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跟姜暮卿成亲五载之后,我决定与他和离。
原因也很简单,我们之间没有感情。
当初成婚,不过是家族之间的利益联姻。他有他的白月光,而我不过是个工具人。
成婚之后一个月,他的白月光就住进姜府,很快有了身孕,为了不委屈她,姜暮卿冒着得罪我父亲的风险,把她纳为平妻。
我的父亲本来就风流无比,对此事睁一只眼,闭一只眼。我就更没有话语权。
我与姜暮卿一个月难得见一次,井水不犯河水。
本来以为我会就此孤独终老,可是有人容不下我。他的白月光名叫柳惜惜,生下一个儿子后,取名姜睿,在姜府更是站稳了脚跟,本来对她不假辞色的姜老夫人,见到日渐可爱的孙子,也对她和颜悦色起来。每每我去给老夫人请安,老夫人都会盯着我的肚子看,可是一日日的过去了,我的肚子依旧平坦无比,她渐渐失望,对我也就不冷不热。柳惜惜每次都会得意地对我笑。
说实在的,我看见她那可爱的儿子,也不由地心生喜欢。可是柳惜惜生怕我对她儿子不利,从不允许他靠近我半步。我也只能在她不在的时候,对那孩子笑笑。
没有子嗣,没有姜暮卿的宠爱,我在姜府的日子自然不好受。可是我没有觉得太难,我本来就对姜暮卿没什么感情,作为姜陶两家的利益纽带,我扮演得很好。
对了,我叫陶婉,身为陶家嫡女,我从小就被教育成大家闺秀的模样,从不行差踏错一步。也没有自己的理想。
从小,我就在母亲每日的以泪洗面中知道,男人是靠不住的,不要为了男人伤心。
成婚三年后,母亲就病逝了,我不伤心,反而为她高兴,她终于解脱了,不再为了那个花心自私的男人哭泣。
我在姜府平淡如水的生活,因为姜睿的一次失足落水而被打破,当时我正在花园里赏花,听到一声惊呼,我便急忙赶过去,见到姜睿正在水里扑腾,我毫不犹豫的跳下去把他捞上来,索性水不深,姜睿也没啥大事,倒是受了惊吓,大哭不止。闻讯赶来的柳惜惜见到我抱着她的儿子,一把推开我,哭吼道:“夫人,纵然你再不喜欢睿儿,也不能把他推下水呀,他可是姜家的长子,他要是出了事儿,我也就不活了,呜呜呜。。”
我被她这句话吓到了,忙解释道:“妹妹,是我救的睿儿,不是我推他下去的。”
柳惜惜依旧不依:“你胡说,睿儿从不在水边玩儿,我每次都教导他离水远一点,怎么我一会儿没看着他,他就掉水里了,分明是你心存嫉妒,要害我儿子。”
我无力解释了,见她是铁了心要把这事推到我身上,遂淡淡说道:“你要这么想,我也没办法。”
我起身要离开,柳惜惜丢下姜睿,一把拉住我说道:“你别走,咱们去找老爷评理,今天我非要个说法。”
说完,她便拉着我去了书房。她身旁的丫鬟抱着睿儿下去了。
从我成婚以来,踏足书房的次数寥寥无几。因为姜暮卿经常在书房待着,而我不想热脸贴冷屁股,能不去就不去。
到了书房,柳惜惜一把鼻涕一把泪地哭诉我推睿儿下水。我在旁边看着,甚至都怀疑我是不是真的做了这个坏事,不然柳惜惜怎么说的那么生动具体。
果然,听完她的哭诉,姜暮卿一脸阴沉地看着我,说道:“没想到你平日里看着默不作声,背地里这般阴毒。我还真是小看你了。”
我强忍着粘在身上满是水的衣物的不适,说道:“大人为官多年,理当是个明察秋毫的,若我真的推了睿儿,何苦下水救他,柳妹妹护子心切我能理解,可是凭白让我背黑锅,恕我万万不能接受。”
姜暮卿看着我滴水的衣服,脸上表情好转了些。柳惜惜轻声啜泣道:“睿儿一向乖巧,我数次警告他不能靠近水边,他一直都很听话,今日怎么会自己主动到水边。姐姐怕是为了洗掉自己的嫌疑,才把自己弄得一身水。老爷,我知道姐姐这些年受委屈了,可是不能把气撒到孩子身上吧,睿儿那么可爱,他万一有个好歹,我也活不下去了。”
我真没想到,一向看着外表柔弱的柳惜惜,这个时候这般能说。这个女人不去唱戏真的可惜了。
话说三遍淡如水,我也不想再跟她纠缠了,遂说道:“柳妹妹,我知道我的存在让你不舒服了,如果可以,我也不想跟你共侍一夫。可是现在姜陶两家还不能分手,望你再忍耐一二,待日后我们两家不再需要联姻,我自会让出这个位置,让你独享这个男人。”
“至于你说委屈,其实我并不觉得,对于不在乎我的人,那么也就没有让我伤心的资格。”
柳惜惜没想到我会这样说,连啜泣都停止了。姜暮卿冷着脸道:“你这话是什么意思?”
“没什么意思,不过是大家都心知肚明的。你我二人本无私情,全都是利益使然。柳妹妹担心,那我就跟她说明白,说实在的,这姜家夫人的位置,对我并没有什么吸引力。我也犯不着为了这个位置,去伤害一个稚子。”
“我只能言尽于此了,如果没其他事,我就先回去了,这一身沾满了水的衣裳,穿着还真是不舒服呢。”
说完,我便施施然地走出书房,留下那一对儿说悄悄话去。
今天是我嫁到姜府说的话最多的一天,也是最畅快的一天。
虽然我没有因为被诬陷而受到惩罚,可是往后的日子,姜老妇人再也对我没有好脸色了,我知道是柳惜惜的耳边风,毕竟老儿子大孙子,老太太的命根子,命根子岂能让别人伤害。
所以除非必要,我再也不踏出我的院子半步,说实在的,我不是怕事,只是纯粹觉得女人之间的争风吃醋勾心斗角很烦。
而姜暮卿反而比平常来的频繁了些,我不失大家风范,对他礼貌而客气,让他挑不出一丝错处。只是当他想留宿的时候,委婉地说道:“今日身体不便。”日子久了,他也知道我在拒绝他,到了时间就自觉离去。
男人真的很奇怪,没有爱却能心安理得地跟不爱的女人上床,而我却觉得从心理到身体,都对他的触碰充满厌恶,所以我们同房的次数,十指可数。
转机很快来了,我的父亲被同僚参了,圣上震怒,下旨彻查,最后得出他强抢民女,玩忽职守两项罪名,陶府被抄 ,全家被贬云州。
说实在的,我心里早就知道父亲会有这个下场。他靠着祖上的积累,在朝中任要职,可惜无大才,又风流好色,在风云诡异的朝中,早晚会被挤下去。
所以,在父亲被贬后,我在姜家彻底没了依仗,老夫人数次当面奚落我。而我等的就是这一天。
我主动对姜暮卿说,我们和离吧。
他很吃惊,大概没想到我会自己主动提。他说道:“你不必多心,我还不至于这般薄情寡义,陶家刚出事就与你和离。”
我笑道:“你不用顾及这些,我等这一天等很久了。从我十六岁嫁给你,我就在等这一天。和离书我已经写好,你签上名字按上手印,我们从此就山高水长,两不相见了。”
姜暮卿不可思议道:“你早料到 会有这一天?我承认这些年对不起你,可是你一个弱女子,没有我姜府的庇佑,你能去哪儿,又如何生活?”
我道:“这些不用你操心,你只需要知道,离开你,我会活得更好就行了。况且你的柳夫人,不是早就在等这一天。”
见我坚持,姜暮卿不再挽留,很快就在和离书上签字。
我拿着和离书,开心地说道:“谢谢你,那我就走了,你家的东西我一个没带,只收拾了我的嫁妆,你没什么意见吧 。”
姜暮卿面无表情道:“你可以带走。”
我带上陪嫁的嫁妆和两个丫鬟,高高兴兴地离开了姜府。
走出后门,让下人们拉着满满三大车嫁妆到我指定的地方,而我,则一匹快马,奔向我的心上人。
没错,我有心上人,而且认识两年多了,那是母亲的头七,我独自去她的坟上祭拜。对着墓碑我打开了话匣子,把一直想对母亲说的话一股脑儿全说出来。
“娘,看到你安稳地睡在这里,我终于松了一口气,这么些年,你把心思放在一个不在意你的人身上,每日怨怼,可曾为自己活过一天?你也是饱读诗书的人,为什么就是看不透。如今你们阴阳两隔,希望你不再执着于一个不属于你的人,如果不着急投胎,就在下面结个阴婚,这次可要擦亮眼,找个忠诚可靠的。女儿我在此先祝福你了。”
“噗噗噗,哈哈哈。。”一阵响亮的笑声传来,我扭头去看,一个抱着剑的人正在不远处的树上斜躺着,脸上的笑意怎么也忍不住。
我气急,刚才那番话肯定被他听到了,这简直让我这个在外人面前一直端庄得体的大家闺秀瞬间暴露真实的模样,这个小人背地偷听别人的话,肯定不是正人君子。我调整心态,昂首挺胸问道:“你是谁,在这荒郊野外偷听别人说的话?”
那人一个翻身下来,走到我身边,上下打量着我。
我今日穿了一个裘白披风,梳着最简单的头饰,一点儿也看不出是个已婚妇人。我不惧他的打量,直视着他。
那人露出笑容,一口洁白的牙齿在太阳下发亮,显得少年感十足。看他一身普通打扮和高高梳起的头发,加上一把古朴厚重的宝剑,我猜测这是一个侠客。
“刚才是在下唐突了,赶路有些累了,就躺在树上休息一会儿,没想到姑娘没有发现,我也就没出声。只是刚才姑娘的一番话着实有趣,我是第一次听到,所以没忍住,还请见谅。”
说完,他朝我深深作了一揖。
我放下心来,故作高姿态道:“罢了,如此就放过你,只是你不许外传,否则我饶不了你。”
那人连连保证绝不外传。我假装整理了一下披风,转身便走。
那人在背后高声道:“敢问姑娘大名,日后可否再见?”
我没有转身,只是挥了挥手。萍水相逢,江湖不见。
可是很快我就打脸了,一日夜里,我正看话本子看得不能自拔,深夜也挑灯夜读。忽然一个黑衣人从天而降,我吓了一跳,怔怔坐在原地。那人看到我,一把扑上来捂住我的嘴,温热的鼻息扑在我的耳朵上。那人道:“别出声,否则我杀了你。”
我拼命点头。那人看了一下屋子,忽然拉着我跑到床边,吹熄蜡烛,与我一起躺在床上,盖紧被子。
很快,管家带着一队士兵闯进来,那人手下一紧,我的脖子被扼住了。
见我睡了,管家赔罪道:“夫人见谅,有一个贼人深夜闯入府中,不知是否惊扰了夫人?”
我斜眼看了看那人,那人眼神充满警告,我给他一个放心的眼神,他稍稍松了一下手,我装作刚睡醒的样子,打着哈欠道:“抓贼人你来我房里干什么,没看到我早就睡了,带着人闯进来成何体统。”
管家左右看了看,见没什么异常,说道:“是奴才唐突了,这就告退,夫人你继续睡。”
待他们走之后,那人才松了一口气,我说道:“你可千万保佑自己别被发现,不然我的名声就被你毁了。”
那人扯下面巾,借着微弱的月光,我赫然发现,他竟然是那天那个侠客。那人也早认出我了,笑道:“原来你是这里的夫人呀,真是可惜。”
我道:“可惜什么?”
那人道:“我原以为能说出那样一番话的一定是个奇女子,心生仰慕。没想到你也免不了俗。谁不知道这个姜大人,最宠后娶的那个,你就宁愿做一个挂名夫人,也要在这里过完后半辈子?”
我被戳中心事,恼羞成怒反驳道:“你又不是我,怎知我怎么想的?更何况,一个只会半夜潜入别人府邸的贼人,有什么资格说别人?”
那人摸摸鼻子道:“那个,今天纯属误会,我只是代人寻一样东西,并不是以此为生。当然,看在你今天救我一次的份上,我给你一个承诺,来日如有需要我帮忙的地方,尽管开口。在下任褚飞,乃一名江湖人士,日后有惩奸除恶的事,尽管找我。”
我见他一脸真诚,觉得这个人还不错,更何况多个朋友多条路。遂说道:“那你说话要算数,我若有需要你帮忙的地方,你不许推辞。”
说完,我又一想,他走了我可怎么找他。谁知他像是猜中我心中所想,拿出一枚小钉,说道:“这是我家族特有的,你如果要找我,就拿着它到城里最大的运来客栈,交给掌柜的,不出三日,我定会上门找你。”
我接过小钉,仔细观察着上面的花纹,左看右看也没看出什么名堂。
他起身下床,我也跟着起来。见外面没什么动静,便说道:“你走吧,他们应该走远了。”
他看着我,郑重说道:“那个,你的夫君,他不是什么好人,既然他不喜欢你,你何苦守着他,如果你想通了,我随时能助你离开姜家。”
我有自己的打算,只淡淡说道:“我会考虑的,不劳你费心。”
他欲言又止,思忖再三,才转身离开。
我在他背后轻声道:“我叫陶婉。”
他步子顿了一下,便消失的无影无踪。
后来任褚飞隔三差五给我寻来一些小玩意儿,还给我讲江湖上有趣的事,我们日渐熟悉,也心照不宣的爱上彼此,我们都在等我重获自由的那天。这一等就是两年。
没有了束缚,我的心像一只快乐飞翔的小鸟,迫不及的想飞到任褚飞身边。城外的小树林旁,他早早等着那里,今日的他,焕然一新,不再是江湖人士的打扮,一身天蓝色的衣服衬的他如翩翩公子。
我们紧紧拥抱在一起,两颗年轻的心,热烈的跳动着。
任褚飞带我回了他家,我才知道他家在江湖也算是赫赫有名的帮派,任褚飞不喜欢借着家族的名声行事,所以一直独自在外游历。
大概是任褚飞早就跟他爹娘说起过我,他们见到我一点也不生疏,像久违的家人一般热情的对待我。甚至还说早就准备好成亲的东西,就差我本人了。
我手足无措的看着任褚飞,他笑道:“别怕,他们早就知道我非你不娶,所以就等着我带你回来了。我们江湖儿女不拘小节,婉婉,你可愿嫁我?”
我忍不住热泪盈眶,重重的的点点头。
身边传来一阵欢呼。
很快,我和任褚飞就拜堂成亲了,那天是我最开心的一天,而任褚飞,则像个毛头小子似的,全程手足无措,满脸通红。
新婚夜,送走最后一波闹洞房的人,任褚飞带着醉意看着我,傻呵呵的笑,我故作生气道:“你喝傻老婆尿了,一直笑。”
任褚飞一把抱住我,把头靠在我的肩膀说:“以后你就是我的傻老婆,谁也不能抢走了。”
我的心瞬间被化成一汪春水,此生得此良人,足矣。
任褚飞的脸开始不停的摩擦我的,然后慢慢吻上我的唇。
红堂蜡烛不停的闪烁,我的心里从此终于有一人长厢厮守。
婚后,任褚飞逐渐接手家里的事务,人也愈发稳重了。只有我知道,他私底下像个小孩一样。
很快,我有了身孕,任褚飞生怕我出一点意外,放下所有事物,一心一意照顾我。婆婆身为过来人,把她生孩子的经验告诉我,并让我放宽心,每日适量饮食,适量运动,对胎儿好。
大概我与孩子有缘,整个孕期并没有剧烈孕吐,只是八个月以后,肚子太大,行动不便。
有任褚飞的悉心照顾,我顺利生下一名男婴,我看孩子的第一眼,就觉得那是任褚飞的翻版。
一年后,孩子断奶,许久没出过远门的我决定跟任褚飞一起,孩子就交给婆婆和公公。他们喜的合不拢嘴。
回到曾经生活了二十多年的京城,我除了新奇,并无多少感触。毕竟以前身为大家闺秀,出门是很不易的。
这次来京城,是为了一桩生意,生意不大,只是对方来头不小,需要任褚飞亲自接待。我闲暇无聊,就上街随处逛了逛。
不想,却意外碰到了前夫,姜暮卿看起来更成熟稳重了,甚至蓄起了小胡子。他正骑马带着一队士兵,大概是去执行公务。我避让到一边,装作没看见。
谁知他竟停了下来,下马走向我。我抬起头,坦然看着他。他激动道:“婉婉,真的是你?”
被他这么一喊,我感觉浑身不自在。
成婚五年,我称呼他为老爷,他称呼我为夫人,而且这样的称呼极少,更多的时候都没有称呼,有事就说,说完就走,从不多说一句。
婉婉这个称呼,只有任褚飞天天叫,我也只习惯他叫。
我淡淡说道:“姜大人,别来无恙,民女只是偶然经过,大人公务繁忙,就不耽误大人时间了。”
说完我就要走。
姜暮卿拦住我,说道:“我不忙,你有时间吗,我有话想对你说。”
我道:“大人,我已成婚,有夫君有孩儿,只怕不方便与外男接触,抱歉。”
姜暮卿急了,忙问道:“你与谁成婚,以你的性子,怎么可能这么快就与别人成婚生子。”我道:“这些似乎已经与大人无关,大人何必打听他人隐私。”
姜暮卿还要再问,却见一个年轻的男人走上前搂住陶婉,面带微笑道:“不知在下夫人何处得罪了大人,让大人亲自审问?”
我见到任褚飞,说道:“事情都谈完了吗,我们什么时候离开,这里也没什么好玩的。”
任褚飞宠溺一笑道:“谈妥了,下午就带你游山玩水去。”
姜暮卿见两人之间涌动的浓厚情谊,强压下心头的嫉妒,说道:“敢问阁下尊姓大名,我与婉婉好歹夫妻一场,关心一下她的生活,应该不算过分吧。”
任褚飞焕然大悟“哦”了一声,道:“原来是姜大人呀,当初多亏了大人给了婉婉自由身,我才能与婉婉长久的在一起,还没谢过成全之恩呢,请受在下一拜。”说完郑重一拜。陶婉被他的模样逗笑了。
姜暮卿忍着怒气道:“不谢。”
任褚飞道:“若有空,在下一定请姜大人好好喝一顿,只是婉婉不喜欢这里,我怕闷着她,下午就带她离开这里了,这顿酒就先欠着大人,改日一定补上。”
说完,便带着陶婉离开了。姜暮卿咬着后槽牙,才控制住自己想要拦下他们的冲动。
有些人就像美酒,经过时间的沉淀才好喝。姜暮卿也是等到陶婉离开,才暮然发现,这个女人就像美酒一样,早就浸润他的四肢百骸,只是他不愿承认罢了。
少年时对柳惜惜的迷恋随着年龄的增长逐渐退去,才发现柳惜惜越来越像一个突然暴发的土财主,一朝有权有势,就控制不住自己的欲望。她管理内务一窍不通,争风吃醋倒是积极的很,府里没有一个看着稍稍顺眼的丫鬟。睿哥儿在她的教导下,也越来越愚钝,姜暮卿只能亲自带在身边教养。
与柳惜惜之间,除了吃喝拉撒,再也没有其他话题。曾经与陶婉之间的谈话,反而更加清晰的涌上心头。
那个女人总是波澜不惊,当时姜暮卿很讨厌被别人掌控自己的婚事,从未仔细去了解过陶婉,只一心要反抗,所以不到一月,就把小户出身的柳惜惜接进府里,让她有了身孕。
见陶婉一句话不说,姜暮卿更加肆无忌惮,提出要把柳惜惜扶为平妻,那时候姜老夫人虽然不愿,可是大概是要耍婆婆的威严,不跟陶婉说一句,就同意了姜暮卿的请求。陶婉依旧不说一句。
后来柳惜惜的小手段,姜暮卿都看在眼里,他没有阻止,就是要看看陶婉的反应,可惜陶婉就像感觉不到似的。
那次睿哥儿落水,明知柳惜惜的说法漏洞百出,他仍然把错推给陶婉,陶婉被激怒了,说出了心里话,姜暮卿才第一次意识到,陶婉并没有表面看上去的那么简单。
虽然后来尝试靠近她,可是陶婉总是拒人于千里之外。姜暮卿觉得自尊心受挫,也不肯拉下脸继续尝试了。
后来陶婉要和离,其实姜暮卿心里是不愿意的,但是看陶婉一脸倔强的样子,姜暮卿心想,让她出去吃吃亏也行,看到世道艰难,她一个女孩家不好生活,到时候他再伸出援手,那个时候陶婉应该就会全身心的依赖他了。
可惜等不到那个时候了,陶婉离开以后,就在京城消失了,等姜暮卿再去寻找时,再也打听不到她的消息了。陶家早就举家流放云州,多年的观察,让姜暮卿知道,陶婉绝不会去找那个感情不深的父亲。所以陶婉到底去了哪里?
直到这次相遇,姜暮卿才隐约感觉到,也许陶婉和她那个丈夫早就背着他认识了,不然短短两年,他们怎么可能那么快就有了孩子。陶婉的性子是不可能对谁一见钟情的。
被带过绿帽子的耻辱让姜暮卿更加咽不下这口气。他不会放过他们。
跟任褚飞离开京城后,他带着我游历了很多他曾经去过并觉得有趣的地方。我们到过一望无际的大草原,见过浩瀚无际的大海,攀登过知名的名山大川。我越来越觉得,世界之大,人类是如此的渺小,幸好身边有这个有趣可爱的大男孩陪伴,有他在身边,见过再多的风景,也满心充实,不至于内心惶惶,不知活着为何。
等我们回去已经是半年之后了,见到已经能奶声奶气喊爹娘的儿子,我内心被柔软包围。他的性子也随任褚飞,热情开朗,见了我们不见丝毫疏离,扑到我身上就不下来,连晚饭也是我抱着他吃的,任褚飞又哄又骗,也不起作用。
吃过饭,任褚飞就被公公叫去偏厅,我满心疑惑,一定是发生了大事,不然公公从未背着我跟任褚飞谈话。婆婆看出我的不安,安抚我说:“那是男人们操心的事,咱们女人家就别操心了,好好陪陪祺哥儿,你看他多想你。”
说着,还逗了逗我怀里的祺哥儿。我压下心里的不安,跟婆婆一起陪祺哥儿玩儿。
等祺哥儿困的不行,睡过去之后,我才回到卧房,洗去连日来的疲惫,拿起一本书边看边等着任褚飞回来。
直到半夜,任褚飞才脚步沉重的回来。我见他情绪不佳,起身问他:“可是发生了棘手的事?”
任褚飞勉强笑笑,安抚我道:“没什么,时间不早了,你早点睡吧,这一天累坏你了。”
我坚持道:“我们是夫妻,我不希望你有事瞒着我。”
任褚飞一向对我言听计从,也知道我的脾气,只好全盘托出。
原来任家虽然只是江湖门派,但跟朝中官员也有联系,毕竟任家的生意涉及镖局,客栈,船运等等,没有关系,这些肯定不会顺遂。那些官员暗中庇护着任家,任家自然要回报。许多官员不能出手的事,对任家来说很轻松。
当然,任家并没有帮着做伤天害理的事。任家每年上缴着高额的赋税,凭着江湖地位,调解地方纷争,维护地方安宁,跟官家也算互惠互利。
最近跟任家走的最近的一个官员,突然隐晦的提醒,说要任家当心,尽早收敛锋芒,重新寻找出路。
任父还欲再问,那个人却不肯再透露半句。
自此以后,任家的生意不时被官家查抄,虽没有被发现有违法的地方,也让任父心里起了疑虑。人在江湖,风雨飘摇,没有谁能一直长久安稳。所以任父的意思是,让任褚飞带着多年积累的家财,另寻一个地方生活,这样就算哪一日真的发生了什么,也不至于全家一起被连累。
任褚飞问我的意见,我说道:“虽然我对生意和官场上的事不是很懂,但我信一句话,狡兔三窟。父亲说的没错,现在我们家看着确实风头无两,可是这个世道,人心思变,不能把鸡蛋放在一个篮子里。这是规避风险最好的办法。”
任褚飞听了,也觉得有道理,他说道:“刚才我还难以接受,经过你这么一说,我觉得有道理。可是我们要是走了,让父亲母亲独自承担风险,身为儿子,我岂能安心?”
我附在任褚飞耳边,说了几句话,任褚飞听完眼睛一亮,不停点头。
翌日,我们就悄悄开始准备,分批次把家财运出。
我和任褚飞一致选了一个我们都去过并觉得安全的地方,重新在那里安置家业。
谁知,不到半月,就有大批官兵查封了任家的酒楼客栈,任家父母也被关押至大牢。对外的罪名是走私私盐,贿赂官员,欺压地方。
任褚飞安顿好我和祺哥儿,就听闻父母被抓,马不停蹄的出去寻找办法营救。
他走之后,一直杳无信息。我在家呆不住,把祺哥儿托付给忠心的管家,我便赶往京城。
到了京城,我才知道,任家被判满门抄斩,任褚飞被通缉。现在衙役正在到处缉捕他。
我慌了,拿着银票上下打点,才得知主审此案的竟是姜暮卿。
我隐隐觉得此事与姜暮卿脱不了干系,但是我却无能为力。
眼下我只能寻找任褚飞,不让他做傻事。
谁知我不去寻姜暮卿,他却主动找到了我。
看着这个表面公正严明的姜暮卿,我冷笑道:“大人是来抓我的吗?”
姜暮卿似乎毫不在意我对他的态度,拿起茶杯给自己倒了一杯茶,慢慢抿了一口才说道:“婉婉,我若想抓你,派衙役来就是了,何苦自己来。”
我故作惊讶道:“哦,原来大人还念着我们的旧情,既然如此,那还请大人放了任家一家,他们到底该不该死,大人应该心知肚明才对。”
姜暮卿摇摇头道:“本官不知,本官只知道,要想让谁死,对我来说并不难。”
我翻了个白眼,道:“既然如此,大人今日来此为何?总不能是为了叙旧?”
姜暮卿看着我郑重道:“婉婉,如今任家倒了,你要不要重新回到我身边?”
我被吓懵了,不可思议道:“你说什么,姜暮卿你疯了吧?”
“我没疯,我从来没打算要与你断干净,是你非要离开我。是你背着我私下勾搭他人。婉婉,如果你回来,我可以既往不咎,依旧让你做姜家夫人。”
“你现在说这些干什么,是你打心眼里不愿接受我,我在姜家五年,你可曾给过我一个笑脸,可曾对我有最基本的尊重。没有,姜暮卿,你现在说这些,有什么意义,难道还指望我们两个能琴瑟和鸣,举案齐眉到老吗。”
“是,我承认,那五年是我对不起你,可是你不也从来没有争取过我的关注吗,我们只不过是彼此彼此。”
我冷静下来,说道:“是的,我从来不强求你一定要爱我,如今,你也不能强求我爱你。我累了,大人请回吧。”
姜暮卿也恢复了往日的冷漠,说道:“我给你三天时间,如果主动回去,说不定我会对任家网开一面,否则,你就等着给他们收尸吧,至于那个背着我勾搭你的男人,我要你亲眼看着他死。”
我心下一怔。姜暮卿已经跨门而出。
第二日,我就听到有人劫天牢,重兵围困之下,领头人已经被逼下深渊,尸首无存。
我彻底慌了,立马就要去寻找,姜暮卿早料到我会去,他牢牢抓住我,阴冷的声音在我耳边响起:“别白费功夫了,我亲眼看到是他,他已经被摔的粉身碎骨,你就算下去找,也不过是找到他的一堆碎肉。”
我崩溃了,哭喊到:“姜暮卿,你这个禽兽,你怎么那么狠。”
姜暮卿狠声道:“是你逼我的,你一天是我的女人,就一辈子是我的,谁也别想抢走你。不过一个莽夫,他根本配不上你。我们两个才是门当户对,佳偶天成。”
我拼命捶打他,他见我几近疯魔,一个手刀就把我打晕。
当我再次醒来,已经身在姜府了,柳惜惜站在床前,面色不善的看着我。
我从来没想到还能跟她再见面。
见我不说话,柳惜惜阴阳怪气道:“我说是谁让老爷这么上心,还亲自抱回来,原来是你呀,怎么,在外面混不下去了,来求姜家重新接纳你?”
我不想跟她争辩,重新闭上眼睛。
柳惜惜气急败坏道:“你怎么不说话,是不是心虚了。我就知道,你当时不过是假装清高,来博得老爷的关注,怎么可能会放弃官家正室娘子的地位。”
我被她吵的心烦,坐起来道:“你有在这里吵的功夫,不如去问问姜大人带我来这里干什么。我已经嫁人生子,并不喜欢跟别人抢夫君。”
柳惜惜不敢相信,道:“你真的嫁人了,还生孩子了?”她脸上带着笑意,“像你这样一个冷冰冰的人,竟然还能再嫁人,真不可思议。我倒是真的想看看什么样的男人能让你心甘情愿的跟着他。”
她变脸太快,我都快接不住她的话了,便沉默不语。
柳惜惜放下敌意道:“这么说,你是真的不在意这个姜家了,那就好,说实在的,论学识才情家世,我确实不如你,相貌嘛,咱俩各有千秋,我自认还能与你一争。可是有一样,你是比不了我的,那就是对老爷的心。我能为了他付出一切,能满心满眼只有他。”
我点头表示认同。柳惜惜接着说:“你走之后,我能感受到,老爷他放不下你,可是我知道,你这样的人,绝不会走回头路,你有自己的骄傲。索性老爷也没有找其他人,纵然他心里还想着你,我也能接受。”
这个女人,倒也不是胸大无脑。不过也是一个卑微的可怜人。
我说道:“你能这样想我就放心了,如今我夫家遭受巨变,姜大人功不可没。他想再续前缘,可是我不愿意。不知柳夫人能否助我一臂之力?”
柳惜惜警惕道:“你想让我帮你什么?”
我让她靠近,在她耳边呢喃了几句。她思忖片刻,说道:“你容我想想。”然后就走了。
我靠在床头,思绪已经不知飞到哪里。
夜晚,姜暮卿果然来了,见我滴米未进,他说道:“难道你还要为那个奸夫殉情?”
我扭头不想见他,姜暮卿生气的把我扭过来面对着他,道:“陶婉,你别挑战我的耐心,你信不信,我明天就让人把他的父母大卸八块?”
我强压下心里的愤懑,说道:“你我之间,与他父母何干。我真的不懂你,当时是你看不上我的,也是你把我推到千里之外的,是,我承认,我和他早在你我未和离之时便认识了,可是我们从未逾矩。在你心里,也从来没把我当你夫人看待,你凭什么要求我对你从一而终。”
“你现在对我的执着,不过是你不肯承认,真的有人弃你如敝履,是你的骄傲在作祟。”
姜暮卿被我说的一愣,我趁机说道:“我们都是骄傲的人,我理解你。可是你也不想我们成为一对怨偶,下半辈子互相折磨吧。既然我是你人生的污点,你何苦还要留在身边,我保证从此离你远远的,让你再也看不到我。”
姜暮卿摇摇头,道:“不,我不是,我不认为你是污点。婉婉,也许是我以前太骄傲,从来不肯低头。可是我现在知道,与你相比,我的骄傲是可以放下的。我的前半生顺风顺水,被人众星拱月般的捧着,自从你离开后,我才第一次感受到挫折。现在我想弥补这个遗憾,你给我个机会好吗,我们重新开始,过去的我不再计较。你也不要再想了。”
“只要你答应,我立刻能放了他父母,我说到做到。”
良言难劝找死的鬼。我只能言尽于此。任家父母对我不薄,我不能眼睁睁看他们去死,遂说道:“我答应你暂时不走,你放了他们吧。你已经杀了他们的儿子,不要再造孽了。”
姜暮卿立刻点头。他抱着我,满足的说道:“婉婉,下半辈子我必不负你。”
我在心里叹气。同样都是官宦世家,我早就看透了这世上的人情冷暖,所以从不对他人抱有期待。姜暮卿却正好相反,他得到的太多,反而不允许失去一点东西,不允许人生有一点缺憾。
如果以前,姜暮卿能稍稍待我好点,我也不会一心一意要与他和离。我这个人对很多事要求不高,但也不是毫无底线。不要求做他的手中宝,也绝不想被人当泥踩。
三个月后,我坐在以前的院落里看书,柳惜惜鬼鬼祟祟的走进来,交给我一封书信。我感激道:“谢谢你,今日你帮了我,他日我必会报答你。”
柳惜惜哼声道:“陶婉,要不是为了老爷,你休想让我帮你。”
我忙点头如蒜,“是是是,柳夫人最是深明大义。”
柳惜惜扭着小腰走了。
我打开书信,里面熟悉的字迹让我心头一暖。信中说一切准备妥当,让我寻个合适的时机离开姜府,外面有人接应。
看完信,我依依不舍的把信放在烛火下烧个干净。
这三个月,姜暮卿并没有逼迫我做不愿意的事,只是每日来我院子里聊聊天。我与姜老夫人无意间见过一次,她满是不屑的冷哼一声,就与我擦肩而过。大概打心眼里觉得我配不上她的儿子,却又不能把我赶走。
姜暮卿下朝后,照旧来到我的院子,我看他容光焕发,似乎有喜事。便装作不经意的样子问道:“大人今日似乎很开心?”
姜暮卿道:“婉婉,我姜家马上就要更上一层楼了。”
我立刻来了兴趣,问道:“大人何出此言?”
姜暮卿欲言又止,然后道:“马上你就知道了,现在还不能说。对了,你今日在家干什么了,觉不觉得闷?”
我心下一动,道:“还不是老样子,种种花,看看书,这些书我都快翻烂了,真是好生无趣。”
姜暮卿笑道:“我就知道,今日我索性无事,便陪你出去逛逛吧。我们两个还没一起出去逛过街呢。”
“好呀,我这就去收拾一下,换个舒服的鞋子。”
见我很开心,姜暮卿也没多想,就在院子里观赏我种的花。
不过片刻,我就收拾好了,我故意道:“今日就你我二人,你不许带旁人跟着。连家丁也不许带。”
姜暮卿道好。毕竟天子脚下,光天化日,还是相对安全的。
出了姜府,我一路欣喜,东看看西逛逛,姜暮卿跟在身后掏钱付账拎东西。虽然从没做过这些,他依旧很开心,只要我看上的,统统掏钱买下。
不一会儿,他就抱着拎着一堆东西。我转身见他还在满面笑容的跟小摊付账,见到不远处的运来客栈,我快步冲进去,立刻有人带我去了后边。
任褚飞早就等在那里,见到憔悴许多的他,我心疼不已,任褚飞笑道:“婉婉,今日我就带你离开,以后我们再也不回来了。”
我抱住他,掩藏自己涌出的眼泪。任褚飞也抱住我,安抚道:“都过去了,我们再也不分开。”
我在他怀里不住的点头。满心的激动让我说不出一句话来。
稍稍整理好情绪,我们便从后门骑马往城门赶。刚到城门,身后便传来一声“婉婉”。我转头看去,姜暮卿竟然这么快就追来了。我抱紧任褚飞,他挥动马鞭,骏马变飞驰出城门。
身后一队士兵拦下姜暮卿,他眼睁睁看着我们从眼前消失。
从此,我与任褚飞执手天涯,永不分离。
是的,这一切都是我布的局。
当得知任家被有心之人盯上以后,我就让任褚飞私下打听那人是谁,得知与姜暮卿有关后,依我对他的了解,他一个官宦子弟,表面看着霁月风清,实际上内心霸道,为了达到目的可以不择手段。不如将计就计,让任褚飞死遁。任褚飞一死,姜暮卿心头的恶气出了,就不会对任父任母怎么样。我先救出他们,安顿好,好让任褚飞有时间去寻找姜暮卿的弱点。
正好赶上储位之争,圣上属意二皇子,但三皇子更有才能。姜暮卿心高气傲,自然站队三皇子。任褚飞一身武艺,早之前就已经跟一个上官达成协议,替他搜寻贪官污吏的证据。对于寻找二皇子的错处,更是信手拈来,没多久就被他查到,二皇子私自收受各路官员的礼物,并承诺待他成为太子,定会提拔那些送礼的人。
这些证据交给三皇子,让三皇子轻而易举的扳倒二皇子,成为太子最有力的竞争者。
任褚飞有了从龙之功,便把自家的冤屈跟三皇子说了,三皇子查证后确认属实,但姜暮卿毕竟也是肱骨之臣,他不能失去。所以就承诺任褚飞,会助他一臂之力。所以在姜暮卿追来时,三皇子的人拦下了他。
看着陶婉墨发飞扬,消失在城门,姜暮卿便知道,这一次,他是真的失去了她。
这大概是他这一辈子唯一疯狂的一次了,往后的岁月,他会做一个八面玲珑的权臣,会站在高高的位子上,可是,那个时候,无人共享,这一切还有什么意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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