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河南巡抚瞒报严重灾情,在籍布政使为民请命,乾隆做法令人齿寒

河南巡抚瞒报严重灾情,在籍布政使为民请命,乾隆做法令人齿寒

张铁林的乾隆

乾隆二十二年(1757年)正月十一日,乾隆皇帝奉皇太后离开北京,开始了他帝王生涯的第二次南巡。乾隆南巡是效法乃祖康熙,也是其帝王权力宣示和震慑南中国的一种场域操作。是年月下旬,皇帝车驾抵达山东境内。

车驾所至,地方官及附近的致仕高级官员都要前去接驾,恭聆圣训。已经在江苏布政使任上致仕的河南籍官员彭家屏也奉旨前往山东接驾。在面圣之时,皇帝问到河南夏邑等四县上年秋天水灾情形时,作为夏邑籍的在籍官员,彭家屏自然知道实情,于是对皇帝直言:“夏邑及邻县永城上年被水灾独重。”

乾隆对彭家屏的情况汇报并未做任何批示,圣意不明即有文章。之后,河南巡抚图尔炳阿也赴行在觐见乾隆皇帝。皇帝“以家屏语诘之”,但是图尔炳阿却声称水势不大,“犹言水未为灾”。于是,乾隆命图尔炳阿会同彭家屏前往查勘水情。

当图勒炳阿尚未回奏之时,乾隆帝已从河东河道张师载那里得知了实际灾情,张师载还特别强调“惟夏邑被灾独重”。于是,皇帝又“饬图尔炳阿秉公勘奏,毋更回护。”但是,巡抚图勒炳阿却在二月初回奏乾隆,说受灾地区仅仅“一二低洼地亩积水,其余俱有六七分收成”,还说朝廷不必赈灾,“酌量借粜兼行已足接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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乾隆南巡图

乾隆皇帝这时候按说已了解灾区实际情况,也就应该知道图勒炳阿是在说假话。但是,一直喜欢听好话的乾隆皇帝又觉得这样粉饰太平的话听起来舒服。所以,他并未降旨斥责图勒炳阿,只令他迅速勘明积水地亩,给赈一月。

乾隆这种和稀泥的处理办法似乎将河南水灾处理画上了句话,反正大清国的国情历来复杂,哪能凡事搞个清楚明白。但是,事态的发展却出乎意料,掀起了更大的波澜。

四月初,乾隆帝结束南巡后,为巡视河工,便深入苏北徐州、淮安两府属下桃源、宿迁、睢宁等州县视察。所到之处,皇帝“见饥民困苦状”,这又想起了河南的夏邑、永城与苏北接壤,“被灾状亦当同”。于是,为证实灾情,乾隆帝又“密令步军统领衙门员外郎观音保微服往视”。

当乾隆从徐州出发北返的时候,竟然发生了夏邑县民人张钦、爱鹤年拦路告御状上访的事情,状告夏邑县令孙默赈灾不周、隐瞒灾情。面对民众的直接陈情,皇帝并不觉得这是体察民情的机会,反而认为这是刁民的无厌之求,是得寸进尺!

皇帝一怒,后果严重。乾隆帝立即命人将张钦、爱鹤年抓起来,交给河南巡抚图勒炳阿查办。皇帝一行抵达山东邹县的时候,又冒出来一个夏邑籍的老百姓刘元德遮道呈控,还是告夏邑“县吏施赈不实”。两次告御状事件,而且都是夏邑人。

乾隆帝不免心生疑窦,料想背后必有主使之人。皇帝亲自审讯刘元德,确实还真有幕后主使,是本县本县生员段昌绪、武生刘东震。乾隆帝命侍卫将刘元德押解回河南,交与图勒炳阿深究主谋,严审具奏。

另一方面,观音保于四月十八日回奏密访的所见所闻,称“夏邑、永城、虞城、商丘四县灾甚重,积水久,田不可耕;灾民鬻子女,人不过钱二三百”。灾情严重,老百姓卖儿卖女,这是在打盛世明君的脸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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乾隆帝

乾隆帝陷入了两难的境地:如果不处理河南地方官员,自己苦心构建的爱民如子招牌就要砸了;如果严惩这些瞒报灾情、赈灾不力的官员,又会在事实上造成鼓励越级上访的“刁民”,危害统治秩序。权衡利弊,乾隆决定两边都收拾。

乾隆下旨,将隐瞒灾情的河南巡抚图勒炳阿革职,发往乌里雅苏台军营效力赎罪;夏邑、永城二县知县俱革职拿问。同时,又命将越级上访告御状的刘元德、段昌绪、刘东震从严交山东巡抚鹤年审办。用乾隆自己的话来说,就是“不可因有旨将巡抚、知县俱行革职,而于逞奸滋事之徒遂有意姑息,致长刁风也。”

事情到这里,并未结束。在夏邑县处理案件过程中,县吏去抓刘元德、段昌绪等人时,段昌绪等抗不到案,知县孙默亲自去段家提人。结果竟然在段昌绪卧室中搜出吴三桂反清檄文的抄本。

这可是大事情啊!康熙十二年冬,平西王吴三桂自称“天下都招讨兵马大元帅”起兵反清时,曾传檄天下,以明朝遗臣的口吻对清朝“窃我朝神器,变我中国冠裳”及入关之后的暴政进行声讨。三藩之乱已经过去八十余年,身为清朝秀才的段昌绪竟然传抄收藏这样一份反动文件,这是何居心?

意识形态问题关乎大清江山安危,于是乾隆下旨,一定要查明这份反动文件的来历,追恩溯源,挖出反清集团。乾隆认为这既然是抄本,那么“其传抄何自,此外亦必尚有收存”。经直隶总督方观承会同图勒炳阿严讯,段昌绪等供称这份反动文件是由家里亲戚司存存抄给,而司存存则抄自司淑信家,司淑信又得自已故郭芳寻家,此外并无传抄之人。因郭芳寻已死,所以这份吴三桂檄文也没法找到来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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吴三桂起兵

乾隆二十二年五月,方观承、图勒炳阿将审理结果奏报皇帝,并拟出了处理意见:

段昌绪比照大逆者凌迟处死律应凌迟处死,所有家口并应按律缘坐;其妻司氏、妾陈氏应俱解部,给付功臣之家为奴;家产查明,照追入官。司存存则应比照大逆条内知情隐藏者斩律,应拟斩立决。司淑信私存逆书不即烧毁,亦属法难轻纵,拟斩监候,秋后处决。其他一些涉案人员,也给出了革去功名,杖一百,徒三年不等的处罚决定。

但是,皇帝对这样的处理意见并不满意,批示道“细阅供单,尔等不无将就了事之意。”乾隆的目的是深挖背后阴谋家,而不是处理这些明面上的政治犯。对于直接主犯段昌绪,乾隆反而从宽,改为斩立决,其缘坐妻妾并免入官为奴。司存存、司淑信俱从宽改为应斩监候,秋后处决。

乾隆想要挖出反动文件的源头,而且他心里早已有了一个预设的幕后黑手,那就是那位在籍布政使彭家屏!在檄文刚刚被查获的时候,乾隆就说“即彭家屏家恐亦不能保其必无”,还曾派人去搜过彭在夏邑的老家,结果并未搜到。

但是,皇帝并不甘心。回京之后,皇帝将彭家屏召至京城,亲自问讯他家中是否藏有吴三桂传抄檄文及其它禁书。彭家屏始终坚持说家里没有吴三桂那些反动文件,后来在乾隆的逼迫讯问之下,才供称家中有明末野史等类史籍存留未烧,比如《潞河纪闻》《日本乞师记》《豫变纪略》《酌中志》《南迁录》等数种,但并没有看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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豫变纪略

乾隆抓住彭家屏的供词,说彭家屏既称没看过那些书,又怎么知道是反动图书呢?既然知道是毒草,又要藏起来,这显然是狡辩。于是,将其革职拿问,等方观承等查奏到日,审明按律治罪。但是,方观承却并未在彭家搜到任何反动书籍。

经过讯问,这才明白,彭家屏的儿子彭传笏因为担心老爹惨淡这些明末出版物会惹麻烦,老早就瞒着老爸都给烧了。此案经军机大臣、九卿、科道会审,拟出了一个处理意见:彭家屏本应斩决,但所藏之书既经烧毁,罪疑惟轻,著从宽改为应斩监候,秋后处决;其子彭传笏同样是斩监候;籍没彭家屏家产,分赏该处贫民。

是年七月,图勒炳阿又奏称彭家屏所刻族谱取名《大彭统记》,甚属狂悖。这下又给乾隆找到一个借题发挥的机会,彭家的家谱取名《大彭统记》,是攀附了上古传说中的彭国及其国君彭祖,这原本就是给自己姓氏贴金的无聊之举。乾隆对此大家斥责说:

氏族谱系士大夫家恒有之,亦何至附会荒远以为迢迢华胃,乃身为臣庶,而牵引上古得姓之初,自居帝王苗裔,其意何居?

另外,家谱里遇到清朝皇帝年号之类,也没有缺笔以示敬畏,“其心实不可问,足见其目无君上,为人类中所不可容?”当然了,你彭家屏不是人,没有人臣的样子,我乾隆皇帝还是要做仁君。皇帝最后给彭家屏的处理是“从宽免其肆市”,令其在狱中自尽。同时传谕将彭家屏家谱《大彭统记》原版劈毁。

河南巡抚瞒报严重灾情,在籍布政使为民请命,乾隆做法令人齿寒

清代砍头

这场因官员赈灾不力引发的政治案件终于画上了句号,之前那个河南巡抚图勒炳阿并未受到任何处分,因为他办了一件意识形态领域的大案子,“是缉邪之功大,讳灾之罪小”,故而不必革职,仍留河南巡抚之任。夏邑县知县孙默能查出此事,亦尚属能办事之员,并永城县知县俱免革职拿问,各仍留原任。

在乾隆看来,灾情处理之类都是小事情,大清自有雄兵可以镇得住老百姓;私藏反清书籍文件,那是蛊惑人心、煽动叛乱的大事情,即便烧了,也是死罪!当然乾隆杀彭家屏也有清除前朝朋党势力的考虑,彭家屏算是李卫的人,但是,归根结底,这是一桩无耻的构陷迫害,主谋就是皇帝本人。

除了杀人,皇帝将彭家家产抄没,分赏给夏邑贫民,这一招又十分龌龊。为民请命的官员,到头来是这个下场,老百姓还吃了带血的馒头,只知道皇帝赏了恩典,却不论这恩典是谁的血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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