齐鲁晚报·齐鲁壹点 记者 王昱
1925年7月18日,一本大部头的书在德国书店面市,以当时的售价来看,这本书并不便宜,售价高达12马克一本。在当时的社会环境下,买这本书的钱可以买到32公斤面包,如果按购买力计算,相当于300欧元(约合人民币2000元)。
用买个手机的钱买本书,这种事在中国估计是天方夜谭,但考虑到德国人喜欢读书,该书如果是什么好书,可能还是会有人掏腰包。但问题在于,该书且不论观点主张如何,其阅读感受首先就是极差的。曾经有文学批评家做过统计,整本书中总共出现了16.4万处语法和句法错误。
对于使用印欧语系的德国人来说,最常见的语法错误就是乱用拗口的从句。可在这本书中,笨重而难以理解的从句、没有必要的文字重复、稀奇古怪的论证和类比比比皆是,到处充斥着强烈又具有侵犯性的语言,夸张、华而不实又装腔作势的文风,矛盾、因果倒置以及草率的论证方式。
更诡异的是,这本书似乎也没有什么明确的主题,作者完全是想到哪儿就写到哪儿,比如在探讨“德意志第二帝国的崩溃”这种严肃的政治问题时,作者会突发奇想,然后突兀地花上十来页跟你讨论怎么治梅毒,弄得跟老中医贴在电线杆上的小广告一样,让人完全摸不着头脑。
如此说来,这样一本书应该很快被扫入历史的垃圾堆、被人遗忘才对。
但谁也没想到,这本充斥着各种错误的烂书很快就登上当时德国的最畅销书榜单,之后仅仅用了20年时间就卖出数千万本,成为那个时代欧洲仅次于圣经的最畅销书。
创造这个“奇迹”的,就是希特勒的成名作《我的奋斗》。
是的,一个人们常常忽略的事实是,底层出身的希特勒在骗取德国的最高统治权之前,已经通过出书实现了他个人的财务自由。1925年《我的奋斗》首版印刷一万册被抢购一空,到1933年希特勒上台前,该书已经销售了22万套,每300个德国人中就有一个人主动购买这本书。
考虑到这是一本超级枯燥、晦涩难看的政治书籍,其销量着实让人瞠目结舌。
希特勒上台后,《我的奋斗》成了5000万德国人几乎人手一本的书籍,更是不愁卖了。依靠版税收入,希特勒仅在慕尼黑郊外就用他情妇爱娃的名义购置了20多套房产,用今天的话说,他是真正的“房叔”。
所以希特勒如果穿越到现代,一定也能靠这手本事混成个现象级的营销号作家,比那些天天写“美国震惊了”“日本吓尿了”“这三件大事改变世界格局”骗粉的营销号作者们能敛财多了。
大家都会奇怪,这么一个没受过高等教育、语法都不通顺的人,是怎么忽悠到这么多粉丝、篇篇10w+的呢?
如果仔细分析,你会发现《我的奋斗》能成功一点都不奇怪,它几乎把现如今爆款网文的那些心法占全了。
首先,《我的奋斗》成功炒了个热点。
希特勒在写这本书之前,曾在德国南部的巴伐利亚州搞过一次不成功的啤酒馆政变,政变虽然没成,但却把自己搞成了个小名人。一时间全德国都隐约知道有这么一号人物,鼓吹一些十分激进的民族主义观点,而这种观点在当时德国又是很有市场的,所以希特勒此时出书,很多人确实愿意看看这个“爱国青年”讲了啥——从这个角度说,希特勒的第一桶金就是蹭热点赚来的“爱国财”。
其次,《我的奋斗》还搞了个“标题党”。它用标题成功把自己伪装成了一本不成功人士最爱读的成功学书籍。
希特勒原本想将该书定名为《四年来同谎言、愚蠢和胆怯所进行的斗争》,但这个冗长拗口的名字立刻被出版商给否了:您要是这样起名,一本都卖不出去,不如就叫《我的奋斗》——大众都想看看想像您这样一位“爱国者”是怎么从底层一步步奋斗上来的。
这个鬼主意立刻被希特勒采用,虽然书里面充斥了怨恨、咒骂、阴谋论等等负能量,但有了这么个正能量满满的标题,后来还真就有不识货的父母买回家去给自己孩子当励志书籍看。
当然,《我的奋斗》最成功的地方,还在于它精准定位了一批“目标受众”——在经济危机中绝望、焦躁的德国民粹主义中下层民众。
历史上,德国人确实喜欢读书,但这种传统其实也只局限于中上层知识分子,底层民众是没有机会看书、也没有读书习惯的。但到了20世纪初,由于德国十九世纪下半叶义务教育的普及化,受过基础教育的民众已经有了相当的基数,所以德国的舆论场上出现了前所未有的“受众下沉”的趋势。
因为德意志第二帝国所奉行的军国主义教育体系,这些只受过初等教育的民众最容易接受的,就是极端民族主义的理论。
于是一个前所未有的舆论市场出现了,由于德国那些“高知”不屑于此道,最开始填补这个市场的是一些低级的“地摊文学”,靠造谣生事挑动底层情绪,而好学的希特勒当年在底层混社会时就没少读这类书,他十分熟悉这种阴谋论该怎么操作。
《我的奋斗》的成功就在于,它成了这类文学的集大成者,它既能像其他阴谋论一样信口扯谎,还能把这些谎言串联、编织起来,形成一套自己独有的极端民族主义体系。
用谎言去呼应谎言,用谬论去解释谬论,就这么几百万字排山倒海地给你砸过来,你光凭三言两语还真不知怎么反驳它。况且《我的奋斗》的目标受众们本来就是只有直线思维的底层民众,极端民族主义又是当时德国的一个道德制高点,这帮愣头青手持《我的奋斗》站稳这么个“政治正确”,有良心、有头脑的德国思想家们也拿他们束手无策。
于是慢慢地,《我的奋斗》成为了一种身份互认的工具,很多纳粹党徒其实压根也没耐心和理解力看完这本700多页的大部头,但还是要手持一本表明立场。随着1929年全球经济危机的爆发,越来越多焦躁的社会盲流手持《我的奋斗》逃进极端民族主义这个庇护所中,希特勒终于靠这本“胡说之书”,凑齐了他实现政治野心的赌本。
历史学家诺曼·卡曾斯说过,以二战欧洲战场损失人口而论,德文版《我的奋斗》里每一个单词等于125个生命,每一页相当于剥夺了4700人的生命。
1945年后,这本“世界上最危险的书”在德国被禁止再版。
二战后,同盟国将希特勒文稿的所有权转交给了巴伐利亚州政府,有良心的巴伐利亚州政府一直压着该书的出版权不让任何书商出版。
直到2016年,巴伐利亚政府手中的该书版权到期,《我的奋斗》终于被再版了。
为了给这本书“消毒”,原版七百多页的《我的奋斗》又被加了七百多页的批判性注释,几乎逐句批驳其谬论。但饶是如此,这本书依然被有识之士认为是“应当被永久关闭的潘多拉魔盒”。
的确,对于很多人来说,真正有价值、经过严格论证的观点往往令他们望而生畏,而像希特勒那样,将半真半假的新闻和历史掺合在一起,危言耸听地向他们兜售民粹主义“真相”的论述,反而是他们最爱听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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