漂在景德镇前,很多人在原本稳定、安全的人生系统里,运行得恰如其分——也是当下很多年轻人追求的那样。成为景漂的他们,打碎了过去的自己和生活,像陶土一样,经过揉捏、烧制,仿佛拥有了「重塑人生」的机会。
文|曾诗雅
编辑|楚明
图|曾诗雅(除特殊标注外)
漂,是当下的一种生活方式。1179万人漂在深圳,1009万人涌进上海,广州容纳了888万个掘金梦想,北京让788万人领教过漂泊。不过,北漂、沪漂、深漂都不新了,新鲜事发生在江西的一个不大的城市——景德镇。
一家小餐馆里,几个人争论着,景德镇到底是四线、六线还是十八线小城。夜幕里,青花瓷柱路灯兜着点点亮光,反复提醒着路人,这里是瓷都。
景德镇不缺名气,瓷都的历史至少千年,来来往往的人很多。最新的数据是,不完全统计,每年会有3万多人来到景德镇。这些人有一个统一的称呼,叫作「景漂」。
为什么这些人要逆着主流,漂向一个小城市?漂在北上广的人,带着跨越阶层的野心,要是漂在横店,也是想做个演员。那么,景漂们到底为何而漂?
漂到景德镇前,很多人在原本稳定、安全的人生系统里,运行得恰如其分——也是当下很多年轻人追求的那样。
比如,一个从意大利回国的艺术生,被要求继承家业。一个杭州大厂人,亲历过互联网时代的商业战争,「拥抱变化」的企业slogan似乎长在了她的意识里。一个28岁的单身女性,作为家里唯一没有出嫁的女儿,日子里塞满相亲。一个18岁就进入社会的前台女孩,一直想找一份理想的工作,不被学历束缚的那种。
景漂的前传通常五花八门,但来了景德镇,最终都是跟陶泥打交道。很多人来了,通常都会起一个艺名,比如,王晓霞叫南沐,陈屹东取名山乙,张铁林变成了艺林。
改名会让他们觉得脱离了过去。成为景漂的他们,打碎了从前的自己和生活,像陶土一样,经过揉捏、烧制,仿佛拥有了「重塑人生」的机会。
1
景德镇以一场大雨迎接王晓霞的到来。
坐在去往湘湖村的大巴上,王晓霞看着车窗外,写了「釉、瓷」等字的店铺招牌不断后退,水泥马路坑坑洼洼,路边的楼房老旧低矮,不一会儿,成片的空地在眼前铺开,黑沉沉的,没有边际。
「我是从一个小县城到另一个小县城了吗?」她问。
王晓霞出生在福建小县城一个有6个女儿的家庭。她是家里第5个女儿,也是这个家里唯二上过大学的人,姊妹们的学历停留在小学、初中、高中。走到婚姻这一步,5个姐妹很一致,全在24岁前嫁了人。
如今28岁还不想结婚的王晓霞是这个家的例外。她曾在父母面前提过「不结婚」的想法,两人把五官拧做一团,难以置信地问:「你在想些什么?」
这个家里不允许例外。王晓霞大学毕业后,曾在日本工作4年,每年回家的日子不到7天。不过,每个在家醒来的早上,她都会看见沙发上坐着来相亲的男生,甚至包括除夕夜、正月初一。他们有的做生意,有的在体制内,共同点是「性格老实、有稳定工作」——这也是父母对她的所有期待。
她对自己的期待是做陶瓷。回国后,她只和父母提过一次,想去景德镇,做陶瓷。那一天,她看见两人的五官又拧做一团,爸爸一句话也没说,妈妈砸坏了她的笔记本电脑,大喊着:「回来了就好好嫁人,好好找工作,你真是活不明白!」
但她已经决定了,而且很早就有过自己的想法。高二时,她就想要学美术,去艺考,家里人反对,她一个人凑不出上万元的集训费用,只能作罢。
大学她学的是日语,被日器里的匠人精神所吸引,喜爱上了陶瓷。一毕业,她就搜好景德镇的资料,想去学做陶瓷。父母却催着她结婚,理由是彩礼钱能一下子还上家里20万元的房贷。她不愿顺从,跑去日本,一边做翻译文员,一边做厨师,4年还清了20万元的房贷,也攒下了20万元的积蓄。
这一次,王晓霞不想再妥协。2020年10月,她告诉父母,自己在上海找了一份稳定的翻译工作,转头就买了一张去景德镇的车票。「我给自己5年的时间,我的存款能让我在景德镇过5年,不赚一分钱,也够活。」
相较之下,四川女生子岚的妥协期要短暂一些。来景德镇之前,她在父亲开的公司上了9个月的班。进入公司后,在意大利学的服装制版用不上了,作为接班人,她要学的是财务、对接客户、管理人事。
一周三次,她被领到各个饭局上,认识上一辈积攒下的人脉。酒桌上,爸爸很骄傲,常笑着夸她,跟在自己身边,学得挺好。这样的时候,子岚大都沉默着。
意大利的记忆变得遥远了,工作、人际、应酬填满了子岚的生活。她说不出自己想要的生活,「但肯定不是当时的那个样子」。
在父亲的公司待久了,子岚每听见电话铃声,总能感到心头一紧,按下接听键需要很大的勇气。她尝试离开一阵,联系了各地的朋友们,把上海、苏州、杭州都走了一遍。走到景德镇时,手机调成静音,获得了前所未来的宁静,她相信「陶瓷可以沉淀一个人」,就顺势留下了。
对此,父亲没有追问,也没有阻拦,只是说:「你想去,就去试试吧。」
很多人成为景漂,不会考量太久。宣萱是子岚的朋友,也是一名意大利海归艺术生。2018年,因为一则艺术家文那的视频,她来了景德镇。出发前,她问爸爸:「你是要我为别人去工作,还是做出自己的东西?」爸爸果断选了后者,还给她打了几万块钱。
巧慧没念过大学,18岁就进入社会,在长沙做过面包店的学徒,也做过一家公司的前台。来景德镇学陶瓷是她闯荡世界的一次尝试,「我想知道自己适不适合干这个」。家里人很支持,因为这是一门手艺活。
至于那些从景德镇陶瓷大学毕业的学生们,这里有齐全的陶瓷原料、成熟的陶瓷市场、技艺高超的师傅,留下是理所当然的。
子岚和宣萱在景德镇的工作室
2
成为陶艺人没什么门槛,报一个景德镇的陶艺培训班,学就行了。
景德镇多的是陶艺班,短的15天,长的3个月,学费根据时间而定,500元的有,5000元的也有,五花八门的宣传海报从街巷贴到了社交网络,大多标榜着「零门槛」「速成」。
当地的陶艺人看不上这些。一个学了8年陶瓷工艺的景德镇小伙表示,这里的传统是拜师制,一个学徒学成可能要8年、10年,有4年时间可能都只学描线。「前两三年里,师傅什么也不会教,只让你打杂,要的就是磨一磨你的心性。」
时间沉淀向来是景德镇人的一种骄傲。这座城市的窑火烧了千年,南北朝开始出现的瓷业,后来被宋真宗迷上,小城便被冠上他的年号「景德」。
景漂们等不及从头细细学。子岚也报了班,花1个月学了拉坯和绘画。与宣萱一起,两人合开了一家工作室。工作室租在景漂聚集地之一的雕塑瓷厂里,租金是3000元一个月,比大多数工作室贵了一倍。
工作室刚租到手时,墙皮已经脱落,木头房梁裸露在外。于是两人花了几万元,搞装修、买设备,钱是家里人给的。厂里有些景漂,当年只攥着三五千来创业,听说两人的阵仗后,都吓了一跳。
「她俩什么都还没开始做呢,就投入这么多。」说这话的是张汝佳,央美陶瓷专业2018届毕业生。他的工作室租在雕塑瓷厂的烤花楼里。那一栋楼里大多是央美毕业的学生,一届带着一届,大门总是敞开。
不知从哪一代开始,景漂们就养成了串门的习惯,这是一种与7700多万独居的「空巢青年」截然不同的共处文化,也成为很多景漂迷恋这里的理由。
不到一周,宣萱和子岚就认识了大半雕塑瓷厂的景漂。盛夏夜,厂里断了电,大家摇着扇子,流着汗,聊到凌晨。入冬后,一群人各自在彼此做的瓷杯里挑上一只,沏上茶,聊一整个下午。
「景德镇很适合我,这里有做手工的氛围,跟人相处的方式也很简单,不用跟人有太多没必要的接触。」子岚告别了在酒桌上觥筹交错的日子,做陶瓷可以让她感觉专注,「能把悬着的自己落下来」。
陶土捏久了,人也跟着土气了。大伙儿的指缝里不是泥土就是釉料,外套不是羽绒服就是粗布袄,深色不显脏,是最好的选择。有女生几个月化不了一次妆,有男生整年都穿同一双拖鞋。
每家工作室都像一间遗世独立的客厅。相亲、家业、都市,全被抛开,连外界也抛下了。
子岚和宣萱已经习惯把景德镇之外的城市统称「外面」。张汝佳没听说过「大厂996」,他问:「大厂是指富士康那样的工厂吗?」
芸芸的男友在景德镇待到第13个年头,被访问的那天才知道,原来像自己这样的外地人被称为「景漂」。
芸芸的男友在做茶壶 图源受访者
3
景德镇全是陶瓷。
青花瓷的路灯,青花瓷的斑马线,青花瓷的广告牌悬挂在高铁站、飞机场、公路旁。
出租车司机会告诉你,他年轻时拉过几个月的坯。牛骨粉店的老板训儿子时会说,不好好写作业的话就去二叔的陶瓷厂里做学徒。雕塑瓷厂里咖啡店的店员刚从陶大毕业,想开一家咖啡店,里面摆满自己做的瓷器皿。
问起他们,景德镇离开陶瓷还有什么?
年轻的咖啡店员思考了一阵,回答「没有」。牛骨粉店的老板和出租车司机都说:「汽车和直升机吧。」
这些离景漂们都太遥远。做陶瓷是他们的共同选择,更准确地说,是留在这里,有且仅有的选择。
芸芸曾在景德镇陶瓷大学念日语专业,如果不是因为男友是景漂,她应该永远不会回来。至今,她还记得入学那年灰蒙蒙的景德镇。
「你敢信吗?2011年,景德镇市已经有4家肯德基,却才出现第一批有空调的公交车。」隔了10年,幻灭感再被提起,芸芸的眼睛瞪得老圆。此前,这里的公交车车椅是竹板做的,发动机一动,竹板椅就跟着窗玻璃,哐啷啷地响。
毕业后,芸芸果断去了杭州,成为一家互联网大厂的地推人员。那是2015年10月,芸芸常加班到凌晨,大脑日日接受着互联网暴涨、暴富的思维洗礼。
直到2017年,为了维系恋情,芸芸才跳出大厂,回到景德镇。重新打量起这座城市,破败感依然在。
虽然叫景德镇,其实是地级市,但是却有着大多数县城都有的模样:这里的市中心是一座人民广场,铁艺雕塑已经生锈发黄,广场里数年如一日地响着嘹亮的歌舞乐,乌泱泱的人群围绕着牌桌。
高铁在2018年抵达这里,机场在上世纪六十年代就建成了,如今依然航班寥寥。2020年,景德镇上了中国国家旅游年度榜单,可GDP在江西省地级市里排名最后一位。
一切看起来都太怠慢了。
「陶艺街上的店铺上午几乎都不开门,下午开门的有,天黑了才开门的也有,甚至一整天不开门的都有,生意都随缘。」她说。
一次,男友和拉坯师傅们说好早上8点半上班,有人拖到11点才来,还有人下午4点就不在工位上了。电话打过去,师傅说有事,可听筒那边传来「轮到你出牌」的声响。
师傅们总找理由不上班,圣诞节、儿童节都要求放假,甚至一到下雨天,他们也会说:「今天天气不好,改天再来。」师傅们向来按件收费,8小时工作时长在这里被无视了。
就连男友看起来也有些懒散了。男友想带芸芸去和朋友们喝茶、聊天,但她拒绝了,觉得是浪费时间。
芸芸还接受不了男友「好的」两个字要发9秒的语音,「你就不能打字交流吗?又快又清晰,到时候回头找记录也好找」。大厂人把「快」奉为金科玉律,景德镇的慢踩中了芸芸的雷区。
聊天中,「效率」一词,她提了好几遍,她甚至好奇起人事架构,希望为工作室找到一条更高效转动的链条。尽管目前,这家工作室只有5人。
芸芸的工作室记账日常 图源受访者
4
在一排旧厂房里,子岚和宣萱的工作室格外惹眼。
工作室的地面刷成鹅黄,外墙则刷成暗粉,门口还种上了猕猴桃、无花果和凌霄花。别家工作室瓷器密密麻麻摆了一屋子,她们却把工作室布置得像艺术展厅。瓷器摆上桌子、画作挂上墙,落地窗前的雕塑作品间隔而放,白色纱帘挽在两旁。
雕塑瓷厂里老一辈的景德镇人不懂这些。对面卖传统青花瓷的大叔在工作室装修时就常来门口站着看,想瞧瞧小姑娘们搞什么名堂。房东阿姨欣赏不了那些简笔画出的抽象小人,嘴上说着好看,眉头却皱起,目光里毫不掩饰怀疑。烧窑师傅也不理解,子岚拿烧裂底的瓷盘问师傅怎么修补,师傅说了一串,最后道:「你拿的这也不值钱啊,别修了。」
「我不在乎,哈哈哈。」讲起被当地人评价的故事,子岚和宣萱发出此起彼伏的笑声,「工艺不在我们的能力范围内,时间久了工艺会好的,但不影响我们现在的表达。」
子岚把做陶瓷看作是一种自我的表达。她一直想从事与创作有关的工作,曾在北京花2万块学花艺,想开家花店,却被说:「留学回来,就干这个。」那一年,她没能开出的花店,在景德镇以陶艺工作室的形式实现了。
脱离了家里那套批判体系,两位海归的事业成就感多来自顾客。「刘雯的摄影师买了我10个维纳斯杯子,还有一个雕像,这是我最大的订单,5000多元。前几天,刘雯还亲自来了一趟。」宣萱停了一下,见对方没接话,又说:「就是那个名模,刘雯。」
学艺术出身的景漂们会流露出在某种在艺术上的坚持。子岚不愿意供货给分销商或者买手店,她想直接卖给客人。宣传瓷器的照片也都由她拍摄,必须统一,「要有我自己的风格」。
真正坚持到成为艺术家的是极少数。宣萱谈起周围某个被画廊签下的景漂——这是她3年里见到真正成为艺术家的景漂,也是唯一的一个。更多的景漂,还在「手艺人」的圈层里挣扎。
塑形、绘画、上釉,景漂们做起陶瓷,一天伏案时间可能会超过10小时,连水都顾不上喝。烧窑时,有些人会失联,全天都盯着窑温。开窑就像开盲盒,有成,也有败。陶器烧毁是常事,十几天的努力一瞬间化为乌有,还得亲手砸掉残品。谈起这些,大家的表情都很平淡,毕竟每个景漂都在经历。
不是所有景漂最后都能爱上做陶瓷,比如巧慧。
11月一个周五傍晚,陶溪川里红砖厂房被打上昏黄的灯光,老式烟囱和红墙上的劳动标语保留着过去的工艺荣光。18点,陶溪川的广场上,一把把绿伞、黄伞、红伞次第张开,市集开市了。
巧慧是那天市集里最早收摊的。晚上7点多,她的摊位就卖空了。一家买手店的老板一口气要走了她所有的盘子和杯子,当晚她赚了2000多元。
陶溪川市集上正在收摊的巧慧
来景德镇之前,她听到网上流传,「这里月租1500元,月入七八万」。
前半句是真的,景德镇的陶瓷市集永远吸引着游客和瓷商。雕塑瓷厂的明清园、乐天市集、陶溪川,摆摊的租金每个月在50元到350元之间。至于住,如果选在远离市区的湘湖村,整年的租金才4000元。
但后半句,不是所有人都能做到。一位垂着头、玩着手机的摊主说,11月过半,自己出摊四次了,一件瓷器都没卖出去过。
在隔壁摊主羡慕的目光里,巧慧打包好行李,收起了小桌子。她一身黑色装扮,穿黑色大衣、黑色靴子,戴黑色毛线帽、黑框眼镜,还拖着一只黑色行李箱。
这晚卖空的瓷器原本就装在那只黑色行李箱里。最初,她只在纸上随意画了几个花草图案。同行的朋友看了觉得不错,让她画在陶瓷上试一试。结果证明,的确卖得好。听起来轻巧的成功却没有让巧慧满足。
「我不喜爱陶瓷,我给自己留了两年的时间,先把钱赚了,然后安心选择其他我想做的工作,我可能会去做设计,也可能会去做摄影,那时我应该25岁。」巧慧用明确的口吻说,眼睛在镜片后一眨一眨。
巧慧没有念过大学,但对事物充满好奇。做陶瓷只是她人生淘金实验的一种,最近感兴趣的是摄影。一次聚会上,有位景漂之前是一名摄影编辑,她攒了一肚子的好奇,可最终没有问出口,「这里其实很单一,大家聊的、做的好像只能是陶瓷」。
子岚懂得这种匮乏感,「大家都是做陶瓷的,想的、做的太雷同了」。
她曾想把工作室搬去北京,那里有更多的展览、更宽阔的视野。可冬天的北京太干了,没等烧窑,陶器就裂开了,她又回到了景德镇。
5
回到景德镇的芸芸仍牢牢记得大厂的价值观——「拥抱变化」。她把变化带入了男友的陶艺工作室。
芸芸为烧窑制定了一张详细的记录表,上面标明了烧窑的时间、气压,所烧的品类、数量、烧制者等。先前,这家工作室只有一个本子随意记载烧窑时间,很多时候什么也不写。
她还做了详细的收支记录表,每个月进行售卖数据分析。她给男友列出了需要重点维护的客户,并告诉他,「那些很喜欢和你聊天的客户,有些其实一年来交易额很低,真正花很多钱的客户,一年可能没联系两次。」她相信数据才是最真实的。
这些都是大厂训练的结果。
偶尔,她也会有惊觉「太大厂」的时刻。前领导得知她回景德镇开了工作室,给她发来一份文件,上面详细写着如何品牌化的案例。领导还告诉她,要去找投资,要做大、做强。
对着微信窗口,她感觉到了互联网的那股劲儿,但也知道,那不适合景德镇。
芸芸想起在大厂的日子,「大家都活在人设里」。拓宽人脉被看成必要事项,即使是不想看的电影、不想逛的商场,因为是同事的邀请,她也会答应。
回到景德镇后,芸芸和其他景漂们喝茶聊天,有时不做任何事,只是待着却也觉得自在。那一刻,她突然发觉,自己开始接受景漂无目的的社交。
不过,最近一次,她听说有家工作室因为师傅的懈怠关停了,又立马制定了新的OKR——更好的生产,更好的营销,更好的品牌建设。
一些景漂正在向商业化看齐。一位来了10年的景漂,书架上摆着《艺术概论》,也摆着《从零开始学开公司》,「爆款、直播、细分赛道」等词汇从他的嘴里不断蹦出。过去,他独自一人花上两个多月苦想一款新品,如今学会结合网上的流行元素开始推敲,「而且最终的产品不能我一个人决定,得10个人坐下来一起看,8个人通过了才可以」。
陶溪川的市集上,举着手机直播的人来来往往。摊位上的瓷器,无关作者,无关创作理念,在直播间里都是1号、3号、5号链接。
子岚和宣萱接受不了这些。她们坚持把陶瓷只放在自己的店铺售卖。宣萱还会为瓷器出一本介绍画册,让它看起来更接近作品。
爸爸偶尔会给子岚发来信息,想看看她的陶瓷作品。每当父女间的话题聊到「东西卖得好吗?」的时刻,子岚都会跳过,话题转向别处。
别人问起收入,她表示,目前可以达到收支平衡,但不愿再多说。
南沐关于日本的记忆已经有些模糊了。那是属于王晓霞的日子,朝九晚五,穿着西装,踩着小高跟鞋,一到节假日就约着朋友们旅行、逛街,用一顿昂贵的日料满足自我。
景德镇的那个王晓霞已经变成南沐,只穿黑色衣服和牛仔裤,不化妆、不逛街,「我成为低欲望一族,所有想的都是陶瓷」。
南沐的陶瓷有时卖不到1000元,有时能卖上7000元。她想着,等到月收入平衡在五六千的时候,就告诉父母,王晓霞早已不是沪漂,而是一个景漂。
周五夜晚的陶溪川市集
(应受访者要求,文中王晓霞、巧慧为化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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