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一只狗的愧疚前传一一等待救赎
卢卡来我家,算来已经四年了。四年前,林林从她四老奶奶家把刚满月的卢卡抱来,还是个骨碌过来骨碌过去的小不点,一身细胎毛,两粒黑豆眼,一根细尾巴。一年后,卢卡渐渐长出了苏格兰牧羊犬的体征,黑黄白相间,毛发肥厚绵长,熠熠闪光,体重足足三十公斤。与众不同之处,她虽无秀眉却纹有眼线,顿生妩媚。只因曾一度缺钙,一只耳朵直立另一只耳朵耷拉。脖子上的围脖也没有围全,这并没有影响大家对她宠爱有加。的确,她太聪明了,诚如沈哲先生所说,她什么都懂,就是不会说话。
卢卡的眼里没有敌人,对谁都热情洋溢,只要有人拿眼睛看它一眼,她立刻会跑上去,跃起递上一双前爪,与你寒暄拥抱,这情景倒使许多人受用不起,以为是一个后果不堪的危险举动。相反,如果你对她不太友好,甚或流露哪怕一丝冷漠,是无论如何不会向你靠近的,远远地她就绕开你走,看都不会看你一眼。虽说卢卡包容一切,可别看见有生人从家里往家外搬东西,往车上装东西的,那一定是好一气狂吠,然后看看主人的脸,确定正常,方扬长而去。
她酷嗜排骨,却绝不挑食,有什么吃什么。她经常获准在客厅溜达,夜晚伏在卧室门口为林林值守,却从不随便进入内室一步,没有人教她,天生就有教养。时有全家出游,数日空巢的时候,便会委托朋友代为添水、添饭,例行陪她到树林里解手,卢卡均善解人意乖极巧极,从不格外生事。出游来归,钥匙碰到门锁,远在阳台的卢卡便是一阵撒娇的鸣叫,像小孩子见到家长才有的啼哭。等到打开阳台大门,卢卡一见了家人,立刻扑头上脸,嘴里言语无数,眼里无限柔情,仿佛攒了一肚子的话要向人述说,必须拿手认真地拍拍头、抓抓胸,来一个大大的拥抱,说一大串她能听懂的话,才肯逐渐收声、安静。
林林极想让卢卡做一回母亲,但那两年前卢卡患过子宫内膜炎,下身淋漓不止,精神萎靡不振,不吃不喝,眼神里充满痛苦和委屈。赶到济南最好的宠物医院,找到最权威的宠物医师,拍艾斯光片,打了吊瓶,保住了性命,却失去了做母亲的能力,不禁深深为她惋惜同时也陡增了对她的怜爱。
我家的户口上虽然没有它的名字,但她是这个家庭理所当然的成员,不管我们在林芝,在果洛,在丽江,卢卡总是不能割舍的牵挂。如果有人还问,把卢卡送人吧?我会反问,好比你是否会,把自己的孩子送人?
现在,卢卡就卧在客厅中间的空地上,头枕着前脚,朝着我坐的方向,眼睛里满是亲情。只要我没有睡去,她会一直这么盯着我,始终不会疲倦。
面对卢卡的眼神,我顿时一阵汗颜。
结识卢卡以前,在我的食谱里,竟然不曾排除过狗肉,助长了屠户们对人类最忠实朋友的杀戮。我后悔出生在城市,如果生在乡下,也许我会早早地具备对狗的认识。我后悔出生得太早,那个缺乏人情味的时代对狗情味绝对亦是零容忍,落水狗尚且还要痛打,何况街面上走动的活狗?更我后悔狗道主义早已全面光复的大好年代里,我仍没有尽早地抱养一只狗来共叙人狗友情。我庆幸人到中年以后还有卢卡姗姗来迟,庆幸没有与这宝贵机会失之交臂。这得正经感谢林林,她力主抱养卢卡的举动,对于她的老爸,却猛然领会了回头是岸的感觉。
还有一件事情,如今想来无异于罪过。
那是单位加盟来一位骨干不久,这位新同事举止文雅,对当地美食多有成见,犹吃不惯博山的菜煎饼、酸糊肚,每每桌餐,但见该大姐只用筷子捡取豆腐一块或绿叶数条,在嘴角抿来抿去,我本来耿耿于怀,便更以为该大姐故作姿态,企图找个法子捉弄她。不久几人一起出差,我故意拖延午餐时间,约摸大家肚子都在咕咕叫,便领大家进了一家狗肉馆,凉拌狗肉和大锅狗肉各来一份,大家饥不择食,同时我重点向那位大姐力荐,禁不住诱惑,过去从未闻过狗肉味气、本该在狗肉面前如临大敌的她,此时也收起了过去的黛玉相,不顾了吃相文野,与我们一起饕餮。我大快朵颐,窃喜自己阳谋得逞。如今有了卢卡,才知道这是再也无法除去的罪孽——我竟然这么处心积虑地,又培植了一位间接的人类挚友的刽子手。
我将渴望着有一天,卢卡能开口说话,并且亲自原谅我的过错,我的内心才能最终得到救赎。
我等待着这一天。
对一只狗的愧疚
京城来的黑狸猫二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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