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有什么人比甲方还难搞，那一定是喜当妈的甲方

“恭喜！你怀孕了！”

一个满身腱子肉的强壮鸟人猛冲进房间，口中高喊着“喜当妈”，把正在缝衣服的玛丽亚吓得一跟头。

“草，你不会敲门吗？”

“你家有门吗？”鸟人像猫头鹰一样把头向后扭180度，扫一眼摇摇欲坠的墙壁和躺在地上的一堆烂木头（也许是门的遗体）

他把头拧回来，接着说道：“少废话，你被上帝选中了，现在你肚里怀了他的孩子。”

沉浸在震惊当中的玛丽亚终于回过神来：“你这鸟人不要乱说！老娘不但没有和男人上过床，也从不和动物乱搞，上一次淋雨还是两年前*——你别告诉我这鬼东西是哪吒！”

*注：希腊神话梗，宙斯经常化身动物或金雨与凡人美女酱酱酿酿，使她们怀孕。

▲提香《劫夺欧罗巴》，画中公牛是宙斯变的

鸟人：“首先，我不叫鸟人，我叫楚*……我叫加百列，是上帝派来的天使。你不要害怕，上帝并没有对你做龌龊之事，是圣灵降临——”

*注：“首先，我不叫喂，我叫楚雨荨。”

玛丽亚柳眉一竖：“我管你是上帝还是上天！老娘有丈夫，你们找别人代孕去吧！”

▲在门外锯木头，仍被蒙在鼓里的丈夫约瑟

加百列从鼻孔里哼出一声冷笑：“那可由不得你！圣灵马上就到！”

（尴尬的安静）

加百列：“圣灵呢？”

只听云端传来一串遥远的鸟鸣：“咕咕咕咕咕（我在路上了）！”

▲在“受胎告知”系列作品中，圣灵经常以鸽子的形象出现

玛丽亚（怒）：“你能和鸽子说话，还说你不是鸟人？！”

正在二人剑拔弩张间，一道白影突然窜入没安玻璃的的天窗。“咕咕咕，我来晚了！”竟一刻不停地朝玛丽亚腹部冲去！

玛丽亚大骇！然而更恐怖的还在后面，一串密密麻麻的小鸟人跟在那鸽子身后，像受惊的南方蟑螂一样扑棱棱地朝人脸上扑。

其中几个准头差的一头怼在门楣上，撞的那危房猛得摇晃起来，灰尘从破败的天花板上簌簌而落。

玛丽亚双目瞪如铜铃，那串小鸟人，啊不，是小天使，在她眼里就像是一群组团投胎的婴灵，要齐齐托生在她这个处女怀孕的倒霉蛋腹中！

“你们不要过来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好在小天使们半路上来了个急刹车，只有那鸽子加速撞上玛丽亚平坦的小腹——没有头破血流也没有血肉模糊，像一团光一样融化在她的血肉中，那里登时鼓了起来。

玛丽亚瞪着肚子；

加百列看着玛丽亚；

玛丽亚抬起头瞪加百列；

加百列双手一摊：“木已成舟，你就从了吧。”

玛丽亚：“……”

加百列：“你倒是说话呀！”

玛丽亚：“老妪力虽衰，请从吏夜归，急应河阳役，尤得备晨炊*。”

*注：出自高中必读古诗《石壕吏》，老妇陈述自家男丁战死、女人小孩衣食无着的惨状后，官吏仍然不依不饶地强征兵丁，老妇只好“自愿”去做炊事员。

加百列：“说人话。”

玛丽亚：“你都这样逼我了，我不答应有用吗？只能装作自愿接受，好歹给自己留点面子吧。”

加百列大松一口气，还好她识时务，要是碰到撞墙自杀的贞洁烈妇就惨了。

他放柔了声音劝慰到：“你能接受就好，这事对你也没有坏处——等娃生下来，你就是救世主他亲妈，全世界的教徒都要膜拜你。不仅如此，你还会脱去肉体凡胎，升入伊甸园成为不老不死的女神，从此贫困的生活就与你无关了。”

▲鲁本斯《圣母升天》

玛丽亚一脸怨念：“有好处你咋不早说，害的我吓成这副鸟样？”

加百列说：“既然你接受了，那就把刚才那段话重新说一下吧，这个要载入史册的，庄重点，别学那个吐舌头的家伙*。”

*注：指爱因斯坦

玛丽亚清了清嗓子，眼神坚定顺从地望向天际，用最虔诚的语气念道：“看，上主的婢女，愿照你的话成就于我吧！”

加百列竖起大拇指：“翻脸比翻书还快呀！”

玛丽亚笑道：“那当然！人生如戏，全靠演技。”

谈笑间，随行史官已经写好了草稿，羊皮纸上密密麻麻都是小字，二人眯起眼睛才能看清：

天使进去向她说：“万福!充满恩宠者，上主与你同在！在女人中你是蒙祝福的。”她却因这话惊惶不安，便思虑这样的请安有什么意思。天使对她说：“玛利亚，不要害怕，因为你在天主前获得了宠幸。看，你将怀孕生子，并要给他起名叫耶稣。他将是伟大的，并被称为至高者的儿子，上主天主要把他祖先达味的御座赐给他。他要为王统治雅各伯家，直到永远；他的王权没有终结。”玛利亚便向天使说；“这事怎能成就？因为我不认识男人。”天使答复她说：“圣神要临于你，至高者的能力要庇荫你，因此，那要诞生的圣者，将称为天主的儿子。且看，你的亲戚依撒伯尔，她虽在老年，却怀了男胎，本月已六个月了，她原是素称不生育的，因为在天主前没有不能的事。”玛利亚说：“看，上主的婢女，愿照你的话成就于我吧！”天使便离开她去了。

“写得好！”加百列赞道，“接下来我们合张影吧！”

加百列唤来一个眼神桀骜的年轻人：“桑德罗·波提切利，你画希腊女神的事我既往不咎，这次为圣母作画，你要更加用心！”

波提切利斜睨他一眼，执笔挥毫，分分钟成就一副大作。

加百列与玛丽亚一瞧，都傻眼了：

只见圣母一手放在胸前，一手向前伸出，手心向外，一副“我拒绝”的姿态。而天使跪在地上，面容恳切，仿佛在乞求圣母：“行行好！你就接受这个孩子吧！”

▲波提切利《圣母领报》

加百列气得头顶冒火：“波提切利你怎么回事！圣母为什么一脸不情愿？这是藐视上帝的旨意！”

波提切利用鼻孔看着加百列：“我看到的是什么样，我就画成什么样。”

加百列的头发被怒火烧秃了一块，看起来就像地中海。他挥了挥手，立刻有一群小天使冲上来，将波提切利往地狱拖去，口中齐齐念道：“你悔改罢！”

波提切利破口大骂：“你才应该悔改！你这撒谎的小人，暴君的走狗！你¥：@j/；/（！”声音越来越远，越来越模糊，最终消失不见了。

一众画家目睹此景，均噤若寒蝉。

加百列兀自恼怒不已，唯独看秃头画家顺眼一些，他抬手一指：“达芬奇，你名气最大，就由你来画吧！记得把我画成和平入室，礼貌地告知受胎喜讯；圣母要端庄顺从，气氛要神圣庄重……”

达芬奇将甲方的要求记了满满一本子，终于抬起头来：“首先，我不叫达芬奇，我叫 Leonardo di ser ……算了，你就叫我列奥纳多吧*。”

*注：达芬奇的全名非常长——Leonardo di ser Piero da Vinci，一般简称Leonardo（列奥纳多），da vinci（达芬奇）的意思是来自芬奇镇，并不是他的名字

列奥纳多搬了个凳子慢慢地画，直到天黑也没有画完。众人心中颇有些微词，但一想到这厮画《蒙娜丽莎》花了近四年，急也急不来，只能闭嘴苦等。

好在成品对得起漫长的等待：

▲列奥纳多·达·芬奇《受胎告知》

加百列沉吟半晌，评价道：“画的不错，但圣母的神态过于端庄。作为上帝的婢女，应该放低姿态、更加顺从才好。”

列奥纳多吹胡子瞪眼，双手插袋：“有什么要求提前说，我画画从不接受返工！”

加百列皱着眉头环顾四周，拔高声音问道：“这里就没有一个懂规矩的人吗？！”

角落里的画家默默举起一只手。他叫弗拉·安吉利科，论名气远不如前两位，却是年纪最大、资历最老的。

安吉利科出生于1400年，53岁时中世纪才彻底结束，所以他虽然被称为早期文艺复兴画家，但熟知中世纪那套吹上帝彩虹屁的技巧。

▲安吉利科《荣耀基督在天庭》，中世纪风格明显

加百列点点头：“我看过你的画，算得上中规中矩，这事就交给你办了。嗯……这房子也太破旧，有辱我们俩的身份，你改成一座豪宅吧！”

安吉利科用笔杆骚骚头皮，露出为难的神情：“可是，玛丽亚是木匠的妻子，平民住豪宅不合常理呀。”

加百列噗嗤一笑：“不合常理的事多了！处女怀孕难道就符合逻辑吗？”

安吉利科还想抢救一下：“我觉得……”

加百列：“我不要你觉得，我要我觉得，听我的！”

安吉利科屈服了。他娴熟地勾勒起来，不一会儿画布上就呈现出栩栩如生的画面：

▲弗拉·安吉利科《受胎告知》

画面左侧，亚当夏娃被逐出伊甸园，善恶果在他们脚下滚动，象征着原罪；

画面右侧，圣母恭顺地接受了上帝的“恩典”，她腹中的圣子将在长大后代人流血赎罪，使人得到赦免*。

*注：对不起，我滥用注释了，但我实在理解不了这个逻辑。为什么上帝搞愚民政策失败，编理由降罪于人，这子虚乌有之罪要他的儿子用命去赎？

加百列、玛丽亚和众小天使都凑过来看，啧啧赞叹：“妙啊！”“真是好画！”“吱嘎吱嘎吱嘎～”

嗯？众人僵硬地转过身去，看向那个突然传出机械响动的阴暗角落。

那里竟然藏着一个人！

那人脖子上挂着单反相机，手里拿着便携式照片打印机，一张黑黢黢的图片正从打印口中滑出——刚刚的吱嘎声正是印刷的声音。

摄影师咧嘴一笑，在昏暗的灯光下就像个催命的鬼魂：“自我介绍一下，我叫丁托列托，是个意大利狗仔。刚刚那一幕我已经拍下来了，明天就上热搜……你们慢慢看，我先走一步！”

话音未落，人间蒸发，只剩那张打印好的照片悠悠飘落。

众人胆颤心惊的凑过去，看地上那张照片：

▲丁托列托《受胎告知》

加百列破门而入，圣母惊恐万状，小天使如蝗虫大军般涌来，像是要撑爆这逼仄的破屋——不像天使报喜，倒像是地狱恶鬼前来抓人！

一声喜悦的呼唤刺穿凝滞的空气，送波提切利去地狱的小天使自云端急急落下：“报告老大，他悔改了，现在跟着但丁混啦！”*注：波提切利晚年皈依天主教，不再画希腊诸神，改为但丁的《神曲》画插图

▲波提切利画的地狱图

玛丽亚仿佛大梦初醒，一屁股坐在地上，颓然叫道：“没用啦！没用啦！全 都 完 啦——”

一双强壮的手挽起她的臂弯，扶着她重新坐到椅子上。“圣母莫急，”加百列凑到她耳边低声说道，“我是故意让此人把消息传出去的。”

玛利亚大惊：“此话何意？”

“圣母可听说过电信诈骗，知道诈骗短信为什么都编得那么拙劣吗？”

“听别人说，这是为了筛选出最傻最好骗的目标……难道……难道？！！！”

加百列挺直腰板，高声喝道：“不错！因为一张照片就心存怀疑的人，更不会相信处女生子、五饼二鱼、基督复活等神迹！这群不虔诚的墙头草，主不在乎！”

众人恍然大悟，纷纷赞美主的英明与天使的智慧。

房间内外充满了快活的空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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