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从美国暴发新冠肺炎疫情,3个多月以来,普雷斯顿·艾斯代普一直“闷”在波士顿市一间借来的实验室里,孜孜不倦地研发着新冠疫苗。
不同于其他疫苗研发团队,他的“项目”里没有动物实验数据,没有生物伦理标准;也没有大公司背景,没有董事会会议;更没有从美国政府的新冠疫苗资助项目“曲速计划”中获得上亿美元拨款。
他所拥有的,只是一个简单的疫苗成分,以及一群“勇敢”的志愿者。
据不完全统计,目前,全球有近200种新冠疫苗正在研发之中,其中约36种疫苗正处于不同的临床试验阶段。但在这一全球首个“公民科学”新冠疫苗项目中,艾斯代普与其他20位来自哈佛和麻省理工的科学家们一起,自愿充当实验室小白鼠,悄悄“DIY”出了一款新冠病毒疫苗,并在自己身上完成接种。
艾斯代普与其他20位来自哈佛和麻省理工的科学家组成的DIY疫苗团队。图据Radvac官网
据《麻省理工科技评论》杂志29日报道,尽管其疫苗有效性还未能得到任何证实,且科学界质疑乃至批评声不断,但迄今为止,这个团队已经为数十位朋友和同事提供了DIY疫苗。他们表示,这是“不用等上一年或更久时间就能获得免疫的唯一机会”。
仅靠简单公式和两个基础设备
他们DIY出“新冠疫苗”
艾斯代普毕业于哈佛大学,是美国基因检测公司“Veritas Genetics”的联合创始人,同时长期致力于公民科学领域。今年3月,美国新冠疫情暴发后,他迅速组建了一个新冠疫苗团队,取名为“快速部署疫苗协作”(Rapid Deployment Vaccine Collaborative,简称Radvac)。
当时,艾斯代普给一群熟人发去电子邮件。他在邮件中写道,美国政府专家预计在12至18个月后新冠疫苗才会诞生,而他自己正通过一个DIY项目探索是否能将这一进程“提速”。因为在他看来,已经公诸于世的大量新冠病毒相关信息,“足以指导一个独立的新冠疫苗项目”。
很快,他就召集了一群志愿者,其中的大部分人曾参与过“个人基因组计划”(PGP)。PGP是一个由哈佛大学顶级遗传学教授乔治·丘奇于2005年创立的开放科学项目,用于对参与者进行全基因组测序,并将结果发布到网上。而艾斯代普正是乔治·丘奇的“爱徒”。
“我们成立了一个核心小组,大多数人都是我在公民科学领域的得力助手,尽管我们此前从未做过类似的事情(研发疫苗)。”艾斯代普介绍道。
艾斯代普(左)是知名遗传学家乔治·丘奇(右)的徒弟。图据《每日邮报》
为了设计出疫苗,这个团队首先深入研究了针对SARS和中东呼吸综合征(MERS)的疫苗报告。因为研发是在借来的实验室里、通过邮购的原料来进行的,所以他们不希望做出太复杂的东西。“我们的目标是找到一个简单的公式,可以用现成的材料来制作疫苗。”艾斯代普表示,他唯一需要的实验设备是一个移液管和一个磁力搅拌器。
7月初,Radvac团队发布了一份白皮书,详细介绍了其“新冠疫苗”,并称成果供所有人使用。Radvac的疫苗属于“亚基疫苗”,由病原体的肽片段组成。亚基疫苗已成熟应用于乙型肝炎和人类乳头瘤病毒感染等疾病的防控之中,一些公司也在开发针对新冠病毒的亚基疫苗,其中包括本月刚从“曲速计划”中拿到16亿美元疫苗合同的上市药企Novavax。
而在疫苗注入的方式上,Radvac选择了更易自行操作的鼻喷式疫苗。为了让疫苗能成功通过鼻腔注入,Radvac小组决定将肽与壳聚糖混合。壳聚糖是一种虾壳提取物,它能将肽包裹在能够通过粘膜的纳米颗粒中。
事实上,乔治·丘奇此前就曾表示,在新冠疫苗竞赛中,鼻喷式疫苗是“一个被忽视的选择”——进入鼻腔的疫苗可以产生所谓的粘膜免疫,也就是存在于气道组织中的免疫细胞,这种局部免疫“可能是对抗新冠病毒的重要防御手段”。
丘奇说,尽管一些研究人员认为鼻喷式是最好的方法,但目前全球正在研制的近200种新冠疫苗中,只有5种属于鼻喷式疫苗。因为与血液中容易检测到的抗体不同,粘膜免疫的迹象需要活体检查才能辨别。
DIY疫苗安全性遭质疑
有专家评论称“简直就是疯子”
乔治·丘奇本人正是接种了DIY疫苗的人之一。本月初,他在一周内自行完成了两次疫苗接种。据他介绍,该疫苗所需要的材料通过邮寄到家,只需要简单的几步操作将各种成分混合,然后喷入鼻腔即可完成接种。丘奇相信,身为自己的徒弟,艾斯代普设计的疫苗是“非常安全的”。
“考虑到感染新冠病毒的方式有许多种,以及感染后果的千变万化,新冠病毒带来的健康风险实在太大了。”丘奇说道。自疫情出现,他已经有五个月没有走出家门了。“我认为,美国人严重低估了这种疾病。”
艾斯代普(左)组建的Radvac团队DIY出一款鼻喷式疫苗,乔治·丘奇(右)于本月初完成了该疫苗的接种。图据《麻省理工科技评论》
但是,且不论草率接种这款未经动物模型试验的DIY疫苗是否安全,它能否为接种者提供有效免疫又是另一回事。
惠氏公司的前疫苗负责人乔治·西贝尔称,自己曾告诉艾斯代普,短而简单的肽通常不会引起太多的免疫反应。此外他还指出,目前还没有听说过任何通过鼻腔注射的亚基疫苗,他质疑这种疫苗是否足够强大、能产生免疫效果。
今年早些时候,当艾斯代普联系西贝尔时,他还质疑过Radvac是否考虑到了一种叫做“增效”的危险副作用,在这种情况下,疫苗可能会使病情恶化。“这不是最好的主意,尤其是在病毒大流行的情况下,你可能会让事情变得更糟,”西贝尔苦口婆心地劝道,“你真的需要知道自己在做什么。”
西贝尔并不是唯一的质疑者。纽约大学朗格尼医学中心的生物伦理学家阿瑟·卡普兰在看完Radvac的白皮书后,直接抨击称“简直就是疯子”。卡普兰在一封电子邮件中表示,鉴于疫苗质量控制的重要性,他认为DIY疫苗“没有可回旋的余地”,其行为存在很大的“潜在危害”,是一种“缺乏根据的热情”。
但丘奇不同意这种说法,他认为疫苗的简单配方就意味着它的安全性,“我认为更大的风险是它的无效性。”
截至目前,Radvac团队还无法确定自己DIY的疫苗是否有效。他们尚未发表结果表明该疫苗能产生抗体,而这是在新冠疫苗竞赛中被人“正眼看待”的基本门槛。
丘奇说,团队一部分研究正在哈佛大学自己的实验室内进行。艾斯代普则希望一些主流免疫学家能够帮助其团队。“这有点复杂,我们还没有准备好报告。”他说。但随后又表示,目前“已经看到了免疫反应”。
“自我实验”
法律与伦理的双重灰色地带
尽管缺乏安全性及有效性的证据,但Radvac团队已经向众多的朋友和同事提供了这种DIY疫苗。艾斯代普表示:“我们已经向70多个人提供了材料。他们必须自己混合使用,但我们目前还没有关于多少人已经实际使用的统计。”
兰詹·阿胡贾是Radvac白皮书的合著者之一,同时也是一个非营利基金会的志愿活动经理。阿胡贾患有慢性疾病,感染新冠肺炎的风险较高。虽说不确定自己使用的两剂DIY疫苗是否能带来免疫力,但他认为,在疫苗获得批准上市之前,这是“自己获得保护的最佳机会”。
7月27日,Moderna美国疫苗竞赛的领军者开启了第三阶段试验。图据美联社
在艾斯代普看来,即使未经证实,使用DIY疫苗也是一种降低风险的“合法途径”。他说:“我们提供了另一种减少感染机会的工具,它确实提供了潜在的多层保护。”
然而,Radvac团队分发疫苗白皮书以及供应疫苗的行为,却处于一个法律的灰色地带。美国食品和药物管理局(FDA)要求新药以新药审批的形式进行测试,但Radvac没有征求FDA的许可,也没有得到任何道德委员会的批准。
对此,艾斯代普却认为,Radvac并不受监督,因为该组织自己配制并管理疫苗,不存在资金流动问题,“如果你只是自己制造并服用,FDA无法阻止你。”目前,FDA还未对Radvac疫苗的合法性问题作出回应。
根据西贝尔的说法,在自己身上做新冠疫苗实验,在美国任何一所大学里都不可能获得伦理批准。但他承认,疫苗学家的确有给自己注射疫苗的传统,这是一种“快速而廉价的获取数据的方法”,西贝尔自己也曾不止一次这样做过。
《麻省理工科技评论》杂志称,即使在今天,加速研究的机会也会让“自我实验”(self-experimentation)变得诱人。今年早些时候,德国图宾根大学免疫学系教授Hans-Georg Rammensee向自己的腹部注射了一剂新冠肽疫苗,结果形成了一个乒乓球大小的肿块,但他的血液中确实产生了大量的免疫细胞。
Rammensee是德国生物科技公司“CureVac”的联合创始人。他指出,这样做是为了“避免繁文缛节”,并迅速获得了图宾根大学正在研发的疫苗的初步结果。他声称,德国在相关问题上没有明确的规则,这让“自我实验”处于一个行为的灰色地带,用他的话说,“这些行为既不被禁止也不被允许”。
然而,在《麻省理工科技评论》看来,由于参与Radvac项目的人数众多,相关监管部门可能会有不同的看法,他们可能会认定该组织实际上是在进行未经批准的临床试验。不过最近几周,艾斯代普和Radvac的其他成员已经开始忙于四处宣传自己的DIY疫苗,并鼓励身边人参与其中。
无论监管机构是否介入,无论疫苗最终是否有效,这种DIY的新冠疫苗已经赋予了一些人“力量”。数据分析师亚历克斯·胡克斯特拉表示,自从两次向鼻子里喷洒了这种DIY疫苗后,他感觉自己“在一个不安全的世界里以不同的方式行走”。
“这是一种令人惊讶的超现实体验,因为我知道,我可能对这种持续存在的危险有了免疫力,(而且)我在这场流行病中的持续生存将成为一个有用的数据集,它赋予了我一定程度的意义和目的。”胡克斯特拉说道。
红星新闻记者 王雅林 徐缓
编辑 李彬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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