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要进行一次中国古代清官票选的话，有“明代第一清官”之称的海瑞，得票肯定会名列前茅。即使不能保证高居榜首，进入前五乃至前三，应该是没有多大问题的。比方说，晚清有个叫薛福成的学者就说过，假如要评选出历史上最为著名的清官，他会毫不犹豫地投四个人的票：汉朝的汲黯、唐朝的宋璟、宋朝的包拯，以及明朝的海瑞。

清官的标准是什么？我思来想去，感觉一身正气、两袖清风八个字，应该是对清官标准最为简洁、最为直观的表述了。前四个字是说清官应当刚正不阿、铁面无私，后四个字是说清官应当不贪不占、甘于清贫。一个官员，如果只是做到了不贪不占，但却不敢主持正义、抗争邪恶，甚至屈从于权贵豪强，那就不能称之为真正的清官，反之亦然。比方说，在薛福成看来，他心目中的那四个清官典范，就同时具备这两个方面的标准。

按照清官的第一方面标准要求来衡量，海瑞的所作所为，应该是无可指摘的。

比方说，对于自己认为不正确的事情，不管这事发生在谁身上，即使是皇帝老儿，海瑞也敢于直言不讳地提意见，从不隐瞒自己的观点。进京任职之后，因为不满政治黑幕与官吏腐败，他写了一份号称“天下第一名疏”的意见书，把嘉靖皇帝骂了个狗血淋头，惹得嘉靖大光其火，险些把自己脖子上吃饭的家伙给弄没了。海瑞当然知道这样干的严重后果，不然的话，他也不会事先为自己准备好一口棺材。

再比方说，海瑞在地方任职的时候，出重手修理过顶头上司、浙江总督胡宗宪为非作歹的儿子，处理过卸任政府总理大臣（首辅）徐阶非法侵占掠夺平民土地问题。尤其是后者，可以说对海瑞曾经有过救命之恩。海瑞在这两件事情上的表现，应该称得上不畏强权、铁面无私。

又比方说，海瑞每到一处任职，都会把手下那些大大小小的贪腐分子们，整得生不如死。当年明月在其大作《明朝那些事儿》当中曾写道，海瑞在被任命为应天巡抚之后，还没等他到任，当地的官员们便纷纷惊呼，“海阎王就要来了”，一个个惶惶不可终日。而有些自感不妙的贪腐分子，干脆被吓得自动离职跑路。这虽然是文学笔法，但也是有史实可依的。

按照清官的第二方面标准要求来衡量，海瑞的所作所为，应该也没有什么问题。

海瑞为官从政，做到了清清白白，不贪不占。在《儒林外史》中，有段关于人性贪财的描写非常精彩。说的是一个老守财奴在临死前，伸着两个手指头，怎么也不肯闭眼。众人以为他有什么临终遗言要交代，便纷纷猜测询问，但老先生始终没啥反应。知父莫若子，他的儿子见一盏油灯里点着两根灯芯，知道老爹是心疼油钱，所以闭不上眼睛，就赶紧去掐灭了一根。老先生一看，立马放手咽气。

相比之下，海瑞的临终遗言也很让人感叹。咽气之前，他这样嘱咐追随自己多年的老仆人：“明天，想着送六钱银子去兵部。”原来，在他死前，刚领到兵部发给他的一笔取暖费。按照相关发放标准仔细计算以后，海大人发现自己拿到的那笔钱，多出了六钱银子。这钱是国家的，不能贪占，应该如数退回。这很让人感叹，都是关于财产问题的临终表现，差距怎么就这么大呢？

因为不贪不占，又没有潜规则、灰色收入什么的，海大人那日子就过得相当寒酸贫穷。比方说，他死了以后，有个叫王用汲的同事，前来帮他处理丧事。这位王同事在他家翻箱倒柜，只找出了十几两银子。这点钱，便是曾为高官的海瑞，身后的全部遗产了。这点钱，连口像样的棺材都买不起。没有办法，几位老同事只好凑份子给他发丧。

再比方说，有个姓陈的御史，因为有利用官员身份吃拿卡要的行为，从而被海瑞严肃处理过。按说，陈御史的这种行为，在当时的官员之中，几乎就是明规则了，大家基本都是这么干的。但是这位陈御史活该倒霉，犯在了铁面无私的海大人手上，受了一顿羞辱不说，并因此而坏了名声。他因此而对海瑞忌恨不满，是可以想见的事情。但当海瑞死了以后，看到他家一贫如洗的窘况，那位陈御史大为感慨，一声叹息：“我心中的怨恨之气可以消解了。”

又比方说，海瑞在淳安等地做县太爷的时候，为了补贴家用之不足，曾在衙门的后院中栽瓜种菜，以供家人食用。以至于为了给老妈过生日，他某日到集市上买了两斤猪肉，竟然都被人们当做特大新闻事件予以传播。而两斤猪肉在当时又能值几个钱呢？在海大人的记事本中，有这样的记载：“猪肉二十五斤，价银五钱四分”。以此推算，一斤猪肉，充其量也就值几个铜板而已。

奢靡，是贪官的标签。穷困，是清官的名片。

那么，作为一个清官的典范，万众敬仰的楷模，海瑞是否就无懈可击了呢？虽说他在刚正不阿问题上做得很出色，家里的生活水平也困顿得够可以，但在私生活问题上，这位海大人却是有些瑕疵的。著名历史学家黄仁宇在大作《万历十五年》中，就称海瑞娶过三位正房夫人、两个小老婆（妾）。其实这还是比较保守的说法。据有人考证，海瑞至少娶过三妻三妾，应该是确定无疑的事情。此外，甚至还有四妾、五妾之说。

比方说，在海瑞的晚年，他的政敌还拿这件事做文章，称他为老不尊，都七老八十了，还娶十六七的小姑娘做小老婆（瑞已耄，妻方艾）。请注意，这可不是那种没有什么真凭实据的匿名信，而是正经的实名举报材料，当事人的年龄等细节都很清楚，可信度还是比较高的。

在古代，一个官员娶上一个甚至几个小老婆，也是司空见惯的事情，原本不值得大惊小怪。但倘若以一个清官的高标准、严要求来衡量，海大人在这方面的表现就差强人意了。在古代，除去怕老婆的因素，洁身自好，不近女色不纳妾的官员，并不鲜见。海大人这么干，很显然是比较喜好女色一些。不然的话，对这事儿真的不好再做其它解释。妻妾成群，是海瑞私生活中的真实存在，也是他清官形象中的一块不大不小的短板。

作为一个古代大龄官员，要娶人家的小姑娘做小老婆，是不会有人甘心情愿把自家闺女免费送上门来的，除非你强抢硬夺。而依海大人的为人做派来看，他是万万不会这样干的。不然的话，他早成了欺男霸女的恶官典型了，还当什么清官呢。也就是说，海大人接二连三地娶小老婆，也是花了真金白银的。

据有人考证，在海瑞生活的年代，要娶一个小老婆，大约需要三百两银子的成本，至少也得二百两左右。这还只是娶进门的花销，娶回家来以后还要吃喝穿用地养活她，不花银子也是不成的。因此有人就说，海瑞家里之所以那么穷，一方面可能是因为他不太会过日子，另一方面可能是把政府发给他的不菲俸禄补贴什么的，都花在这上面了。一个清官，也未必一定家贫如洗。

按说，对海瑞海大人这样一个几百年前封建官员的私生活问题，原本没必要这样吹毛求疵的。但是国人有个不太好的习惯，那就是在树立典型、宣传典型的时候，往往为尊者讳，有过度包装之嫌，对于海瑞也是这样。

从这个意义上说，树立典型人物、宣传典型事迹，还是要更接地气一些、更食人间烟火一些、更有血有肉一些才好，包括对于大清官海瑞海大人。只有这样，典型人物的事迹才更为可信、形象才更为可亲。也只有这样的典型，才更具深厚的感染力和长久的生命力。

壹点号谷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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