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真确有其人!”
电影《精武门》的编剧倪匡曾公开说过这样一句话,他这句话的言外之意是:他这部电影的主角陈真,并非如世人所以为的是“完全虚构”。
倪匡的话遭到了霍元甲后人的反对,霍元甲是真实存在的人物,在《精武门》中,他还是主角陈真的师父。霍元甲曾孙霍自正曾公开说:“陈真其实只是一个虚构的人物,我曾祖父自始至终没有一个叫‘陈真’的徒弟”。
霍自正的这话出口后,无数“陈真迷”皆哑然,须知,《精武门》里陈真一生做的最重要的一件事便是“替师父报仇”,若他压根儿不是霍元甲的徒弟,那这所有与陈真有关的故事,便也都是浮云了。
霍元甲
如此,“陈真迷”和一众武侠迷怎会不失望?
然而,在陈真这件事上,终究还是霍家后人错了!因为根据考证,历史上真的有陈真此人,他的原型就是霍家子孙都熟悉的霍元甲的大弟子刘振声。
但真实的陈真,即刘振声,与影视剧中的陈真有极大差别。
刘振声生于1883年,本名刘庆顺,字振声。他出生后不久,父亲便因病辞世了。母亲再嫁后,他也离开家乡跟着母亲到了天津静海县。
刘振声到天津时,正是义和团运动爆发之时,义和团是由会些拳脚的农民、手工业者、工人等组成的群体,他们团结的目的是为了反对帝国主义的侵略。所以,刘振声很小便知道:义和团的拳头是用来打洋人的。
平日里总看到中国百姓被洋人欺负的刘振声很崇拜义和团,他甚至还偷偷找了些书籍学起了武功。义和团运动被镇压后,刘振声和天津城的百姓都悲愤了很长时间。
好在,这期间,一位叫霍元甲的武士以比武的方式代表中国人赢了洋人。当时,有个叫斯其凡洛夫的俄国大力士号称自己是世界第一大力士,他还公然说中国人是“东亚病夫”,霍元甲于是提出与他设擂台比试,没曾想,大力士了解到霍元甲武艺高强后竟临阵逃脱了。
正是在这次事件后,刘振声看到了中国武术的厉害,他坚信:中国武术可以振兴国家,打败帝国主义列强。不觉间,刘振声做起了“英雄梦”,他祈盼有一天,他能用中国功夫将帝国主义列强赶出中国。
一个人一旦有了真正的梦想,他的行为等等便都会发生改变。有梦想以后的刘振声每日早早便起来练武,他做了个木桩天天站在上头练习拳法,他还隔天绑沙袋跑步,日久后,他果然觉得自己的体魄变得比以往更好了。
一次偶然的机会里,刘振声结识了乐亭县的刘姓商人,这个老板与他聊了一次天后对他十分欣赏,后来,知道他从小没有父亲后,刘老板竟提出要收他为义子。之后,两人果然以父子相称。
因见义子痴迷武术,刘老板便索性将他引荐给了霍元甲。霍元甲见到酷爱武术的刘振声也很是喜欢,不久,他便正式收他为徒了,从此之后,刘振声便正式走上了他的武术之路。
刘振声
刘振声的师父霍元甲出身行武世家,因武艺出众,且多次吓跑各国“大力士”,他在天津一带很有名气,他还将霍家祖传“秘宗拳”发展为了“迷踪拳”。
跟着霍元甲后,刘振声开始专心在师父指导下习武。刘振声是个勤快人,平日里,他总在习武之外努力包揽师父的大小事。日子久了后,霍元甲自然对这个弟子很是偏爱。后来,他还将自己所创的“迷踪拳”教给了刘振声。
在仅仅几年时间,刻苦习武的刘振声的武艺,便超过了同时代的多数武师。
可以说,刘振声的前半部分和影视剧里的陈真基本相似,所不同的是,影视剧里的陈真被进行了更多艺术塑造,部分影视剧里:陈真最初是霍元甲的仇人,霍元甲失手在比试时杀了陈真的师父独臂老人,陈真因此对霍元甲怀恨在心。成为其弟子后,他甚至还一直伺机杀掉霍元甲为独臂老人报仇。
真实历史上,刘振声拜入霍元甲门下时,正是霍元甲想将武学外传,甚至将武学传给天下中国人之时。所以,他在教授刘振声时,几乎是全无保留。
除了祖传的迷踪拳,他还将霍家迷踪艺头路72式和三光门武术也全部教给了刘振声。霍元甲还曾告诉刘振声:自己此生的理想是让多数中国人都会武术,以强种的方式强国。听到师父关于理想的这番话后,刘振声只觉自己全身的热血都在沸腾。
可在霍元甲、刘振声所生活的那个年代,这个理想终究有些大了。当时的中国被各国列强欺凌,因为长期吸食鸦片,国人的身体非常羸弱,以至于日本人直接将中国人称作“东亚病夫”。
刘振声和影视剧中的陈真一样,曾学过二节棍,他的二节棍也是霍元甲亲自传授。霍元甲还根据他臂力惊人的特点,将他所学二节棍法进行了改良,他们师徒后来管二节棍叫“防身卫国棍”。
影视剧中陈真用二节棍
人一旦在做事时找到了这件事情的意义,他们做事便将格外积极。霍元甲师徒又发明了卫国拳,卫国红灵拳等各种拳法。
随后刘振声还跟着师父走访过多地,并最终在上海创办了精武会。精武会成立的目的是:在全国推广武术,通过强种的方式强国。
武艺一天天精进后,刘振声便也摩拳擦掌想试试自己的身手,很快他的机会便来了。
1910年9月,一直对霍元甲创办的精武会不满的日本柔道会前来踢馆。那日,他们专程挑选了十几名高手,并指名道姓要找霍元甲较量。
那天,最后正式与日本柔道高手对抗的,正是身为霍元甲大徒弟的刘振声。他采取以静制动的方式,连胜了对方五人。
日本领队当然不满意霍元甲只派一个徒弟打发他们,可打不过刘振声的日本柔道领队又无计可施。最终,这群所谓的日本高手只得怏怏离去了。
这段打斗,是刘振声留在历史上的唯一一次公开比试。他这次比试的功绩也成了衬托霍元甲的事迹之一,世人提及刘振声的这段历史时,总是以此夸赞作为师父的霍元甲的厉害,而并未过多地强调他完胜日本人的功劳。说来,这多少是有失公允的。
而在有些影视剧中,刘振声这位曾经完胜日本柔道高手的霍元甲大弟子,竟被演绎成了一个经常需要别人去帮助的角色,这自然也是为了衬托以他为原型的“陈真”。
影视剧中与日本人打斗的陈真
影视剧里霍元甲的真正死因是日本下毒,真实历史上的霍元甲也是死于中毒。
与影视剧不同的是,影视剧中的陈真是在调查后才知道了真相,可刘振声却一早便察觉到:师父的死,与日本人有关。
刘振声与日本柔道高手比试后,日本人自知他们不是霍元甲的对手,为了彻底铲除这个“祸害”,他们决定使“阴招”。
于是,日本人便假意与陈真做朋友,他们还“好心”地给有咳血病(相当于肺结核)的霍元甲推荐了神医秋野医生。霍元甲就是在服用秋野的“仁丹”后,病情一步步加重,继而突然病逝。离世这年,霍元甲年仅42岁。
霍元甲
霍元甲与日本人刚开始“交好”时,刘振声就提醒过师父:“他们定然没安好心”。可霍元甲却并不以为然,他只道:“他们也并不全是坏人,他们中的部分对中国人很友好。”
刘振声见劝不住师父,便给自己留了个心眼,可他千算万算也没算到:师父竟一直在服用秋野的“仁丹”。
师父死后第二天,负责给他医治的秋野便逃窜回了日本。关于这段,《精武本纪》一书中曾这样记载:
“力士(霍元甲)殁之翌晨,秋野已鼠窜归窟。”
事发后,知道事有蹊跷的刘振声便将日本人配的仁丹送到了医院化验,化验结果是:该药里有慢性烂肺药,短时间内发现不了,时间一长就治不了。
这时候的刘振声和精武会的弟子们才确定:师父的死,果然是日本人精心策划的阴谋。这个结果,在后来霍元甲陵墓被搬迁清理时得到了证实:他的尸身胯部有黑斑,法医综合检查后判定“该黑斑是中毒引起”。
霍元甲墓地
影视剧《精武门》里的陈真在得知师父死于日本人之手后,亲自前往复仇,并最终与日本人佐藤同归于尽了。而《精武英雄》里,陈真则在为师父报仇之后,和精武会的师兄弟去了东北参加抗日救亡运动了。
真实的刘振声与影视剧中的陈真相差甚远,他虽也一心想为师父寻仇,可因为对手太强悍,他几乎不可能凭一己之力为师父报仇。这种无能为力,一直让他备受煎熬,后来,他也因此而主动离开了精武门。
同影视剧《精武英雄》里一致:他的确在离开精武门后去过东北。
但在去东北之前,他曾经因辗转流落各处,他甚至曾出过家。可因为政局动荡,他想伴青灯古佛了此一生的想法,竟也被迫中止了。
无奈之下的刘振声辗转到了东北,他最初做了富商杜惠林的保镖。杜惠林因看重他的人品、武艺,一直对他照顾有加并以商号相赠。可越是日子好过,他心里越有一种说不出的失落。
因为不满杜惠林的奢靡生活,他坚决离开了杜府。杜惠林在他走后将他引荐给了东北王张作霖,他也因此收到了张作霖的聘书。1926年前后,刘振声受聘为了张学良兄弟的武术教师。
张学良
刘振声在东北仅仅两年后,张作霖被日本人炸死,这之后,张学良从关东退守。张学良对日本人的妥协态度刺痛了刘振声,也是直到这个时候,他才真正明白:中国人不可能靠拳头,达到强国的目的,真正的救国之法、强国根本,在于政治的变革。
这是刘振声第二次感受到巨大的挫败,他和师父霍元甲昔日的理想,被完全击成了粉末。这些挫败,终让他认清了残酷的现实。
人在面对现实时,通常只有两种应对方式,一种是面对,另一种是逃避。
第二次面对残酷现实时,刘振声再次选择了逃避。这样的刘振声,与后来影视剧里的陈真可谓相差巨大。真相是:在现实里,几乎没人能和影视剧里的陈真一样“不管不顾”,多数人最终都成了“有管有顾”的刘振声。
影视剧中的陈真
影视剧里的陈真,武艺强悍到让日本人闻风丧胆,现实里的刘振声功夫虽也了得,可终究没到影视剧里陈真那般境地。更为重要的是,民国时期的上海,是洋人的天下,在当时,洋人杀了中国人,可以随意被平息,可若中国人杀了洋人,那却是不得了的事。
换言之,若现实里的刘振声真的手刃了杀害师父的凶手,整个精武会都将开不下去。到时,他的师兄弟也都将被连累。
也正因为复仇极其难的缘故,当时一直受洋人欺负的中国人,才呼唤“陈真”,如《精武门》作者倪匡所说:现实里做不到,影视剧里做到,也是一种心理补偿。
于是,《精武门》里的陈真出现了——
师父被害后,了解真相的陈真独自挑战日本武馆“虹口道场”,将“东亚病夫”牌的匾交还,他甚至还将写着“东亚病夫”四字的纸张撕碎了喂日本人吃下。一边喂,他还一边恶狠狠地威胁日本人:“这次是吃纸,下次,就让你们吃玻璃。”
影视剧中陈真
每次的打斗中,陈真总能让所有中国人看得热血沸腾,他第一次在荧幕上展示双节棍绝技时,就以炸裂的方式给了日本人“颜色”看。影片结尾,陈真一个凌空腾起,画面突然定格,这个画面至今仍是功夫片中的经典。
影视剧的陈真,将复仇主题,上升到了民族大义。陈真在复仇中表现的强烈爱国意识和民族精神,引起了广泛共鸣。随着影视里陈真的火爆,陈真的名气甚至盖过了师父霍元甲。
影视剧中陈真
相比之下,现实里,陈真的原型刘振声的人生多少会令世人失望。影视剧里的陈真天不怕地不怕且有情有义,现实里,他的原型刘振声却经常性地选择逃避。
但本质上,刘振声和陈真却又是一样的,尤其,在对待杀害师父仇人日本人的态度上,二者都是深恶痛绝。
刘振声对日本人的痛恨,在他们炸死张作霖后到达了顶点。于是,他竟在一次看到日本人欺凌中国人时,亲手杀死了一个日本人。事后,他在不得已之下选择了逃离东北,并开始隐姓埋名,他将名字改成了本名刘庆顺。
刘振声离开东北后选择了投奔乐亭年迈的义父刘老板,义父年老时能有义子相伴自然是高兴不已。或许是师父之死和后来的际遇对他打击太大的缘故,到乐亭后,他竟全然地过上了普通人的生活。
在村中娶了一房媳妇后,刘振声在当地创办了一个小小的武馆,他门下的弟子有于继楼、于成杰、于成明、何庆瑞等数十人。
右为刘振声
开设武馆后,刘振声在乐亭当地名气也越来越大了,自然,对他感兴趣的人也越来越多了。可不论别人怎么追问,他也始终对自己的出身和武功来历守口如瓶。如此一来,当地人自然也就不再多问。
刘振声的妻子后来为他生下了一个女儿,取名为“彩霞”。刘振声并未教授彩霞功夫,她长大后嫁到邻村成了一个普通的村妇。
1960年,刘振声在贫病交加中辞世,死时,他年77岁。
他死时留下了三件遗物:宝刀一口,佛珠一串,张作霖的请帖一封。这三遗物,似乎在默默地诉说着主人一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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