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武林外传》中有个眼睛小小、动不动就拔刀乱挥并大喊“帮我照顾好我七舅姥爷和他三外甥女儿”的燕小六，我看这部电视剧时，他是我极不喜欢的一个角色。因为我经常在朋友们面前说不喜欢燕小六，没成想后来她们竟共同把这个名字赐给了我。七仙女趁势给自己取名“燕小七”，我顿觉她的人生层次又比我高了一筹。

同为燕姓子孙，燕小七和燕小六真的有本质的区别。燕小六身上有小人得志、自私自利、圆滑世故、媚态十足的特点。燕小七呢，她至纯至善，重义轻利，不媚俗，无媚骨，敢于仗义执言；她外表柔弱，内心刚强，既怀瑾，又握瑜，做事快意恩仇。

学期末全体教职工放假大会上，校长孤独地坐在主席台上已经训话好久了，几百号教职工坐在主席台下，高山仰止般聆听着校长的训导，所有的老师都雅雀无声，只有校长那充满了磁性的声音在激流回荡。老师们忙碌了整整一个学期，每天披着星星来学校，戴着月亮回家去，好不容易结束了期末考，开完了家长会，送走了每一个孩子，终于可以能安安静静地坐下来了，很多老师就借着校长讲话的空档，闭目养神，大家太累了，有的老师竟然眼镜遮目，一手抚着面颊，会周公去了。我不是近视眼，座位又比较靠前，我不敢闭目养神，更不敢睡，本学期所有需要上交的材料早已完成，想像认真记笔记那样写点教案吧，又不知道下个学期会教几年级，我就动用了我的“特异功能”——凡是开会时我不想听的话，我就自然开启屏蔽模式，主席台上的声音即使如莺燕呢哝，即使低回婉转，即使如同天籁，我也听不见了。我所有的思绪都提前过暑假了，我在想这个暑假是去四姑娘山做客呢，还是再一次去五台山大朝台；是去小五台约会漫山遍野的金莲花呢，还是去墨脱徒步……

忽然，坐在我前面的燕小七站了起来，惊醒了我的好梦，我忙正襟危坐，以为是校长开始和老师们互动，点名让燕小七来发表意见呢。

“校长，其实不是这样的，老师们并不是像您说的那样动不动就请假，真的都是到了万不得已的时候才会请假的……”燕小七说了这些就坐下了。

会场里一片死寂。校长给我们训话无数，从来也没有人在公开场合这样站出来反驳过校长一句，校长就懵在那里了，右手的食指就那样定格着指向老师们。他脸色铁青，好像嘴唇在微微地颤动，不知道过了多久，校长终于打破了死寂，可是他到底又讲了什么，估计他自己都不清楚——他是真的被气坏了。副校长看校长说话语无伦次了，赶忙跑上来打圆场，说今天的大会就到这里，读到名字的老师留下，布置暑假招生事宜。

负责招生的老师队伍里没有我，我很快回到办公室，连忙问同事刚才发生了什么，为什么燕小七忽然站起来说了那些话。同事们告诉我，校长嫌老师们动不动就请假，话也说得忒难听了些，说我们手指头疼也请假，说我们头发丝疼也请假……燕小六，你老实交代，你是不是个傻子啊，星期四就开始发烧，就是不请假，说怕请假给孩子们耽误课，说如果晚上还发烧就晚上挂吊瓶去，如果能坚持到周六，就周六挂吊瓶去……你不怕烧坏了脑子，误人子弟？你是不是发烧不请假，头发丝疼请假了呢？话说头发丝疼是一种怎样的疼呢？校长都能感觉到头发丝疼，他如果去理发会疼成什么样子？难道每次理发校长都要打麻药的吗？

大家说笑一阵，以为这件事就这么过去了，当我们戴着月亮回家后，又听到了后续故事。据说校长会后回到办公室大发脾气，连他用了很多年的心爱的杯子都摔坏了。老师们都说，不至于啊，校长都是鲁豫名校长了，难道连这点度量也没有？完了，燕小七以后这小鞋子小袜子不用花钱买了，鞋柜衣橱里肯定摆满了。等见了参加招生会的同事，才给我们爆出了彻底激怒校长的大料！

大部分老师刚走，招生会还没开始，有个老师走到校长面前说自己的工作被安排得有点不合理，希望校长……还在气头上的校长根本不想听这个老师说下去，粗暴地打断了她，扔给她四个字一个标点符号：门也没有！这个老师不知道哪里来的勇气，说了句“光玩这些虚的有什么用”，就把刚才大会上校长亲自颁发的“优胜学科”奖证书朝校长扔了过去……所有的老师都惊呆在当场，旁边有几个中层干部赶紧上前把这个老师拉走了。

我们这些没在现场的人听得目瞪口呆，一个个感觉被吓到了，完了，校长算是和燕小七彻底结下梁子了，校长会把燕小七当作始作俑者的。

一个暑假，我们都在为燕小七担心，但她自己却一点也不在乎——我并没有做什么呀，我只是说了句实话而已啊，再说了，我早已和校长冰释前嫌了，他当天晚上十一点钟给我发过一个短信，内容如下：燕小七，我作为校长，一不喝酒，二不抽烟，三不打扑克，四不嫖娼，我自认为我光明磊落！

我们更加替她战战兢兢，一个校长如果不是真的很生气，不会把自己的底牌这样亮给自己手下的老师吧？

“燕小七，你以后可不要这样了，做事说话都要三思而后行！还有你，燕小六，当时你就坐在她后面，为什么不一把拉住她，不要让她站起来说！”一向老成持重的大仙女连我也一起训了。

这是一个最没有意思的暑假了。我们很少聚会，怕暴饮暴食吃坏了肚子；也很少打扑克，怕把嗓子笑哑了，等开了学没法上课……我们每个人都老老实实地待在家里养精蓄锐，生怕开学后得到手指头疼、头发丝疼的报应。

等开了学，报应真的来了！我们失去了这个校长！我们失去了一个已经是鲁豫名校长的校长！我们失去了一个据说出了很多专著的校长！我们失去了一个他想把全校的老师都培养成名师的校长！——我们的校长被南方一个最大的教育集团挖走了，去当大Boss去了！

校长没有跟老师们告别，9月1号开学时，他早已去走马上任了。为这，燕小七难受了好一阵子呢。

（摄影 旅途）

作者简介：燕淑珍，悦来湖小学语文老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