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盛夏的下午，酷日悬挂城市当头，长平正像一个硕大的蒸锅，街上的每个人仿佛都是跑不出蒸锅的小白鼠，任由蒸煮。汽车为了轮胎不被烤化，都是匆忙驶过，不敢停留；街上行人也是小心行走，稍一迟疑，双足就会被凝固街上，整个人成为城市的雕塑。

刘钊从冷气宜人的酒店出来，突然一股热浪迎面袭来，人瞬间有点窒息的感觉。阳光刺眼，令人目眩。他急忙走到露天车场的自家车前，打开车门，车内顿时一股灼热的空气窜出。他心内后悔没有把车停入酒店地库。他打开四扇车门，排放车内热量。几分钟后，坐进仍然闷热的车内，打开空调。座椅烫屁股，他在上面垫上公文包。方向盘烫手，他用擦车布垫到方向盘上，然后开车驶出车场，进入马路。直到空调把温度降低了，才扔掉抹布，抽出屁股底下的公文包。

他没有参加会议的招待晚宴，因为招待晚宴纯粹是浪费时间。他需要回家为老婆孩子做晚饭，吃完饭后赶着写新闻稿。开远省民营企业家年度大会是每年一度的经济盛会，检阅开远省民营经济的发展成就，因此备受政府重视与新闻媒体的关注。他作为中央一级媒体《中国经济导报》开远记者站首席记者，是驻地最重要的媒体人士之一。

刘钊回到家，迅速更换服装后，进入厨房，系上围裙，开始了做晚饭的程序。结婚近十年来，他与老婆牛婷家务活职责分工，自己负责做饭，老婆主管洗衣。平时因为工作忙，他做饭也就简单。“简单”是他自己的辩解说辞，而老婆的定论是“粗制滥造”，厨艺不长进。其实，他心里清楚，他的心思都在事业上没有花太多精力在研究烹饪上。

正当刘钊一面想着会议新闻稿写作角度与文章框架，一面炒着菜，突然，熟悉的开门声与关门声响起。紧接着，一个女人柔美的声音飘来：“老公，我回来了！”

刘钊高兴地回应道：“好的！饭马上好了！ 你洗手准备吃饭吧！路上堵车严重吧？”

牛婷由门厅走向餐厅，回答老公说”堵得厉害！你今天怎么回来这么早？

刘钊说：我参加完开远省民营企业家年度大会，没出席招待晚宴就直接回来了，晚上要在家写稿子！

牛婷：哦，好啊！

然后进了卧室，牛婷换了衣服，来到餐厅。

牛婷来到厨房，倚门而立，看了一会儿老公做饭，心情喜悦地对老公说：“告诉你一个好消息，我们今天和唐华地产销售公司成功签订了未来城项目广告策划合同，总价60万元成交！”

刘钊回头对牛婷说：太好了，终于签约了！怪不得你这么高兴！那我们今天庆贺一下吧！

牛婷与表妹孙萌开着长平九如文化传媒公司，自任董事长，表妹为总经理，业务经营非常不错。

刘钊眼前浮现出牛婷与客人在办公室谈判的情景。牛婷身着职业装，优雅地坐在沙发上，与客人面对面谈判。交易达成，牛婷与客人在合同上签字，最后站起来与客人握手。牛婷面带微笑地说，恭喜我们合作成功！

“你就做了这样的菜，还庆贺一下？”牛婷说。

“怎么了？这菜不好吗？”刘钊笑道。

“你能不能用点心，尽管家常菜，做精致点行不行！瞧你这个菜色香味不见，连一点卖相都没有，做了十多年饭，厨艺老不长进！”牛婷数落道。

刘钊仍旧笑脸不改。因为这样的话他听了近十年，早已习惯了。他把炒好的菜从厨房往外端到桌子上，慢悠悠地说：“你早说今天签约成功，我就给你精心烧几个好菜！”

牛婷怼道：“就你这做饭的水平，能精心个什么好菜！”

牛婷说着去儿子刘浩智房间，敲门。

“儿子，吃饭！吃完饭再写作业！”

一个十一二岁的男孩从房间出来，这是儿子刘浩智。他走到餐桌前，看了一眼桌上的菜，抱怨道：“又是冬瓜炖排骨，西红柿炒鸡蛋！馒头、小米粥！都吃腻了！”

父亲刘钊说：“过日子嘛，不就是家常菜，还想吃什么？”

三人都入座，准备开餐。

牛婷劝儿子说：“凑合吃吧，你爸就会做这些民工饭！”

刘钊说：“哎，可不能歧视农民工兄弟！”

刘浩智马上附和爸爸说：“就是，不能歧视农民工兄弟！我爸是农民子弟出身，我也是农民子弟的后代！”

牛婷说：“你认为你还是农民子弟吗？”

刘钊说：“我是脱农第一代，他是二代。身上还流着50%的农民血液。是吧？”

刘浩智说：“就是！城市人都是农民的后代！妈妈你也是市民化二代。我姥爷参加工作前是农民子弟，姥爷的爸爸妈妈更是地道农民呀。”

牛婷心想，这父子俩一唱一和，甚是气人，就说：“快吃饭！你对农民还这么有感情！对学习这么有感情就好了！”

刘浩智说：“当然有感情啦，谁让我祖上是农民呢！是不是？爸爸！”

刘钊看到牛婷把骨头放在碗一边，一脸正经地说：“你怎么不喜欢吃骨头了？”

牛婷说：“你才喜欢吃骨头呢！”

刘浩智说：“爸爸，你不能老拿妈妈属狗开玩笑！这样不好！”

刘钊问道：“为什么不好？”

刘浩智说：“如果这样，.......”欲言又止。

刘钊追问：“那么怎样？”

刘浩智说：“这样的话，我岂不成了狗崽子！”

刘钊故作领悟似的点头道：“噢，说的有道理！”

牛婷翻了一眼刘钊，真会装！

刘浩智问道：“不过，爸爸，狗为什么喜欢吃骨头呢？（对妈妈）这不是骂妈妈噢！”

刘钊回答：“也许是为了补钙，这个没研究过。”

牛婷揶揄道：“你爸上大学时没有这个专业，要不然他会攻读这个专业的硕士研究生。”

刘浩智说：“但其它动物没有喜欢啃骨头的。比如老虎、狮子。”

刘钊说：“还真是哦。”

过了一会儿，刘浩智转移话题道：“我觉得当个狮子真好！”

牛婷好奇地问：“有什么好？”

刘浩智回答道：“你想，狮子整天不用劳动，也不用做饭和洗碗，饿了就去外面找活着的食草动物，直接开吃。吃饱后嘴都不抹一下就躺下晒太阳。多悠哉悠哉！”

刘钊说：“动物世界生存更残酷。”

刘浩智问：“是吗？”

刘钊说：“狮子也要练好猎食的基本功，不然，别的狮子吃长颈鹿，鲜嫩美味；你吃鬣狗、野猪肉，腥臭老柴。”

牛婷赞同道：“就是啊。”

刘钊说：“雄狮长大后，被赶出族群，有本事的，在别的地方做上狮王，妻妾成群，子女满堂，有吃有喝；没本事的呢，做流浪雄狮。饥一顿饱一顿的。倒霉的话，还会被别的野兽猎杀！”

刘钊盯着浩浩继续说：“人类社会也一样，有本事的，在一个领域有地位，发号施令，就相当于狮王。没专业特长的，没能力的，老换工作、找工作，就像流浪雄狮，没领地，没吃的，好可怜！”

刘浩智说：“我妈是小老板，算狮王吗？”

刘钊笑着看了一眼妻子，说：“还算不上狮王，顶多还是《狮子王》里的小‘娜娜’，正在长大。”

牛婷说：“去你的！”

刘浩智说：“我将来要做狮王！做辛巴！”

刘钊赞赏道：“好！有志气！”

刘钊说着夹了一块排骨，放入刘浩智的碗里：“奖励你一块肉！”

刘浩智说：“哎呀！你怎么给我的是光光的骨头啊！一点肉都没有！我可不是爱啃骨头的小狗！”

三人吃完饭后，刘钊去厨房洗碗。牛婷收拾阳台上晾晒的衣服。

（二）

晚饭后，刘钊与牛婷驾车到城郊桃花潭湿地公园附近散步。这里离小区不远而又平日里僻静。尤其晚饭后到此漫步，已是他们二人习惯性的活动项目。他们把车停在路边。此地宽阔平整、绿树成荫，空气清新，除过假节日，周内都是人少车稀。夏日傍晚，这里比城内凉爽不少，但仍可听得见酷热空气中蝉鸣声音。夏季正是万物疯长的季节，路边绿植茂盛，花卉嫩艳。也不时有年轻情侣牵手路过。

刘钊与牛婷观赏路边景致。

刘钊问牛婷：“你们什么时候给人家交出方案呀？”

牛婷用手摸着月季花朵，头也不回地说：“两个礼拜。两个礼拜拿出初步方案。”

刘钊问：“有基本创意了吗？内部研讨过吗？”

牛婷回答：”早讨论过了，已经有很好的切入点与思路， 不然怎么打动甲方？“

刘钊说：“哦！那还行。”

牛婷补充说：“我让设计师正在提炼。”

这时，牛婷的手机突然响了。牛婷拿出手机，端详了一下，接电话。

“喂，姐！我们吃过饭了。什么事？好的，好的！我在外面呢，我这就回来。”

刘钊问：“你姐？什么事？”

牛婷说：“说送点鲜桃来咱家，今天他们同事从农村老家带来的。”

刘钊说：“那赶紧回吧。”

刘钊和老婆驱车往回赶。刘钊驾车，牛婷坐副驾驶座。路上车流很密，交通拥堵。前面一眼望不到头的“红屁股”车尾灯。

刘钊说：“真堵啊！”

牛婷回答道：“正是下班高峰期嘛。”

经过二十多分钟的行驶，车进入小区。刘钊没有来得及把车停入地库，而是选择小区路边车位停车。刘钊前面快走，牛婷后面跟着。快到单元楼下时，刘钊远远望见妻姐牛姝在楼下等候。手里提水果袋子。这姐俩感情很深，同在一个城市，相处很好，尤其是这个姐姐，对妹妹照顾更多。

刘钊对妻姐说：“浩浩在家呢。”

牛姝没有回答，问道：“你们到哪儿转去了，这么半天才回来？”

刘钊说：“到桃花潭去了。”

牛姝不解地问：“这会儿去哪儿干啥？公园早关门了。”

刘钊接过牛姝手里袋子，说：“遛狗。”

牛姝问：“去那么远遛狗？”

刘钊说：“我们的狗不一样，要求高。”

牛姝看后面，见牛婷也没牵狗，疑惑地问：“狗呢？怎么不见狗？”

刘钊嘴一呶，头轻摆一下，眼珠子示意后面：“那不是？”

牛姝往后看，一脸茫然：“没有啊！”

牛婷在后面走上来，听见对话，笑道：“他骂我呢！”

牛姝笑了，问道：“为什么这样说？”

牛婷说：：“我不是属狗吗！”

牛姝恍然大悟，笑了。刘钊拿着姐姐送来的鲜桃，三人一起说笑着进了单元门。

三人进家门，在门厅换上拖鞋，进客厅。

牛婷忙招呼姐姐道：“坐，姐！你吃饭了没？”

牛姝说：“刚吃过饭。”

牛婷说：“那喝点什么？”

牛姝说：“也不喝。”

牛婷拿起姐姐送过来的桃子，说：“那就吃点水果。尝尝你这个桃子。”

牛婷就去洗桃子，牛姝朝牛婷背影说到：“这桃很甜的。”

刘钊想起什么，急忙进书房去，少时，又从书房出来，手里拿着一个证书。对妻姐说：“这是冰梅的新闻职业从业资格证。”

冰梅是妻姐的独生女儿，大学毕业，欲从事新闻工作，考了新闻职业资格证。

牛姝惊奇地问：“这么快就下来了？”

刘钊说：“现在这个社会，干什么事，只要你交了钱，过程都很快的。”

牛姝接过证书，认真翻阅看。

刘钊说：“不过这个新闻职业资格证含金量是很高的。省新闻出版局西北大学新闻系培训中心组织的培训与考试。”

牛姝抬头看刘钊。问：“那下来就可以去你们《中国商业导报》开远记者站，当实习记者了？”

刘钊说：“是啊。去我们那儿也行，去别的媒体也可以，就看冰梅愿意去哪儿。”

刘钊坐到沙发上，说：“反正我同行和朋友多，想去哪儿都可以安排的。前两天和《开远日报》经济新闻部的首席记者何志超一块去汉源市，采访一家茶叶种植企业，我们俩路上成了朋友。想去省报那儿，让他给领导说说，应该没问题。”

牛婷端过水果来，接着刘钊的话问：“行吗？”

刘钊说：“他在报社很有影响力，说话有分量。省领导出访考察，他都是钦定的随行首席记者。”

牛婷递给刘钊和姐姐一人一个桃子，说：“反正你看怎么好就怎么来吧。”

刘钊说：“要不去新华网开远分部，那儿也不错。国家一级媒体平台。”

这时，刘浩智听见外面说话声，从他的房子出来。看见是姨妈来了，礼貌地打招呼：“姨妈来啦？”

牛姝一脸和蔼地问道：“浩浩，我娃在写作业呀？”

刘浩智说：“嗯。”

刘浩智幼儿时期，由于妈妈牛婷有公司要忙，爸爸刘钊是记者外出时间多，刘浩智经常由姨妈照看。

牛姝说：“来，坐姨妈这儿！最近学习怎么样？压力大不大？”

刘浩智坐到姨妈身边，慢悠悠地说：“还好吧。”

牛姝问：“老师有没有表扬啊？”

牛婷给浩浩一个桃子，说：“这是姨妈送来的甜桃，你尝尝。”

浩浩接桃子，小口咬了一下：“嗯，好甜！”

牛婷说：“他贪玩，不用功，还调皮捣蛋。老师不批评就烧高香了！”

牛姝说：“男孩嘛，到该努力的时候自然会努力的。”姨妈摸摸刘浩智的头，说：“浩浩这么聪明，你们俩就放心吧。”

牛婷说：“但愿吧。”

这时，刘钊的手机响。他去一边接电话。

“你好！哪位啊？噢，魏总？什么事啊？”

电话传出魏总的声音：“刘记者，非常感谢你！你写我的那篇文章，简直写得太好了！文采真了不得！”

刘钊客气地说：“一般般。”

魏总在电话里说：“哎，确实好！既有才华，又很专业，还有深度！在行业引起很大反响！很多人打电话来，说写得好！”

刘钊说：“你满意就好！关键是你做的好，有可写的！”

魏总继续在电话里说：“刘记者，是这样，你哪天有时间？我邀请你再来我这儿喝喝茶，咱们好好聊聊。我觉得咱们有共同语言，能深层次交流。明天怎么样？”

刘钊，思忖片刻， 不知他何意，但去也无妨，就说：“嗯，明天，可以的。”

魏总欣喜地说：“可以？那好，那好！那就明天晚上，六点来钟吧，我等你哦！”

刘钊挂掉电话。回到沙发区域。

牛婷问：“谁啊？”

刘钊说：“一位餐饮企业老板。前几天我采访他，写了一篇文章，在《开远商界》杂志上发了，看来他很满意。约我喝茶。”

牛婷回头对浩浩说：“刘浩智，你去写作业吧，别老坐这儿听大人说话。”

刘浩智听话，离开沙发欲去自己房间，与姨妈告别：“姨妈再见！”

牛姝回应：“浩浩再见！”

牛姝对牛婷说：“这礼拜天咱们都去爸妈那儿吃饭吧，妈妈打电话邀请了。”

牛婷说：“好啊，她也给我打电话了。”

牛婷父母是退休干部，爸爸原是省商业厅厅长，妈妈也是商务厅处级干部。

牛姝说：“那我回去了。”

牛婷：“再坐一会儿！”

牛姝：”不了！刘钊，我让冰梅给你说，她下一步怎么打算。她去南京了，过两天就回来。”

刘钊说：“好的。”

于是，夫妻俩送姐姐出门。

（三）

又是晚上下班高峰期，刘钊驾车在车流中间穿行。他并没有按时回家做饭，而是开车进了威华路。拐进圣豪府时光里店停车场。

车一进停车场，保安就立即上来指挥泊车。刘钊停好车，开启车门，保安敬礼，并迎上来一手扶住车门，一手搭在门框上方，防止碰头。刘钊心里一阵感触，还挺职业啊！”

保安问道：“请问先生用餐吗？”

刘钊说：“不用餐，找人！”

保安不解：“找人？”

刘钊说：“有约，在这里。”

刘钊边说边直奔酒店大门。刚进门口，门内两边四五个漂亮的迎宾员夹道欢迎，齐声唱到：“晚上好！欢迎光临圣豪府时光里店！”

一个门迎立即前面引导，边走边问：“请问您有预定吗？哪个包间？”

刘钊紧跟后面，回答：“找你们老板。”

那门迎说：“噢，刘先生？请！魏总正在等您！”

于是，门迎引领进电梯，乘电梯至三楼。出电梯到了“曲江春”包间。门迎轻敲三声门。

房间内传出声音：“进来！”

门迎推门，并说：“魏总，刘先生到！”

魏仁杰上来热情握手，笑声爽朗响亮：“哈哈，刘记者，欢迎欢迎！”

这是一位四十开外的中年男人，中等个，身体微胖，方脸大眼，留着平头，精干精明。

魏总问：“这会儿路上不好走吧？下班高峰期嘛！”

刘钊说：“堵死了！”

魏仁杰伸出右手指座：“来来来，请这边坐！”

刘钊被引入座。这是能坐四位客人的小包间，两人分坐桌子的两边。空间不大，但也雅致温馨。

魏仁杰解释道：“今晚稍后我在这个店要见一个重要客人，所以就约你到这儿了。”

这时服务员进来，沏茶。边倒茶边问：“魏总，现在点菜吗？”

魏仁杰又是爽朗的声音：“好！拿菜谱来，让刘记者点吧。”并对刘钊说：“你想吃什么就点什么。不要客气！”

服务员拿过来菜牌，递给刘钊：“请您点菜！”

刘钊忙摆手道：“不用不用，魏总安排吧。晚餐嘛，简单一点。咱们主要是说话。”

魏仁杰说：“哎，说话也得吃好饭啊，晚饭时间嘛。咱自己的饭馆，想吃什么随便点哦！”

刘钊说：“我不太了解，你安排吧。”

魏总说：“呵呵，那就不客气了。”

魏仁杰对服务员交代：“那就两个凉菜，三道热菜，一个汤羹吧。再来个水果拼盘。你去配吧。”

服务员走。俄顷，菜被一一端上来了。有洋葱木耳、蒜片乳瓜、红烧桂鱼、肉末炒豇豆、东坡红烧肉和一窝菌汤。两人一边吃饭，一边聊天。

魏仁杰说：“现在改革开放下，大环境很好，国家经济高速发展，社会越来越繁荣。你知道的，后果之一，就是先富起来的人也越来越多了。”

刘钊：“是啊。”

魏仁杰说：“你说，有钱人需要什么？”

刘钊不知道他想说什么，所以没接话，等他自己说出答案。

魏仁杰说：“‘食色，人之性也。’这‘色’，这个咱不管，咱就只解决‘食’。有钱人要吃饭，咱就给他提供这个服务。”

刘钊心想，你原来是要说明这个啊。于是说：“餐饮是社会必须行业啊。而且，社会繁荣为服务业发展提供了绝佳的机会。”

魏总：“对啊。我为什么从国家部委辞职了？就是要抓住这机会给自己干点有意义的事。”

刘钊说：“你原来国家部委的工作单位让多少人羡慕啊，你却不干了！”

魏仁杰连忙摇手：“体制内一点意思都没有，空耗青春，拿死工资。当然，学点歪门邪道，搞点灰色收入也是可以的。但咱们不屑于干那个。体现不出咱的价值来！”

刘钊说：“那是啊，在政府机构，有能力不一定能发挥得了啊。”

魏仁杰说：“这还只是一方面。另一方面，咱们农村出身的大学生，没有根基，没有靠山，在那样的地方干事，不容易啊。来，喝酒！”

两人碰酒杯，一饮而尽。

魏仁杰接着总：“餐饮业是社会永恒产业，任何时候都不会消失。”

刘钊说：“任何时候，人都得吃饭啊！”

魏仁杰说：“而且，做餐饮有充足的现金流，容易回笼资金，可以快速原始积累。因此，我投资了这个。”

刘钊说：“不过，一个高学历人才离开国家机关，抛弃公务员身份，搞餐饮，魄力非同一般啊。”

魏总：“当时，我的单位领导，还有大学的研究生导师，都不理解我的做法。”

刘钊说：“那是肯定的。”

魏总说：“但我还是干上餐饮了。不过，咱不可能像行业内的餐饮人，用传统的方法来做餐饮。”

刘钊说：“你准备用什么新做法？”

魏仁杰说：“咱跨界介入，就要跨界思维。高起点，干高端。我认为现在要为两类人服务，一是有钱的大老板；二是有权的大领导。”

魏仁杰递给刘钊一支烟，自己抽一支，是软中华香烟。

刘钊说：“你这样的认识，我想传统餐饮人还达不到，至少目前。”

魏仁杰呵呵一笑，点着烟，说：“是的，你说的没错！我们要为这个社会的顶层人士服务。怎么做呢？抓住他们的胃！”

刘钊说：“但产品要有特色。”

魏仁杰说：“是啊。我开始想做燕鲍翅，后来一想，咱北方人做燕鲍翅，能拼过香港人、广州人吗？人家王子、顺峰、大香港这些高端粤菜品牌，做燕鲍翅多少年，已经牢牢占领全国市场，品牌深入人心。咱从零起步，技术、产品与品牌都没法与人家抗衡。”

刘钊说：“要另辟蹊径！”

魏仁杰说：“是的。你说对了！得做市场上没有的，没有别人竞争的，最起码开始阶段没有。”

魏仁杰夹了一口菜，说：“于是，我琢磨了好长时间，想什么菜最高级、最尊贵呢？什么菜社会上没有呢？想来想去，嗨，有了！”

刘钊问：“什么菜？”

魏仁杰说：“国家招待外国元首的国宴菜！只在人民大会堂和钓鱼台有，民间没有，没见过，也吃不到。我来把它搬到民间！让地方官员、商人见识见识！”

刘钊说：“这确实是个好思路。”

魏总：“于是，说干就干。我就去找关系。最后找到钓鱼台国宾馆，找到一个有相当资历的厨师长，这个人刚从中国驻俄罗斯大使馆服务回来，接待过叶利钦总统。有合影。也与中央领导有合影。当时暂时赋闲在家。”

刘钊问：“体制内的人，会出来吗？”

魏总解释说：“我不让人家脱离体制啊。我说服他利用休假出来，在社会上做国宴菜。他有技术，有资历，有声望，有徒弟，不需他亲自做，组织一批人马出来做。”

刘钊说：“就是说，让他抽空来指导？”

魏仁杰：“对！我们把国宴菜筛选了十几道有特色的，方便做的，调整调整，然后在社会推！”

刘钊问：“就是现在这个菜品体系？”

魏仁杰说：“是的。”

刘钊又问：“目前推行的还不错吧？”

魏仁杰说：“现在好点。开始没人认，‘国宴是什么东东呀’？谁也不知道国宴菜与国宴礼仪具体是什么，所以没有客户来。我就坚持，鼓励服务员、店长去扫楼，去宣传，打电话，慢慢有人来试吃。但是顾客还是少。”

刘钊说：“这得有一个过程。做足营销宣传工作。”

魏仁杰：“是啊。我先开了这个店，时光里店。感觉还行，紧接着又开了两家，春天里店和香漫都店。做，就要有一点规模的。到现在，一共开了三家店，你知道的。生意逐渐开展起来了，但离旺起来还远呢。我想，要做好，我得有人协助我做策划宣传工作呀。”

魏仁杰看着刘钊，说：“你是做媒体出身的，高学历，好文采，有思想。我希望你加入，咱们联手做这个事，怎么样？”

刘钊颇感突然：“我？做餐饮？”

魏仁杰：“是的。”

刘钊笑笑，说：“我从来没想过做餐饮，也不懂餐饮。”

魏仁杰：“咳，一学就会。我都能做，你怎么不能做？凭咱们这样高的悟性，很快就能掌握。”

刘钊一时无法回答。

魏仁杰继续说：“你可能会认为有身份的人做餐饮，掉价！这个观念对，也不对！餐饮做好了，我们有资金了，就干别的事，将来目标是做个上市公司。到时你也有股份。”

魏仁杰移动了一下烟盒，显然是在整理思路。说：“一上市，我们就发达了！我是学金融的，熟悉资本市场。上市才是我们的最终目的。做餐饮，这只是个过渡，搞原始积累的。”

刘钊问：“将来想靠什么上市？”

魏仁杰说：“这个暂且还没成型的思路，餐饮上市不容易，轻资产，盈利模式也不具备优势。但也有餐饮上市的，像湘鄂情、小肥羊。俏江南也在筹划上市。咱们靠什么上市，到时候看情况吧。”

刘钊说：“但餐饮业是劳动密集型行业，人力成本高，资金积累难。”

魏仁杰：“不需要积累太大的资金，有一定积累就马上寻找其它机遇，只要找到好项目，有点启动资金就行，其它的，可以引入风投来搞。”

魏仁杰又掏烟，递过一支给刘钊，自己再点燃一支。刘钊把烟接住，但没抽，放到桌子上。服务员过来给倒水。刘钊心想，这个老总不简单，野心大啊。

魏总：“我真心希望你过来，给咱负责品牌包装、策划和宣传。菜品研发与销售管理有一个人，是餐饮出身，也很聪明，脑子活，也有点人脉。但文化层次不高。“

刘钊心想，餐饮像你这样高学历的人那是真少。

魏仁杰继续说：“这个行业就这样，哪有高级知识分子做餐饮的？咱要不是为了借道掘第一桶金，咱也不可能干这个。”

刘钊：“是的。”

魏仁杰用期待的眼光看刘钊，说：“怎么样？来吧，一起做！”

刘钊问：“你这个公司投资人有几个？”

魏总说：“三个人，我占大头。其他两人股份很少，而且咱说了算。”

刘钊说：“这个事我要回去考虑考虑，也得和家里人商量商量。”

魏总说：“那是当然的。你回去和家人认真商量一下，我等你的消息。”

刘钊解释：“如果我来这儿，也得把这一期《开远商界》杂志给编辑出来，这是我一人负责的工作，别人都没参与，半途扔给谁都不行。”

魏总说：“这个当然啰！你把手头工作完成，和别人交接好再来。你们记者站孙站长我也认识，将来还有可能合作呢，免得以后大家见面不好意思。”

刘钊回到家时，已是晚上十点多了，客厅灯已经关了。牛婷都进了卧室。他开灯，看见孩子浩浩房间有灯光，推门进。儿子在玩手机游戏。

刘钊问：“作业做完了吗？你竟然在玩游戏！”

刘浩智退出游戏：“爸爸，就等你检查我背诵英语呢。辅导班的作业，姚老师要求的。”

刘钊问：“你妈怎么不检查？你能背得过吗？”

刘浩智翻到要背诵的文章页面，递给刘钊。说：“她说她听不来，让等你。”

刘钊拿过英语课本来，说：“那来我听听！”

刘浩智开始叽里呱啦地背诵。刘钊边听边对课本。刘浩智背诵完。

刘钊问：that’s all?

刘浩智回答：YES!

刘钊说：OK! VERY NICE!

刘浩智：May I go to bed now?

刘钊：Of course!

刘钊心里很满意，自己的儿子学习很让人省心。他告诉儿子早点睡。然后出浩浩房间，进入自己卧室，牛婷已睡了。他轻手轻脚走到床前，把床灯打开调到最小亮度，又悄悄出来，进卫生间去洗澡。

洗完澡，又进卧室，牛婷醒了。

牛婷问：“你怎么回来这么晚？”

刘钊回答：“聊的时间有点长。”

刘钊上床。

牛婷：“怎么样？”

刘钊：“明天给你说吧，几句话说不清。”

牛婷问：“你喝酒了？”

刘钊：“喝了一点。”

牛婷：“那你怎么回来的？”

刘钊：“代驾送回来的！我不可能喝酒开车啊！”

牛婷不再问，刘钊熄灯，就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