祖传捉鬼人,说一说祖上几代和我的真是经历。
各位朋友安好,我叫刘黄河,年龄七零后靠后一点儿,家住黄河边儿,因为命里缺水,我父亲就随意给我取了这么一个名字。
我呢,混迹网络好多年了,因为我祖传副业的缘故,喜欢在网上看些鬼故事啥的,什么猎鬼师、茅山道士什么的,看着都挺精彩,有些故事里讲的神乎其神,故事人物啥的,写的也很不错,不过就是有一点,那些故事很多都言过其实了,道士我不知道,那些民间驱鬼抓鬼的人,我太了解了,因为我们家从祖上好几代都是干这个的,其实驱邪抓鬼这种事,没书里写的那么神,我们这些驱邪抓鬼的人也没那么大本事。
我们这些人其实也是普通人,也是平头老百姓,可以说,一辈子籍籍无名混迹在人群里,每天也得为柴米油盐发愁攥筋,驱邪抓鬼啥的,都是副业,不能当饭吃,有的时候因为一些规矩、道道儿,还不能收钱,就跟人家要点烧纸焚香啥的,回家以后烧烧拜拜也就完事了,很多时候都是义务帮忙,充其量也就混顿酒喝。
用我奶奶的话说,帮别人等于给自己积阴德,给全家积阴德,收人家钱就会损阴德,帮了等于没帮。
我们家这些事儿,其实早就想写了,过去一直被我奶奶压着,她不让我写。今年农历二月份,我奶奶过世了,享年96岁,现在算是没人压着了,唉……
我属于隔代传,我爸压根儿不会,他也不学,我现在会的这些东西,全是奶奶传给我的,我奶奶的本事呢,是我太爷传给她的,本来应该传给我爷爷的,可是我爷爷一生下来身体就有点问题,学不了这个,太爷最后没办法,只能传给我奶奶了。
这里必须说明一下,我奶奶和我爷爷定的是娃娃亲,奶奶从小在我们家里长大,从九岁起跟着我太爷学这个,我奶奶很聪明,十五岁出师,二十岁青出于蓝,是我们家几代人里最杰出的一个。
听我奶奶说,我太爷年轻的时候坏过几次规矩,报应到了我爷爷身上,我爷爷这才一生下来就有先天缺陷。
话说回来,把这些事写在网络上,我不知道算不算坏规矩,奶奶告诉过我的那些忌讳里,没有这一条。不过,我也老大不小了,什么话能说,什么话不能说,我心里很清楚,有些不能说的,到死我也不会说,更不会在这里写出来。
其实我写这个的目的有两个,一是记录一下我祖上和我的一些驱鬼轶事,最好能有人帮我出本书,留给我的子孙后代;二是揭一下我们这些人的神秘面纱,不求别人能够理解,只求还原那些民间捉鬼人的真实生活。
我觉得这些事要讲,就得从头儿讲起,从我们家怎么吃上的这碗饭开始讲起。
咱们把时间往前推,推到我高祖父那一辈,高祖父,也就是爷爷的爷爷。我们家干这一行,就是从我高祖父那一辈开始的。这些全是我小时候听奶奶说的,我在这里做了一下整理。
我高祖父名叫刘义,十五岁开始在延津县的黄河渡口当艄公,也就是撑船的。那时候黄河水大,河面上又没有桥,来往客商、货运物流,全靠船只摆渡。我高祖父撑的是一条自家的蓬船,主要用于渡人,不过有时候为了多挣几个铜板,也会帮人托运少量货物。
1847年,也就是清道光二十七年,丁未年。这年我高祖父二十岁。
那是阴历七月初的一天,三伏天,天气很热,天上毒辣辣的太阳火盆一样照在河水里,河水都沸腾了似的。
这天正午,刚好没客人,高祖父就把小船停在渡口附近的一个缓水区,拿出早上他母亲给他做的火烧,一边喝水一边吃火烧。
就在火烧吃到一半儿时,打岸边来个了五十多岁的小老头儿。老头儿大老远就对着河面就喊,福公,福公。
众所周知的,水上跑船有很多忌讳,我们这里管撑船的叫“福公”,福谐音“浮”,漂浮的意思,客人喊撑船的“福公”,算是对艄公的尊称,也算是给自己图个吉利,坐上船就像被福星保佑着,不会在水上犯事儿交厄运。
在黄河里摆渡的不止我高祖父一个,两岸有很多像高祖父这样靠摆渡为生的艄公,这个时候岸边就停着五六只蓬船,那些蓬船见有生意,纷纷朝老头儿划了过去,我高祖父这时候也赶忙三口两口把火烧吃完,撑着船过去了。
因为高祖父的船离老头最远,被另外几条船抢了先。高祖父眼见这单生意自己是接不住了,失望之余就想把船往回划。
就在这个时候,起先过去的那几条船先后离开了,也不知道为什么,或许因为价钱谈不拢,也或许有别的啥原因,看他们那样子,一个比一个离开的快,好像唯恐避之不及。
高祖父一看,心里也没多寻思,就觉得自己还有希望,立马儿来了精神,使出浑身的劲儿,把船划到了老头儿跟前。
这个时候呢,其他船只已经零散的停在附近岸边,船里的福公们该休息的休息,该吃东西的吃东西,一副视而不见若无其事的样子,好像对老头儿这单生意很不看好,甚至嗤之以鼻。
高祖父这时候才觉得奇怪,心里忽悠了一下,但是船已经划到老头儿身边,怎么也得问一声儿,还没等高祖父开口,老头却先说话了。
老头儿眼睛红红的,还带着哭腔。老头儿作着揖说:“这福爷,这福爷,帮帮俺吧,俺求求你咧,求求你咧……”
听老头儿这么说,我高祖父有点发懵了,就问老头儿,“大也,你是想过河么?”大也,是我们这里的方言,也就是大伯的意思。
老头儿哭丧着脸说:“哎,过河,跟俺家孩儿一团儿过河哎。”一团儿,也就是一块儿、一起的意思。老头儿的意思是说,和他儿子一起过河。
高祖父一听,往河岸左右瞅了瞅,河岸上没旁人,就老头儿一个,感觉很奇怪,又问老头,“大也,你家孩儿哩,咋就你一个咧?”
老头儿这时候彻底哭了起来,一边哭一边说:“俺儿死咧,给府台砍了头咧,俺是来给他收尸捏,俺想把孩儿带回老家去。”
1847年,也就是清道光二十七年,时局动荡,内忧外患,沙俄虎视眈眈,英皇强租硬占,全国上下民不聊生,同时全国各地出现许多反清组织,如青莲教、天地会、棒棒会、拜上帝会(太平天国)等等。当然了,这些都不是我高祖父一个艄公能够了解的,他只知道每天在河上老老实实撑船,挣钱糊口。
后来我高祖父听老头儿说,他儿子被怀疑是棒棒会成员,在卫辉府三堂会审之后,判了斩立决。我高祖父不知道啥叫“棒棒会”,他就知道老头儿的儿子给府台老爷砍了头,死的挺冤枉。
我高祖父心软,就答应老头儿送他们父子过河,老头千恩万谢,说他儿子尸首在五里外的小毛庄放在,让我高祖父在岸边儿等他个把时辰,这就回去找人把他儿子的尸首抬过来。
我高祖父这人也太实诚,就因为跟老头有诺在先,不再接其他人的生意,就那么把船停在岸边傻等着。
从中午一直等到天色擦黑儿,这期间一趟生意都没接,白白等了一后晌,也就是白白等了一个下午。就在我高祖父估摸着老头今天不能来了,准备收工的时候,老头儿领着几个人,抬着一口大棺材,迎着暮色姗姗来迟。
高祖父看见那口大棺材心里咯噔一下,他原本以为老头儿子的尸体是用草席裹着的,没想到是放棺材里的。
在我们这里,船上载棺材是跑河的大忌,触龙王爷霉头,话说龙王爷在水底,不喜欢头顶上给棺材压着,必定会发怒把棺材掀进水里。特别像这种成殓了死人的棺材,那就更要不得了,我们这儿叫它实芯儿棺材。“实芯儿”的东西,一般放河里就是个“沉”,兆头很不好,很不吉利,这时候加上天色已晚,夜里在黄河上跑船也是很凶险的,我高祖父就想推掉这趟生意。
老头儿这时候见我高祖父要打退堂鼓,“噗嗵”一声直接给我高祖父跪下了,一把鼻涕一把泪央求我高祖父。老头儿说天太热,他儿子的尸首已经发尸,也就是腐烂,要是不紧早送回家埋了,就要烂在路上了。
老一辈儿人,都讲究个落叶归根,无论生前在哪里,死后必定要埋回老家,这叫魂归故里。如果尸体烂在了路上,那这人的魂魄将成为孤魂野鬼,永远飘荡在异国他乡。
高祖父见比自己父亲还大的一个老头子,给自己下跪苦苦央求,心里松动了,最后把牙一咬,对老头说:“中,俺今儿个就搭手儿送你爷俩一回!”搭手儿,这里可以理解为“顺便”,高祖父说的挺轻松“搭手儿送一回”,其实是冒着犯忌的风险送一回。
黄河里这些事儿,自古谁也说不清楚,特别是这些仰仗黄河谋生的福公们,每个人都对这条母亲河怀有莫大的敬畏心理。高祖父能这么做,当时肯定做了一番心理挣扎。
高祖父先让老头儿他们那几个人把棺材抬上了船,没着急让老头儿他们上船,自己载着棺材把船往深水区划了划,停在一块水流较缓的地段,然后从船舱里取出三牲贡、焚香、香炉。三牲贡,也就是祭品,三牲,就是猪牛羊,祭的是猪头、牛头、羊头。当然了,他们这些福公们不可能这么阔绰,没钱弄这些硬货祭河,拿发面馒头代替的,猪头是在馒头上用鸡血画两只猪耳朵和一只猪鼻子,牛头是画两只月牙状的犄角,羊头画的是两只螺旋状的曲角。
三牲贡是过去我们这里船上的必备品,无论大小船只每条船上都有,有的大商船上甚至载的是活三牲,主要是为了以防万一,如果在河上遇到风浪啥的,就把三牲贡扔河里祭祀龙王爷,祈求龙王爷保佑,具体管不管用,那我就不知道了。
这时候,高祖父把香炉、三牲贡放在船头,把焚香点着插进香炉里,然后跪在船头,对着河面恭恭敬敬磕了六个头。
为啥要磕六个头呢?我们这里有句谚语叫“神三鬼四龙六头”,也就是说,到庙里上香给神仙磕头要磕三个,到坟地祭祖给鬼磕头要磕四个,在黄河上祭奉龙王老爷,就得磕六个。
这句谚语究竟是怎么来的,我至今都没弄清楚,反正我们这儿的人都是这么做的,问他们为什么要给龙王爷磕六个头,谁也说不清楚,老人都说这是老祖宗们一辈辈传下来的,磕六个头肯定有他们的道理,子孙们别问那么多,照做就是了。
高祖父磕完头以后,把三牲贡恭恭敬敬捧在手里,又对着河面字正腔圆唱了一通祭河辞,也叫唱河喏,一般都是这么唱的:“龙王哎,河神哎,水打东西流,船打南北走哎,送来猪牛羊,么风么浪拜龙王,拜河神哎拜龙王……”
这河喏,我小时候听奶奶唱过几次,具体的喏词记不住了,就跟上面这些大同小异,奶奶说我高祖父唱河喏唱的可好听了,嗓门儿大,字正腔圆。不过说真的,我听奶奶唱的时候,没觉得“字正腔圆”,就觉得有点阴阳怪气儿,就跟那个什么“磨剪子叻戗菜刀”,就跟这调调儿差不多。
高祖父唱完河喏以后,把猪头牛头羊头同时扔进了河里,然后再次恭恭敬敬冲着河面磕了六个头。
至此,简单的祭河仪式就算完成了,蓬船载着实芯儿棺材能不能平安抵达河对岸,那就要看龙王爷今天的心情了。
高祖父祭完龙王以后,把船重新划到岸边,喊老头儿他们上船,就在这时候,那几个抬棺材的人不干了,死活不肯上船。
原来这些人是老头儿在小毛庄花钱找来的“杠子工”。我们这儿管打墓坑的叫“土工”,管抬寿方的叫“杠子工”,寿方也就是棺材。
抬杠这个词儿,就出自这些抬寿方的杠子工,这些人没有啥严格限定,人人都可以做,只要年轻有力气就行,也有些好讲究的人家儿,喜欢找那些经常抬棺材、有经验的老杠子工,这些人抬起棺材来四平八稳,棺材里的死者不至于被颠移位。
老头儿从小毛庄请来的这几个杠子工,年龄偏大,一看就是老手儿,不过他们也是从小在河边上长大的,黄河里这些道道儿,他们懂的不比我高祖父少,也知道河上走棺材犯了龙王爷大忌,搞不好就是船毁人亡,他们谁也愿意为了几吊钱搭上一条性命。
老头儿磨皮嘴皮子好说歹说,几个人就是不上船,最后老头儿没办法,把几个人的工钱付了,抹着眼泪上了船。
有个年纪大点的杠子工临走时还劝我高祖父,年轻人别那样毛乍乍的,触龙王爷霉头的钱么好拿,弄不好命都搭给鱼鳖了。我高祖父憨憨一笑说,么事,俺家和龙王爷是亲戚。
我高祖父嘴上这么说,心里也没底,要不是看老头儿可伶,给的价钱也高,他决计不会冒这种风险。
老头儿上船了以后,抱着棺材一直哭个不停,我高祖父看着于心不忍,就劝了他几句。这一来二去的,又浪费掉不少时间,天色更黑了,整个河面上看上去黑黢黢的,像个无底洞似的。
高祖父仗着年轻气盛,加上对这一带水域比较熟识,就这样载着老头儿和一口大棺材,摸黑朝河对岸划去。
一开始也没啥事儿,风平浪静的,就是有点黑,视线太不好,船速也没白天那么快。可等船到了河中央,怪事来了,首先水里噼里啪啦一通乱响,整个河面像煮沸的开水一样。
这种事倒也常见,我高祖父过去也遇上过,如果是在白天,只要听到这种声音,就可以看到有大量鱼群在河中央聚集,对过往船只无害。我们这里管这种现象叫“龙王点兵”,言说龙王爷要和某某水怪开战,在河里招兵买马。
这种鱼群大量聚集的现象在很多地方都有出现过,但是至今没人能解释清楚这是为什么,或许,真的是龙王爷在点兵吧。
听到水声,高祖父知道是龙王点兵,因为它们对船只无害,也就没太在意。可是,等又划了一阵以后,出现了更怪的事情,从那口大棺材里传出了手挠棺材板的声音,嗞啦嗞啦的,声音在漆黑的河面上传出去老远,听得人头皮发麻。
抓挠声与这时河里噼里啪啦的水声,分庭抗礼,好像棺材里的死尸要跳将出来和水里的龙王爷开战似的。
我高祖父登时吓得面如土灰,豆大的汗珠从额头洇了出来。
老头儿当时一直蹲在棺材旁抽噎着,听到棺材里有挠棺材板的声音,也吓坏了,也不敢再哭了,踉踉跄跄跑到船尾,缩在了我高祖父的脚边,浑身直哆嗦。
我高祖父自己这时候还想充大个儿,想开口安慰老头儿几句,可是等他一张嘴,发现自己的上下牙碰个不停,舌头根儿都是硬的,根本就没法儿说话。
最后他把心一横牙一咬,卯足劲儿舍命划起了船桨,此刻虽然害怕,但我高祖父尚未失去理智,他知道,只要把船靠了岸,自己和老头儿就有活命的机会。
眼前一片漆黑,耳朵眼儿里除了水声就是抓挠声,怕人的要命,高祖父这时候也顾不得想其他的,使出浑身最大力气玩儿了命摇桨。
也不知道把船划了多久,最后正前方隐约出现几点昏弱灯光,应该是河岸边一个村落里传来的。
看着远处针鼻儿大小的灯光,高祖父心里轻松了一些,感觉就快到岸边了,刚要松口气,就在这个时候,蹲在高祖父脚边打哆嗦的老头儿,惊慌失措大叫起来,“福爷,福爷,船……船漏水咧。”
高祖父一听,大惊失色,一直只顾着划船了,没注意船上的情况,赶忙低头一看,这时候他才发现船里的水已经洇湿了他的鞋底,往船舱里一看,水都能末过脚脖子了。
高祖父心里明白,船在这时候漏水决计不是偶然,这是龙王爷不赏脸呀,他忙对老头儿喊道:“大也,舱里有木盆,你拿木盆把水舀河里,等到了岸头,咱就不怕咧。”
我高祖父话音刚落,那口棺材里的抓挠声愈发急促起来,好像里面的玩意儿对我高祖父这话很不满意,想破棺而出,而这时候河里的河水也有了动作,跟涨了潮似的,一浪接着一浪,此起彼伏,导致蓬船就像风浪里的一叶扁舟,忽起忽落颠沛在浪尖之上。
我高祖父在黄河上摆渡五六年了,像今天这种情况,还是第一次碰到,说心里不害怕那是假的,他这时候后悔死了,后悔自己接了老头这单生意。
人在遇到危险的时候,有时会出现潜能爆发的现象,这个我就不多说了,个案很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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