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雍坚

为了诠释积少成多这个道理，中国历史上诞生过很多成语。诸如积土成山、积水成渊、聚沙成塔、集腋成裘。如果再勉强加一个准成语，可以叫“集玉成树”。汉武帝是“集玉成树”的始作俑者，他在宫外建起一座神明殿，前庭中植有玉树。所谓“植”，其实是混搭，因为其玉树“葺珊瑚为枝，以碧玉为叶，花子或青或赤，悉以珠玉为之。”

汉武帝“植”玉树的豪横故事，被六朝时的一位好事者编为《汉武故事》二卷，于《隋书·经籍志》始见著录。就是这个故事影响了李白、杜甫、晏几道等众多大咖，因而成为唐诗宋词中频繁出现的一个典型意象。杜甫在其名篇《饮中八仙歌》中，有“宗之潇洒美少年，举觞白眼望青天，皎如玉树临风前”之句。“宗之”即崔宗之，不过是诗作平平的一枚“官二代”（玄宗宰相崔日用之子），仅一首诗传世，可因为杜甫这首诗，他与李白、张旭、贺知章等大咖一起彪炳史册，并称“饮中八仙”，还成为成语“玉树临风”的独家代言人。

李白、杜甫、晏几道们谁都没见过汉武帝的玉树，却频频将其作为喻体，比喻来比喻去，玉树到了后世一变成为美男子的代名词，甚至没有人去好奇它本来的样子。今年65岁的济南收藏家崔义忠先生，常年是一身灰色夹克，足下一双布鞋，从外貌上很难让人与英俊潇洒的美男子联想在一起。就是这么一位穿着朴素的老人，心里却揣着一个复原玉树的奢华梦想。

1979年，22岁的崔义忠去探望病重的姑姑，姑姑把一枚戴了多年的玉佩作为传家宝送给了他这位崔家唯一的男丁。这块凝结着家族亲情的古董被崔义忠视为珍宝，他也因此迷上了文玩，成为改革开放初期就涉足文玩的人。文玩圈里有“捡不完的漏，吃不完的药”，需要“耐得住寂寞，忍得了落难”，还需要甘心端着金饭碗吃淡饭。崔义忠善于研究、注重信誉，在济南乃至山东文玩圈里做得风生水起。当别人倒来卖去赚快钱的时候，他却把淘换到的一件件古玉攒起来，无论别人出价多少，一件也舍不得卖。“熟悉我的人都知道，在我的收藏中，我最舍不得卖的就是玉器！”

四十余年的时间里，他淘遍了全国各地大大小小上千家文玩市场，财力允许的范围内，见到中意的玉器就买。看着压箱底儿的古玉由几百、几千攒到了上万件，一个超级土豪的想法在崔义忠的心中闪现：中国古代就有玉树的传说，如果把这些古玉集中起来，摆放成一棵玉树并对外展览该有多么壮观？这个念头随即被现实浇了一头冷水。因为，这棵玉树需要有个博物馆来展陈，可崔义忠从文玩经营中赚得的银两多数又被古玉收藏所消耗，别说建博物馆，就是换个大一点的房子都是奢望。崔义忠的心头为此平添一丝愁绪。而此后不久，另一位收藏家廖华南的出现解开了崔义忠的心结。廖华南是一位事业有成的年轻人，虽然崔义忠小了十多岁，但两人都收玉、藏玉、琢磨玉文化，一见如故，由陌生而成莫逆。相谈之下，一个由廖华南筹建场馆、展陈两人藏品的设想应运而生并付诸实施。这个民营博物馆取名为华翌博物馆，华取自廖华南的华，翌取自崔义忠的义（谐音）。

又是十年时光倏然而去。其间，两位收藏家联办的华翌博物馆已发展成一个颇具规模的民营博物馆，该馆位于济南阳光舜城南侧的天泰·太阳树社区，展馆面积1300余平方米，馆藏文物上万件，囊括玉器、瓷器、佛像、书画等多个门类。这十年间，他们奔走海内外各地继续搜寻，沙里淘“玉”。一株占地60平米、枝繁叶茂的玉树于不久前最终创意设计并组合成型。这株凝聚两位收藏家数十年心血的馆藏重器被命名为“玉树临风”，它由7530余件明清和田玉件创意组合而成，点缀装饰在“玉树”上玉器有600多种形制，有大小、图案各异的玉牌、玉插屏、玉屏风、玉步摇，有造型别致的玉簪、玉筷、玉洗、玉砚，还有罕见的玉握、玉含、玉珏……仔细端详那些不起眼的小件，不少竟是和田羊脂极品。

第一次看到“玉树临风”，很多人在震撼之余，首先会想到这得值多少钱？而在收藏家眼里，他首先会想到，这得花多少时间？因为，即便你有足够的财力，在短期内可以买下上万件当代玉器，但要将这7530余件明清和田玉器集在一起，非有几十年的时间是办不到的。

玉树临风的故事告诉世人，时间对每个人都是公平的，每个人的时间都可以换算成了不起的事，崔义忠和廖华南两位先生做到了。

刊于2022年2月18日《齐鲁晚报》A09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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