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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参谋一身便装,手提拉杆箱在沙颍县人武部大门口足足站了有三分钟。“警卫重地,不可侵犯”的不锈在钢牌子就在他身后不远处,但他却没有看到哨兵的影子。王参谋第一反应就是哨兵溜哨了,这要是在他管辖的部队,看该怎样收拾这个溜哨的士兵。王参谋隔着门已经喊了两次人,都没有应答。他正要第三次喊人时,从办公大楼那里匆匆走来一个穿着森林迷彩裤,体能训练衫扎进腰间的一个细眯眼,圆脸小青年。王参谋寻思道:这人应该是执勤的哨兵。人武部是一个处在军地结合部的团级军事机关,一定程度上跟作战部队存在着很大差别。就拿门卫值班来说吧,虽然外面竖的牌子都一样,从材质到高度甚至连字体也一样,全军各部队都是按照这个标准制作的,让人一看就知道是军事单位。但岗亭设置不一样,部队执勤哨兵持枪扎外腰带,戴军帽,站姿端正。对外来人员盘问、登记,电话告之值班首长,然后放行。可人武部门外没有执勤的哨兵,大门始终关闭,外来人员进入靠喊。也许是王参谋第一次到县市区人武部来,他对人武部军事机关第一印象就是管理滞后。

穿迷彩裤的小青年看到大门外站着一个戴口罩的人,离老远就问:“你干什么的”?

王参谋摘下口罩,隔着大门撂进来一句话:“我是接兵部队的”。

人武部的大门是轨道式的电动门,旁边还有一个安装有电子刷脸的自开侧门。因为王参谋不是本单位人员,脸部信息没有输入系统,他要进门必须要有门岗值班人员用电子门禁打开,王参谋才能进来。

进了营院,王参谋正要往里走,被穿迷彩裤的青年叫住。这时,王参谋又转回来,掏出部队政治工作处开具的证明,迷彩裤青年接过一看,知道眼前的这位接兵干部姓王,叫王谈。接下来,迷彩裤青年让他用手机刷一下贴在门岗墙上的用A4纸打印放大安康码,接着又给他测了体温,做好记录,然后发给他一个准进牌。告诉他说,非常时期,部里对疫情防控有要求,为了安全,我们必须这样做。王参谋点头,表示理解。迷彩裤青年对他说,你上二楼靠最东头的那间屋找军事科长,他正在核实整理预定新兵的入伍档案。

王参谋快步走进办公大楼。这时,作战值班室值班员见他进来,虽然看到他胸前挂着准进牌,还是盘问道:“你找谁”?王参谋看到作战值班员是名文职人员,就对他说:“我是北京武警部队的接兵人员,你看我找谁接洽一下”?虽然门卫已经告诉他要找军事科长,但王参谋还是对作战值班员礼貌地问道。对话之际,王参谋没有忘记把个人的接兵证明拿出来递给他。作战值班员知道,眼前这位武警接兵人员是挑选政治条件兵的,现在只有政治条件兵这个部队的接兵干部来的要早一些,因为他们还要对自己要接的新兵进行家访和参与定兵。

来到军事科,王参谋看到一位穿春秋短袖衫,扛着两杠两的一名年轻军官,半个面部被桌上的电脑显示屏挡住。王参谋喊了一声“报告!”军官抬起头来,客气地问道:“你就是接兵干部王谈?军分区给的接兵干部花名册上有你的名字。”接着,军官站起来,跟王参谋握了握手,自我介绍道:“我姓商,名字叫商量,我不管大小事都是商量着办。”眼前这位商科长跟自己年龄相仿,说话挺幽默的。王参谋也不失时机地风趣一下,他说:“遇到要谈的事,我得多向商科长请示汇报。”

王参谋与军事科长商量接洽时说:“我在咱们县接十名兵,你得从中间推荐学历高、身体素质好,家庭成员政治清白的二十名小青年给我,你知道的,我们讲得就是政治条件。”

商科长在心里说,我们要送的兵还身体条件兵呢。空降军兵和海潜部队,他们在体检时都已经明确了方向,又不光你一家是条件兵。这话商科长当然没有说出来,他笑着对王参谋说:“我们向你们北京武警输送条件兵又不是一年两年的了,你们的支队长还是我们县人武部送走的兵呢,据说,蒋支队下半年又要晋升了。”

王参谋说:“哦,蒋支队长以前是我们的队长,他调到另一个支队已经快两年了。不过,他今年还有一个任务,我来之前他给我们支队长打了电话,说到时候看能不能把他的一个侄子接到我们部队。”商科长笑了,说:“只要条件符合,我们当然愿意把他侄子输送给你们。”

说着,王参谋掏出自己的一个小本子,翻到记有支队长侄子名字那一页,然后递给商科长。商科长接过来一看,他说,这个小青年我有印象。名字跟我一样,见名字就能记住人。接着,商科长把尚未定兵的应征青年体检和政治考核合格花名册一一翻出来,他指着上面的名字给王参谋看。王参谋侧过身子,把身子又往前探了探,他大致看到了这样一些信息。蒋等等,出生日期是2001年5月6日,学历安徽大学毕业。同时,他还看到了直系亲属的政治考核情况。从体检表上,王参谋看到了蒋等等的身高和体重等,当然,王参谋没有看得太仔细,比如还有体检表上的各科检查结果,包括血压、视力、外科和内科等,从体检表上贴得照片看,小伙子自然面貌还可以,大眼睛,高鼻梁,嘴巴有点儿尖,褐红色的头发不是纷披下来,而是被定型成刺猬状,一看就知道他很时尚。这长相,果然跟他的堂叔有几分相像。

因为是刚到沙河县人武部,商科长问王参谋住在哪里?你的电话我有了,是花名册上的那个手机号吧?王参谋说,是的,是的。他又说,我是第一次到你们这里来接兵,对这里的环境不熟悉,等我住进宾馆后,咱们再联系。商科长告诉他说,皖北宾馆离我们这里近些,条件也不错。与这家宾馆错对过还有一家徽商大酒店,属于高档酒店,价格高,你可以根据自己的情况考虑入住。

从办公楼下来,王参谋经过门岗室,刚才给他开门的森林迷彩裤青年,正在低头扣手机。以至王参谋走过来,森林迷彩裤青年都没有发现。王参谋喊了一下:“喂,请帮我开下门。”直到这时,王参谋才看清楚迷彩裤青年的模样:细眯眼,短脖颈,个头在一米六五左右。他见王参谋在看他玩手机,有点不好意思地笑了,露出一排瓷实的小白牙,弥补了他小圆脸上那双细眯眼的缺点。王参谋随意问道:“你是执勤哨兵吗?”

迷彩裤青年回答说:“我是这里的预备役战士,等役前训练结束,就被你们接走了。”

王参谋心想,你给我的第一印象不太好,如果把你推荐给我的话,接不接你,我还真要考虑考虑呢。

送走了武警部队的接兵干部王谈参谋,商科长拿出双合格人员花名册,找出蒋等等这个预定新兵,在备注栏里写下政治条件兵几个字。刚才王参谋说,在沙河县接十个兵,却要给他提供二十人的花名册。商科长并没有给他画出二十个人的名册,根据这些年政治条件兵家访经验,有一部分人还真不愿意去那里当武警,多数新兵家长都把政治条件兵看成是为国家领导人站岗放哨的,在那里站二年岗回来了,啥本事都没有学到,再就是政治考核表格多,走访调查涉及范围广,有时候,为了盖一个章子,来来回回能跑多少路,折腾人。普通兵的七大姑八大姨包括表叔二大伯都不用调查,可政治条件兵的这些远亲旧眷都得一一查到,这是要求。结果也走访了,也调查了,有的兵最后没走成,这对被走访的新兵来说,是一种不轻不重的打击。虽然他们走不了政治条件兵,完全可以走普通兵,但难免会让人有点心堵。

商科长画出了十五人的名册,他还要把这些人的名册向部长和政委汇报,然后才能把这个名册提供给王参谋。廉洁征兵有纪律规定,对新兵进行政治考核时,接兵干部不能单独行动,更不得约新兵家长单独会面,要有当地政治考核组成员和考核对象所在乡镇的人武干部等三人以上陪同才可以。这一点,商科长已经跟王参谋有过交待。

从军分区发到各人武部的接兵干部花名册上,王参谋是接兵团三营六连的连长,他负责接颍南市五个县市区的六十二名新兵,沙河县离颍南市很近,现在交通方便,乘坐的交通工具也多,到其他县市区人武部也很方便,于是,他就选择了在沙河县住了下来。接兵团的团长住在省城,住在县市人武部的接兵干部,每天的工作进度,都要向团长进行汇报。因为颍南市是安徽省最大的一个地级市,武警部队在这个市接的新兵最多,因此,接兵团长最关注的也就是王参谋这个方向了。

其实,王参谋并不是真正的干部,他是军改之后部队首批启用的士官参谋。士官能够当上军改后的参谋,在士官队伍中,他各方面都应该很出色,通俗一点,也一定很会来事。王参谋的老家是山东枣庄的,他家离沙河县并不算太远。沙河县到枣庄有高铁经过,只要是通高铁的地方,再远的距离都不远。接兵团长允许他与颍南市的几个人武部接洽后,可以回家几天,因为,有的人武部还正在进行预定新兵的役前教育训练,他们的政治考核情况还没有完全汇总到人武部,这正好是一个空档。王参谋本来想回家一趟,他已经两年多没有回家了。教书的爱人虽然还达不到随军条件,每年的两个长假,爱人会带着孩子来队。学校还没有开学,爱人和孩子他们一家住在警营的士官楼里。孩子听说爸爸要去安徽接兵,要提前把她和妈妈送回老家,有些不乐意。妈妈对她说:“孩子,等你爸爸明年转升三级军士长后,妈妈就可以随军了,你就可以来北京上学了。”就这样,王参谋把老婆孩子提前送走,他就跟着接兵团的成员,一起到安徽来接兵了。他回家主要还是看看自己的父母,虽然他们每次打电话都说身体很好,但毕竟都是六十岁往上数的人了。但是,没有想到老家给他打电话说,他姑姑家的孩子今年也去当兵,就想问问他有没有北京方向的兵,到时候想让他这个老表去北京,目的就是想得到他这个武警部队警备参谋的照顾。王参谋在心里嘀咕道,人嘛,都是带有私心的,都想找个熟人关系,把自己的子女送过去,在部队好好发展。但他们却不知道当兵就是要打仗的,不管在哪一个部队,都要在训练场上进行摸、滚、打的甚至是脱了一层皮的流血又流汗的训练。其实,在哪里当兵都是一个样,都是武警和解放军。新兵津贴和服役年限都一样,只是军兵种不一样,有些生活配置和训练方法不一样罢了。此时,他想到了蒋等等。这个兵可是领导有过交待的,无论如何也要完成这个任务。至于他的老表去哪个方向,因为,他又不接山东枣庄的兵,即使在那里接兵,也不一定是自己当家说了算。与其说回家休假,说不定被事务缠住,他干脆就不回家了。正好,这时商科长打来电话说:“王参谋,我已经给你把人员花名册圈定好了,你如果有空可以跟政审组人员一同下乡进行走访,免得到时候定兵了,你还没有把要走访对象都走一遍。”

从商科长那里拿到名单,王参谋一看名册上只有十五个人,并没有按照他所要求的给二十人的兵员数量。商科长告诉他,你先把这些人员走访一遍,如果真的不够,我再给你挑选。人员多了费工费时,也没有那个必要。从我给你的这些人员名册来看,我觉得完全能够满足你。王参谋也不好多说什么,商科长说的是有道理的,他也没有再坚持要二十名走访对象名册。

王参谋是第一次到人武部接兵。现在接兵跟过去不一样,以前都是新兵还没有体检,接兵部队就已经来到了人武部,他们参与新兵体检,参与人员定兵。军改之后,实行兵役机关送兵到部队,接兵干部不再掺合新兵体检和定兵事宜,这样就减少了诸多繁琐环节,也减少了征接双方的矛盾。虽然矛盾减少了,可作为兵役机关的压力却增大了。那就是谁输送到部队的兵,如果在部队医院复查中发现身体有问题,新兵训练单位就把有问题的兵退到省军区,然后由人武部到省军区把退回来的兵领回。前几年,有的人武部,一听说要退兵了,就与新训部队联系,想方设法再送一个兵送过去,然后把要退的兵领回。现在不行了,不允许换兵,过去兵退回军分区,现在直接退到省军区,不给你做工作的机会。因此,兵役机关在新兵进站体检时,就特别注意严把体格检查关和政治考核关。沙河县人武部三年前从部队新训团退回来三个兵,其中有一个新兵患有癫痫病。这个兵还不是在部队对新兵进行体检复查时发现的,而是在一次五公里越野长跑时突然癫痫发作。他毫无征兆地倒地,口吐白沫,牙关紧咬,脸色发白,可把组织训练的新兵连长吓坏了。卫生员虽然没有见过这种病例,但他在卫生教导队进行培训学习,教材上有过介绍。因为,癫痫病的特征有一个专业术语叫“角弓反张”,也就是身体后仰,他立刻打开药箱,快速取出急救包,把三角巾撕出一个长条,裹在止血钳上,找准机会插进正在发病的新兵嘴里,防止他咬牙时把舌头咬断。这个时候离新兵下到老兵连还差半个月的时间,训练中出现了这样的问题,引起了营首长的高度重视,在不影响新兵连正常训练的情况下,营长就让营部卫生所的医生带着那名新兵到旅医院检查,先是做了脑部彩超,又查了磁共振,凡是能够检查脑部疾患的先进医疗技术都用上了,硬是没有查出半点问题。后来,那名新兵又有过几次发作,部队不得不做出退兵的处理决定。沙河县人武部接到部队新训旅打来的电话,第一个反应就是,怎么会把一个癫痫病患者放过去呢?体检医生一再强调,癫痫病患者不发病时,身体跟正常人一样,体检时根本检查不出来。当这种病受到强烈的精神刺激或者是肌体功能下降时,癫痫就会频繁发作。被退回来的那个兵可能是训练强度加大了,人还没有完全适应新训生活,导致癫痫发作。后来,省军区在复盘征兵工作时,沙河县人武部部长在省军区系统作了一次深刻检查。究其原因,考核组对那名新兵进行政治考核时,在家庭走访环节中,没有按照要求走访左右邻居,而家长又故意隐瞒了孩子的病史,才把患有癫痫病的青年送到部队。自从沙河县人武部部长在省军区征兵工作复盘会上作了深刻检查后,在近两年的征兵工作中,尤其是对新兵的政治考核,重视了病史调查和走访邻居,并且责任人要在新兵的政治考核表上签字。

王参谋并不知道沙河县人武部退兵的事,但他有一个原则,就是要把政治上合格,身体健康的兵接到自己的部队。要让部队首长放心,要让中央军委放心,让军队最高统帅放心。

王参谋没有回老家的另一个原因是:他作为新兵连的连长,颍南市的六十二名新兵都由他负责见面和走访,关键是这六十二名新兵都分布在几个县市区的不同乡镇和农村,对于第一次接兵的他来说,压力考验能力,能力决定兵员质量,因此,王参谋不能有丝毫的放松。

王参谋用了整整三天时间跑完了其他几个县市人武部,刚回到沙河县,他就与商科长进行了联系。他对商科长说,我想用两时间跑完咱们县的这十五名新兵的家庭,你看可以吗?商科长告诉他说,你两天时间要跑完分布在我们沙河县的十五名新兵家庭有点困难。说起来这十五名新兵数字不大,可我们这个县面积大,乡镇多,如果这十五个人都集中在一个乡镇,你只要一天半的时间就可以了。关键是他们都不在一个乡镇,有两个还在我们县最偏远的与河南省交界地,开车去一来一回都得大半天,搞不好你还得住在乡镇呢。

听商科长这样一说,王参谋心里就没了底。他问道:“商科长,你们人武部能不能为我提供一下车辆保障?”

商科长说:“我们人武部一台作战指挥车,是保障两位主官随时动用车辆。还有一台猎豹车,如果不出车的话,可以保障你用车。我先问一下,如果有出车任务,你就打个的去,的士司机熟悉那些线路。我联系一下政考组人员,让他们跟你一道去。先到哪个乡镇,我再跟那个乡镇的人武部打个招呼,让他们配合你进行走访。”

商科长的安排让王参谋很满意,按照商科长给他的走访线路,先到偏远的新兵(当然,这个时候还不能说是新兵,但都习惯上称体检合格的应征青年为新兵)家庭走访,这样,由远而近,不在来回路上过多地耽误时间。

当王参谋接到商科长电话的时候,沙河县人武部挂着省军区动员系统军车牌号的猎豹越野车到徽商大酒店接他来了。王参谋早已在酒店门口等着,看到军车开过来,心里油然升起亲切感。

军车在徽商大酒店门前停下来,王参谋出于工作需要,今天他穿着春秋季短袖制服,肩牌、领花和臂章以及国防服役徽章一样不少地标致佩戴,看上去威武俊朗,青春清新。他提着一个黑色公文包走了过来。驾驶员虽然没有见过王参谋的面,一看戴着口罩穿着武警制服的人朝军车走过来,立刻断定他要接的人就是眼前这个穿制服的武警战士。从警衔上看,走来的是一名四级军士长。他跳下车子,与王参谋握了握手,然后客气地说道:“商科长要我告诉你,他今天有事,不能陪你下乡走访,我们县公安局治安大队的黄队长和咱们一道。”

黄队长没有下车,他稳稳地坐在后面的座位上。驾驶员让王参谋坐进驾驶楼里。王参谋坐稳后,扭身看到黄大队长,这是一位四十岁左右,有点发福的微胖男人,身着警服,面孔白净,慈眉善目,他这长相与身份不太一致。在人们的心目中,公安局治安大队的队长,应该有着一副严肃的六亲不认的面孔,横眉怒目,嘴绷得像刮胡须一样。听了驾驶员的介绍,王参谋伸出手与黄队长握了握,自我介绍道:“我是到咱们县来接兵的新兵连连长,王谈,喊我小王就行了。”

黄队长是部队副营职干部转业回来安排到沙河县公安局的,任治安大队队长已经好几年了。有人说作战部队干部职务晋升难,可很少有人知道在一个县公安局有着近一千名民警队伍中,一个科级单位,但权威却远远超过正处级单位的县公安局,警员想要晋升却比作战部队还要难上好几倍。黄队长是沾了军队转业干部的光,因为,他原来就是副营职干部,安排工作时降了一个级别,现在任职大队长,已经是有些委屈他了。他见王参谋佩戴四级军士长的肩牌,问道:“小王,现在部队变化大了,有些衔级我也搞不大清楚了。”

王参谋听他这样问自己,就连忙解释说:“老首长,我向您报告一下。”

黄大队听着心里觉得舒服,谦虚地说道,哪来老首长,你喊我老兵就可以了。

王参谋笑了,继续说道:“我呢,是军改后的第一批士官参谋,在支队警务处。来这里接兵时,临时履职新兵连的连长。”

自从上车到车子出了县城,王参谋与黄大队长就热情地聊了起来,让一旁开车的驾驶员插不上话。就这样,黄队长与王参谋说着话,他们并没有感觉沙河县最偏远的乡镇有多远。但一看时间,光是路上就耗尽了将近两个小时。司机说,猎豹开得快,车速要慢的话,我们路上要得跑两个半到三个小时的样子。说话的档儿,王参谋也不忘记浏览一下车窗外的景物。

沙河县这一带的农作物种植跟他们山东枣庄乡下老家基本上没有太大的差别,都是以种植玉米和大豆为主。也许是夏秋季雨水充沛,王参谋看到的秋季庄稼长势良好。此时,正是芝麻开花,玉米吐缨长棒的时节。今年的天气有些极端,河南、山东以及浙江等省市,暴雨和大暴雨给这些省份的一些地区造成重大损失,而在安徽沙河县,从庄稼长势来看,依然是风调雨顺,地里的作物呈现出丰收之年的景象。

车子在一个叫龙口村的村委会院内停了下来,从村委会的办事大厅里出来两个人,一个是村民兵连长,一个是镇人武部长。在民兵连长和镇人武部长的带领下,车子从龙口村委会出发,一路向北,几乎与亳州市接壤了,这大概就是沙河县最偏远的一个村庄了。村庄的名字很奇特,叫龙口村。他们要走访的这名体检合格青年也姓龙,这个姓氏极少,而这个青年的名字很特别,叫龙的须。一般说来,龙姓多是少数民族,沙河县龙口村这名叫龙的须的青年却是汉族。龙的须毕业于兰州大学计算机应用系,他是在网上报名应征的。他知道自己被北京武警选上了,心里自然高兴。先是黄大队长问了他一些情况,要他开具一些证明,这些证明都是七大姑八大姨的现实表现,有无违法犯罪行为和信仰邪教等。黄大队长告诉龙的须,要有村委会的盖章和所在乡镇派出所的盖章。接着,黄大队又说,你要是普通兵呢,也不用开这些证明了,只要你们辖区民警和派出所签字盖章就行,可你是政治条件兵,我们必须按照关于政治条件兵的考核的标准办。黄大队扭头看着接兵干部王参谋对龙的须说,这就是你们的接兵连连长。龙的须冲着接他兵的连长微微一笑,王参谋对他点了点头。黄大队又说,据我所知啊,你们这批兵都是为各国驻华使馆的人员提供安全保障,也就是说,你们以后和外国使馆人员打交道多。黄大队长说了一堆的废话,但有一点他说对了,他们要去的警营,驻地确实与一些国家外事机构相距很近。

黄大队按照政治考核要求,有用的说了,没用的也说了。有用的话,是需要跑腿照办的事,没用的话则是让还没有到部队的人心里有点小激动。龙的须认真地听着政考组每一位来人的讲话,就包括一起来的村干部,这个时候,也一副关怀备至的样子,不时地对龙的须说:“小龙,领导的这些话,你可要都记在心里,该咱办得事情,不要让领导催,村里的章子,在书记那时,需要盖时,你跟我说一声,咱去找书记。”龙的须和他的家人一直都是站着的,也不知道是高兴啊,还是家里从来都没有来过穿制服的人,有些紧张,总之,坐着的人喋喋不休,站着的人洗耳恭听。之后,王参谋把龙的须单独叫到一间屋里,先是问他想不想去他们的部队,龙的须有点拘谨地坐在王连长的对面,作为一名大学毕业生,他的回答令人满意。龙的须说:“我小时候就想去当兵,当解放军很光荣,后来,电视剧看多了,就想去当武警。”接下来,王连长要他把上衣脱掉,龙的须不知道他要干什么,先是一楞,脸上立刻燃起一团红云,虽然这位毕业于甘肃兰州大学的学生,在一个密闭的房间里,与一位陌生的人相处,陌生人突然要求他把上衣脱下来,他不仅有些尴尬,也有些紧张。王连长见他有些迟疑,就对他说,我看看你身上有没有伤疤和文身,这是对走访对象的要求。王连长嫌屋里光线有点暗,就对龙的须说,电灯的开关在哪里,把灯开亮。

龙的须摁亮了屋里的吸顶灯,屋里的光亮与室外无异。龙的须脱去了上衣,王连长还要他把裤子脱去,龙的须在体检站检查外科时就脱的一丝不挂,十几个人在外科室里听任体检医生的摆布,又是跑步,又是弹跳,又做俯卧撑,折腾的每一个人都是大汗淋漓。医生喊他们停时,让跟着做动作,踢腿,拧脖子,摆手腕。体重和身高在他们祼跑的时候就测量过了。他印象最深的就是医生戴着透明塑料手套用手揉他的脖子,之后用手抹腋下,放在鼻尖闻了闻。这些完了后又让他四肢着地的趴下,扒开他的臀部,还用力捏了捏他的下体,直捏得他翻白眼,就差把肠子一节节地掏出来看了。跟他一起到外科体检的人,有的膝关节变形蹲不下去,有的长着环形痔,还有的超重以及文身,龙的须体格健壮,医生没有查出他身体上的任何问题,这大概与他在学校爱打篮球有关。

王连长用了足足有十来分钟的时间,又把龙的须上上下下都看了个遍,甚至还一缕缕分开他的头发认真查看,像是谍报人员搜查情报一样,看得仔细。之后,王连长让他穿上衣服,让他再填写了一张入伍保证书。龙的须在保证书上摁好手印后,王连长收好保证书,放进文件夹里,装到公文包里,两个人才从里面的房间里走出来。

黄大队问道:“王连长,还有什么要问的没有?”

王参谋把公文包拎在手里,说:“没有了。”

龙的须的父亲客气地留王连长他们一行吃饭,村干部也热情挽留,乡人武部长说:“廉洁征兵,我们有纪律要求,不能在新兵家吃饭。”

通过两天来对新兵家庭的走访调查,王参谋对商科长提供上来的名单比较满意。每次走访回来,王参谋都要和商科长碰一下头,也向住在省城合肥的接兵团长进行汇报。应该说,沙河县人武部是十分支持王参谋下乡走访调查工作的,人武部的“猎豹”车保障他下乡走访,有一名司机陪着专门接送。接兵团团长对王参谋的协调办事能力感到满意,他一再叮嘱王参谋,不管在哪个县市,一定要和人武部加强沟通联络。但有的县市就没有沙河县人武部在这方面工作做的好。有一个市的人武部对王参谋说,你要下乡可以,确定去哪个乡镇,我们通知你要去的那个乡镇人武部来车接,市人武部没有人陪同,政治考核组去一名公安干警,如果回不来,还要到下一个乡镇,就提前和乡镇进行联系,有下一个乡镇再来车接送。不管行程怎么安排,生活怎么保障,王参谋就一个宗旨,把符合政治条件的青年接到部队。

这一天,王参谋还是在沙河县人武部活动,他要去的一个镇不是太远,因为有人武部的保障和支持,他在沙河县要接的兵已经走访了大半。也就是说,十五个人他已经走访了九个,这九个人中六个他比较满意,另外三个他没有相中。在通常情况下,如果没有大的变化,他已经走访的这九个兵中,六个人基本上都在他的“盘子”内。又到了一个要走访的新兵家庭,出来迎接他们的却是一个上身穿体能训练服,下身穿着迷彩裤的青年。王参谋一眼就认出来是他那天来人武部报到,喊半天没有人应,最后给他开门的那个迷彩裤青年。王参谋对他有了第一印象,不光是短脖颈,眼睛小,他说话看人还有点缩脖子,本来脖颈就短,再加上缩脖子,王参谋更看不上这个迷彩裤青年了。王参谋看不上的人,一般情况下他很少说话,脸也板正。还是黄大队先说话,因为他是政治考核组的主要成员之一,黄大队见带兵的王连长始终没有一句话,他心里就有了一种感觉,八成是王连长看不上这个兵。黄大队也没有多问什么,在征求王连长的意见时,王连长说了这样的话:“我们部队训练是很苦的,好多人到了部队跟他想象的不一样,都不想干了。你做好思想准备,不一定非要当北京武警,其他部队也很好。”王连长没有说要他,也没有说不要他。迷彩裤青年又一缩脖子笑了,露出一排洁白好看的牙齿说:“我就想到北京武警。”

村民兵连长见王连长没有怎么表态,就讨好王连长说:“他这半年都在咱们县人武部当预备役,我去县人武部参加民兵连长集训,听副部长说他表现不错,工作积极。”

王连长只是暂时的称谓,把新兵接到部队,他的这一职务也就终止了。村民兵连长提到副部长,王参谋在心里就打了一个问号?他到沙河县人武部见过部长,看到过政委,认识了商科长,对副部长没有印象。不是没有印象,是压根就没有见过他人,因为,副部长被抽到省军区纪检处帮助工作了,要到下个月的月底才能回来。等他回来的时候,下半年的新兵早已到了新训部队,正好疫情防控隔离到期,新兵训练开始。

王连长没有像走访其他青年家庭那样,问得仔细,单独谈话,填写保证书,少了这些程序,他们一行就从迷彩裤青年家中出来,到下一个走访对象家庭。

路上,王参谋问司机:“这个迷彩裤青年,怎么会在你们人武部服预备役?”司机见他不太懂人武部预备役怎么回事,就跟他解释说:“人武部的预备役自实行一年两征两退制度,上半年征兵时,因年龄或别的原因没有定上的兵,本人自愿,乡镇人武部推荐到县人武部服预备役的青年。人武部每月支付他们800元钱的工资,在单位吃食堂,住营区综合楼宿舍。下半年征兵时,这些服过预备役的人,优先定兵。王参谋终于搞明白了预备役人员是怎么一回事了,说穿了,就是机关人员安排进来的,在部队叫“关系兵”。王参谋不知道迷彩裤青年是不是副部长安排到人武部的人,但他从村民兵连长嘴里判断,一定与副部长有关系。王参谋坚定一个原则,不管谁的关系,如果条件不符合部队需要,他是坚决不带这个兵的。

“大鱼”终于浮出水面,从迷彩裤青年家里出来,他要走访的这一个青年,就是来之前大队领导交待给他的任务,要把沙河县应征青年蒋等等带上。在与商科长进行接洽时,王参谋在他的体格检查表上就见过照片。照片上的蒋等等褐红色头发呈爆炸式,他大概是个时尚潮人吧,现在的大学毕业生哪一个没有自己的价值判断?见到蒋等等本人,他的头发要比照片上短些许,也没有了那种褐红了,实际上,他已经做好了要去当兵的思想准备。蒋等等很活跃,眼很有神,从王参谋他们一行到来,脸上始终喜笑盈盈,给人一种非常可爱的感觉。个头有一米七几,白净的椭圆形脸上,还隐约看出娃娃的稚嫩。王参谋一眼就看出他们蒋家的基因遗传非常明显,因为,蒋大队在没有调走之前,相貌跟他有些相像。

在蒋等等家,王参谋明显的话多起来,就连黄大队想说话就得见缝插针地问上一两句。王参谋笑着把蒋等等带进一间屋里,他没有让蒋等等把衣服完全脱下来,只是让他把上衣往上掀一揿,既没有嗅他的腋窝(主要是闻有没有狐臭),也没有看他的头上有无疤痕。接着,王参谋又让他把裤管往上拉一拉,然后,脱去鞋袜。蒋等等的脚像刚从泥土里剖出来的新鲜红薯,饱满而富有好看的曲线,就连脚趾甲都有光泽。蒋等等也写了入伍保证书,并在上面签上了名字,也用印泥摁了手印。两个人都挂着笑从里间的屋里出来。时间要比前几个小青年家中要短许多,黄大队一看程序走完,就问王连长还有要问的事没有,王连长说没有了。其实,黄大队也知道蒋等等的叔父在北京武警部队,是正团级干部。问话结束,他们一行要走,被蒋等等的父母拦住,说,上午如何都不能走。但走访组一行人还是拒绝了蒋等等父母的热情挽留。王参谋说:“要是首长在家里,我们肯定不会走的。”

蒋等等的父母笑了,说:“这不就是他的家吗,吃个饭有啥?”

因为最偏远的乡镇去过了,几个新兵家庭也走访完了,剩下的六个人分散县城周边的几个乡镇,他们用了两天半的时间也就走访结束,这中间有四个人不行。有的人看上去不错,但在写得入伍保证书上,字东倒西歪的,像蚂蚁爬的一般,还错字连篇,他怀疑大专毕业是假的,还有的文身虽然没有超过三公分,文身图案明显。从政治条件兵的要求来说,有这样的文身青年,是不能征招的。也就是说,王参谋走访的十五个人当中,已经被他淘汰了七人,他要接的十个兵,还有两个人需要进入他的“盘子”,这样看来,最初他跟商科长提出要二十人的名单,还是有道理的。

王参谋跟商科长汇报了情况,商科长说“行,你再要十个我都给你,关键是有些人是可以带的,不能在走访上浪费时间。”

商科长又提到迷彩裤青年,说,这个小青年,我们的预备役战士,上半年征兵因为年龄只差了三个月,我们就没有定他的兵。

看来这个兵是有些来头。要说他不行吧,他哪里不行,不就是脖颈短了些吗?笑的时候动作古怪些吗?学历也不算低,阜阳职业技术院校毕业。你要的是能打仗的兵,不是来选美。王参谋说,这个兵先放一放,等我再走访几个兵看看,当然,我的意思是把最好的兵接到部队。

商科长见王参谋没有把话说死,就又给他提供了五个人的名单,有三个还是偏远乡镇的。

这一次,商科长没有再派“猎豹”驾驶员跟他一起去,而是让王参谋自己解决车辆问题,商科长告诉他说:“我们的车辆这两天都有任务,走访用车你打个的吧,你和黄大队已经熟悉了,走时把他带上。”

等王参谋把他所要的兵都走访定完了,那个迷彩裤青年并没有在他圈定的范围内。

接下来,王参谋要把他所圈定的十个人的档案一个个认真审定,看看还有哪些细节问题。商科长告诉王参谋说,再过两天就要进行预定新兵役前训练了,你走访的人都定倒了吧?

王参谋说,基本上就这样了。只要王参谋把他圈定的十个人定下来,这十个人就不再重复定兵。役前训练马上就要开始,可就在这个时候,偏偏出了一个让王参谋都意想不到的事,他圈定的一个兵,说是被火烧伤住进了医院。据说,十天半月都不能出院。王参谋不知道该怎样是好,就特意把这个兵的档案抽出来,大致过目了一遍,这是一名优秀的大学毕业生,曾在全国大学生演讲比赛中获过一等奖。人武部要求这些体检政考的双合格人员,在役前教育训练前后,注意自身的安全,不要喝酒,不要骑摩托车外出。可被火烧伤的这个兵,哪里也没有去,就在家里等通知。听到有人喊救火,是他的隔壁邻居家起火,楼房上烟雾弥漫,孩子被大火围困。村里都是些老年人,光喊救火,连大门都无法撞开。他跑过来用脚踹开大门,冲上起火的二楼,救出了两个孩子,可他却因严重烧伤住进了医院。王参谋决定要去医院看望这个双合格青年,并准备为他捐出两千元钱。出了这事,王参谋又得再选出一名替补人员。

县医院离人武部不很远,打个的不到十分钟就到了。在医院,烧伤青年的父母见王连长来了,即忙起身相迎。王参谋走到病床前,他看到身上缠满纱布的青年,还处在昏迷中,王参谋为他的精神所感动,但又为他感到惋惜。王参谋从医生那里得知,正在进行治疗的青年,肢体部分中度烧伤,目前烧伤治疗还没有特效药物,一是防感染,二是补液,这样看来,要把他带到部队是不可能了。走出病房,烧伤青年的父亲紧紧拉住王连长的手,一遍遍地重复着说道:“王连长,你一定要把我儿子带到部队啊,我儿子这可是因公救火烧伤。”王参谋不知道该怎样安慰烧伤青年的父母,但令他无论如何都没有会想到,烧伤青年的父亲居然说出儿子救火是因公烧伤。这一刻,王参谋心里真有点害怕,真怕被烧伤青年的家人纠缠不休,甚至给讹上。他对烧伤青年的父母说:“你儿子是好样的,在部队一定是好兵。我回到部队后,一定要向我们连队官兵大力宣传一下,一位在家等待定兵通知的位双合格青年,发现邻居家失火,大人都不在家的紧急关头,他冲进火海,奋勇救出两名儿童的英勇事迹。”王参谋准备离开,他一再安慰烧伤青年的父母说:“您二老可不要着急,这样吧,我回到你们县人武部,跟部领导汇报一下,看能不能通过他们,争取当地政府的帮助。”就在王参谋离开他们大约十米左右的时候,烧伤青年的母亲突然像想起了什么,她喊着王连长就追了过来,王参谋以为她又来央求把她儿子带到部队,心里非常纠结,一时后悔不该来医院看烧伤青年。

烧伤青年的母亲过来了,她把刚才王参谋捐赠的四千元钱递给了眼前这位到过自己家的连长,她通红的眼里满是泪水地说:“王连长,你的心意领了,可我们不能要你的钱。你能来看望我儿子,我就打心里感激了,可他,部队一天都只过啊。”说着,烧伤青年的母亲又哭了,弄得王参谋不知道该如何劝她。

王参谋本来是想给两千块的,一看小青年烧伤严重,心情沉重,他身上所有四千块钱都拿了出来。这钱是昨天他从当地一家工商银行的自动取款机里,用自己的军人工资卡取的。他知道,在警营,根本没有花钱的地方。可出来接兵,跟地方打交道多,手头没有一点现金还真不行。

“阿姨,我这是真心的,虽然你家儿子没有成为我的战友,但他在我心里,已经是我的兄弟了。”王参谋这句话让烧伤青年的母亲放声大哭,她哭着说道:“儿子能摊上你这个当兵的哥哥,该有多好,可他没有那个福气了。”接着,这位年轻的母亲又说道:“我知道,儿子这种情况,是去不了部队,你能有这份心意,我们也知足了。”

从医院回来,王参谋跟商科长谈及烧伤青年的事,想让商科长跟地方协商一下,看能不能帮一下烧伤青年。商科长答应办理此事。谈到兵员递补一事,补谁?商科长向他推荐了迷彩裤青年。王参谋正在犹豫期间,人武部又接到举报电话,有人举报蒋等等上大学期间,曾因为传播黄色视频被当地公安机关处理过。这个情况让王参谋的脑袋突然大了起来,怎么会发生这样的情况?可他并没有在蒋等等的政治考核表上发现问题嘛。

圈定了十个兵,突然间就发生了变化,让没有带兵经验的王参谋有点不安。他立刻如实向团长作了汇报。团长在电话里说,你要认真调查核实一下,如果举报属实,我回去向蒋大队作解释,这个兵就不带了。如果有人因为当兵竞争激烈,故意向兵役机关举报,情况不实,这个兵,我们还是要带。

有了团长的明确指示,王参谋就来到沙河县公安局,他找到黄大队长,在治安网上进行搜索,又在人口网上查找,通过系统比对,都没有相关信息。他基本可以断定举报不实。情况反馈给团长,团长答复只一个字:带!

可是,在商科长这里就不一样了,既然有人举报,虽经查情况不实,毕竟是有人举报这种事实存在,如果把蒋等等放走,举报人肯定还会再次举报,这在以前就有过例子。为了进一步弄清实事,王参谋请示接兵团团长,去了一趟省城。安徽的疫情虽然不像邻近省那样,有中高风险地区,但要求人员不外出。王参谋身有使命,来到省城合肥,根据蒋等等提供的学生处的电话号码,在蒋等等毕业的安徽大学保卫处,王参谋查清了实事真相。

还是在蒋等等读大二的时候,他寝室里有一位同学传播黄色视频,被人举报,因为这名学生与蒋等等发生过矛盾,他怀疑是蒋等等举报了他。在派出所,他咬定视频是从蒋等等那里流出来的,后经公安机关反复查证,蒋等等收到视频的时间点不对,因为都是学生,公安机关并没有对他们进行治安处罚。但这事情却在校园里掀起一场风波,有时候,一场不大的风波也会传到社会上,甚至蒋等等的家乡。事情已经过去好几年,看来举报人用心不良。

学校保卫处在王参谋的要求下,给他开具了蒋等等无违法犯罪记录的证明,但商科长还是心有顾虑。万一发生了政治退兵,谁考核谁负责,那可真是吃不了兜着走。有时候,征接双方,既矛盾,又统一。当下,王参谋与商科长的矛盾不是个人矛盾,而是工作上发生的暂时矛盾:双合格青年蒋等等,到底该不该带走?

王参谋接连遇上了两个问题,他有点头痛了。接下来的役前教育训练,王参谋不知道还会有什么事情发生。别看现在有些大学生当兵的决心很大,但他们吃苦精神方面确实差了些。前几年他们部队抽调人员给北京一所高校新生军训,王参谋那个时候还不是军士长,训练期间,有的学生在队列里才站十几分钟,扑腾一声晕倒了,有人晕倒也不奇怪。这些预定新兵的役前训练,可能会比学生军训要好的多,三天的队列训练搞下来,也会有人吃不消,但还能咬紧牙关坚持。训练大队要求加大训练力度,白天搞队列基本动作训练,晚饭过后还要进行体能训练,俯卧撑做50个都不行,带兵班长非要他们突破一百个,还有仰卧起坐,走鸭子步等,这些体能看起来有点折磨人,实际上是在磨炼人的意志,训练中有些人吃不消,就自动放弃当兵,现在征兵形势不像前几年,高学历青年当兵的热情被激发出来,报名人数年年增多。前些年,小青年的当兵热情不高,报名参军的人少,有时候双合格人员刚刚够征集任务数,若有一个人思想上打退堂鼓,想替补上一个都困难。那个时候,好就好在没有役前训练一说。可最近两年,军人社会地位提高了,国家领导人都提出要让军人成为社会上最尊崇的职业,尤其是国家退役军人事务部的成立,无论是退役军人还是现役军人,各项优惠政策纷纷出台,小青年的当兵热情回暖升温,报名人数增多。连续两年都出现这种情况,兵员征集任务数少,双合格人数多,沙河县人武部上半年没有走掉的双合格人员就有近三分之一,下半年定兵原则是,上半年没有走掉的人参加今年体检,政治考核合格,可优先定兵。王参谋进行家访的迷彩裤青年,就是上半年没有走掉一双合格人员之一。

新兵役前训练时间不长,也就一周左右的时间。别看他们训练的时间短,但训练效果非常明显。见到人武部机关人员,都知道立正,喊一声“首长好”,进入任何一个房间,都先喊“报告”。他们到了部队,再进行基本队列动作训练时,就不会再出现顺拐的兵了。工作一环套一一环,新兵启运,服装发放。过去发给新兵的服装不是头大帽子小,就是脚小鞋子大,出现高个子领到小号衣服,胖体形拿到偏瘦的军装,找这个换,跟那个调,有的调不到,就到市场上卖假军装的地方买来替代,这个难题一直困绕部队多少年。现在就不一样了,新兵在体检时,体检医生就量腰围、胸围、头部尺寸和脚的长度,当被批准入伍时,发下来的新兵服装,都是量体定制的,一人一只服装箱,里面的东西按照规定配发,从袜子到牙缸以及短裤等。部队条件好,地方政策好,所以出现当兵热情高。

人武部在进行役前教育训练时,就是有意加大训练强度,把那些意志薄弱的人淘汰出局,每年的役前训练,还真有一小部分人怕吃苦自动放弃入伍资格。

王参谋自然不知道这些,但他知道这两年因身体退兵和思想退兵的人少了,几乎没有。过去,新兵到了部队,动不动就要回家,思想产生动摇。现在退兵少的原因很大程度上就是有了入伍前的训练教育,最后坚持下来的人,都是训练吃得苦,意志坚定的人。

其实,王参谋在走访的二十名青年中,他圈定有十余个人,有了替补的准备。如果人武部实在不批准蒋等等入伍,而又非要把迷彩裤青年塞进来,这两个人,他一个都不带,大不了他回去挨一顿批,他不怕挨批,只是在以后的工作中,领导会不会改变对他的看法,这个才是最重要的。迷彩裤青年就是短脖颈,怪动作,也不是大问题,但与其他青年比较起来,王参谋对他满意度不够。怪动作好纠正,站军姿把军帽翻过来顶头上,帽子掉了加罚站军姿的时间,不出三天,怪毛病就改过来了,他当新兵时,就被班长惩罚过,新兵班长治人有的是手段。

商科长那里,蒋等等是过不了关了,王参谋就去找部长政委,也说出了自己一个士官参谋的难处,请部长政委帮他一下。部长政委是不会为难一名带兵干部的,可商科长已经向他们汇报过蒋等等的情况,他们就让王参谋不要急,等他们统一认识后给回话。

第二天,王参谋接到商科长打来的电话,要他来人武部一下。当时,王参谋正要到一个县人武部去看看兵员政治考核情况,他就先来到沙河县人武部,见到了商科长。商科长先是说,蒋等等我们放,我们那个预备役你要带上。哇,商科长这是在跟我进行条件交换。王参谋稍有迟疑,商科长说,你那个单位又不是火箭军和战支部队,又没有精端武器装备,小伙子只要练好擒拿格斗,把保卫工作做好就行了。王参谋笑了说,商科长你真不了解我们部队的新装备。他说,好吧,迷彩裤青年我要了。

商科长说:“这样吧,我们两位主官原则上同意放人,但我不得不往实处做,你给我写一张保证,蒋等等不管在什么情况下,都不得退兵!”

商科长这一招真厉害,王参谋有些犹豫了。见王参谋犹豫不决的样子,商科长说道:“兄弟,我真不是为难你,我这是对自己负责任。其实,往大里说,我们都是为了工作,我对我的单位负责,你呢,也不纯粹是为了自己。”

王参谋本来想打个电话过去,给已经到安徽省长江以南的几个军分区查看本单位人员对新兵走访进度的团长,但他一想,还是不打好,他不知道这个保证该不该写,如果写了,对自己会产生什么后果,不写,又是一种什么样的结果?

在和商科长打交道的这些天里,王参谋知道商科长为人爽快,办事认真,工作严谨。他对商科长非常尊重。这时,他说,商科长,我今年年底就要调三级军士长了,大队领导对我都不错。如果晋升为三级军士长,我就可以让家属随军,以后自己如果转业留不到北京,回山东老家,我可以进枣庄市的政府机关,所以说,把蒋等等这个兵带走,对我今后的影响至关重要。

王参谋一番掏心窝子的话,也触动了商科长。军人在纪律面前,铁板一块,可军人也有儿女情长。

商科长与王参谋两人年龄相仿,容易产生共鸣。商科长说:“兄弟,你能走到这一步也真不容易。说实在话,我跟你情况就不一样了。从作战部队交流到今天为止,我在人武部工作快十年了,河南确山离这儿虽然不算远,可我老婆孩子都在老家。老婆是县医院里的医生,不想跟我随军到这里。其实,沙河县也是一个很好的地方,我在这里这么多年,从来没有遇见大的自然灾害。上月份,郑州暴雨你知道,有专家说,一天的降雨量相当于320个杭州西湖的水倾倒在整个郑州市。确山县是个多山的地方,郑州暴雨,确山大雨,妻子打电话说,县城的街道都可以行船了。你说说,这个时候,家里多么需要我,可我不能回去。我们人武部也是二十四小值班,密切注意当地雨情,一旦沙河水突破警戒水位,我们得出动兵力,保护当地人民的生命财产安全。所以,在军改时期,现役可以转文,我当时就想回确山县人武部转为文职人员。转文可以,但无法回到确山,所以,我也就没有转为文职。军人职业化已成定局,我呢,调副团有困难,但回又回不去,处在不上不下的阶段,我也有难处。这就说到蒋等等了,你带他走,会给你以后的生活和工作带来便利,他若因举报被退了回来,对我来讲,也牵涉到个人利益问题。现在全军有一次干部大交流的机会,而军人的社会地位又在逐渐地提高,我不想脱下身上的军装,可我就是想找个机会,能够回到我的老家确山县人武部。”

听了商科长的话,王参谋思考了半天,还是从公文包里掏出纸和笔,认真写下了保证,确保张等等不因身体问题和思想问题退兵。

当王参谋把自己姓名落在纸上,商科长拉开抽屉,找出印泥。王参谋把右手无名指伸进印泥盒,然后在保证书上重重地摁下红手印的时候,王参谋心里并没有感到有多少轻松,他这一摁,仿佛摁到了自己的疼处,也好像给他的爱人和孩子从老家随军到北京,铺上一层喜庆的红地毯。

这时,商科长把一撂新兵档案推过来,对王参谋说:“你必须利用两天时间把你走访的这些新兵的档案审理完,然后我们再把服装卡塞进去。”

王参谋接过档案,放在最上面一个档案就是迷彩裤青年的,第二个才是蒋等等的档案。

商科长收起王参谋的保证书,然后对他说:“王参谋,趁我们还没有进行役前训练,我再给你派一次车,抓紧时间把预备役战士的材料进行完善。跟你实说吧,这个兵的父亲是我们副部长的战友,他们虽然不是同一年度的兵,因为副部长刚从外地调来,战友之间介绍他们相互认识,但他有一个战友是军报的记者部主任,你想想看,哪个军兵种不都求着他上稿?”

哦,原来蹊跷在这里。王参谋十分感激地握着商科长的手说:“感谢你对我的支持,如果疫情得到控制,条件允许的话,新兵回访时,你一定去北京,我会好好地陪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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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简介

李芳

男,阜阳市颍泉区人。安徽省作协会员,安徽省文艺评论家协会会员,颍泉区作协名誉主席。现供职于颍泉区人武部。写有诗歌,小说,散文和报告文学及歌词。其作品发表在《解放军文艺》《橄榄树》《神剑》《解放军生活》《军营文化天地》《军事故事会》《解放军报》《中国国防报》《国防》《空军报》《空军文艺》《中国民兵》《人民陆军报》《北京文学》《安徽文学》《小说月刊》《广西文学》以及《东海民兵》《人民前线》《文学报》等军内外报刊。小小说《一分钱》被《作家文摘》转载,小说《把你的指纹留下来》入选《中国小说年鉴》等,有小说、诗歌及歌词作品在国家级和全军举办的文学比赛活动中获奖。歌词作品见诸于《歌曲》《词刊》《音乐生活》《岭南音乐》《民族歌声》《心声》《青年歌声》《上海词刊》《歌海》等,多篇文学作品被中央军委政治工作部强军网《军旅文学》频道以优质稿件推出并连续获年度优秀作品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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