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回 江山育舍身得道 陈靖姑割股救亲却说西河有一老者,姓江名清,娶妻何氏,尚未生产,近来却有怀孕。满足十月,将临盆时,灯火辉烂。忽听的门外喧喊不绝,江清闻得喧喊之声,忙开门看时,只见有数十人,各执刀器木棍,至大王山,前后围着一只白额猛虎。众人扬声大喊,将至门首,江清将门闭了。那十余人退至江家门首,扬声喊道:跳进里面去了!忙叫开门,恐防里面之人。众人忙敲门,喊叫不绝,惊愕曰:这个真奇怪!明明赶至这里,见那大兽撞门而入,里面怎么连踪迹亦不见?诸人惊异而散。
江清闭门入内,听得内廷有婴孩啼哭之声。稳婆报曰:恭喜相公,添一位小千金了。江清闻报是生一个女子,惊喜交集,恐虎入内,有妨于人,喜得生产平安。于是满月以后,取名山育,又名曰虎胆。至十五岁上,性暴如雷,凡各乡邻人等,如有轻慢他时,当面就是一掌过去;如被他巴掌打着的时,非是小可。初时只觉发热,未几现出五个指痕,诸人甚是惧怕。至十六岁上,双亲俱亡,山育存心不配,在家静修。
这日,有一老尼从空而落,行至山育面前道:别来无恙乎?江氏愕然,视之时,乃一老尼。问之曰:师父何来?老尼答之曰:是为江姑独自静养,甚然寂寞,特来奉一册书,各解忧愁。遂向袖里卷出一卷小小册儿,皮上书写得秘术。山育接册问曰:有何妙术使用?老尼曰:我此册能治得儿童染患瘟痘,诸般毒邪等症,并能治痘疹。江氏闻有此两般医术,甚是欢喜,问曰:师父住何宝庵?法号何名?老尼曰:小庵乃在旗山之顶,小尼法号自空,若不弃嫌,另日同往一顾乎?江氏曰:如得同往,自然要到宝庵一谒。老尼曰:既是有声,小尼另日邀请就是。又谓江氏曰:就此而别,越日再来相会。江氏曰:既然至此,且住几日,何必言别哩。老尼曰:那卷册儿好与江姑静阅,自然参觉。小尼暂别,不日再至。说罢,步去后园,遂向袖中摸出一条白绫帕,从空一抖,化为一只白鹤,乃骑鹤腾空而去。
江氏送出后园,不片时,那鹤不见,方才进房。于是逐日携册解闷,念上半卷秘术,尽记心头。不数日,又将下半卷法术,皆念的十分精熟。过了两日,那老尼跨一只白鹤,从空而落,身边又带一只金毛猛虎,摇头摆尾,直至江氏房内。江氏见老尼来至,又见身边跟着一个金毛猛虎,摇头摆尾,甚为惊人,问曰:师父为何今日带此山君而至?老尼曰:特为邀请江姑同往茅庵,惟恐路遥山崎,难以往时,因此特带此虎代步。江氏曰:奴家只恐骑不惯。老尼曰:不妨,只要尔跨上去时,他自然慢慢而行。且此虎与凡虎不同,能收惊起毒,不妨好人的,性格甚善。江氏曰:原来有此妙处。遂收拾取几件衣服,将门及房各加封锁,乃同老尼行至后园。老尼先牵金毛虎与江氏跨上,自己仍化一只白鹤跨上,喝声:去罢。一禽一兽飞上空中,半云半雾。
片刻落下一座高山,又行了几步,却是一座尼庵。江氏下了金毛虎,随同老虎入庵。其庵幽雅清静,排设之物俱是仙家器具。里边走出一道童,捧着二杯香茗,老尼以宾主而坐。江氏曰:奴家父母早丧,六亲兄弟俱无遗下,奴独自一人。但奴年幼,今日从师父至此宝庵,心中十分畅快,意欲从师父在此学法,未知师父肯收录否?老尼曰:既肯相爱,自然从命。倘那册里若有参不透的,吾当教授于尔。自此江氏在庵相伴老尼传述不题。
且说那丹霞大圣自前在望北台岭被那火珠烧得皮脱毛焦,逃回豹头山宿猴洞静养皮毛,已有年余,皮毛复旧。这日仍变一个少年书生,游至西河。忽见一少年甚是俊秀,丹霞大圣面前问曰:老兄欲何往?是何乡何处来的?那人曰:小弟家住扬州,姓杨名世昌,特至福州贸易,歇在贵处南台后浦。昨日至此寻访一位故友,因他往苏州寻亲未回,故此不遇。丹霞大圣曰:杨兄府上更有何人?世昌曰:舍下老母在堂侍奉,系有拙荆沈氏。丹霞大圣曰:兄至此几时了?世昌曰:因是前月新婚,初次成亲,半月后就至此矣。尊兄问我何故?丹霞大圣曰:特为贵处亦有一舍亲,故见是扬州来的,多爱相问,休得见罪。遂作个揖而去。
这丹霞大圣暗暗存心世昌许多话说,遂看杨世昌的相貌,变成一样服色面形,向着北向打个筋斗,架云而去。来至扬州,密访杨世昌之家,查探明白,至门首敲门。林氏忙出开门时,看是儿子回来,觉得十分甚喜,问曰:吾儿往福州贸易,利息何如?怎么这早就回来?丹霞大圣知这个是世昌之母,假答曰:孩儿至福省,将货尽交行主代销,不日俱兑尽了。其本利银被行主暂借使用,约于有便,即寄来交还,孩儿故先回矣。林氏曰:既是如此,且进去见尔妻。丹霞大圣入房中,见一少妇如花似玉,暗暗喜曰:愚夫出外,致使贤妻寂寞矣。沈氏见丈夫回来,甚觉欢喜。从此丹霞大圣在杨家受用。
但事有凑巧,只五日后,福州真杨世昌亦收拾回家敲门。这时丹霞大圣在沈氏床中静睡,沈氏在房做针指。林氏闻有人敲门,忙出开门视之,又见一个儿子,大惊曰:我儿几时回来?真世昌曰:孩儿今日才回家。林氏大惊,悚然曰:五日前汝就回来,现在媳妇房中沉睡。真世昌听见,忽然大怒,忙跑至沈氏房中,见是一男人睡觉未醒。真世昌大怒,一掌打去。丹霞大圣梦里惊醒,见是真世昌回来,放胆问曰:尔是何人?这里甚么所在?敢如此乱入人家!不管好歹,摇摇摆摆进我房中,犹敢将我打醒,是何道理?难说没有王法么?真世昌曰:我乃杨世昌,自幼生长此处,谁人认不得我?尔是何方妖人?用何邪术?敢变作我模样,至此冒昧占我妻子,还敢强辩!我怎肯放尔甘休?两个世昌尔说我假,我说尔假,争竟不已。
妻沈氏见此二人颜容无二,言语声音亦同,亦难认得谁假谁真。其母林氏亦不能分辨,只是呆呆立着,看他两个争斗。丹霞大圣云:清平世界,岂有如此之理!这个甚么容得尔这妖邪之人?又对林氏曰:母亲可同媳妇放心,我定要拿他到官堂问究明白。说罢,将真世昌捉住,用妖力只推了几推,把真世昌推出门首,却举起拳头,向真世昌背上打了几拳。真世昌难以抵敌,只得啼哭逃走。丹霞大圣打走了真世昌,自己得意回家,对林氏婆媳曰:清天白日,世界有如此妖人,若孩儿在福州未回,却被这妖人占去妻子,如不动拳打他,还耍强辨冒认。婆媳只见一个再回来,只道是假的被打而走,到也放心。
且说真世昌被假的打走啼哭,记得方才他说要到县内辨论究问,我且到县里击鼓伸寃。遂投至县衙击鼓。衙役闻击鼓之声,忙捉住击鼓之人。县令升堂,衙役将杨世昌押来,跪逾在堂上。县令拍案骂曰:有何寃枉,敢击堂鼓?杨世昌流泪满面,遂将假世昌说了一遍。县令大惊曰:有此妖怪!速令差役八名到杨家,将假世昌并林氏、沈氏俱拿到,审问真假世昌,暂交役人看守。八名差人即赶到杨家,踏门而入,将丹霞并林氏婆媳三人拿至县堂。县主盼咐将两世昌带来审问。真世昌上堂,县主见两个世昌相貌貎皆同,叫沈氏问曰:两个世昌那个是真?林氏、沈氏信假以为真,依然母子夫妻一家无疑矣。
且说县令衙役禀称:不见了假的。县令道:妖怪又要回杨家。遂吩咐真世昌带进来。皂役遂将世昌带进。县令道:那个妖人逃去,料又在尔家中,尔且不可回去,只恐又要害尔性命。本县这里尝尔银五两,尔可往别处恳求有法术之人,捉拿此妖,方保尔一家性命。杨世昌接银,啼哭不已,拜于堂前曰:叫小的有家难归,有国难投,却往那里去求有法术之人?哭哭啼啼,只得拜谢县主而去。
出了县衙,却不敢回家。至晚,在城内五显灵官庙中安宿。这夜孤身无伴,回想有家不能回归,甚觉凄凉,免不得两泪交流。世昌就在灵官案前,遂将妖人谋占妻室之事,哭诉一番。诉毕,覆案而匪。睡至三更,灵官着桃、柳二将托梦。桃、柳二将扶起,谓世昌曰:尔家妖人作祟,谋占尔妻子。尔可往福州下渡,访请陈靖姑,可除此妖怪。他乃是闾山初出法门,且此妖又与陈靖姑有衅,除此妖精,保尔母子夫妇一家团圆。说毕,世昌惊醒来,满身是汗,梦中所说,俱都记得。谢曰:神明指点,自然有此异人。且到福州,细细寻访。遂拜谢了灵官,出庙即往福州而去不题。
且说陈靖姑在闾山学法,法主许真君乃传授其调电驱雷、呼风祷雨、缩地腾空、移山倒海、退病除瘟、斩妖拿鬼、炼骨成人、夺魂还体诸术数。法成,再教扶胎救产、保赤佑童之法。靖姑曰:信女誓愿不嫁人,再学此无益,坚守不嫁。许法主曰:尔言不嫁,父母之命,却如何违的?靖姑曰:信女上无兄,下无弟,我不出嫁,在家养亲,亦不为不孝也。许法主见其坚辞不学,谓之曰:既是不学扶胎救产,吾亦不强。但尔拒嫁至此,亦是法缘。今已三年,诸术俱通。但尔父母家中有难,尔可回去,救其灾厄,保全父母之命。且男婚女嫁,理所当然。父母之命,不可违也。
靖姑闻许法主说父母有难,大惊失色,跪逾于法主面前,求其何术可救。法主曰:尔父生背痈,母生手疽,只消尔在左臂割肉,补其疮口即愈。法主亲写一符,烧化水中,其灰抹于割处,即刻平复。又付其斩妖神剑一把,符箓捆妖绳等宝。靖姑背剑,随将符箓等物作一小包袱,背于肩上,宛如仙姑一般,拭泪别师。法主又着护法王、杨二太保,暗暗带五营兵马五百,随身保护,听其调遣。靖姑闻此护身王、杨二太保随带兵马,听其调遣,甚是大喜,即拜别法主,背剑辞出山门。法主随后跟至门前,谓靖姑曰:即此直道而行,不须回首,到江边自然有船,就此去罢。靖姑见师父送出,乃曰:蒙师父不弃,同信女一般。信女无些微报,亦舍不得师父。信女即别师父。法主曰:谓直道而行。靖姑曰:即就此拜别师父。步至二十四步,惟恐师父未进洞内,乃回头望之,果见师父未入,乃曰:师父请先进,弟子好行。法主点头。法主见靖姑至二十四步回头,乃以手招回。靖姑见师父招呼,忙回步至师父面前曰:弟子既行,又蒙师父唤回,有甚教训?法主曰:唤尔非为别事,只因尔不学扶胎救产、保赤佑童之术,转唤尔回。俟几日回去,将学其术,自然有用。
靖姑这时救父母之难,归心似笼,乃曰:弟子蒙师父教训,诸术皆通,惟此四术,弟子不学此法。许法主曰:学此法,内有妙用,学之有益,亦不负尔至闾山三载之功。靖姑曰:弟子蒙师父如此传授,内中妙用多矣,岂在此四术乎?弟子畏入秽房,学之不便。许法主暗想曰:靖姑心似铁石,不学其术。暗暗叹惜,且天机不敢漏泄,谓之曰:既不学此四术,吾亦不强求耳。且刻二十四岁时,不许动法器,不许诵经咒、书符箓等事,只可似未学法之时静养,自保平安。靖姑叩拜曰:谨遵师命。许法主吩咐毕,令其回去。法主遂入洞内。靖姑见师父进入洞内,却自安身而行。行至山下,却有龙船等候,遂下了船。不片时,渡至龙潭山石,望下渡回家。
行至门外,见门半掩,遂入内,步至父母房中。见父母倒于床上,呻吟叫痛。靖姑跪于床前,叫曰:爹娘,女儿回来了。陈昌睁眼观之,惊愕曰:尔就是靖姑我儿么?靖姑答曰:正是。葛氏大喜,忙下床扶起,问曰:女儿逃去三年,却往何处?尔母只因那顶年推尔装饰之时,忽见一金甲神人,执杵将尔父背上打了一下,杵尾将尔娘扫在这手上。那时尔父母俱昏倒在地上。诸亲乡邻闻知,欲上楼救之。我二老醒时,四处寻觉,亦不见尔。又疑是妖人拽去,又猜是逃遁四方。那时刘家迎亲,见此奇异事情,只得空回。后来尔父亲携银一百,并他家送来的聘金,一总交付林八叔往古田,将此异怪事,求他收回原物,另聘高门。那知刘家女婿心坚如铁石,不收原聘,自说宽限我家寻觅。或我儿终无回日,他却终身不再娶;或有回时,姻缘犹在,却先回罗源赴任,仍将原聘礼物交付林八叔带回。只因罗源四处托亲友寻访我儿拜,并无消息,我儿知往何处,至今三年方回。我儿可对娘亲实说。
靖姑遂将被良女拽去闾山学法。二人行至望北台岭,遇着一妖一鬼调戏,就被良女用起火珠掷去,始乃走了。女儿拔钗发誓,立愿女儿去学法术,回来定要收此一妖怪一鬼精。女儿后至闾山学法,蒙法主许真君收录,传授诸般法术。昨闻法主吩咐,说尔父母有难,女儿辞别,拜谢师父回家,以救爹娘。遂步近床前,叫声:父亲,背痈女儿能医治,爹娘不必忧愁。父曰:但尔拒嫁逃遁,体面何存?我二老尙且无男,只有尔一女,尔今当作我二老死的一般,我两老亦当作未生尔一般,回来作甚么?尔则今尚无人知觉,可速再回去,不用在家惹出祸事。倘被古田刘家闻知,那时立即又来迎娶。尔既是发誓愿不肯嫁人,那刘家之人岂是善良?尔勿在此,免致又请状词告官,惹起干戈祸事。尔若仍去外方,庶免一场祸事,致使尔父母忧愁伤心。尔若不快去,尔可快去买些砒霜毒药,把我两老毒死。那时既死,任凭尔之所为。
靖姑闻父亲所说,乃匍訇于地,冷汗淋漓,哭曰:父亲呵,女儿不孝,致使父母如此担忧。再如相犯,罪之不赦。女儿如今思嫁,不敢阻了。只是女儿学法之时,拔钗发誓,立愿学成之术,要除收此二妖鬼精,以报其恨。要停得数月,方敢从命。陈昌听女儿说是肯嫁,甚为大喜。谓之曰:若肯愿嫁刘家,三年已经等待。莫说再停数月耳,就是一年半载,亦是肯的。说罢,叫苦不绝。靖姑乃问母亲曰:女儿去学法三年,家中料理使唤何人?葛氏曰:外面大家事情,医治买药,俱是尔宗兄守元。里面小事呼唤,都是安童。这回尔宗兄守元,却往大街买药未回。且他亦学道士,挂了起上遗下的招牌。
靖姑曰:不须服药,女儿自能医治。遂命安童在厅上摆设香案、香花、灯烛。靖姑散髪带冠,腰捆法裙,左手执剑,右手携角,行罡步斗,念经朝礼,叩拜闾山许法主。遂将剑按父背上,将污血割去。忙将自己手臂之肉,以补患处。用药符水向背一喷,顷刻平复。又将右手剜一小块肉进房,将娘亲右手之疮疽处污肉剜去,将自己肉补之。仍将烧符水喷于补处,俱皆平复不痛。然后出厅,用符烧化水碗,念咒将符灰抹其割处,无血无疤,如同未割一般。两老背疽既好,下床行走,竟然如故。陈靖姑乃着安章收了香案诸物,将自己法器包袱收完备明白。忽然间,有一个人闯进曰:在这里。
有分教:法济闽省千古迹,灵传福建各处塑像,奉敬万年香烛。毕竟闯进者系是何人,且看下回分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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