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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果她背叛我,我会挑断她的手筋,打断她的腿,毒哑她的嗓子,让她不能爬不能走不能说,我要将她生生世世的禁锢在我的身边,我要她眼里是我,心里是我,身体从里到外的每一寸每一毫,都只属于我。
——墨生
1
我是在一个大雨夜被吵醒的,迷糊中醒来耳边是呼啸不止的风雨声,淅淅沥沥,雨水霹雳啪啦地砸在窗柩上,我躺了太久,浑身的关节都僵硬无法动弹,缓了好久,我才勉强的坐起来。
等全身的血液畅通,我突然听见有人在喊我。
十年前,大康烈帝李观澜将我从二百年后招来,想用我的命去引回他心上人的魂,只是人算不如天算,盛墨七魂六魄俱灭,是寻不回来的了。
而我因为被李观澜用心头血燃灯搜魂,导致受伤太重,被困在当下,为了养伤,我在天命阁陷入沉眠。
没想到我这一睡,就是十年。
我赤脚下榻,将天命阁的阁门打开,穿堂风夹着雨丝呼啸而来,头发和长裙都被吹的往后飞扬起来,广袖猎猎作响,大康烈帝李观澜撑着伞站在天命阁的门外。
天边一道惊雷猛地乍起,紧接一道闪电骤然一亮,我看清他的脸,他真的苍老了太多太多,两鬓斑白,一脸倦容,是将死之人的精神气,他看着我,和我说:“盛七,我将你禁锢在这个时代,你帮我做件事,这件事完成之后,你就能离开了。”
“我要你,守在墨生的身边,我要他喜乐无忧,一生长宁,直到他安然阖世的那一天,你才可以回你的时代。”
2
故事要从盛墨死后开始说,李观澜搜魂失败后得了癔症,很是癫狂了一段时间。
寻常人癫狂可能只是关在屋子里被监督起来,可一国之君癫狂起来,暴政、战争,几乎民不聊生,百官人人自危,直到三年后的腊月初八,李观澜和盛墨初遇的那一天,一个白衣带着银质面具的人拉着一个四岁孩子的手如入无人之境一样,推开那扇种着一株巨大杏花树院落的门。
癫狂了三年多的李观澜做的最后一件癫狂的事是杀了后宫之主——他的发妻林宝华,林家阖族被灭,满朝哗然,但幸运的是李观澜杀了林宝华之后像是突然清醒过来,开始勤政仁慈起来,虽然很不厚道,但满朝不得不又欢天喜地的感概当今中宫死的真值,夸赞她是牺牲小我完成大我。
没过几天,大臣们发现不知道什么时候开始,李观澜身边时时带着一个稚童,举手投足间格外的宠爱。
内宫曾经传出一件事,据说这位小公子不喜欢吃饭,每到吃饭的时候必定想方设法地逃避躲着,偏偏又聪明的要命,十几个宫人都拿不住他,只有当今圣上,亲自捧着碗,追在他身后,一点一点的喂,若是他能吃下小半碗饭,便含笑仿佛是边塞打胜了一场战争一样。
百官都在传这位小公子是圣上的私生子,可是六年后李观澜病重,却没有立这个小公子为太子——他并无子嗣,选了李家只有一位独女的旁支,将那个小姑娘带进宫中教导,俨然是未来皇位继承人的架势。
李观澜曾和我解释:“当年盛墨将墨生放在天命阁,她师傅不知道用什么法子救了他,后来长到四岁,他将墨生带到我面前相认,告诉我若是想让大康江山延续,想让墨生一生顺遂平安,必须从旁支过继一位帝姬,让墨生娶她。”
“他的原话,若想大康世世代代的顺延下去,墨生这辈子,永不能登基。”
3
我从金华殿悄无声息回来的时候,墨生正站在天禄阁门口等我。
他不喜欢太过明亮的环境,所以门口连个照明的灯笼都没有,只有几缕寥若的烛光从天禄阁大殿斜斜透出寸许,照着他长长的身影。
他个子太高,此刻低头垂眸望向我,压迫感十足,用听不出什么情绪的语调问我:“姑姑,看见了吗?”
我踌躇一下,还是老实回:“看见了,女帝和季桁站在金华殿正门口聊了大半个时辰才去就寝。”本着仁慈的心,我补充了一句,“不过只是说说话,没有任何肢体上的接触。”
他的脸隐在阴暗的檐下,几乎与墨色融为一体,我看不见他的表情,但听见他冷冷地呵了一声。
就是这一声,让我控制不住的抖了抖。
因为上一个这样让他冷呵的人,让他派人硬生生的把舌头从嘴里连根拔了出来。
看着那个人在地上翻滚垂死挣扎的样子,他漫不经心地踢了踢扔到脚边的舌头,在昏暗的地牢里偏头,真心实意地疑惑的问我:“姑姑,他不是不喜欢他的舌头吗?这么喜欢搬弄是非,如今我好心帮他,他为何这般惊恐?”
我望着墨生的那张脸,他生母是天命阁首任阁主盛墨,生父是大康烈帝李观澜,他继承了他父母所有的优点,眉眼深邃,鼻梁高挺,骨相更是尤其的好,在这地牢昏暗的环境下,阴影打下来,他的眉眼宛若沁在水墨之中,浓墨重彩中俊美的令人窒息。
可我不敢窒息,我只在他的问话里发着抖,并且怎么都想不通,为什么盛墨这样一位玲珑剔透的人,会生出这样令人胆战心惊的儿子来。
十年前,墨生十岁那年,我顺从李观澜的旨意成了墨生的贴身侍女。
也是那一年,他和八岁的帝姬大婚,这场婚事由李观澜一手操办,亲力亲为,我向来不待见他,这次之后更甚,让两个人事未知的孩子成亲,这种缺德的事也只有他能做得出来。
但他真的撑不住了,墨生成亲之后,他吊着的那口气松下来,应该是大限将至了,死之前,他应当是想把墨生后面的路都铺好。
墨生这孩子从幼时起心思就很重,眨眼十年过去,如今他已经二十了,即使我跟在他身边这样久,依然很少能猜得出他的心思。
我至今还记得他大婚的那天,他拉着帝姬的手,对着她一字一句的说:“从今以后,你就是我的了,你知道吗?”
帝姬乖巧地点点头。
墨生对自己的东西有很强烈的占有欲,而这占有欲首当其冲的,是对帝姬。
当年李观澜身体每况愈下,开始在李姓旁家中挑选合适的帝姬,小帝姬进宫的那天春光甚好,满树春花开的簇簇拥拥,墨生嫌春光太热闹,将窗牖放下挡住阳光,一个人倚靠在窗户下看书。
宫人拉着小帝姬的手一步一步地走过来,那时候小帝姬八岁,粉面团子一样,像个白乎乎的汤圆,正低着头一下又一下地用小手揉眼睛,应该是家里人交代过,所以再伤心害怕也是极克制的样子,乖的不得了。
宫人将小帝姬带到前厅,她悬着腿坐在椅子上,圆澄澄的眼睛左看右看,然后定在桌上一盘洗好的大黄杏上,不动了。
她应该很想吃,但是不敢说,过了一会儿,我听见墨生的嗤笑声,他应当是注意到帝姬了,就这样饶有趣味的看了半天,在帝姬终于忍不住看着身边的宫人指着桌上的杏子小声说:“我想吃这个。”时,他合上书走了出去。
他慢慢走到帝姬面前,从盘子里拿起一个杏子,放在帝姬面前,问她:“你想吃这个?”
帝姬点点头。
“你要知道,这宫里所有的东西都是我的,只有我让你吃你才能吃,她们都是做不了主的,你懂吗?”
小帝姬十分的懂,墨生话音将落,她就拉着墨生的衣袖,眨巴眼睛,问:“哥哥,我可以吃吗?”
墨生看了她半响,然后将手中的那枚杏子喂到她的唇边,声音轻柔,他说:“真乖,吃吧。”
4
帝姬就像个小泥巴人,被墨生按照自己的喜好塑造,变成自己的所有物。
她幼时被送进宫里来,第一年就和墨生大婚,身边除了他再无旁人,所以可以想象,帝姬对墨生的依赖到了什么程度。
大婚后,他们一起在上书房学习,她和墨生的课程并不十分一致,墨生除了文论,还需要习武骑马射箭,但在前三天,墨生全程陪着女帝习书,第四天,他在到点后去习箭要离开上书房,他还没走,女帝就哭了出来。
墨生半跪在她面前,抬手去擦她脸上的泪,柔声的哄她:“我也不是能一直陪在你身边的对不对?终有一天你长大了会不再需要我的。”女帝的哭声并没有终止,所以墨生顿了顿,又补充了一句,“我们今天先试着独立好不好?”
女帝被那句独立蛊惑了,嗯了一声,极力忍住哽咽,伸出手去揉眼睛,一双眸子像是水银,黑白分明,带着湿润的水汽,恋恋不舍的拉着墨生的袖摆:“那你要准时回来啊。”
墨生笑了笑。
我跟在他身后陪他走出上书房的时候他问我:“姑姑,我们来打个赌吧,你说等下,漾漾会不会来找我?”——漾漾是女帝的闺名。
他脸上的笑意深深,未达眼底,但让人心惊胆战,他仰头看了看天空,一字一句的对我说:“还没长大的鸟儿就想着独立,这可怎么办呢?”
后来我陪墨生待在武场习箭,他专心致志,箭箭直到靶心,但教习的师傅还是趁他练手的时候过来找我打探消息:“公子今天怎么心不在焉的?”——女帝登基后,宫中大多数人还是延续李观澜在世时对墨生的称呼,都叫他公子。
很快他就知道原因了,大概半个时辰之后,我听见女帝惊天动地的哭声,后面跟着几位手足无措的宫人,等墨生扔了箭走过去,她死死地攥着墨生的袖摆不肯松手,脸埋在他的腰腹间,哭的一哽一哽的,让人疑心是不是要背过气去,她哽咽着:
“哥哥,哥哥,我不想独立,不想长大,我只想要你,你怎么这么久还不回来啊。”
墨生将女帝揽在胸前,声音带着深深的叹息,仿佛是责备,他说:“你这样离不开我,这可怎么办呢。”语气仿佛是在感慨,但除了我没有人看见他脸上的表情,他的唇角噙着漫不经心的笑意,这样愉悦的样子。
我忍不住轻轻打了个寒噤。
后来墨生拉着女帝的手将她送回上书房,太傅还坐在台子上生气。大康向来尊师重道,按照规矩,习课途中逃课是要受二十鞭的,太傅执起教鞭一鞭子还没落下去,便被墨生握住鞭尖截在半空中。
他握住鞭尖,定定地凝望了太傅片刻,然后松开手将自己的手摊开伸出去,对太傅说:“女帝还小,我是她的夫,妻之过夫代过,太傅罚我吧。”
我看着太傅手抖了抖,倒吸一口气,也不知是不是被墨生那一眼吓的,等鞭子再落到墨生手上时,已经卸了大半的力气,轻飘飘的,一鞭子下去连道红印子都没有,但女帝站在墨生旁边,抓着他的袖子仰天哭的气吞山河。
哭着哭着她含着满眶的泪去瞪太傅,气势十足的威胁:“我是女帝,你打我的夫君,这个仇我一定会记着的。”
太傅一鞭子扬在半空中,怎么也落不下去,只有墨生低头去看女帝,噗嗤一声笑了出来,抬手捏了捏她的脸。
后来为了迁就女帝,墨生将课程调了一下,他每天会早起两个时辰,先去习武场,等女帝清醒洗漱好后,他再拉着女帝去上书房,一直到她的课程上完,再拉着她的手回去。
这个习惯一直延续到女帝及笄亲政,不需要再去上书房为止。
这么多年来,女帝就没离开过墨生身边太久太远过,迄今为止她身上最重要的两件事,都是墨生陪她一起渡过的。
第一件事是她八岁那年,墨生拉着她的手在满朝文武大官的眼皮子底下将她送上皇位。
第二件事是她十六岁那年,墨生彻夜未眠,一个一个的解决了殿阁大学士王冕、提督九门步军巡捕五营统领方唬、督察院御史萧谡这三位辅政大臣,收权于中央,让她开始亲政。
算起来,从那时至今,女帝已经亲政四年多了,不过说是女帝亲政,其实满朝文武心里跟个明镜似的,知道背后掌权的是墨生。他手段雷霆,朝政也日益安稳。
但这安稳也只是浮在水面上的,因为不得不提一句,在不久前,朝中发生了一件极其微妙的事。
当年李观澜从永安王那里将女帝过继过来,并留着永安王一条老命,就是看中当时已经年满五十岁的永安王只有女帝这一位女儿,可是他大概不会想到永安王老当益壮,在六十岁这年——他的第十八房小妾给他生了个儿子。
当今陛下是他的亲生女儿,他又得了个亲生儿子,朝堂开始心照不宣的暗潮汹涌起来,毕竟,女儿再好,生出来的都是外孙,若是自己这个儿子继位,那才算得上真正的家天下。
朝廷开始分裂成两派,这个时候,女帝的倾向就格外的引人注意了。
而女帝不负众望,她的叛逆期,在成年了这么久之后,终于姗姗来迟了。
5
她的第一次叛逆,是在永安王这个孩子的满月酒上。
墨生给了永安王极大的体面,到了大康这代,其实已经没有分封制了,但他给永安王喜得贵子的贺礼,是一处富饶的封地,准其离京,若是永安王识相,天高皇帝远,过的不一定多潇洒自在,但人心不足蛇吞象,永安王拒绝了。
当然他并不是直接拒绝的,他只是在一个很好的日子里亲自进宫觐见女帝的,在女帝面前哭的老泪纵横,从女帝幼时进宫他心痛难舍,说到日后天高地远无法照看女帝,说到最后伸手去摸女帝的脸,说:“爹爹怎么舍得你呀。”
这句话已经逾矩了,女帝登基后,他就永远都是臣,当年李观澜因为一念之差留永安王一命,一定想不到,他如今会越俎代庖至此,但是女帝心软了。
她将永安王要摸她脸的手握在手中,抬头去看墨生,一句话都不用说,只要那副表情,墨生就懂了,她从小就对墨生言听计从,这样的忤逆,是第一次。
我当时跟在墨生身后,看着他静默半响后笑出来,笑意不及眼底,他的视线从女帝挽着永安王的手上游移至女帝的脸上,慢条斯理的对她说:“您做主就好。”
灿烂的春光下,女帝一脸灿烂的笑出来。
当天晚上我去天命阁请永安王的罪批,狼子野心无处藏匿,一个大大的反字,送去给墨生看,问他要不要解决掉永安王时,他眯着眼睛笑:“不急,日子过的也挺无聊的,难得有人巴巴送上点乐趣看,当然要尽兴才好。”
永安王前大半辈子顶多算一位皇家的远房亲戚,住在京城胡弄巷口,一朝走了运登上了高位,权利富贵糊了心窍,想玩起权谋的东西,不过他的那点手段,当真是上不了台面。
他能想到的,就是挑拨离间。
女帝十六岁那年,墨生代替她去宝华寺祈福,他走后的当晚女帝就发了烧,但是没遣人告诉他,六天后墨生回宫时女帝已经痊愈了,当时她发烧病中,是一位宫女彻夜守在她身边,她病好后对那位宫人也格外的照拂。
然而女帝的青眼并没有令这位宫女飞上枝头,墨生似乎极其不能容忍女帝对除了他之外的任何人产生感情,这位宫人的独特引起了他的注意,在观察数日后,那位宫人惨死在冷苑的废井中。
我并不能笃定这是墨生做的,之所以怀疑,是因为从那时开始,女帝身边伺候的宫人再没有固定过,她身边的侍女每隔三个月就会换一批人,这样每次女帝还没记住身边宫人的名字就换了一波,到后来,女帝也就懒的再和身边的人说话培养感情了。
她所有的重心和注意力,都在墨生身上。
我至今还记得吩咐这件事的时候,墨生站在鎏金的大殿中央,正午的阳光从半开的窗柩透进来,那张被上天格外偏爱造作出来的眉眼含着漫不经心的杀意,屋内明明亮堂的要命,可却冷嗖嗖的,他偏头问我:”姑姑,你说有我在,她还需要别人吗?”
当时没觉得,只是没想到这样的弊端在多年后生成端倪,因为女帝身边的人流动性太强,导致永安王想要插入眼线就格外的容易。
先前那位被墨生活生生拔掉舌头的人,就是因为在女帝面前挑拨的说了一句:“世人百官只知朝堂公子,不知女帝何人呀。”
女帝当时有没有被这句话打动我不知道,我只知道说这句的人很惨。
其实按理说,墨生从十岁开始我就陪在他身边,他四岁回到生父李观澜身边,大约是愧疚,李观澜对他极其溺爱,整个皇室众人都恨不得将他捧在掌心中,他幼时接受的又是正统的皇室教育,可我就是觉得,这孩子……带着股邪气。
他没有特别的喜好,对什么都是不咸不淡,明明没有吃过苦,但是手段和心肠都并不怎么仁慈,对玩弄政治和权术有种先天的优势,从他十八岁凭一己之力兵不血刃的端了三位老奸巨猾的辅政大臣的权就可以看出,和他为敌,基本是不会有好下场的。
他现在这样容忍永安王,我想是为了女帝。
为了考验女帝,看这位他从小手把手带到大的姑娘,会不会为了旁人背叛他。
这是墨生的爱好,以前我以为他是习惯不断的用利益去考验身边的人,只有不断在考验中证明自己的人才能获得他的信任。
后来我才发现即使你在当前证明了自己,他也只会怀疑是诱惑的筹码不够多,为了验证,他会不断的提升诱惑的筹码,与其说他喜欢将人心玩弄于股掌之前的感觉,不如说他是对人性极度的缺乏信任。
这副性子,也真不知道是随了谁。
6
他对女帝的考验就是季桁。
这个鱼饵大概是两三个月前出现的,和女帝的初遇据说是一场“偶遇”,在一个寻常的吃晚膳时候,女帝一直撑着腮在那里嘿嘿傻笑,墨生看着她笑便也笑出来,眉眼柔和,夹块她最爱吃的糕点放进她碗里,问:“今天发生什么好玩的事了,怎么这么高兴。”
女帝毫无防备,撑着腮笑的眉眼弯弯,说:“我在御花园遇见一个有意思的人。”
墨生执筷的手顿了顿,然后不动声色地哦了一声,继续问:“怎么个有意思法?”
女帝认真想了想,说:“他长得……好看……吧?”
旁边伺菜的宫人手一抖,一个茶盏落在厚实的地毯上,墨生瞥了一眼那个浑身颤栗的宫人一眼,然后温和的又笑了笑,温声问女帝:“是吗?比我还好看?”
女帝终于回过神来,在烛光下仔仔细细、认认真真的凝视墨生,然后隔着桌子想去摸墨生的脸,大概是距离有点远,手没够到,墨生愣了愣,然后前倾主动将脸送到她的手心中。
我看着女帝的手指从他的眉骨中心滑到他高挺的鼻梁,然后游弋在他的眼睫间,再慢慢往下,最后停在他的唇边,不动了。
墨生睁开眼,那双在烛光下愈发深邃的眼睛像能吞人心魂,他眼睛很像他的生母,眉眼间的墨色浓郁,温柔起来的时候深情的似乎能溢出水来,他看着女帝,轻轻笑出来,问她:“好看吗?”
连我的心都控制不住的颤了颤,女帝呆呆地,半响咽了口口水,红晕从脸蔓延到耳朵上,她收回手捂住耳朵,气呼呼的嘴硬说:“好看好看,但看了这么多年,再好看我也看腻啦。”
女帝没看见,但我看见了,墨生脸上的温柔一寸一寸的冻结下来,冷凝在眉间,最后他往后靠在椅子上,明明什么表情都没有,但是眉心一点一点的蹙起来,看着女帝最后一句话也没说。
天知道我多想让时光倒流,在女帝开口前捂住她的这句话。
她是恃宠而骄,墨生不会对她怎么样,但别人要遭殃了啊啊啊啊啊,也不知道是哪个可怜倒霉催的幸运儿要遭殃了。
我在晚上为墨生打探来了这位幸运儿的所有信息,这个打探出来的东西,当然不是表面上的信息。
比如这个叫季桁的幸运儿,表面上是继任督察院御史季霄长子,其实是永安王的暗探,只是永安王和季霄勾结,来了个偷梁换柱,大概想对女帝用“美男计”。所以我说永安王上不了台面,在墨生面前用美男计,也不知道永安王这个猪脑袋里在想些什么。
又比如这个季桁和女帝的那场“偶遇”,他买通了从迁安门到御花园总计八十一位宫人,和女帝在御花园交谈了小半个时辰,期间喝了三杯水,在这半个时辰中,女帝和他说了十八句话,不多大多都是语气词,例如“哦?”“嗯?”“是吗?”等等。
大概是我事情办得实在太漂亮了,墨生眉眼间难得带了一分笑,朝我颔首:“辛苦了,姑姑。”
墨生虽然年纪不大,但于谋略上并没有让人担心的地方,他一直稳重可靠,所以我放下心来,转身退下去的时候我看见女帝,不知道她是什么时候出来的,站在金华殿的门口望向我们这个方向。
中间隔着宽宽的一道护廊,她是听不见我们说话的,但我莫名其妙的感觉她的视线隔着这么远的距离从墨生身上转到我身上,雾蒙蒙的看不清她的表情,但这如水的夜色下,一阵凉风拂来,我不知道为什么,打了个寒噤。
女帝的目光,让人想到暗夜中隐匿在水草中滑动的蛇,凉悠悠的吐着蛇信,似乎就准备在什么时候猛地扑上来狠狠咬你一口。
我觉得大概是我自己想多了。
女帝是一位很可爱的小姑娘,她在幼时起软糯得像一个白汤圆,后来长大长开了,就变成一个长大长开的白汤圆,她非常擅长撒娇,有想要的东西的时候,只要用一双大大的杏眼水濛濛的朝你望过来,你就只想立马满足她。
没有比她更乖更善良的姑娘了。
隔天我格外的关注女帝,墨生处理政务去了,她站在正殿练习书法,不知是不是我的错觉,我感觉她似乎也在若有若无的打量我,最后她突然招手唤我过去。
阳光从敞开的窗牖大片的投射进来,她仰头冲我笑的非常讨喜可爱,然后将宣纸放在我面前,问我:“姑姑,我的字好看吗?”
她平时没什么兴致,只喜欢玩,突然起兴致练字,我便顺着她的意哄她:“好看。”
她笑的两眼弯弯,单纯无害的模样,对我说:“这还是哥哥亲手一笔一划教我的呢。”——她私底下一直叫墨生哥哥。
我不知道女帝为什么突然和我强调这个,女帝从幼时习书就懒散松弛,唯在一件事上肯花上点心思用心钻研一二——就是临摹墨生的字迹,她幼时所有练字的字帖,都是墨生一笔一划写出来的。
我莫名其妙,所以不明所以的接一句:“我知道啊,当年他给你写字帖的墨,还是我给磨的呢。”
她似乎被哽住了,瞪大杏眼看了我半天,问:“怎么哪里都有你啊。”然后像是生气一样,笔一摔,气呼呼的走了。
墨生回来正巧看见她的背影,所以问我:“这是怎么了?”
我还没说话,前面的女帝转过身来,好像还在生气,很大声地喊墨生:“哥哥你快过来。”
墨生跟上去,我站在后面一脸茫然。
7
我开始觉得我看不透女帝。
原先她在我眼中,就是天真无邪可爱活泼软糯萌甜的代名词,所有的心思就像一汪清泉,一眼就能望到底,对墨生非常的依赖,是个没有秘密的小甜心。
可是如今我觉得我错了。
她和季桁开始频繁的见面,在御花园,在西苑,在角楼,季桁一派世家公子的清贵模样,女帝并不常说话,一般都是季桁在说,两个人的话题也从一开始的诗词歌赋,闲话趣事慢慢移到儿女情长上。
女帝一副深陷情网的小女儿娇态,大概三个月后,季桁估计是觉得钓鱼的长线差不多了,在某次离开的时候,似有若无的和女帝说:“和您在一起,总感觉时间变得都快了些,若是能长长久久的陪在您身边,季某就是死也无憾了。”
这个绿茶,我忍不住在暗处撇撇嘴,女帝的反应很耐人寻味,她噗嗤一声笑出来,随即很快捂住嘴,抬起头一双水灵灵的大眼睛扑闪扑闪的,为难的咬着下唇,很踌躇的模样:“可是……可是若是让墨生哥哥知道,他会很生气的。”
季桁抬手抚上女帝的手,他说:“这天下是您的天下,哪有像您这样仰他人鼻息的,如果您想,我和永安王都会助您一臂之力的。”
女帝娇怯怯的:“啊?你们打算怎么帮我呀?墨生哥哥对我很好,我……我不想伤害他。”
季桁一点点的靠近她,声音仿佛是蛊惑,带着志得意满的骄傲,他笑着说:“陛下您想多了,我们可以给他吃点东西,让他安静一点,无暇来管我们的事。”
女帝惊恐地捂住嘴,声音讶异:“你想……你们想毒死他?”
“不不不,”季桁连连摇头否认,说:“只是一点会让人感觉乏力的东西,没有一点点副作用,我发誓,绝对不会于他的身体健康有任何妨碍。”
这话也就傻子才会相信了,可小白兔女帝捂住嘴,迟疑的说:“可是……可是,让我再想想吧。”
季桁眼里的失望一闪而逝,但还是包容的笑笑,对女帝说:“我只是想多一点时间陪您。”他眼神含着一腔柔情与淡淡的失意,问:“难道您就不想我每天都陪在您身边吗?”
我其实对女帝挺失望的,离开前我听见女帝的回复,她低着头,我看不见她的表情,但能听见她的声音,一如既往的天真,她说:“想啊,我当然想你每天都陪在我身边啊。”
我悄无声息地从隐蔽的暗处退下去。
我并没有立即回去复命,而是在外面游荡了很久。
我被困在这个朝代真的太久了,当年被李观澜强制留在这个时代的时候,心里并不是没有过怨气,稀里糊涂地被人取心头血燃灯搜魂差点丢掉性命也就罢了,现在堂堂天命阁护灵使还当了保姆暗卫和探子,所以说我对这个朝代、对墨生有感情其实是有点强人所难的。
但我挺心疼墨生的,这孩子算是我看着长大的,他母亲当年为了情之一字一生坎坷,他虽然脾气不好为人病娇控制欲强,但对女帝的一腔爱护是真真切切的。
如果女帝最后背叛了他,也不知道这孩子发起疯来会做出什么事。
唉,做人难,做天命阁的护灵使更难,做墨生身边的护灵使更是难上加难。
我游荡到华灯初上才回去,回去的时候墨生正在批阅奏折,女帝坐在他身边,看样子应该是快要睡着了,她的头一点一点的往下垂,过了片刻,条件反射一样,猛地抬一下,眼睛一睁迷茫地转一圈,然后又一闭,头继续一点一点的往下垂,垂到最低处整个身体重心不稳开始左右摇摆。
我看向一旁的墨生,明亮的烛光下,他正低头目不斜视的批阅手中的奏折,但旁边像是长了眼一样,抬手准确无误的将女帝左右摇摆的头捞回自己的肩上。女帝咂咂嘴,大约是睡舒服了,紧蹙的眉心舒展开,在墨生的右肩上蹭了蹭。
墨生握着朱毫的右手顿了顿,神色如常地保持右肩不动的状态,将朱毫换到左手,继续批阅他的奏折。
这种场景我其实已经见怪不怪了,那还是他们很小的时候了,那时候墨生还没有学会用左手习字,女帝打瞌睡倒在墨生的肩膀上,他只能僵着肩膀一动不动。
我心疼他,所以自作主张的让宫人抱着女帝到旁边的床榻上休息,当时墨生顿了顿,然后继续批阅奏折,明明神色没变,批阅的姿势没变,但我就是感觉出来,他似乎并不开心。
后来女帝再睡着,我再也没这样做过。
再后来我就发现,不知道什么时候开始,墨生的左手和他的右手一样,写得出一手流畅的字迹。
以前看到这种场景,我一般都会像个老母亲一般欣慰,如今却只恨铁不成钢,在心里默默地腹诽:宠宠,还宠呢,她都要和外人一起搞死你了,还宠呢!
女帝回去睡觉后,我将她和季桁白天的事斟酌着言辞告诉墨生。
女帝走后,殿内的烛火就被熄了大半,我以为他会发一顿脾气,没想到他在良久的沉默后长叹一口气,脸上的表情似乎是悲伤,长且浓密的眼睫下垂,遮住眸中的情绪,他问我:“姑姑,你说她会吗?”
她会联合外人给他喂药吗?
我其实也不知道,人性这种东西很难说,你们也知道,我身边的几个人,从李般若到盛墨,没有一个人是在情这个领域里有好下场的,所以鬼使神差,我问墨生:“如果她背叛你,你会如何。”
他过了很久才凉悠悠的笑出来,语调极轻地和我说:“如果她背叛我,我会挑断她的手筋,打断她的腿,毒哑她的嗓子,让她不能爬不能走不能说。”
“我要将她生生世世的禁锢在我的身边,我要她眼里是我,心里是我,身体从里到外的每一寸每一毫,都只属于我。”
我打了个寒噤。
8
他们很快就大吵了一架。
这一架史无前例,算起来,应该是他们从小至今,吵的唯一的一次架。
老实说,他们忍到现在才吵架是件挺让人惊讶的事的,因为墨生真的是个占有欲和控制欲极其强的人,从小到大,他仔仔细细的掌控着女帝生活的方方面面,不能有除了他之外亲近的人,不能有其他分心思的喜好,不能超过他身边三里一个时辰……
这些不能做的事要是详细论述起来,大概能摘录出厚厚的一册书来,女帝对此一直甘之如饴。
这次吵架的起因是因为女帝对墨生说:“我想出去玩。”顿了顿,加了句重点,“一个人。”
她这句话说出来之后,满殿之中默契地静默了片刻,我冲殿中的几个小可怜宫人使眼色,让他们赶紧退下去,果然,满殿的人走光了之后,墨生放下手里的书,我看他抬头望向女帝,露出一抹笑意来,情绪倒还正常,问她:“怎么突然想一个人出去?”
女帝坐在案几上晃着脚,说:“季桁说寅都三月流水节,听说有个很有名的文人在寅山组织了一场亭雅集,我想去凑凑热闹。”
墨生眉眼低垂下去,他一直避免在女帝面前露出真实的情绪,大概是怕吓着她,闻言只是冷冰冰地回:“不行。”
女帝蹭过来,抱着墨生的袖子开始撒娇,往常她有什么想要的,这样对着墨生撒上两声他必然会妥协。
我记得最深的一次是当年女帝初潮的时候,当时墨生难得失态,叫了整个太医院的人过来给女帝诊断,我永远记得知道这是女子初潮时他那副尴尬的样子,他手足无措的僵立在大殿中央,女帝忍着肚子痛在床上笑的到处打滚,墨生还站在她床边紧张的看着她操心一句:“你小心一点。”
其实抛开那些成熟稳重的表象,他也不过还是个半大的少年而已。
太医院的御医将生理期期间需要注意的事项一条条列出来,然后女帝对着墨生撒娇,说想吃冰镇蜜瓜。
冰镇自然是不可能的,但是蜜瓜是可以满足的,大概是越是得不到什么就越想得到它,向来乖巧听话的女帝一直依依不饶地缠着要吃,墨生最终也没能拗得住她,只能盯着让她吃了小半碗,过完吃完没多会儿她的肚子就又开始痛起来,抱着墨生的胳膊开始撒娇,当时墨生守在她的床边,一副心疼又无可奈何的样子。
女帝疼着疼着就笑弯了眼。
说到这里我才感受到,看似似乎是墨生掌控着女帝,但实际深究起来,女帝在墨生身边所有的需求,从来没有不被满足过的,她似乎很喜欢墨生为了自己为难的样子,反倒是墨生,一次又一次的迁就和退让。
他们谁控制谁,真的是一件很不好说的事情。
只是这次涉及到了墨生的底线,她哀求了墨生好久,墨生也只一副置若罔闻的样子,所以最后女帝甩下一句:“我再也不喜欢你了。”就夺门而出。
墨生久久的注视着她的背影,过了很久才望向我,说:“姑姑,我们来打个赌吧,你说等下,漾漾见到季桁,会不会答应他将那药下在我的饭里?”
和幼时一模一样的赌约,只是这一次,我希望他能赢。
不过很快就知道了,我跟在女帝身后出去,在凉亭看见她和季桁。
她揉着眼睛似乎在哭,季桁站在她对面安慰她。
两个人也不知道说了多久,最后我听见女帝犹疑地问:“上次……上次你说的那药,是真的对身体健康无碍吧?”
我心里咯噔一下,大脑一片空白。
9
我趴在屋梁上打量着女帝。
她手里握着一个瓷瓶,正翻来覆去的看,然后拔开塞子,倒了一枚药丸捏着指尖,放到鼻子下面嗅了嗅。
然后我听见她说:“姑姑,别藏了,快出来吧。”
我左右看了一下,她目光直直的看向我的藏身处,脸上的笑像是变了一个人一样,又说了一句:“别藏了,我知道你在。”
诈我?试探?我淡定的岿然不动,没想到她起身走到我藏身的地方,抬头望向屋梁,似笑非笑的直直对上我的目光,问:“还藏吗?”
泔,尴尬了。
我翻身从房梁上下来,没等我说两句话缓和一下气氛,女帝已经将指尖的药丸递过来,很自然地吩咐我:“姑姑你帮我闻一闻,这是什么药?”
我莫名其妙的接过来,碾碎了一闻,是梦微丸,季桁和永安王这两个孙子,这种药确实对人的健康无损,只是少则令人乏力无声,多则令人神智大损,痴呆于傻子无异。
女帝冷笑出来,说:“果然如此。”
嗯?果然如此?什么果然如此?女帝你剧本是不是拿错了啊喂?
老实说,此刻已经没有什么能形容我的震撼,在我心里向来天真无邪可爱活泼软糯萌甜的女帝笑的像个大尾巴狼,看着我这个样子,鄙夷的上下打量我两眼,嫌弃的说:“姑姑你真的是笨死了。”
她走到一边倒杯茶,坐下来慢条斯理的喝了一口,像是大发慈悲一样,施舍般的对我说:“你想知道这一切都是怎么回事?来,我慢慢和你说。”
女帝还是那个女帝,是个软糯可爱的汤圆,只不过是芝麻馅的。
她和我说:“你知不知道,早在我七岁那年,我就想,以后有一天,我一定要弄死我爹。”
她爹,那就是永安王了,她八岁进宫,她母亲死于她进宫的前一年,被永安王和他养的五房小妾活生生气死的,因为她爹嫌弃她娘没有用,只生了她这么一个女儿。
永安王贪财好色,打着皇亲的旗号纳了五房小妾,用她娘的嫁妆养着,后来其中一个小妾拿着她娘的嫁妆去养自己的娘家人,她娘气不过争执两句,被永安王一耳光扇在地上,后来怒火攻心,熬了两天就气死了。
她母亲去世那天她站在灵堂前恶狠狠地瞪着永安王,永安王那时正要拿钱去赌坊赌博,看着她那个眼神,一巴掌扇过去,骂她:“看什么看,你这个赔钱货的东西。”
“那时候我就在想,我以后,一定要弄死他。”
我看向女帝,她明明还是那样娇软可爱的样子,只是烛光的阴影打下来,带上几分莫名的狠意,但是不知道又想到哪里,露出几分活泼的笑意来:“后来我进宫,遇上哥哥,这些年,在他身边,是我过的最快乐的日子。”
她是妾室所生的王府弃女,却被皇帝选中,登临为一国帝姬
“人人都说皇权富贵,我爹那个人,目光短浅,原先的五房妾室扩到十五房也改变不了他那副鼠目寸光的德性,挑拨离间只会说一句世人只知公子不知女帝。”
“知道我又如何?我也不稀罕让他们知道,我心眼小得很,心里眼里容不下苍生百姓,只容得下一个哥哥。”
“哥哥心疼我,所以给我那个蠢爹一个体面的退路,给他一个体面的封地,可是那怎么行?让他快快乐乐地去享荣华富贵,我怎么对的起我死去的娘?”
“我就是要将他留在京都,留在我身边,我要看他小丑跳梁般自以为是,看他机关算尽做春秋大梦,我要让他到头来什么都得不到才开心。”
她抿口茶,娇俏的笑出来,语气天真无邪,一双圆圆的眼睛望过来,水灵灵的晶莹剔透,她问我:“姑姑,难道你不好奇,他一生无子,六十岁这个孩子,是怎么得来的吗?”
“他最宠爱的那个小妾,我派人去勾引她,很快就珠胎暗结,你看,想要儿子,这不简单得很吗?”
“做什么这样望着我?姑姑,你怕了?”
“别怕,我不会这样对你的,啊,不对,我希望你能离哥哥远一点,不然,我可是会很吃醋的哦,我吃起醋来,也不知道自己会做什么哦。”
“你还记得小时候哥哥送我的兔子吗?我其实很不喜欢它,因为每次去喂它,都会耽误我和哥哥在一起的时间,可是它是哥哥送的,我舍不得毒死它,不过好在它最后自己吃撑了死掉了。”
“还有我的那个侍女,以为我病中陪我侍疾我就对她青眼有加,痴心妄想的对哥哥心怀鬼胎,三番两次的暗暗勾引,她以为我不知道,最后失足掉进西苑废井也是她咎由自取了。”
说到最后她抬起头来望着我,娇俏可爱的模样,笑弯了一双眼,语气一如既往的天真可爱,说:“姑姑,我知道你对哥哥很好很忠心,但是,希望姑姑你注意分寸哦,不然我会很生气、很生气的哦。”
我吓出了一身冷汗,好半天才问她:“你和我说这些做什么?”
她笑:“当然是要和你一起做一场局啊。”
10
墨生昏迷不醒。
女帝在早朝上痛哭流涕,将季桁押在朝堂上审问,被严刑逼问折磨数日的季桁已经没了精神气,哭着喊冤,说:“那真的只是让人乏力的药,臣绝无半点虚言。”
说到最后感觉不对,指着面色如土的永安王和督察院御史季霄说:“是他,是他们,肯定是他们暗暗将梦微丸换成毒药想栽赃陷害臣,臣真的是冤枉的啊。”
不怕人蠢,就怕一窝都是蠢的。
满朝哗然中,我看见女帝满脸泪痕的嘴角微微上扬,说了句:“哦?”
等墨生醒过后,所有的事都已经尘埃落定,永安王被囚禁别庄,好吃好喝的养着,只是每天都有人过去赏他三十个巴掌,督察院御史季霄满门抄斩。
季桁不知道怎么样了,只记得最后女帝派人将他押下去的时候对他说了句:“就凭你也想挑拨我和哥哥的关系,你也配?你放心,我不取你性命,你不是说梦微丸于人身体健康无碍吗?以后每日,你就给朕吃一颗,我对你好不好啊?”
墨生昏迷是我施术,因为女帝对我说:“他帮我挡了那么多事,这一次,我自己来。”顿了顿,她补充一句,轻描淡写的威胁我,“另外,我不希望还有第三个人知道我的这些事,你懂吗?”
我懂,我可太懂了。
女帝趴在他的床边握着他的手,哭的泪眼朦胧,她可怜兮兮的拉着墨生的手,娇娇怯怯的说:“哥哥,都是我不好,我不应该相信他们,哥哥你醒了就好。”
“哥哥,你昏迷的这三天,我真的好怕。”
“还好哥哥你醒过来了,我们以后再也不分开好不好?”
我对女帝的演技叹为观止,墨生躺在床上眼神锐利地朝我望过来,大概是想问我怎么回事,我心虚的往后退一步,他就问:“姑姑,你怎么离我那么远?你过来,我有事问你。”
女帝那番威胁历历在目,我连忙又后退三步拉远距离。
他看起来像是有很多话要问我,不过看起来应该是没有空闲了,因为女帝趴在他怀里,一口亲在他的唇上,阳光从门口一寸一寸的移过去,照在他们身上,亮堂堂的有种暖意,我听见女帝软绵绵的对墨生撒着娇:“哥哥,我们生个孩子好不好?”
最后退下去前,我看见墨生鲜红欲滴的耳垂,听见他难得有些结结巴巴的声音:“谁……谁教你这些的……”
这个傻子,他还自己养在心尖上的小姑娘是个人事不知的小白兔,其实这个小白兔是披着人皮的小狐狸,不过还好,这个小狐狸满心满眼都是他,我也没什么好担心的了。
不知道为什么,我突然想起了盛墨,那是很多年前,一袭紫裙赤脚的盛墨抱着怀里小猫呜咽似的干瘦孩子踱步,一声声的哄他:“墨生乖,墨生乖,长高高长胖胖,以后娶个花媳妇,顺顺遂遂到百岁。”
她一生艰难坎坷,唯这一个心愿实现,当真是再好不过了。
11
我又在这里待了五十年,墨生女帝一生恩爱,儿女双全,女帝大薨两天后墨生病重,临走前是我陪在他身边的,当年那个不断试探人心的墨生在他身上已无半点痕迹,他温和的笑着问我:“姑姑,这些年辛苦你了,你想要什么?我安排人给你。”
这么多年,所有遗憾都无,我其实挺为他开心的。
我守在他的床边,和他说:“墨生,你走后,把你的凤格给我好不好?”
是的,墨生是凤格,他拥有大康皇室血脉,但未登基,身为女帝帝夫,身上可不就是凤格,这也是我在之前悟到的,现在让我疑惑的只是盛墨师傅的那番话,他当年将墨生领到李观澜面前和他说:“若想大康世世代代的顺延下去,墨生这辈子,永不能登基。”
我在这么多年里一直在不断的琢磨这句话,他究竟是窥破天机,是墨生登基会有不好的事出现,还是说……他就是为了制造凤格的出现?
如果是为了后者,那么这个人究竟是谁?有什么目的?两百多年过去了,他还活着吗?
这些事是我揣测不出来的,我只能想,等我回去后,告诉阁主。
我闭上眼,这一切,在墨生死后身上有没有出现凤格就知道了。
他含笑阖然闭眼,我睁开眼望他心口望过去,一只小小的凤蜷缩在那里,我叹口气,接过来放进琉璃珠,而后时空动荡,一股强大的拉力袭来,我知道,我要回去了。
12
我醒过来时阁主正守在我身边蹙眉望着我。
虽说现实只有数天时间,但我在两百年前确确实实的经历几十年,一时红尘恍若大梦,我忍不住逾矩地抱住他,一股委屈袭上心头,我和他说:“阁主,你知不知道,我差点要死在那里了。”
我从李观澜作局框我说到燃灯搜魂,最后将凤格琉璃珠掏出来给他看。
没想到阁主神情凝重,压根没有在意那颗凤珠,他脸色有些苍白,问我:“你见到盛墨了?”
我不知道他为何反应这么大,老老实实的说:“见到了,她只余一魄,李观澜想用我的心头血搜回她,但盛墨宁愿魂魄消散也不愿回去。”
阁主打断我,向来风淡云轻的样子有些急促,他说:“你看见她消散的?”
我有些惶然,但还是老老实实的说:“对啊,就消散在我面前,那些碎片消弭在我体内,和我共享了她的记忆。”
又提起盛墨的那个师傅,我踌躇片刻,问:“盛墨那个师傅也很奇怪,他似乎在制造凤格,他似乎不是天命阁的人,他是谁?阁主,还有我们天命阁,究竟是怎么形成的?”
然后阁主已经听不见我说话了,我从来没见过他这个样子,他一直冷静淡漠,可现在,他英俊的脸上一丝血色业务,只是用一种很奇怪很奇怪的眼神望着我,目光悲哀,最后他伸手捏住额角,和我说:“盛七,你先回去,我现在有些累。”
我第一次看他这样,本想再多说几句,可他已经闭上眼睛,我只好推开门离开,临走前我回头,他一个人坐在地上,一袭白衣,看起来孤单单的有些可怜。
太多太多谜团梳理不清楚,我翻来覆去的睡不着觉,所以坐起来将目前的疑惑一条条写在纸上。
写到正出神的时候听到窗柩那里传来一声响,我走过去打开窗户,屋外空空如也,只有一轮圆月高高地挂在天上,我将头伸出去看了看,什么都没有。
大概是夜晚惊鸟吧,我转身往回走,走了两步胸前突然一凉,我怔怔的低下头,一抹雪白的剑锋从我的心口直直穿透过来,过了片刻,刺痛从心口传来,血迹一点点的从剑身四周开始晕染。
我捂住心口,努力转回头,那人将手中的剑抽回,直直倒下去前,我看见大大敞开窗户外的那轮圆月,还有站在我面前的那个人,血痕顺着他的剑尖一点点往下流,他脸上的那枚银质面具泛着冷光。
如果没记错,他是盛墨的师傅。(原标题:《天命阁:墨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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