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画人传》~第392篇
虚谷一生穿过儒服、戎装、官袍、袈裟,最后在萧条澹泊中去世!
文/卢秀辉
虚谷(1823~1896),俗姓朱,名怀仁,僧名虚白,字虚谷,别号紫阳山民、倦鹤,室名觉非庵、古柏草堂、三十七峰草堂。籍新安(今安徽歙县),居广陵(今江苏扬州)。
咸丰三年(1853年)的一天,景色似画,浮云如涌的九华山的一座寺庙里,众和尚在木鱼声中念起经文,一位名叫朱怀仁的三品参将落发为僧了。朱怀仁,出生于新安的一钟鸣鼎食的大户人家,出家后法名虚白,虚谷是他的字,晚清海派画家虚谷就是朱怀仁。
朱怀仁为何出家?是逃禅,“君有道则仕,无道则隐”?是不忍生民涂炭,心有感触,自愿出家?是目睹了清军的残暴,而另有他意?是同情太平天国,不忍发征战之师?
朱怀仁无禅可逃,他身为武官三品大员,岂是意气之辈?他也不是不忍生民涂炭,他作为一介武夫,见的血还少吗?他是目睹了清军的残暴而触动了良心吗?不,绝对不是,作为武官,清军中的残暴早就熟视无睹;是同情太平天国?虚谷于同治十一年(1872)在苏州为光福镇铜观音寺画《恢复寺院全图》的题款中云:“咸丰十年庚申夏,粤匪自城中窜入本镇,此寺劫至,为贼所毁。”太平军在他心里是“粤匪”。
江西婺源人汪琨说,虚谷亲自告诉他出家的原因:太平军曾派人向虚谷进行了一番劝说,他们质问虚谷姓朱,为什么要帮助清朝攻打自己人?虚谷无言以对,后来终于因为“意有感触”而“披缁入山”。虚谷生活的年代已是晚清时期,反清复明的思想已然淡薄的了然全无,虚谷虽然姓朱,但是,明王朝距他已经二百年,他没有必要为那个陌生的王朝表忠心。虚谷皈依佛门很可能与他遭际的内忧外患相关,个中缘由未必如我们想象的那样简单。虚谷《冬梅》,诗曰:
满纸梅花起偶然,天成寒眉任周旋。
闲时写出三千幅,行乞人间作饭钱。
虚谷选择了“不礼敬王者”的佛门,而他则“不礼佛号,以书画自娱”。虚谷出家前的哲学思想,是遵循传统儒家思想,加上他自己所处的环境形成的意识观。他在未及而立之年就已经担任了清代武职外官正三品的参将,负责镇压太平军,“尝为曾文正公(曾国藩)写照”。从这些经历看,其早年思想应该主要以传统儒家思想为主。但太平天国是拜上帝教,与传统儒家格格不入。事实上,虚谷也不承认太平天国的合法性。他还把太平军称作“粤匪”,可见他对待太平天国的立场。
虚谷出家后傲啸于山林,寄情于书画。遁入空门,以示虚无。虚谷为僧后虽然“不礼佛号”,但是,从虚谷的作品和行为看. 他是精通佛禅、兼知老庄的。他的思想经历了由混乱到和谐,由迷茫到透脱的嬗变,实现了其内在的超越。虚谷在自己内心的世界中汰尽尘滓,获得了解脱和自由,他的画境不象石涛那样恶墨万点、放逸态肆,也不象八大那样怨艾悲凄、孤寂空幻,而是一片团融无碍的空灵。
咸丰十年,庚申年(猴年),英、法两国政府分别再度任命额尔金和葛罗为全权代表,率领英军一万五千余人,法军约七千人,扩大侵华战争。俄国公使伊格纳季耶夫和美国公使华若翰也再次以“调停人”为名,配合英、法行动。清政府在大沽战役获胜后,幻想就此与英、法两国罢兵言和。10月6日,英法联军闯进圆明园,疯狂地进行抢劫。10月7日至9日,为了消赃灭迹,掩盖罪行,英、法放火烧掉圆明园。清政府先后签订了丧权辱国的《天津条约》和《北京条约》,加快了中国半殖民地半封建社会的步伐。
也是在这一年,虚谷开始云游鬻画的生涯,往来于苏沪之间,据说在上海曾暗中帮助过太平军。从一八六九年起,虚谷先后与任伯年、张熊、吴待秋、胡公寿、吴昌硕、胡璋等合作过书画,与张鸣柯、高邕之、杨逸交谊深挚。
清朝末年的社会沉闷而闭塞,清代画坛在四僧和扬州八怪的繁盛高潮之后,走向了衰落低谷,沉溺于柔丽萎靡的复古纂古中。任伯年、虚谷、吴昌硕的绘画,以开拓创新的精神为陈陈相因的画坛注入一股清流。任伯年谙熟古今画法,旁涉西方写实技巧和色彩观念,适合文人的清新雅致和市民的通俗悦目;吴昌硕以金石笔意入画。雄浑豪迈、气势磅礴,赋色古厚。开辟了重彩大写意流派,虚谷深谙禅理,兼及儒、道,学养深厚,既承继了传统文人的清高超脱、又汲取了民间艺术的稚拙天真,以冷隽凌厉的笔势、独特新奇的造型、明快清雅的色调、蕴藉丰富的意境,横扫沉俗独辟蹊径。
他们不讨好市场,不迎合大众的审美情趣。上海开埠之后,西方绘画逐渐在社会上普及开来,但是由于中西文化传统不同,审美取向不同,中西方艺术一直都在碰撞和交融,在此相对自由的社会环境中,多种艺术相互融合,绘画创作呈现出开放、自由的局面,满足新兴市民阶层审美的绘画作品逐渐增多,中国传统绘画也在随着时代的进步而不断发展。
买画人的身份更趋向于平民化和世俗化,他们当中包括新型知识分子、地主、富商等有一定经济能力和知识素养的人,这一阶层也逐渐成为上海社会的主体,艺术市场也在逐步形成。虽然这些人角色多样,但是他们作为新时代文明的开拓者,都有相对稳定的职业和空余时间,并且具有一定的文化消费能力,他们作为当时社会的主体不但是当时绘画艺术的欣赏者,也是当时绘画艺术的消费者,这个庞大的群体的审美风尚也就深深影响着当时于上海鬻画的画家们的绘画风格。
虚谷绘画在笔墨、图式上取资宽博、渊源深远,后能自出机枢、迥得新意。虚谷早年有深厚的造型基础,他的家乡歙县有“写真”、“喜容”的风俗,画法源于曾鲸一派,“重墨骨,墨骨既成,然后傅彩,以取气色之老少,其精神早已传于墨骨中矣”。到晚年他画的《衡峰和尚像》已经是大有变化,人物面部明暗突出,明显受到外来画法的影响,衣纹凝重练达、背景空灵蕴藉却是深得古人的神韵。
虚谷的山水主要源于新安画派。新安画派以渐江为首,宗倪、黄,着墨无多,坚洁简淡却蕴藉验宕。倪云林的归于平淡、黄子久的虚和萧散和渐江的删繁就简、直趋内灵。虚谷的山水少有宏大的构图、旷远的山林,他只是截取其中的一部分景致置于眼前,独立成幅、画法全是程穆倩一派,把程遂的“润含春雨,干裂秋风”,表现的淋漓尽致。虚谷的花卉、蔬果、禽鱼多源于扬州画派。其中华嵒对虚谷的影响最深。
华嵒的画启蒙于民间,却皆能脱去时习,着力于远追古法,不在妍媚上用心,深得古人三昧。用笔迟而不涩、古质澹荡,将自己的感受与自然天趣融合一起,表现出自然生命天真活泼的生气和画家精勉自强、健康动人的向上精神。虚谷最为人称道和迷惑不解的是他笔下金鱼和猫的头脑永远是方方正正,真朴稚拙,“落笔冷隽,蹊径别开”,相当个性化。
虚谷的人生、和他所处的时代和社会,是虚谷在出家前后的矛盾、痛苦与无奈的角力,从中可见一个艺术家内心的痛苦,“闲来写出三千幅,行乞人间作饭钱”的无奈。他“不茹素,不礼佛。”也“从不卓锡僧寺”,是继渐江以后,新安画坛出现的又一怪杰和书画大家。其人一生穿过儒服、戎装、官服、袈裟,最后在“秋色淡空寂,犹存晚节香”的萧条澹泊中,静静地睡在沪上关帝庙的画案上,乘黄鹤西归。他临死前,写了一首《除夕》诗:
几声爆竹隔邻家,户户欢呼庆岁华。
明日此时新岁月,春风依旧度梅花。
虚谷的构图,简洁而奇特、清虚而充实。工山水、花卉、动物、禽鸟,尤长于画松鼠及金鱼。亦擅写真,工隶书。作画有苍秀之趣,敷色清新,造型生动,落笔冷峭,别具风格。性情孤僻,非相处情深者不能得其片纸。
运用干笔偏锋,敷色以淡彩为主,偶而亦用强烈对比色,风格冷峭新奇,隽雅鲜活,无一带滞相,匠心独运,开具一格,海派大师吴昌硕赞其为“一拳打破去来今”。与任伯年、蒲华、吴昌硕齐名为“清末海派四杰”。
虚谷的人物造型奇特,章法与众不同。他善于调理把握章法的中、偏、正欹、平奇、虚实、轻重、藏露与布白。使画面空灵,有强烈的空间感。
卢秀辉有《为虚白虚谷歌》一首,诗云:
本是仕族,门望再续。
金玉其堂,如入画谷。
娇奢相杂,鼎彝谐合。
转身已是佛门吪,
惟留清缕梵音曲。
嗔嘻否?
礼佛否?
管他花红柳绿。
多少梦入,
已化飞雪。
画到乐极,怎能笔辍。
毫颖散尽千般花,
布却生灵守明月。
心血已尽,魂魄力竭。
听隔墙唱,梅枝又折。
秋色晚节萧条翁,
清虚冷峭画风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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