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 | 杨爱武
(一)
我10岁左右的时候,有一段时间,我娘身体不好。一向迷信的奶奶找了个算卦的先生给我娘看八字,他说,我娘和我是一个属相,互相之间犯冲。为了让我母女平安,最好的办法是给我找个干娘。
说来也巧,这话说了没几天,爸爸供职的某公社的书记就找到了爸爸,和爸爸同岁的书记说他一直喜欢我,他家的两个闺女一个儿子也愿意我做他们的姐姐,他希望可以认我做干闺女。
我娘一听很高兴。那书记的正直和清廉在那个县里有口皆碑。爸爸和我娘一直很认可书记的人品,再者,书记媳妇是个老师,温柔贤惠,知书达理。我娘说,能给书记做干女儿,是闺女的福气。
爸爸却不同意。以实在著称的爸爸怕别人误以为他在高攀书记、巴结书记。他说,等以后吧,如果以后我和书记不在一个单位了,可以考虑。
奶奶说,“这事不能等。干脆我做主,让我的干儿媳给孩子当干娘。”奶奶说完话就捎信让他干儿和儿媳来我家,待奶奶如亲娘的干大爷从此成了我的干爹。
说起奶奶的干儿,也是有渊源的。奶奶生我父亲之前,曾连续生了几个儿子,不幸都夭折了。为了留住我父亲上面的那一个,我奶奶给他找了干娘,并让孩子从干娘的裆里过了一下,这样,仍然没有挽留住我那个大爷,但两家从此走动起来。那家的儿子从此成了我奶奶的干儿子。
军人出身的干爹是邻村的村支书,英俊潇洒;干娘美丽大方。他家里有一个姐姐、两个哥哥、一个妹妹,个个红光满面,一表人才。
干爹和我父母的关系本来就挺好,和我认亲后,更是好上加好。爸爸周末回家,只要干爹有时间,就去我家喝酒,两个喜欢喝酒的爸爸凑在一起,常常是不醉不归。爸爸不在家的日子,每逢农活需要,干爹就带着干娘到我家的五亩地里去帮我们侍弄庄稼。
我成了两家来往最重要的信使。我常常受奶奶或父母所托去干娘家送信或东西。记得那个夏天,我临近中午到了干娘家,干娘家的大门像往常一样虚掩着,我毫不戒备地推开门进去,穿越那个院子,直奔干爹干娘住的那间客房兼卧室的大北屋,推门而入的瞬间,躺在床上的干爹干娘一起从床上坐了起来,干娘两腮绯红,干爹尴尬地咳嗽了几声。
多年之后,我常常想起这一幕,每每想起,心里暖暖的,好像这一幕更拉近了我们之间的距离。
干娘家的孩子中,姐姐和我关系最好。姐姐比我大八岁左右,但她不把我当孩子看。我小学毕业那会,她已经做了民办教师且找了婆家,未婚夫是她高中同学。姐姐走婆家时,常常喊着我一起。姐夫长的挺英俊,脾气挺好。姐夫的爹是他们村的书记,他们的家在乡政府驻地,近水楼台,家庭条件挺好。姐姐到婆家,未来的公婆对她很热情,一家人相处的关系都很和谐,让我感觉很羡慕。恋爱中的女人是最喜欢倾诉的,她喜欢把我当做倾诉对象,我愿意倾听她心里的那些小秘密。
(二)
干娘的二儿子年龄离我最近,我们只差一岁。那个年代,受“男女授受不亲”的观念影响,男女同学之间不说话,我和高我一级的他之间也是这样,每次去干娘家,年龄大我好几岁的大哥哥喜欢和我开玩笑,我也愿意贴近他,对这个小哥哥,我开始时甚至不好意思看他,他对我也一样,我们每次见面只是象征性地点点头,没有任何交集。他毕业后入伍离开了家乡,我们更是无从联系。八十年代末,我娘回老家给我捎来一身女兵服装,娘说这是我的干妹妹跟小哥哥要给我的,我看到衣服十分欣喜。
2006年左右,就职省武警某队的小哥哥来张店公干,顺道去看我娘,我娘接通我的电话,时隔二十年后,我又一次听到他的声音,一时感慨良多。2007年我生日之际,我提出请娘家人出去玩,我小弟弟提议去济南找我小哥哥游千佛山,我拨通他的电话,他很热情地邀我们全家一起去。到了济南,哥哥嫂子盛情款待,给我留下了美好的回忆。
2012年,女儿艺考,几次往返济南,我知道济南不像张店这么小,这么便利,也知道哥哥工作忙,心疼女儿的我还是忍不住再一次惊动小哥哥,问他能否接送一下,他欣然同意。
2013年,女儿学校去济南招生,校方安排女儿助考。怕女儿一个人住宾馆害怕,我只好请假前去陪宿。根据校方安排,女儿四天分别在两所学校助考。鉴于此,女儿从网上预定了一家介于两所学校之间的宾馆。我很少到济南,不知道这两所学校之间的距离。问了一个济南的文友,文友说这两所学校离的比较远。我和女儿商量,既然两所学校离的比较远,从预定的宾馆到两所学校有可能都需要打车,那样的话,就不如先找一家离第一所学校近的,再找一家离第二所学校近的,这样,最起码省了打车费了。女儿同意了我的意见。但网上预定毕竟不太方便,她一时也找不到更好的宾馆。
关键时候,我又想到了我的干哥哥。
按我娘的说法,我好像是那种用人在前、不用人在后的人。也是,我平时不和他联系,一联系就有事相求;可转念一想,谁让他是我干哥哥呢。
我的初衷是让他方便的时候,帮我去看一下第二个学校附近有没有合适的宾馆。干哥哥接到我的短信,很快做了回复,他问我是不是有考生需要住宿?我把情况告诉他,他说他正带着侄女到处考试,昨晚近一点才回到济南。
我赶紧回复,那就算了吧。反正这次是我陪女儿去,我可以到济南后再说。
他很果断地让我告诉他我们的车次,他说他会去车站接我们。
第二天下午五点多,我们到了济南。干哥哥开车把我们送到女儿早已预订好的宾馆。
他帮我们安顿好之后,说要请我们吃个饭,我因为在路上知道他的大姨子下午刚到他家,就很坚决地让他回家陪家人一起吃饭。
第二天,我和女儿还腻在床上呢,哥哥带着侄女来看我们,他说无论如何他得请我们吃顿饭。
我告诉他我家老刘中午也过来,他很高兴地说那正好啊,他还没见过那个妹夫呢。
老刘来到后,我们五个人去附近的酒店,各自点了自己爱吃的菜,共进了一个幸福的午餐。
(三)
八十年代末,父母搬进城里,我和干娘一家基本没有了联系。1991年,我出嫁那天,干爹干娘闻讯赶来,送我出门。
大约2000年,在武警部队小有成就的干娘家的小哥哥来看望我娘。看到事业有成的小哥哥,我娘倍感欣慰。惭愧的是,我每次回老家都是来去匆匆,从没去看过二老。
2005年六月初一,按老家的风俗,我随我娘回老家上新麦坟,我娘提议去看看干爹干娘。
干娘家村东头的那个水湾还在,只是不见了那一滩碧水,成了杂草丛生的闲地。村里的土路换成了水泥路,村民的泥坯房变成了砖瓦房,我分辨不出去干娘家的路了。
在我娘的指点下,车子停在一家门前。干爹干娘闻声出来迎接。隔了24年的光阴,再见干爹干娘,两个老人比以前瘦了不少。干娘拉着我的手,把我迎进屋,干爹不像年轻时那么健谈了,也没像以前那样喊我的乳名,他好像只是看了我一眼。
坐定之后,干爹问我:“你现在做啥工作?”我看着干爹答了话。干爹的眼神充满了关切,干爹的语气透着父亲对女儿才有的温情,那简单的一句问话,让我的眼泪夺眶而出!
坐在干爹身边,一段岁月在心中活泛起来。这个和爸爸情同亲兄弟的男人,多年前就像家里的成员一样,他和爸爸一起孝敬我的奶奶,和爸爸一起对我疼爱有加。1998年父亲去世后,我像所有失去父亲的孩子一样,失却了心中的靠山。我竟然忘记了,在老家我还有一个爹,他像关心家里的那四个孩子一样,一直在默默地牵挂着我,关心着我。纵然时空相隔,纵然我差点忘却,这爱一如当初,厚实、深沉。
其实,我不知道,当时的干爹已经查出了食道癌,他正在同病魔进行着激烈的斗争。干爹自己也不知道。哥哥姐姐们告诉他,他的胃出了问题。
2012年,放暑假的第一天,做教师的姐姐正准备去学校开会,突然接到干爹电话,他说自己不行了,需要去医院。姐姐二话没说,急忙赶回家,把他送进医院。在医院住了十几天,医生感觉情况不好,和姐姐商量,把干爹接回家。一听回家,干爹敏感地意识到严重性,回家当天,他躺在床上,眼睛都哭红了。看他情绪那么低落,姐姐又把他送进医院,这次进医院,他像抓住救命稻草一样,情绪突然高涨起来。就在进院的第三天,他开始口吐鲜血。姐姐想起他以前说过的村里某人“死都不知咋死的”的话,坦白告诉他,他患的食道癌。知道病情的第二天,我的干爹与世长辞,享年八十岁。
听姐姐说起干爹临终前的表现,我能体会到干爹对现世的眷恋和对生命的不舍。做过多年村支书的干爹,一直过着清贫的生活。所幸,哥哥姐姐们都凭自己的能力发展的很好,孙辈们也都挺有出息。正是到了四世同堂,其乐融融的时候,这一大家子,让干爹如何割舍的下?
干爹去世的时候,没人通知我。后来我娘回老家,才知道了这个消息。2014年10月2日,我陪我娘回去慰问我的干娘。看到干娘,我的眼泪一直在眼眶里打转。怕干娘伤心,我不敢落泪。
无法给予干娘太多。惟愿逝者安息,生者坚强。
作者简介:杨爱武,笔名阿弥。农工民主党党员,中国散文学会会员,省青年作协会员,市青年作协常务副主席,《淄博晚报》专栏作家。文章散见于《淄博财经新报》、《文学现场十年》、《淄博声屏报》、《青岛早报》《北京青年报》《中国纪检监察报》、《山东画报》《农村大众》等省内外报刊,多次在各级征文中获奖,有散文集《石榴花开》出版。多年来喜欢在名著里徜徉流连,以文字记录生活,在写作里不断修行,希望逐步完美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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