民国三十四年,也就是旧历乙酉年(鸡年),日本人的铁蹄终于在我们的国土上弯曲了,日本人投降了,当这个消息被人从县里带到乡里村里。田里劳作的老少爷们还有女人们都停了手里的活争相奔告。有人还从祠堂拿出几卷长鞭炮燃放起来。这是大家伙攒的好东西,过年才舍得用。稍富有的几户人家买了些零食糖果,分发给大家,算是喜庆。刚烈的太婆周氏迈着小脚拉着爷爷也来凑着热闹,紧皱多年的眉间稍缓了,并未阻止去拿糖果的爷爷,嘴里还在念叨“也不知大的怎么样了,还活着吗,哎”旁边无人应答。
太婆周氏是个性格刚烈脾气很直的女子,一直教导爷爷人要自立争气,对得住良心。太婆脸上肉乎乎的,两边脸颊非常对称,小正方脸,白发不多,走路一直是小心慢悠悠的,在我小学时候,太婆就追不上我了。可我小时候几乎没有睡懒觉,总是被她的唠叨折磨起床。所以爷爷常和我说太婆多严厉,我的脑补就不会停过。想象着爷爷挨揍的情形,总是莫名有喜感。
日本人被赶走了,原本以为苦难的生活会好转些,但是天不遂人意。太婆周氏的家族因为家里有人去了共产党的部队,受到迫害,财产大部分被夺走了。失去了家族的接济,太婆和爷爷的生活入不敷出。太婆是个小脚女人,根本做不了重的体力活,耕地那些更别想。而且因为大哥充军抓走,闹得非常不愉快,也和李姓大舅那边没了来往。在那个时代,一个小脚女人想带大一个七岁的孩子,是多么困难的一件事,在旁人眼里迟早撑不住。屋漏偏逢连夜雨,此时太爷的兄弟们也有的后辈,找理由侵占了一半房屋,甚至以田无人耕借口,想拿走所有的地。
太婆周氏不想这么受气,更不想失去以后生存的地。第二年春耕时候,雨刚下过,地里的土松软,太婆向同村借了头老牛,带上爷爷到了地里。在旁人惊讶眼光里,给老牛上了犁,绑好绳子。让爷爷牵着牛的鼻尖绳头,在田垄间往前。可是爷爷拉着老牛特备吃力,老牛经常转向,又贪吃嫩草,犁一偏,太婆本就不利索的脚跟不上就直接摔倒在地里,泥土沾满全身,盖住了白净的脸。旁人看不下去,想帮忙犁地,被太婆婉拒了。帮一次是情分,帮不了多次,而且地必须是自己耕才不会失去。爷爷说,那天他不记得太婆摔了多少跤,沾了多少泥,有多狼狈。那天的太阳落下了许久,他们才把牛喂饱往回赶,步伐很慢,但是太婆腰杆很直,把牛还了人家。
她是个会动脑筋的小女人,第二天就想到一个办法,太婆牵引牛绳,爷爷扶住犁把手,用力压住。索性爷爷虽然年纪小,体格却像大几岁的男孩。开始很吃力,掉了几次,但是慢慢熟悉掌握了。于是在这块古老的田地里,多了一个小脚的女人,牵着牛,七岁的爷爷成了最小的犁手,耕种着余生离不开的土地。从那天起,爷爷就没了童年,生存劳作成了最好的玩伴和老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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