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天晚上,夜色撩人。
葛优对着这良辰美景,刚准备吟诗作赋。
好巧不巧,赶上村里的母猪临盆。
一溜烟的功夫,他跑到圈窝。
稀释火碱水,熟练地消毒、垫草,给猪接生。
他面对猪食槽子,满腿麦麸,熬得两眼发黑。
彼时他20不到,在公社插队。
周遭少有人叫他葛优,都叫他小嘎。
宾饯日月间。
64岁的他,已进入耳顺之年。
由于天生显老。
从影三十载,他的脸古今一辙,几乎没啥变化。
他不再叫小嘎,变成“影帝”、“葛大爷”。
此前,他头戴鸭舌帽,衣着朴素,携手妻子现身商场。
疑似将近三岁儿子被曝光。
媒体的焦点又再次回到他身上。
作为演艺界的一份重量级赠礼。
葛优始终宝刀未老。
刚出道时,就是一个特别的存在。
因为在同期演员里,他的条件并不出色。
那时,唐国强、陈道明这种一脸正气的标准小生,与大众审美极度吻合。
陈宝国、濮存昕、杨立新等人,意气风发,又男人味儿十足。
而比他小的王志文,仅凭《周末情人》里几个画面。
就足够风流倜傥。
长相,几乎成为一块难啃的“硬骨头”。
横亘在他的演艺道路上。
但他却用这张被人嫌弃的脸,演绎出众多旷世无匹的角色。
也经由这张口,盘托出不少金句。
“地主家也没有余粮啊。”
“成全别人,陶冶自己。”
“步子太大,咔,容易扯着蛋。”
“裸体一旦成为艺术,便是最圣洁的,道德一旦沦为虚伪,那就是最下流的。”
当然,土味情话,更是如数家珍。
“救个急,跟我结婚。”
“你听过一见钟情么, 我一见你就挺钟情的。”
“什么药都医治不了我心里的创伤,你就是我最好的药。”
前者还好。
金句,谁说谁是哲人。
但土味情话,风险系数极高。
若不具备葛优的雅痞风格,最好闭嘴。
因为稍不注意,就可能被骂油腻。等待你的,是将要呼上去的大嘴巴子。
近几年,他亮相春晚,化身蔡明的“儿子”。
一度引发众人爆笑的同时,更以一己之力挽回春晚小品的颜面。
在拼盘集锦式电影《我和我的祖国》拍摄期间。
他时不时地插科打诨,让坐在监视器背后的宁浩,笑得直发抖。
去年年底,IP改编之作《古董局中局》上映。
他甘当配角,上演“碟中谍”戏份。
今年,又与王俊凯首次搭档。
在顾长卫执导的《刺猬》里扮演“疯子”王战团。
红海中,他打出一片天地 ;
蓝海下,他正在摩拳擦掌。
莫道桑榆晚。
你大爷始终是你大爷 !
他的演艺生涯,可大致用一个坐标系勾勒。
横坐标上,表演可分为本色出演、喜剧、正剧这几个向度。
纵坐标来看,演艺道路有四个阶段——
攻坚期、机遇期、转型期、沉淀期。
1977年,中断十年的高考制度恢复。
那时的他,少不经事。
云霄奋翼的故事听多了,就容易驰于空想。
加之父亲葛存壮是知名演员,母亲是剧作编辑。
“演二代”的他,从小混迹于片场。
久而久之,心底悄悄生起了一把火。
这把火让他急切想在舞台上燃烧。于是,他相继报考多个艺术院校。
没面试前,父母就没好气地说,他不是这块料。身边很多人也对他加言以劝。
胸腔共鸣的磁性男声,
他没有。
抑扬顿挫的情感表达,
不见得。
清新俊逸的气质,
更严重缺乏。
与他同台竞争的,个顶个不是目若朗星,就是面如冠玉。
而他。
颧骨突出、两腮塌陷、无褶皱单睑、身形瘦如豺……
也不懂什么身到、眼到、口到、心到。
顶多,只会个镜像式模仿。
所以,即便从满箩筐竞争对手里盲拎出一个,都能实力吊打他。
一经思忖,他几度动摇。
搞不成 !
但考试如期而至,他只能硬着头皮上。
果不其然,北电中戏没要他。
中央实验话剧院、中国青年艺术剧院也没戏。
到哪儿都被人倒提悬挂。
搔头抓耳之际,父亲终于看不下去。
干脆让他表演自己下乡插队时,最熟悉的事——
喂猪。
再度重登考场,他无数次默念:“信念感 ! 信念感 ! ”
终于。
这段 “ 眼前无猪,心里有猪” 的无实物表演,让他进入了全国总工会文工团。
接触表演后,他总给自己强打鸡血,心想:
当不了和田玉,那当鹅卵石总可以吧。
至少,抗造耐磨,风干氧化也不怕。
但即便如此,苦涩过后,还是苦涩。
等待他的不是平步青云,而是数不清的闭门羹。
张三说他天性解放得还不够,
李四说他这种类型不吃香。
就这样。
十年龙套,不见经传。
本以为这个无名之辈就要风木含悲地度过一生。
但一个契机的到来,彻底改变了他的现状。
1988年,《顽主》的出现。
让他成功告别攻坚期,转而迎来机遇期。
电影由米家山执导,而编剧,是向来以“痞子文学”著称的王朔。
他的文本,摒弃了“高大全”、“伟光正”这类人物。
随处可见的,是针砭时弊和嬉笑怒骂。
这部极具后现代风格的电影。
用戏谑、揶揄、荒诞的手法。
解构了一切崇高,消解了所有严肃。
同时,也让葛优获得金鸡奖最佳男演员提名。
之后,他在室内喜剧片《编辑部的故事》里出演李冬宝,获中国电视金鹰奖最佳男主角奖。
这个浑身是笑点,张口是语录的角色。
一下蜚声全国。
那时,观众在剧里看不到葛优,就蹲在电视机前。
当他代言的双汇火腿肠广告播出时。
他们喜上眉梢,心花怒放。
不亚于现在的追星一族。
引来身旁好友啧啧感叹:
葛优,火得很。
倏忽间,葛优的通天灵盖像是突然被打开。
他仔细研磨了自己演的影视里,几乎没有达官显宦,说的尽是凡桃俗李。
一来二去,他如庖丁解牛般,找准了自己适合的角色。
越平凡越好,
越蔫儿淘越好。
他一改故辙,善于出丑,敢于出丑。
俯下身,沉下心。
开始研究分镜,死磕台词里的逻辑重音和情感重音。
即使夙兴夜寐,也要看剧本。
那一阵,他神经衰弱,失眠成性。
逢上崔永元,就让他给推荐药。
本来就没几根头发的他,谢顶速度更快了。
直到时间来到了1994年。
这一年,是让所有影迷都铭心镂骨的一年。
《肖申克的救赎》《这个杀手不太冷》《阿甘正传》《变相怪杰》《狮子王》《重庆森林》《低俗小说》等经典佳片,都在这个节点上映。
《活着》的名字也赫然在列。
葛优饰演的“福贵”,让无数观众涕零哭泣。
他的表演,从外部节奏来看。
鲜有摧心剖肝、捶胸跌脚的 “炸裂式” 表现。
有时,他鼻翼轻微翕动,便让观众心中一凛。
有时,他泪眼干枯,甚至没有呜咽,却给人阵阵刺痛。
哪怕一个背影,也展现出哀毁骨立之感。
众人看后恍惚。
不见刀,却好似心被刀剜。
这样四两拨千斤的表演,给足了强劲的后坐力。
他也从戛纳夺回第一座金棕榈。
那年,他37岁。
进入市场经济体制后,中国的电影格局也悄然变化。
大众不再为精英化买单。
他们渴望看到当下。
渴望电影里的角色,在俯仰之间就能触摸到。
但彼时的第五代导演醉心于伤痕寻根题材。
第六代导演则拍实验影像,多为个人化叙事。
只有冯小刚,把市井生活摆上银幕。
这个动作在当时,可谓吃了第一个大螃蟹。
他与葛优合作的贺岁片《甲方乙方》、《大腕儿》、《不见不散》等片子叫好又叫座。
一时间赚得盆丰钵满。
那时,谁能预料到。
这个长了口龅牙,被王朔、姜文、马未都等大院子弟调侃为“冯裤子”的他。
居然会成为市场上当之无愧的强龙头。
而葛优,作为电影的重磅压舱石。
“贺岁帝”一当,就是好些年。
还揽获了三次百花奖。
他这种严肃绅士喜剧,和“冷面笑匠”巴斯特·基顿有相同之处。
都很奇特。
不依仗屎尿屁情结,
不用出糗斗唇舌,
不靠胳肢人的装疯卖傻。
他只要冷不丁地说出不疾不徐的台词。
你的笑点就能被挠个正着。
别的人被逗得直拍大腿。
而他呢。
一张扑克脸摆在那,露出我自岿然不动的气势。
但东西轮着嚼,也会有索然无味的那一天。
稳定久了。
大家看到葛优这张脸,想到的词,不是京式幽默就是插科打诨。
于是,他开始尝试转型。
好在他虽一脸喜剧相,但戏路并不窄。
况且,此前的《霸王别姬》里,他塑造的梨园戏痴袁四爷,也得到过很多认可。
尤其是这一幕。
当袁四爷在被打成反动派拉下台时,他还在保持台步。
光这一点细节,就坐实了“真霸王”。
对于葛优的演技,周星驰这样说:
看葛优的喜剧,我笑了,而看他的《活着》我哭了,这一点上我不如他。
演正剧时,人物形象不干瘪,层次拿捏得当。
程耳的《罗曼蒂克消亡史》里。
他反角正演,通过眼周肌肉调动,眉毛向眉心轻挤的方式。
演出平静中的狠辣。
这种精准,见于方寸间。
在表演学院里,常会听到这么一句话:
学艺先做人,德高艺才厚。
而葛优,则把这句话贯穿于他整个人生。
电影里,他或许是主角。
但生活里,他从不把自己当角儿。
谈及个人成就时,他半点儿不谈演技,用一句“赶上了”就轻易带过。
也总把国际电影节的荣誉,归于天时地利人和。
前不久,他获得 “百亿票房演员” 称号。
多少人渴望这个光芒,他却不忘尘而拜。
他担心光芒,蚕食了初心。
也害怕盛名,湮没了自己。
人们都叫他葛大爷,他不摆大爷的谱。
在他眼里,观众是衣食父母。对得起他们,才是第一要义。
所以,路人想合影,但没拿相机。
等。
粉丝想要签名,但他有些许疲乏了。
写。
观众想和他喝酒侃大山,他不做面子工程,也不口蜜腹剑。
坐下来,聊。
贵为影帝,他自诩戏子;
作为头部演员,他自比绿叶。
虽名声鹊起, 他却欢若平生。
关晓彤说:
“葛优叔叔让我明白,一个演员不管名气有多大,都要接地气,都要脚踏实地,一飘起来就离摔倒不远了。做人也一样,要始终保持双脚在大地上,别浮躁,别骄傲。”
事实上。
葛优身上的谦逊,与他父亲的教诲息息相关。
小时候父亲总告诉他,做人一定要谦虚谨慎,戒骄戒躁。
此后,他就把这八个字,奉为圣经。
成名了,遇到小时候的老师,会礼貌问好。
拿奖了,也不牛气,照旧和街坊邻居打招呼。
在拍摄现场,还会给群演大妈亲自让座。
和颜悦色,没有一点架子。
相较于很多大意失荆州,晚节不保的艺人来说。
葛优身上。
总给人以“跳出三界外,不在五行中”的游离感。
你以为他乖张没正形,是个不着四六的半吊子。
但恰恰错了。
生活中,有时逢上公共场合亮相,他都会脸上发讪,面红耳赤。
忸怩得很。
曾有一次,王安忆、陈丹青、阿诚、腾文骥几人相约。
那时,葛优是最后一个到。
所有人都期待他能说俏皮话,抖包袱。
结果发现,他不仅说不出一句车轱辘话,甚至还有些口拙。
王安忆后来用文字回忆道:
“他面对我们这些生人还有些腼腆,想不出什么话题。
我们只得去问他,贺岁片拍得怎么样,导演如何,本子又如何,像诱供似的,要套出点噱头来。
他回答得也很老实 。”
一方面来说,他确实是有些腼腆。
但另一方面,这亦是他谨言慎行的表现。
记者让他点评演员时,他总习惯性地打太极拳。
不避重就轻,也不会得罪谁。
就如《让子弹飞》里的那句调侃的台词:
“这位师爷,一看就是装糊涂的天才。”
慎思之,明辨之,笃行之。
端水大师的背后,其实是一整套大智慧。
他不搽脸,不僭越,安守本分。
大勇若怯,大智若愚。
时而拉二胡,下围棋;
时而独酌一杯,养猫沏茶 。
也手持铲勺,烹龙炮凤,做得一手私房菜。
蒜爆鱼、粉蒸饭、拌白菜心、烩饭……
但仔细观察,会发现。
他的人生哲理,其实全蕴藏在其中。
盐放多了,咸。
甜过头了,齁得慌。
油倒多了,爹味重。
火候过了,易翻车。
积累不够,买米下锅,自我充实。
他的生活,始终文火慢炖。
呈现在桌上的,是佳肴。
而过程里的酸甜苦辣,独自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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