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发伸的蒙师曾经说过:“好好学吧!出科了就有好日子过啦。”的确,小发伸还是“凉壶羔”的时候,就十分羡慕“大江湖”、“二江湖”们。他们每年可以在四月初八、八月十五、腊月二十三跳三次班。可以跟班主订合同,拿股分账。平时有事出个门啦,只要碰到戏班,就可作揖吃饭,搭班演戏,不挨管主的打,不挨师傅的骂,不顺心了还可撂挑子不干……如果唱出名了,还可以自己领班,也可以与戏班“三七开”、“四六开”的分账,包旅馆,包车子,雇佣跟包的,走码头,串城市,出海报,遮堂上绣名字……有朝一日,自己能走南闯北地跑江湖,那该多好啊!如今六年坐科,可算出科了,可算是离开了那个挨打受气的倒霉地方啦!他刚刚走出大庙,真有一种鸟儿出笼的心情,可是,越往车站走,越觉着步子沉重,快到车站了,反倒不知如何是好了。
同科的小师妹程梅英和他的父亲要去中牟县南边的土墙村戏班搭戏。唐发伸没有找到其他的去处,也只有跟随着她父女俩去中牟县走一趟了。
土墙村这个戏班,是由大地主张凤阁操办的,此人和当地的名流、绅士、军队、警察、政界、匪帮们都有交往,文质彬彬的,倒也有一副十分和善的面孔。唐发伸他们去到之后,张凤阁表示特别欢迎,在那个荒年,还为他们接风洗尘,真使发伸产生了一股子好感。听艺人们讲张管主不抽戏班的钱,戏班挣的钱全由从艺的江湖们按份分账,戏班挣的实在不够开支的时候,张管主还慷慨解囊给于补贴。这在小发伸的眼里,张凤阁简直就成了大善人啦,比起“万乐班”的五管主,五阎王,真不知要好上多少倍呢!出科后能投到这个戏班里,也还算真的走运呢。
土墙村戏班的艺人分配,按十二份账记分。临时跑个龙套什么的小角色,可弄个两份三份账,一般的演员和乐师,都能分个五份账、六份账的,唐发伸演出了两场后,大家都认为不错,竟然一下子给评了一个九份账。小师妹也评了个五份账,唐发伸真是喜出望外,同时也为程梅英高兴。这个班最最有名的角儿就是兰海棠了。分十二份账,也就是拿个头份子,是个唱青衣、花旦的,正好唐发伸是个唱小生的,兰海棠也正为班里没有一个象样的小生而苦恼呢!唐发伸的到来,唱的也不错,正好可以成为艺术的搭当,所以很是受到兰海棠的青睐,但她对发伸这个名字,实在是有些不满,说是不响亮了,不上口了,同班的艺人也随声附和,于是有一个叫焦中喜的艺人就给起了个唐喜成的名字,大家一听都说很好,于是第二天唐喜成三个字就上了戏牌和节目单上了。
正当唐喜成与兰海棠配戏,艺术上有所发挥之际,程梅英与她父亲却不辞而别了。喜成闻听此讯后十分惊奇,他反复地想,“难道是我得罪了师妹吗?不象,直到昨天师妹对我也还很好。如果说师妹嫉妒我,就更不成理由了,因为师妹一向为我的成功而高兴,同时她也为自己能给土墙村拉来了一个好小生而有些自豪呢。而同班的艺人,也都拿她当个小妹妹对待,年纪大一些的师傅,碍于他父亲的面子,也都把她当作小一辈对待……难道是与管主发生了什么矛盾呈?更是不像。”牌价他们来土墙之后,据他的观察,张凤阁对程梅英一向很好,而且还觉得十分亲近……喜成为此事一直百思不得其解,这种莫名其妙的情绪,有时竟会带在脸上,生怕自己有对不起师妹之处。过了好长一段时间,他才由老艺人处悄悄的听到:“张凤阁花钱劳神地当管主,领戏班,图个什么?他不就图个能和女演员们鬼混吗?他看上你师妹了,你师妹不肯,当然就得跑了……幸亏她跑的早,跑的快,不然,她想跑也不一定跑得了呢。以前……”这种话中有话的“以前”,唐喜成也无心去追问,别人也就不便多言。不过,这一情况的了解,给唐喜成对张凤阁的看法上留下了一个道道。此时他忽然意识到张凤阁和兰海棠的关系,唉!可该怎么说呢!这位在艺术上值得唐喜成尊重的大姐姐,不简直就是管主的拼头吗?嗨!社会,社会竟是这么样的复杂……
张凤阁美好形象的破坏,以及对兰海棠尊敬、爱护、到同情、可怜、甚至到可悲,可鄙……等等这一系列复杂的情绪变化,好像使他一下子长大了,成熟了,一下子上小发伸变成了唐喜成。
他思想上的这一突破,太重要了,过去上台演戏,大多是按照老师傅教的去模拟表演,许多台词都不理解,甚至念了许多“白”字,发了许多错音,逐渐他进而发现,有许多戏词是师傅们不理解,以讹传讹的又教给了他。尽管当时的他也不能一下子找到十分得当的词儿加以修改,或揣摸古人的本意加以更正,但他已经开始理解了。在舞台上的身段表演,他一向都是按照传统的程式、严格的鼓点节奏去表现的,至于它与人物的心情、性格如何,以及人物性格的多样化的结合,压根儿都没有去想过。由于唐喜成对人生开始有所理解,才使他对扮演的角色开始有所理解。可以说,这是唐喜成在土墙村戏班的最大收获了。因为这个戏班并无有多么知名的老艺人,也没有排演什么新戏,演出的尽是些《前楚国》《后楚国》《长板坡》《对花枪》《南阳关》这些老熟戏,所以 这一年多的时间里,没有学什么艺术技巧。
土墙村是个小村镇,戏班常要坐着太平车在沙土窝里迁移,每个台口都相去不远,多者几十里地,演出情况和在万乐班差不多,仍然是埋锅起灶,居住破庙。这些唐喜成久有锻炼了,并没有觉得什么。但是,当时的乡间灾荒已很严重,日本兵已占领陇海路东段,中牟已是抗日的前沿地带了,民心慌慌,哪有心思看戏,即使写戏,也实在拿不出多少钱来。有时挣的连“老台饭”都顾不住,还有什么钱可分账。唐喜成说的是拿了九份账,可实际上分不到钱,张管主虽然也经常贴补一些,可艺人们的生活也实在太苦了。无奈张凤阁将戏班拉到黄河沿上,为在那里驻防的国民党部队演出劳军戏。一来是送了个人情,二来是戏班也混上两碗饱饭吃。据说带那个队伍的一个姓曹的长官,还是扒过花园口黄河大堤的“大功臣”呢!
就在黄河大堤上搭了个戏台子,士兵们坐在台下面,周围还站了许多附近村庄里的农民。由于部队上给了几餐饱饭,所以大家演出的也很卖劲。因为班子里的人知道唐喜成在万乐班时唱过小花旦,还有个“响八县”的雅号,于是大家叫他再唱几出旦角戏,兰海棠也凑着热闹的要他演唱,所以唐喜成又扮演了《阴阳河担水》的李凤莲,《玉虎坠》的冯大娘子。他用练出来的二本腔唱旦角戏,一点儿也不觉得费劲,人们听着也十分的入耳,再加上他扮相也好,一下子竟又大受军民的欢迎,正当别人给唐喜成喝采的时候,他似乎看出了兰海棠有些不高兴的样子,后几天他说什么也不再唱旦角了,又陪着兰海棠演了《对花枪》中的罗成,《红月娥背刀》中的罗章。(未完待续)
文字录入:王宝云(生活教授)
排版校对:张国伟(张喜成)
原地址:https://www.chinesefood8.com/30482.html版权声明
本文仅代表作者观点,不代表本站立场。
本文系作者授权发表,未经许可,不得转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