卷首语我要下雪了你再不来,我要下雪了。诗人木心这样诉说想念。大地的舞台收拾停当,天空的幕布已经挂好,我们仰望天空,期待新雪。雪还是没来。在湖南,雪落在11月并不多见。《小镇岁时记》第十一站,我们来到怀化溆浦北斗溪镇。溆水在雪峰山脚下流淌成北斗七星的模样,北斗溪镇由此得名。大地的温情与浪漫,让人间也充满诗意。在这里等小雪,最合适不过。雪峰山北麓的北斗溪,一半在云上,一半在云下,晨光在云遮雾绕中开启。住在云下溪边的民宿,听见鸡鸣先于晨光抵达。云雾消散,北斗溪的日子才真正展开。花瑶女子,穿着中国最美丽的民族服饰。挑花,是花瑶女人祖传的手艺。曾经,为了一根表达心意的丝线,她们跋山涉水。小雪,杨尖妹、张叶青母女买了丝线回家。52岁的杨尖妹,大半生都在挑花。杨尖妹有三个女儿,挑花裙是给女儿必备的嫁妆。每件挑花裙,至少要挑30万针。母爱的温暖,都在这一针一线里。天气渐寒,天地像淡墨山水,沉默不语,连世界都变得清清爽爽。人间的坦荡情怀,就如这小雪节气。
雪总是姗姗来迟,我们对雪的企盼,也让生活充满细小而明亮的欢愉。
记者刘建勇
△从隆回虎形山买了彩色丝线回家的杨尖妹、张叶青母女。北斗溪的花瑶和虎形山的花瑶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图/记者刘建勇
△杨尖妹挑花作品,双龙戏珠。花瑶挑花没有模板和底稿,所有图案都来自挑花者心中所想。花瑶挑花图案,以花草树木为主,动物中蛇、龙、龟、鸟等比较常见。图/记者金林实习生丁崧
传屈原曾经到过溆浦。“入溆浦余儃佪兮,迷不知吾所如”,他曾这样吟唱。不知道他去过溆浦哪里,很可能他溯溆水而上,到达过溆水上游。如果他到达溆水上游的北斗溪,正是日出前后,望着江上的雾、雾上的云,难免会发出“迷不知吾所如”的感慨。
溆水是沅江的一条支流。这条溆浦县境内最大的河流,水运时代,木舟逆流而上,最远可到达的,是北斗溪。北斗溪其实是溆水上游的一条小溪,它入溆水的溪口,在今北斗溪镇的松林村,这里是原北斗溪乡的集市所在地。这个集市,据说古时候每个赶集日都可卖完一百斗米,所以集市和集市旁的这条小溪,就取名百斗溪。百斗溪叫了很长一段时间后,因为有人发现溆水上游的这个河段的走向,形似北斗七星,就改叫了北斗溪。
山有多高,水就有多高,人家就有多高
被高铁穿过的这个小镇,坐落在雪峰山北麓的群山之中。雪峰山是湖南东西两半部的天然分界线,也是资水和沅水的分水岭。北斗溪镇便在这分界线和分水岭上,有无数小溪流从山间流出。
小雪节气前,在北斗溪镇的花瑶古寨活虎园采访,淙淙的溪流声让我分了神。后来,循声寻去,在海拔近800米的梯田旁看到了那条急急奔下山的小溪。小溪宽不足两尺,因为山势陡峭,它飞奔下去时制造的声音就非常响亮,纵有两岸草木的遮掩,其声势也能传出老远。
很难想象,雪峰山到底蕴藏了多少水量。水随山走,山有多高,水就有多高。这山水相依的态势,尽显自然的温情——天无绝人之路,即便居住高山,高山上也能辟出一层叠着一层的梯田。梯田有多高,山上的人家就有多高。
活虎园便是因为这温情,又名贺丰园的。“贺丰”,顾名思义,庆贺丰收。庆贺丰收多了,活虎园这个名字就渐被淡忘。更何况,老虎已在雪峰山绝迹多年,活虎园已经名不副实。
溪流从高山上下来,两边稍有平坦处,就有错落的梯田和人家。溪流落到底了,就入了溆水,溆水流经的地方,平坦处就多了起来,人家也多了起来。人家稍多些的地方,就有铁匠、瓦匠、木匠、篾匠和桶匠,就有油坊和碾米房,就有集市,即使在交通不便的那些年月,北斗溪的人家穷是穷些,也还过得下去。
现在的北斗溪镇,是原北斗溪乡和九溪江乡在2015年合并而成的。现在镇政府所在地的茅坡村并无市集,原北斗溪在松林村的市集和原九溪江乡在光明村的市集仍是市集,两个市集交叉着日子赶集。
成为高铁小镇前,曾是交通死角
2014年12月,设在北斗溪的溆浦南站迎来了高铁。这个曾被称为交通死角的小镇,逆袭了,18分钟到怀化,80分钟到省城,这么便利的小镇,不多。
从溆浦南站出来,很难想到在1976年前,这个小镇的“官道”,只是一段长20余公里的茶马古道。这是隔壁乡龙潭到溆浦县城的茶马古道的一段,只是借道北斗溪,并没有为方便北斗溪而贯穿其全境。
1976年前,物资进出北斗溪,主要靠水运。1960年代,北斗溪还有纤夫。纤夫拉着的木船,在北斗溪和溆浦县城之间往返。北斗溪以上的河段,河中礁石林立,即使有纤夫拉,也行船不得。水运时代留下的痕迹至今仍存,错落在溆水两岸的村落都还能找到旧时的码头。
北斗溪到溆浦县城的班车,到1990年才开通。现在从溆浦县城去北斗溪,即使没有导航,也不会走错路,沿着溆水河边的公路,往溆水上游的方向走便是。走到路和溆水的弯道,越来越密、越来越急,路和溆水两边的山峰越来越高,也越来越秀丽,北斗溪便越来越近了。
高铁的到来,让闭塞了多年的北斗溪不仅去县城、去市里、去省里方便了很多,还让北斗溪的村村落落也跟着硬化了道路;北斗溪去周边乡镇的道路也通达了。
高铁开通前,北斗溪的人大都想着要出去,也有不少人把家搬到了溆浦县城或者怀化市区,或者更远的地方。高铁开通后,原先阻碍着交通的山山水水成了得天独厚的旅游资源,有人来观光了。观光的人来得多了后,原先出去了的北斗溪人就回来了一些,他们开民宿,他们教城里来的观光客体验传统的农耕。
海拔800米的古寨,花瑶载歌载舞
长时间地处偏僻,就难免有不少神秘。例如,溆水河畔的光明村李家湾,一座砖木结构的破落院子,当地人称红毛将军府。说这个将军府是李自成部将牛万才的。有老人言之凿凿地说牛万才在李家湾共建了13栋房子,这13栋房子的建造只花了一个时辰。往日的细节早已不可考,即使是现在居住在李家湾的罗姓村民,也无法解释以姓氏“李”命名的这个村庄,为何至少在一百年前便没有李姓人家。
故事类似李家湾的,还有古村落丁家坊。丁家坊与李家湾相隔不远,也在光明村。据传,丁家坊是因丁姓人家在江边开办榨油坊而得名。现在居住在丁家坊的张姓人家,是雍正年间从外地迁来的。嘉庆年间,张氏家族有人曾考取功名,家业兴旺,修建了规模较大的四合院、楼阁,并建筑围墙,形成了一片留存至今的古村落群。现在的丁家坊,有张姓,有李姓,有陈姓,就是没有丁姓。
依山傍水的丁家坊,年代有些久远的木结构民居层层而上,梯次递增。每家每户都是典型的四合院板屋。户与户之间留有足够通行的过道和可关可闭的栅门。尤其让人称奇的,是村子里地下的沟渠系统。至今还通畅使用的这些沟沟渠渠,建造的年月也不可考。
当然,最神秘的,是北斗溪的花瑶,他们和隆回虎形山的花瑶一样,同住在海拔800米左右的高山上。在曾经漫长的那些年月里,他们像是生活在世外桃源。在山上居住的他们和虎形山的花瑶互通婚姻,互通有无。高山之上,有他们祖祖辈辈互通的小道。他们曾经很少下山,很多人都没想到过要下山。山下的人看来,他们贫穷而落后。而他们自己看来,山上的生活简单而美好,他们因此载歌载舞,因此把自己和家人打扮得漂漂亮亮。
撰文/潇湘晨报记者刘建勇
【来源:潇湘晨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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