿,一家三娃,其乐融融。尤喜“小儿无赖”一句,我的家中才有两儿,倒也全然明了词中真谛。
妻子与我都忍受过独生子女的孤独,希望两个孩子有个伴。始料不及的是,老二又是个男孩。他生于2018年,属狗,诞生的日子比预期早了两三周,来得火急火燎。我便叫他小名“然然”,一则“然”中有“犬”,二则“燃”(与然相通)中有火。他的大名叫彭栩。“十年树木,百年树人”,我望子成“人”——站“立”得像树“木”一样本分的人。
两娃相伴,闲话渐少,乐趣渐多。他俩都是小吃货。老大属猴,爱吃水果;老二属犬,倒不爱吃肉。不过两人钟爱吃糖。有趣的是,他俩充满童趣,要起糖来,都成为天真的“修辞学家”。夏日远游,透过车窗,放眼远眺,一只只白色绵羊静悄悄地蜷缩在广袤的绿色草原上,仿佛天上的云朵散落人间。我叫老大快看云朵,他淡定地说那些是棉花糖。冬天散步,我总羡慕丰子恺漫画《冬》《冬日可爱》中的情景。无论是《冬》里雪中父子二人一大一小、一黑一红的可爱背影,还是《冬日可爱》中祖孙二人晒太阳的正面画像,都和谐得像和煦的春风。踏雪之乐,负暄之乐,天伦之乐,人间之乐,莫过如此?待到中午饭后,冬阳正旺,我便拉着老大去河畔散步。朔风袭来,艳阳下的河面皱起片片金光,仿佛不计其数的星子缀入河中,熠熠生辉。我让老大快看星子,他淡定地说那些是跳跳糖——糖遇到水,上蹿下跳,才会荡起金色水波。老大喜爱比喻,老二喜爱反问,效果都是一样,暗示我给他们买糖。老二习惯反问,他会萌萌地睁大双眼,指着奶酪棒,乖乖地“表白”:“爸爸,这个糖是大人吃的,不是小孩吃的,对吗?”他的反问,仿佛弹球包在棉花里,外在软绵绵的,内在很有弹性。我抵不住比喻的可乐,又经不住反问的可爱,无奈之下,只能买上糖果给他俩。不要小觑老二,他的想象能力尚不及老大,但是修辞有深度——还会“递进”。我听沃克主唱的All Falls Down(《支离破碎》),老二便情不自禁地学起视频中舞者,慢慢向上伸直两臂,手掌一抬,垂直向外,摆好“降龙十八掌” 的出招姿势。一边点头眨眼,一边上下平移手掌,擦玻璃似的。曲子渐入高潮,他便自由发挥,蹲下身子,双手不停拍击胸脯,双腿不停快速挪移,嘴里嚷道:“我是gorilla(大猩猩),要看gorilla……”经过一番“递进”,他看好《大猩猩》,又要看《奥特曼》。我只能一旁候着。
一个娃好哄,两个娃好斗。兄弟二人,相差两岁,既是玩伴,又是学伴,时常形影不离。他俩就像明星夫妻。有时好上一会儿,两人便翻脸;有时好上一阵子,两人便开战。总之,没有大人在场,结果只有激战。一边大嚷,一边动手。老大习惯打游击,捶上一拳,揣上一腿,拔脚就跑;老二不肯吃亏,操起苍蝇拍子,紧追过去,一旦近身,先拍后抓,左右手都不肯闲着。家里已然成为战场,“哇哇”一片,乱作一团。只听过鸡犬不宁,没想到“猴犬不宁”。我上前拉开他们,宣布停战。他俩依然喋喋不休,老大说弟弟抢东西,老二说哥哥又打人。如果继续严厉批评他俩,老大会识相,老二不同,总认定自己是冤枉的。你越说他,他会瞬间拉下脸,绷紧嘴,躲到楼梯口,号啕大哭;有时他干脆就地躺平,再一边打滚,一边流泪。他的倔强,令人无奈,我们只能“置之不理”,待他自愈。
闹归闹,学归学。早在民国,周予同就对朱自清说过:“我们得让子女在大学毕了业,才算尽了责任。”这话也要与时俱进,如今已不仅是大学毕业,至少是工作就业了。有人很正经地对我说:“两个男孩,你可要好好奋斗啊。”我平日那点微薄的工资,用作藏书,就已捉襟见肘,听后不免愧怍、悚然。总是奶奶在一旁解嘲:“不是他奋斗,是我奋斗。”学习从小抓起,奶奶掏出老本,妻子拿出积蓄,我借来外债,购买了一套学区二手房。老大顺利进入一家久负盛名的幼稚园。可是入校不到一个月,同班已有数名学生向全班同学赠送生日礼物。我不以为然,让人忧虑的还有学校不教拼音。家长会上,老师美其释曰:“这是和国际幼稚园接轨!”我心里直犯嘀咕:可是小学依然本土化,没有拼音基础,从头学起,并不容易。实在无法,待到老二上学,我们只能将兄弟二人送去私立幼稚园学习。
小小年纪,他俩就要接触语数外,我心里不是滋味。记得心理学家海灵格有句名言:“幸福的家庭,都有一个共同点:家里没有控制欲很强的人。”我希望他俩读书,但不想强迫他俩读什么书。就像我的父亲,他特爱经济学,但不反对我选修东亚文史。英国散文家兰姆写过,孩子总是爱听长辈们的故事。我想等他俩进入小学,便将父亲待我的故事讲给他们听。这也许是“最喜小儿无赖”下无奈的最佳抉择之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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