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远古时期,中国的原始人便对同性不婚的戒律把守得极为严格。可在君权神授和大一统思想的影响下,人们也得也相信血脉的神圣和纯正。为此中国古人另辟蹊径地想出了冒认古代先祖的办法——将古代声名显赫之人,纳入自谱牒系之中。这种做法有极小部分是真实的,但绝大部分都为不实之作。既然祖先都能冒认,那么同姓而不同门的显赫之人,不也可以成为自己的祖先吗?正是在这样的思想下,中古时期谱牒的修建极为混乱。崔姓是中国较大的姓氏之一,在古代最兴隆时,出现过清河和博陵两大崔姓。但是这两大崔姓无一例外,也都受到了当时冒认之风的影响。
博陵崔氏墓群
崔姓的起源,姜子牙的后裔?先秦或西汉之际,史官便开始注重姓氏起源问题。先秦(另说西汉)时期的《世本》记载大量的帝王、诸侯、卿大夫世系。东汉时期的《白虎通》、《风俗通》、《潜夫论》等也对世系谱牒设有专门篇章。中古(汉至隋唐)时期,门第观念远甚于前代,因此士族对墓志谱牒尤为重视。士族大家在修撰谱牒之时,往往追宗溯祖,中古时期的墓志修撰也因此会出现对先秦祖先的追溯。例如《新唐书宰相世系表》记载:吕尚(姜子牙)被封在齐地,崔氏出自姜姓。太公生丁公伋,丁公伋的嫡子季子让国给了叔乙,季子于是来到了崔地,遂为崔氏。而顾炎武曾有言:“氏族之书所指秦、汉以上者,大抵不可尽信。”古人此种做法,攀附之嫌尤重,然则崔氏是否亦有此嫌?
姜子牙
《白虎通•姓名篇》有言:“齐有高、囯、崔”均为卿大夫等公国,虽没有说崔氏起源于姜子牙,但崔氏既为齐国公族,源于姜子牙的可能性还是很大的。《左传》记载:“男女辨姓,今君出自丁,臣出自桓,不可。” 春秋时期,崔杼意欲娶东郭堰之姊棠姜为妻,东郭堰一口否决。东郭堰为齐桓后裔,崔杼为齐丁公伋后裔,齐桓与齐丁公同出姜姓,同姓不婚,故东郭堰否决了崔杼的请求。此则史料是迄今为止关于崔姓最早的记载。可见崔氏乃姜姓后裔的说法确有依据。
但是《元和姓纂》与《新唐书宰相世系表》关于崔氏的记载不尽相同。《元和姓纂》载“叔乙”居崔地,遂姓。而《新唐书宰相世系表》称“季子”居崔,为崔氏之祖。《新唐书宰相世系表》本取材于《元和姓纂》,现今观之,或许有另引之本。而美国人伊佩霞认为:“崔氏始祖传说几无争议。”或许是姜姓始祖之说无可争议,然崔氏始祖确有异文。除叔乙说、季子说之外尚有穆伯说。如《崔猷墓志》记载:穆伯因分封在崔地,于是以崔为姓氏。 崔氏虽溯祖于姜齐。但“命氏”之祖有待商榷。然崔氏“命祖”为何人?至今莫衷一是,终难定论。那么崔氏起源于姜子牙,就真的没有反对的声音吗?
博陵崔氏名人——崔州平
结合碑志与谱牒及历史文献,崔氏乃姜齐之后,谱牒最早见于《元和姓纂》引贾执《姓氏英贤传》,碑文以北魏延昌元年(公元512年)《崔猷墓志》为最早出现,且与前者时间相若。故崔氏源姜齐之说法至晚在南北朝时期。由此观之,崔氏源于姜氏,有编造的可能性。因为关于崔氏的墓志谱牒相关记载最早见于中古之时,而史书最早见于《左传》,并且《左传》之载仅仅只能作为旁证,终究未详其言。两汉时期关于姓氏的《白虎通义》记载亦多疏略,今天尚存的《世本》佚文、《风俗通》佚文和《潜夫论》也没有关于崔氏的相关记载。所以,不能说博陵崔氏之姓源于姜齐乃是家族相传,很有可能是由于中古对于谱牒的重视,致使后世建构谱牒,编撰墓志。因此崔氏攀附姜氏之嫌实有可能。
博陵崔氏墓志铭
博陵崔氏与清河崔氏,不可以通婚但可以互用祖先清河崔氏与博陵崔氏在碑文与谱牒的记载上同宗同源,二者的分流初祖乃是崔伯基与崔仲牟兄弟二人,在汉代分居清河、博陵二地,遂成为二望。至于二者孰高孰低,史学界颇有异言,但二者互相借用先祖,以彰显门第之事却屡见不鲜。如《崔孝昌墓志》有言“太守宴之立言,司空林之清直,代为冠族,天下宗之。” 这里的崔孝昌乃是清河之人,“太守宴”中的“宴”指的乃是崔宴,其为博陵人士。且墓志铭乃是后人篆刻,这里清河崔氏利用博陵崔氏显宗耀祖,可见一斑。博陵崔氏也是如此利用清河崔氏彰显门面的,如《崔宜之墓志》“琰居八座,林践三阶”崔宜之乃是博陵崔氏之人,崔琰乃清河崔氏。博陵崔氏借用清河崔氏,也能由此观之一二。
清河崔氏崔琰
其实清河和博陵崔氏,对自身祖先历史起源的真实性并不关心。唐代门阀士族的衰落,门阀制度下的一些习俗随之消失。并且二崔骨子里认为他们是同宗同族的二望,从认祖归宗上看本是一家,互为先祖为何不可?这种同宗同族的情况在文献中并不罕见,如《新唐书•宗室世系表》认为陇西李氏与赵郡李氏系同脉兄弟。并且崔氏二望显赫的时段互为交替,这种数典忘祖的行为从功利方面来说也有其必要性。博陵崔氏于汉代多显官,如崔宴、崔藤、崔瑗等;清河崔氏则发达于六朝之时,如崔琰、崔林等。六朝之时,清河崔氏借用博陵崔氏彰显先祖名望,博陵崔氏凭依清河崔氏显示当下门第。
崔鸿撰有《崔氏五门家传》,崔鸿本是清河氏,但载有博陵崔氏之崔瑗、崔宴的事迹。并且《崔氏五门家传》中的五门是指“郑州、鄢陵、南祖、清河、博陵五房” 前四房都属于清河崔氏,而博陵崔氏很显眼地出现在了第五房。即便是南北朝以降,二崔罕有来往,但在认祖归宗的问题上基本趋于一致。
崔氏五门家传
除史载谱系外,二崔关于同宗的认同,在碑志上也能有个案可寻,如《崔德墓志》称博陵崔德为“汉汶阳侯之余胄,清河郡之近裔” 即博陵崔德被称之为清河崔氏之近裔。再有唐代清河崔阅为博陵崔璘撰写墓志,崔璘在临终之前,希望清河的崔阅能来为他撰书墓志。墓碑撰文者颇多,为何请清河崔阅?一者崔阅于此方面为能力之所强,二者清河博陵乃是同源,请其撰书写“必能扬我祖宗之德行”,后经崔璘之子崔钵再三请求,崔阅为之动容乃为崔璘作墓志。上述材料可见二崔对亲缘关系的认同。
冒认先祖非崔氏独有可见,清河崔氏与博陵崔氏二望同宗同姓,实为互相建构利用之天然渠道,加之二望之人对于亲缘关系的认同,也为二望的联姻建构提供了可能。且不止崔氏二望,中古时期皇门宗族,士家大族等亦存在联姻建构之嫌。无论是小族依附大族,还是大族之间联姻,在中古时期的谱系和墓志上都是常见之事。如京兆韦氏的韦鼎和韦世康家族,其本分支,一南一北,至于世系先祖,已无从考证,但韦鼎“考校昭穆”乃作《韦氏谱》七卷。 将二韦归宗一脉。可见,同姓望族将二支归于一系非崔氏独创。
韦鼎
结语:博陵崔氏姓氏起源于先秦姜齐,然则史书记载较为疏略,故有后人溯其祖先的攀附之嫌。延至汉代,崔氏分为博陵、清河二支,二望互为联姻建构,或有认祖归宗,同为亲缘之因,但不排除二者互相建立声望之由。且博陵崔氏碑文存在较多伪刻倾向。通过发掘博陵崔氏谱系建构与书写的种种问题,对研究中古士族的谱系有“窥一斑而知全豹”的作用。
参考文献:
《新唐书》
《世本》
《白虎通义》
《元和姓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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