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生于狗年,阴历二月十五,这一天似乎是神奇的一天。传说中太上老君、岳飞都是这一天生日,释迦摩尼这一天涅槃。我的出生应该是在这个传奇日子里的平凡花絮。我眉上有一个浅浅的疤痕,小时候听父母说是出生的时候先天带一个良性肿瘤,现在疤痕已经不怎么明显。和贾宝玉出生含着玉石、或者什么闪光人物出生满堂光彩之类的文学描述相比,我这个小瘤子的奇异故事只能一笑了之。
阴历的十五在农村,常常会有庙会、集会。标志性的集会是我生日的见证。离开流庄多年,我对流庄民俗文化的记忆,多停留在人生前20年的体验浅读中。的确是浅读,种地被锄头伤过脚背、割麦子被镰刀伤过手,放羊跑一边贪玩忘了自己还有一只羊,被牛顶过腰,相伴拖拉机多年基本不会开。甚至到现在,流庄有我家的多少田地都在哪里也是一知半解。这就是一种浅读的体验。农二代的日子在我十九岁的时候戛然而止,农二代的身份却是愿意伴随终身。十六年的学校生活(包含了当时叫育红班的学前班)后,我成为郑州普通城市工作者。那些间隙性的农村体验,是我向往的,总有一天,甚至就是现在,我已经开始了乡村土地的回归膜拜。
狗,终究是中华田园犬的品种。
我的父亲最早是大队的拖拉机手,印象中履带式的带遮阳棚的钢铁机器,我曾坐在上面,车下围着一群砖窑厂的工人,很多是被称为蛮子(湖南、四川、广西等)的女性,拿着一分钱的塑料粮票逗我。拖拉机、窑厂、蛮子阿姨、大写的壹字,这是我残存的较早记忆,我估摸着应该是1985年或1986年的时光。那个758水灾后的窑厂和高大烟囱,在沙河南岸矗立三十多年后,已经不存在,幸运的是,在我大学的第一年,我曾用简易相机拍过它的大概模样。
土狗都是怀旧的,不在意流庄的乡土,终究是归宿,哪怕是心灵的。
我的儿子,出生于另一个狗年。很多神奇的玄学不可否认。出生前,我的母亲多次做梦,有人送她一个狗娃(老家称呼小狗)。电话里也曾说会生一个男孩。生个孙子是她念念不忘的愿想,这是流庄或是大多数乡村老人的内心。在孩子三岁多的时候,我们回到了流庄,张姓的祖坟因为相关建设要搬迁。再起坟的前一天晚上,我的父亲和他的孙子在一起玩耍。城乡的距离区隔,以及不常生活一起的生疏,孩子和爷爷没什么太多互动。任何一种回乡,对于父亲来说,就是聊聊天说说话,感受下三代的天伦气氛。父亲逗孩子,叫他小狗、张小狗,我的孩子嘻嘻哈哈地叫他老狗(我父亲并不属狗)。这是儿童天真的反应和回馈,爷孙俩这样的叫来叫去,也是一种亲情互动,至少,我的父亲是满意的,情愫空间与场景,大于任何物质生活。我的母亲在2018年以后,眼睛就基本失明了,两个老人在流庄的守候残喘,也是一种等待。一年有这么一回隔代的交流,他们的内心就是温暖满足的。我的母亲虽然盼望多年而最终没有看见,但能听到孙子的嬉闹,总比远在城市里电话里好多了。
(1997左右, 沙河 泥河交汇处)
(拍于2015.2的小学断壁)
(拍于2015.2 的王寨小学 废弃校门)
(拍于2021,王寨小学前身的寺庙,校门变为寺门)
大狗、小狗的相互戏谑,让我动容。几近中年,远离流庄,这里的一草一木都曾经熟悉,如今都衰败凋零,被我带着眼泪写入文章。流庄如流水,我们都是那懵懂的一滴滴。村前的池塘荒废了,曾经我在这里滑冰垂钓;水沟填平了,曾经汛期输送了多少村庄的排水;隔壁熟悉的老人都不在了,曾经都是閁外谈古论今的老师;小时候的打麦场又复垦了,曾经是父辈拖拉机与钢叉的飞舞;村南的导流河变成了沙河国家湿地公园,村后的麦地多了一群群坟头,我都不忍心问都是哪些人的名字。村东的小学变回了前身的寺庙,却又常年封闭。这个叫“王寨小学”的学校,曾经寄托了我六年的荣耀,多年后,我还和校长的儿子,河南省公安厅的一个处长,在郑州相约,长相与体态酷似当年校长的他,和我一起唏嘘当年的热闹和他父亲的严厉。只有不怎么变的地理大格局,让我们这些流水找到了恍惚的影子。
(2019.2 拜访 老村长王庭照,时 73岁 )
(2019.4 ,郑州相约 小学老校长之子,他们父子90%的形似)
(2019年初夏,和老家市县镇领导,刻意选择合影在流庄村前,沙河湿地边,左侧田地是少年时候所经种,左侧树木为青少年时 植)
(沙河湿地公园)
(沙河湿地公园)
眼前不是我熟悉的双眼,陌生的感觉一点点,但是他的故事我怀念。(歌词)
一群朴素的少年,轻轻松松地走远。(歌词)
村庄像一只老狗,沉默地衰老,毛发渐无,偶尔在后人的心里犬吠几声。村民们有了各种新的追求、新的争斗,新的微妙,新的彷徨。年轻人拍拍手远离这片土地,偶尔远远回首。我们没有了信仰,甚至说不清楚以前是否也有过什么信仰。总之,流庄的流,是时代下的不变的流,流庄的庄,是大地上还残留的庄。流的光影、流的人口、流的故事,终究在沙河里流到不知处。我们只能体验当下的流庄,呻吟犬吠一点过去的流庄,终究成为流庄一时的水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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