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西师大学报》组织专家讨论地名读音——
“解州”地名审定为“Haizhou”没有问题
☞2017年5月,运城市民政局邀请国内一些地名学和语言文字学专家对解州地名读音进行了审音论证。多数专家认为,根据“名从主人”“方便群众”“服务地方经济”等原则,“解州”的“解”可定音为hai。
2018年6月,有语言学专家在《光明日报》发表题为《地名解州究竟怎么读》的文章,从汉语语音学以及推广普通话角度提出了不同的意见。理由是:第一,根据《广韵》里记载的“胡买切”来折合成北京话,解州的“解”还是只能读xiè,而且,同类的字在北京都是读xiè 音,如螃蟹的“蟹”等。第二,地名用字的读音应根据北京话来定音,不能迁就各地方言的读音。虽然南方有老山界、黄洋界等地名,但这些地名的读音也都审为jiè。第三,“名从主人”原则应有限制,只能用在某个地名或人名在普通话中找不到合乎古今音演变规律的读音时。解州的地名读音不适用这个原则。文章并提出:“确定普通话汉字读音标准是国家语言文字工作委员会的法定工作职责,由国家普通话审音委员会根据相关章程审定普通话读音,而其他机构或组织擅自审定普通话汉字读音是不合相关法律和规定的,地方媒体自行更改普通话汉字读音也是于法无据的。”由此引起进一步的争论。
2019年开年伊始,《山西师大学报》第一期开辟了“地名读音专题研究”专栏,就此问题展开深入讨论。南方科技大学人文科学中心讲座教授、中国社科院语言所研究员、全国汉语方言学会副会长、国务院地名办专家委员会专家李蓝,山西大学语言科学研究所教授、博士生导师、长江学者特聘教授乔全生,山西师范大学文学院教授任林深,文化学者、运城日报高级编辑王雪樵等四位专家撰文参与了讨论。今择其要分别予以介绍。
始建于一九三五年的同蒲铁路解县站站名牌 记者 金玉敏 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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南方科技大学人文科学中心讲座教授、中国社科院语言所研究员、全国汉语方言学会副会长、国务院地名办专家委员会专家
李蓝:《山西解州的读音审定问题》
文章认为,山西解州地名审定为“Haizhou”没有问题。
文章说,有专家认为山西省运城市民政局组织解州地名的审音工作“不合法”,媒体报道解州的地名读音也不对。但显然,他对国家相关的地名审定程序缺乏必要的了解。国家对地名审定程序有明确的规定。一个行政区划当用什么字,应读什么音,属于管理规定中行政区划的“更名”范畴,完全在国家行政事务的管理范围之内。具体到国家部委,地名的行政管理工作由民政部负责。运城市民政局组织相关专家对解州地名读音进行审音,审音的学术讨论由民政部地名研究所副所长商伟凡主持。这样的操作完全符合国家对地名管理的规定,是民政部门合法合规的行政管理行为。
文章强调“名从主人”原则不容置疑。他说,地名审定必须遵从“名从主人”原则,这是由地名读音的特殊性和复杂性决定的。
说地名读音特殊,主要是说地名审定事关国家主权,民族尊严,民族感情。国家间的地名审定必须“名从主人”,事涉国家主权,无讨论余地。日本的首都东京,历来有汉字的写法,但在涉外场合用汉语拼音拼写这个地名时,必须使用日本国自行审定的“TOKYO”,不能使用“Dōngjīng”。韩国首都“汉城”是中国旧来的称呼。经韩国政府定为“首尔Soul”后,现在中国政府的官方文件、国家媒体中,全都遵从韩国政府审定的汉字、读音及拉丁字母的拼写方式。同时,地名审音定字又是国家行政机构的行政权力。国家对各级各类地名的定音定字有专门的规定,地名审定不完全属于汉语言文字学的学术讨论范畴。但汉语言文字学家的意见可以成为行政区划名称定音定字的学术依据。
地名读音用字复杂是世界语言的普遍现象,并不限于汉语。泰国首都“曼谷”用英语拼写需要使用172个字母,被列入吉尼斯世界纪录。地名一方面联系自然地理,一方面联系人文地理;一头连接现实社会,一头连接人类历史,而且,地名既可能源于明确的理性依据,又可能缘于千奇百怪的偶然因素。因为种种情况,导致地名审定工作异常复杂繁重,难以简明扼要,一锤定音。
至少从成文史记载以来,中国就一直是一个多民族、多语言文字并存的国家。同时,汉语又是一个拥有丰富文献,历史演变漫长,地域分布广阔,方言分化严重,拥有十几亿使用人口的大型语言。这些历史文化积淀重重叠叠压到汉字地名上,使得中国的地名读音用字情况尤其复杂。
但无论如何,汉字地名也只是万千地名的一种。汉字地名的定音定字,同样要遵循“名从主人”原则。“名从主人”原则,就是据音定字(词形)原则。不管是什么语言,也不管是什么方言,在地名定音定字时,首先考虑的是地名语音形式的对应关系。地名定音定字,与反切无关,与古音来源无关,与同类字无关,与典籍文献无关,与非地名无关。只有坚持“名从主人”原则,才能执简驭繁,处理好地名的定音定字问题。
文章说,在解州地名的定音问题上,讨论“解”的各种反切及在解州当读何音其实是多余的。问题并不在于“胡买切”在山西运城或北京城区当读什么音,而是山西运城解州的地名读音在普通话中应折合成什么音。只要坚持“名从主人”原则,这个问题就很好处理。如果一定要坚持古音来源或同类字的古今语音对应关系,其结果必然导致不同国家、不同民族语言之间的地名无法定音定字。
一些年来,一些汉语言文字学者不了解地名审定工作的复杂性,只从汉语出发,只从普通话出发,简单否定或自行定义“名从主人”原则,这对地名审定工作有百害而无一利。否定“名从主人”原则,必然导致地名审定莫衷一是,无规可循。
文章作者长期在中国社科院语言研究所工作,承担过语言所的地名调查任务,参加过民政部门组织的地名审定工作。文章结合三个成功的案例介绍了作者的体会。
一个是山西芮城县匼河村。这是一个黄河边上的古老村落。“匼”字本意为缠绕,在古书中用例很少,现在变成一个生僻的地名专用字。在《康熙字典》中,匼,邬感切,音闇。但匼河本地人却把这个字读成 kuo31(阴平)。这个读音与《康熙字典》中所载的古音不合。辽僧行均《龙龛手鉴》卷一匚部入声,匼,苦合反。这个音与匼河村的读音正好对上。这是一个《康熙字典》失收,但保留在现代地名中的古音。这是著名语言学家丁声树先生的一项研究成果。丁声树先生指出,现代地名读音可补《康熙字典》之缺,地名读音与古音可互相验证。这个研究成果已被《新华字典》《现代汉语词典》等权威工具书收录。
一个是酂阳。文章说,中国有两个酂阳,一个是河南永城市酂阳镇,另一个是湖北老河口市酂阳路。湖北酂阳是伍子胥的故乡,两个“酂阳”都是西汉开国重臣萧何的封地。酂在古代的字典中有多个反切。河南永城酂阳的读音一直有争议,历经千年,直到段玉裁才最后论定,当读为cuó(折合成普通话)。《新华字典》《现代汉语词典》及其他语文词典都是用这个音。但根据我们的实地调查,酂阳镇本地人不读cuó,而是读cuán(折合成普通话)。这个读音来源于古代字典中记载的“在丸切”。湖北老河口市的“酂阳”无异读。根据这种情况,我们建议《新华字典》和《现代汉语词典》修改河南永城酂阳的读音。主编江蓝生同志采纳了我们的建议,在新版《新华字典》和《现代汉语词典》中作了修订。
一个是甘肃的宕昌县。文章说,宕昌县名来源于羌族在东晋时建立的一个古国。宕昌位于陇南山区,虽然经济欠发达,但风光秀美,中药材质优量大,是中国著名的药乡。2010年起,宕昌县投资上千万元拍摄了一部宣传片,准备向外界推介宕昌的旅游资源和药材资源。但节目在试播时却受到当地干部群众的强烈抵制。原因是播音员读的是“dàng昌”,当地人觉得这不是他们的地名,要求播音员改成“tàn昌”。但播音员表示,在正规节目中,他们不可能读“方言音”,否则是工作事故。于是宕昌县于2012年启动了申请改变地名读音的程序。作者参加了民政部组织的审音工作。在 2014年2月17日的宕昌地名审定会上,作者介绍了中国社科院语言研究所在地名调查研究方面的成功经验,强调了“名从主人”原则,反映了宕昌人民强烈要求用本地读音折合成普通话这一合理诉求,最后终于得到与会专家的理解和认可,投票同意更改宕昌地名的读音。
文章说,为什么要在地名审音会上为宕昌人民反映他们的更名诉求?为什么要说明他们已投资上千万元拍了风光片却不能播放?这不是为博得同情,也不是辩论技巧,而是基于地名审定原则。国务院《地名管理条例》第四条说:“地名的命名应遵循下列规定:(一)有利于人民团结和社会主义现代化建设,尊重当地群众的愿望,与有关各方协商一致。”这一条虽然说的是地名命名原则,实际也是地名审定必须遵循的原则。在地名审定工作中,“有利于社会主义现代化建设”“尊重当地群众的愿望”也是重要原则。
文章最后说,现在我们回头检视解州地名读音的审定工作:
1.山西省运城市民政局的地名审音工作合法合规;
2.把解州的读音定为“Hàizhōu”符合“名从主人”原则;
3.把解州的读音定为“Hàizhōu”,符合运城人民的意愿;
4.把解州的读音审定为“Hàizhōu”,有利于当地人说普通话;
5.“Hàizhōu”的读音符合普通话音系;
6.“Hàizhōu”是地名专用读音,不能类推,不会影响“解”字的其他音义。
结论:山西解州地名审定为“Hàizhōu”,没有问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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山西大学语言科学研究所教授、博士生导师、长江学者特聘教授
乔全生:《关于地名读音的依据及思考》
文章对《现代汉语词典》收录的地名字的异读情况进行了综合梳理、分类辨析,指出:汉语地名字音的规范比起字形的规范要复杂得多。字音的审定除了要看是否符合传统的、正确的读音,还得综合考虑其他因素。从《现代汉语词典》所收地名读音情况看,约定俗成、名从主人等主观因素占据了一定的比重,这正是地名读音的特殊性所在。如同《荀子》所云:“名无固实,约之以命,约定俗成谓之宜,异于约则谓之不宜。”在强调地名读音规范的同时,不得不考虑当地人的感受,尤其是当地人代代相因、习以为常的读音不能轻易地用一般的标准加以规范,哪怕它是误读音。规定地名读音并不是编词典一家的事,也不能由地方政府擅作决定,最后一定要经过国家民政部门的调查、走访和论证,定音过程可谓慎之又慎。
文章认为,确定地名读音,应当重点考虑以下原则:
第一,规范性。规范性中包含着合理性,这是首要标准。那么何谓合理性?符合古今演变规律的现代读音一定是合理的,符合古音某个反切的读音也是合理的。这样,绝大部分地名读音均可安然处之。
第二,俗成性。也叫名从主人。这里面包含两方面的情况。首先,不合古反切,但老百姓已这样读,就不能轻易改读。如广西嵅村的“嵅”,读 dǎng,不合古音“姑南切、古暗切”;山名,岚嵅,读hán,也与古音反切不合。北京奤夿屯的“奤”,读hǎ,不合《广韵》“匹各切”。漯有两个读音。《广韵》“他合切”。《增修互注礼部韵略》“讬合切”。读tà,今山东的古水名漯河,读此音。然而,河南漯河的“漯”读luò,不合古音。其次,识字读半边,将错就错,规范后反而不习惯。如江苏浒墅关的“浒”,不读《广韵》“呼古切”的hǔ,而读xǔ;贵州大磏的“磏”,不读《广韵》“力盐切”的 lián,而读qiān。
第三,同一性。只要符合上述两个条件的读音,无论是县级以上的地名,还是县级以下的地名,应当使用同一性标准。同一性原则应一以贯之,如:山西灵石县梁家墕乡的“墕”读yān,按照“於建切”今音应读 yàn,读yān可能是当地人约定俗成的读音;而同为乡镇一级单位的山西运城市解州镇的“解”,词典只收录了广韵以后的读音“xiè、jiě、jiè”,未按照名从主人的原则收录“hài” 音。如果从同一级别、名从主人两方面看,应当体现同一性原则。问题的焦点在于是否存在文白异读关系,梁家墕乡的“墕”读yān不读yàn,二者之间不是文白异读的关系。有人认为,运城市解州镇的“解”读hài与 xiè是文白异读关系。其实,严格地说,这两个音在当地并没有形成文白异读关系,因为当地人口头上从来不将该字读xiè。我们不能将当地读音hài与今普通话读音xiè强行拉成文白异读的关系。词典只收录广韵以后的读音“xiè、jiě、jiè”,却没收录按照古音反切“胡买切”而读的 hài音。事实上,从词典收录地名读音情况看,也并没有完全排斥有文白异读关系的地名。如河北蔚县的“蔚”读yù不读wèi。看来,对地名读音的规范并没有体现同一性标准。
地名虽被大众称说,但称说最多、使用频率最高的还是当地居民。因此,对于地名读音的规范,除了掌握必要的标准之外,尊重当地人的称说习惯、保留带有强烈的地方色彩的读音或早期古读音,尤其应当重点加以考虑,真正做到原则性与灵活性、科学性与从俗性的统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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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化学者、运城日报高级编辑
王雪樵:《再谈“解州”应保留hài的读音》
文章指出,地名是一门综合性学问。地名异读音的审定,既要维护普通话的规范性、通用性,又要考虑保护文化的传承性、丰富性,要遵循“名从主人”原则。“解州”之“解”,当地人读作hai,没有发生腭变,它的读音有特殊性;全国“解”姓和冠“解”字的地名多起源于此,“解州”之“解”,在地名中地位有特殊性。因此,“解hài”音有保留价值。
关于“解州”读音的特殊性,文章说,见系开口二等字在运城话里腭化演变的形式是gai→jiai→jie或hai→xiai→xie;但作为地名字的“解”,在运城方言中没有“随大流”去腭化,读作xiai或xie,而一直保留着hài的古音读未变。正因如此,在当地人口语中,“鞋子”可以读作“xiái子”或“xié子”,“螃蟹”可以读作“螃xiài”或“螃xiè”,但“解州”绝不可以读“xiài州”或“xiè州”。一些在解州出生起名“解hài生”的人,因拒绝“解xiè”音而纷纷改名为“海生”。列车上播报“解xiè县站”,遭到群众强烈反对,后来只好改回“解hài县站”。直到今天,解州的火车站站名牌还是标注为“HAIXIAN”,公路标牌还是拼作“Hài Zhōu”。
文章说,从接受学来讲,当地人连“解州”读作“xiài”音都不认同,怎么能叫他认同一个跨度更大的“xiè”音呢?更何况从根本上讲,xiài与北京话里的xiè并不是真正的“对应”关系。只是由于北京话里没有iai这个音节,普通话方案将iai归并到了ie的名下,现在硬要让hài“跨门槛”去认同这个xiè,怎么能不遭到“反抗”呢?当地人拒绝接受xiè的读音不是没有道理。他们不必依据语言学知识,只从直觉上就感到不对:不是说“解”属于地名异读字,要“名从主人”吗?怎么绕来绕去“从”的不是“解州人”,还是“北京人”?当地人这种情结不能不予以考虑,毕竟他们是“主人”!退一步讲,既然普通话方案在这一点上有“权变性”,那就更应该实事求是,不要“一刀切”,过分强调整齐划一了。
文章说,《现代汉语词典》中地名“浒湾”的“浒”字,有河南读hǔ和江西读xǔ两个读音,“巷”字有xiàng和hàng两个读音,这正是保护地名文化丰富性的一个很好的体现。“解hai”的读音,不是入声,不读浊音,不分尖团,没有“突破”北京话音系,也可以作这样处理。
关于“解州”在地名中地位的特殊性,文章说,从典籍上看,“解州”是中华“解”姓的肇源地。《广韵·蟹韵》:“解,亦姓。唐叔虞(之子名良)食采于解,今解县也。”从西周初年开始,于今已有三千多年历史。几乎可以说“天下无二解”,全国绝大多数解姓人士最早都是与河东解州有关的。解姓人家或解州人迁徙各地后,在全国又形成了一批冠有“解”字的地名。这些以“解”字得名的地方,大都有解姓人家寓居或是从解州辗转迁徙而来,追根究源几乎都与解州之“解”有渊源关系。因此,保留了“解州”的“解hài”这个专用读音,就等于保留了一个历史地名的“活化石”。它昭示世人:各地“解”姓和有“解”字的地名都起源于这里,而它本来是读作hài音的。这保留的就不仅仅是一个家族的历史、聚落的历史,而是中华民族地名文化遗产。全国“二普”任务之一就是挖掘“具有保留价值的地名专用字和地名专读音”。“解州”之“解”,是个有元典性质的地名,这种地名字的读音理所当然属于保护范围。京郊大兴县有个“解州营”,是明初山西移民形成的村落。当地人呼作“xiè州营”,但在他们的祖源地保留一个“解hài”的历史记忆还是必要的。
文章说,保留“解州”hai的读音事实上就是保存了方言资料。几十年来推广普通话取得了很大成绩,最重要的是统一了语音,方便了交流;而无可讳言,最大的损失应该是方言的消失。近年来,政府花钱在各地搞“方言音档”等,正是为了抢救、保留濒临失传的方言材料,避免中华民族在语言文化方面的损失。我们在规范地名读音时如能适当提高包容度,为保留方言、保护地名文化遗产做一些力所能及的工作,不是更好吗?
文章认为,保留“解”hài的读音,对传承当地历史文化也有重要意义。“解州”之“解”从源头上讲,源自“渤澥”,是海边的“断水”,名称反映了当地上古时期的自然历史风貌;由此而形成的盐湖“解池”烁誉古今中外,也是以她命名;文献记载她又是三千年前周初唐叔虞之子的封国所在;后来以国为氏,又孕育了“解”姓的氏族;随着“解”姓家族以及“解”地人士的辗转迁徙,又在全国形成了一批冠有“解”字的地名;当地人文荟萃,出过许多历史名人,譬如“武圣”关羽,“曲圣”关汉卿,“文宗”柳宗元,“川祖”李冰,裴氏家族,等等。丰富的历史文化内涵,把“解hai”变成一个高频使用的地名字,她所具有的文化价值,也就是一般地名所难以比肩的了。近年来关公文化申报世界文化遗产,这个读音问题已经成为一个瓶颈,地方有关部门正强力呼吁解决。这也是一种值得关注的特殊性。
文章认为,保留“解州”hai的读音,符合“名从主人”的原则,符合当地人的愿望,也有利于保存方言,有利于传承保护历史文化遗产。建议国家标准予以认可。
任林深:《“名从主人”是地名规范化的重要原则》
文章以“畖底”“洪洞”“解州”三个地名字为例,指出《现代汉语词典》注音与当地实际读音不一致,论述了地名读音规范化应遵守“名从主人”原则。
文章说,《现汉》(第六版)1444 页:“〔解3〕xiè①解池,湖名,在山西。②姓。”这里义项①解释“解”为“解池,湖名”,没有提地名解州。按说,解池在不同时期由于属地的变化曾先后叫过“河东盐池”“安邑盐池”“潞池”,现在的正式名称是“运城盐池”,“解池”是一个历史曾用名,不是现用名,而“解州”却是一个既有悠久历史又沿用至今的行政地名。作为现代汉语的词典只拿曾用名作解释,不提现用名,似有未周,此其一。从上述湖名变化情况能够看出,湖名“解池”实得名于“解”地,因“池”属于“解”地才称为“解池”,举“解池”不举“解州”应该说是没有点中“解”字字义之本原,此其二。再从《现汉》此处所列①②两个义项的关系看,《急就篇》注:“解,地名也,在河东,因地为姓,故晋国多解氏焉。”《宋本广韵》:“解,亦姓,自唐叔虞食邑于解,今解县也。”可见,义项②的姓氏“解”是由地名“解”而产生的,而“解池”是湖名,与姓氏“解”没有直接联系,此其三。综上来看,没有“解州”就没有“解池”,没有“解州”就没有“解”姓,“解州”一词不在这里出现,词语之间、词义之间的关系就难以理顺、难以表述清楚。
不过,“解池”的“解”也就是“解州”的“解”,《现汉》把它和姓氏的“解”注音为xiè,这和解州当地的读音不一样,当地人读的是hài。而且受运城解州读音的影响,其周围带“解”字的村镇,以及远一点如太原小店的西里解村、东里解村,忻州的解原,原平的解村,陕西韩城解家村,都读为hài,台湾出的关于解州关帝庙的视频片,其解说词也是读hài。当然也有些地方、有些人读xiè,或受辞书注音的影响本来读hài,后来改读为xiè。据说北京大兴区青云店镇有解州村和解州营村,河北保定博野县有解村、解营村,易县有解村,那些地方的人是读为xiè,中央电视台播音员也读xiè。但地名和姓氏“解”的原生地是山西运城的解州,在这里向来是读hài。《现汉》地名和姓氏“解”的注音没有顾及这个实际情况。
文章说,讨论地名读音,有一个现象一定不能忽视或轻视,那就是地方强势的影响和作用。所谓地方强势指的是地方的社会、经济、政治、历史、文化以及自然环境等方面保有丰富或独特的资源和优势,地方的知名度高,影响范围广。地方强势,其发言权也就强势,本地人对地名的读音容易被外人接纳而成为社会大众的读音;地方具有强势,地名的地方读音往往和地方文化、当地人们的感情融合在一起,承载了丰厚的人文精神。如洪洞县有明代大移民的历史记忆,京剧《玉堂春》许多剧种有移植,唱遍全国,其故事发生在洪洞县,几乎妇孺皆知。由于地方强势的关系,洪洞人“洪洞”的读音tng,已扩延到方言圈以外的广大地域,成为社会的共识。山西运城的解州具有悠久的历史,解州关帝庙名闻海内外,解州的盐池(解池)是历史上著名的产盐之地,运城的解州又是全国“解”姓之肇始和多处“解”地之源头,因而当地人“解”的读音 hài,影响远,历时久,被社会大众所接受。地方强势使该地方进入了社会的公共话题,共用当地的读音不仅能够方便人们的互相交流沟通,而且传达了一定的历史文化信息,顺应了人们的感情需要。实际上,这也是语言发展的约定俗成规律的一种表现。
约定俗成是语言学研究不得不承认、不得不重视的一条规律。而“名从主人”就是约定俗成原则在地名人名(以及某些地方特产的物名)中的延伸和适用,它不是凭空制定的条例,而原本是由人们在社会交往过程中自然形成的一种习惯,得到人们的普遍承认和自觉遵守,逐渐成为处理地名人名物名的通行原则。地名和语词相比,有特殊之处,它起源于地方,流行于地方,为地方所有,也首先为地方服务。如果说语词要强调小众服从大众,那么地名则须要大众尊重小众、接纳小众。比如“六”字,在长江沿线许多地方的方言中都读作lù,是方言读音,但数字“六”是语词,在当地可以自然转换为普通话读音liù,小众顺从大众;而地名“六安”的“六”,当地人却要坚持读作lù,于是大众理解小众、尊重小众,跟着一起读lù了。可见,语词的规范化和地名的规范化其目的相同而路径可以有别。
“名从主人”既是地名规范化需要遵守的一条规则,又不妨把它看作地名规范化可资利用的有效工具,充分利用这个原则有利于认识和处理复杂的地名读音问题。比如上文所举地名读音区别于语词的种种情况,如果站在“名从主人”的角度去考虑可能会看得更清楚一些,以“名从主人”的原则去认定,可能会更容易一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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