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昇琪
迎面走来的赵伟,脚步急匆匆的,“距离北京冬奥会开幕的日子越来越近了,很多准备工作还要做实做细,容不得有丝毫懈怠。”他对我说这话时,语气中透着冬奥组委人的骄傲和自豪,更显露出一种军人的担当和使命。
这一天,在北京冬奥组委所在地首钢园区,因为要洽谈关于北京冬奥会的稿子,我见到了数年前就有交道但一直未曾谋面的赵伟。他面部线条硬朗,个子不高身材敦实,虽然穿一身休闲运动服,但依然有一种军人的风采。
由一万多字的《燃烧的冰雪》聊到他138万字的“巨著”《望乡台》,赵伟告诉我,他这部长篇小说近日被北方工业大学文法学院中文系列为专项课题研究。课题负责人是文法学院中文系副教授、硕士生导师冯雷,他说:“全社会正在大力提倡文化自信,习近平总书记指出:‘文明特别是思想文化,是一个国家,一个民族的灵魂。’《望乡台》表达的对母语文化的致敬与坚守,就是文化自信的强烈发声,她在中国当代文学作品中独树一帜,我们将进行深层次的探索和研究,以‘学院派’的视角展示在社会变迁中,对母语文化的回望与思考。”
作品被高等学府作为课题研究,通常标志着它成为“现象级”,何况是一部10年前出版的作品。我说,“这可是作者莫大的荣幸,是多少作家梦寐以求的荣耀.”他得意地笑了:“曾经某省文理学院给我来函商讨成立‘《望乡台》研究所’,被我委婉拒绝了。”他担心对方“有商业气息”。
山野里生长、军营里成长,造就了赵伟非常率真豪爽的性格。
“文学是我那条活路的线索”
大巴山中的四川巴中市通江县,虽然贫穷却赫赫有名——它是中国工农红军第四方面军的根据地、全国第二大苏区。曾因偶然机会,我从(陕)汉中抵达(川)巴中。越野车在山路上疾驰,沿途风景奇美,一条河流始终缠绕着公路,美得让我意乱情迷。大巴山这么美!给我留下了难以磨灭的记忆。在巴中一个小镇上,我们发现街道石板、民居墙壁上,残留着许多20世纪30年代“闹红”时的口号标语,想起当年巴中只有13万人口却有8万子弟参加红军,我肃立在那些口号标语前,久久不忍离去。
在这种山野气息和人文环境里,20世纪70年代,一个乳名叫“讨口”的孩子出生了。“讨口”意为“乞讨一口活路”。因为讨口的两个姐姐都没养活,父母生怕养不活这个儿子,于是以这种方式乞求上苍给孩子一口活路。刚出生的讨口半个月不睁眼,母亲以为是天生瞎子,坐月子期间哭得落下一身病痛。后经游医指点“用舌尖舔眼睛”,母亲便从早到晚抱讨口于怀中舔润两眼,当讨口终于睁开双眼,母亲喜极而泣。赵伟对母亲感情极深。
“初中二年级,我写了一首诗,不过10行,大致内容是我骑在牛背上,双手捧一支竹笛,夕阳下山我吹笛,蚂蚁青蛙蝴蝶都到路边听笛声……这首诗发表在我们县的文学刊物《通江文艺》上。”赵伟说。他非常感恩《通江文艺》主编,是这位老师把他引上了文学之路,当这位老师去世时,他特地从北京赶回老家悼念。
“我这一生,一直都在敲门,我很早就自己讨活路,人生一路走来,一步步敲开求学之门、入伍之门、升学之门、就业之门、晋升之门。当然,我也要敲开文学之门、心魂之门,同时敲开是非之门、对错之门、黑白之门……我在属于自己的这条活路上一路敲过来,却无人听见。”赵伟说。
我问:“文学只是你生命的一个片段吗?”
“不!”他回答得很坚定,“文学是我那条活路的线索,它陪伴我一起去敲所有的门。”谈到文学的话题,他的双眼明亮起来,“有媒体采访我时问我的文学观,我说我是一个现实的唯美主义者。”
接兵干部看中了他的“豆腐块”
农村孩子的前途出路基本上只有两条:考学或参军。赵伟从小就有英雄梦,他当然想从军。然而他遇到了小人作梗,好在他天生胆大,自己径直去找接兵干部,诉说当兵的愿望和写作成绩。对方很感兴趣,到他家里看了他发表的“豆腐块”,尤其是看了他的散文《秋之歌》参加全国中学生作文比赛的获奖证书,毅然拍板要定了他。
不到17岁,赵伟离家从军,两年后母亲病故。母亲英年早逝,给他的心灵留下了永远的隐痛。
赵伟到了青藏高原当上了汽车兵,因为他的文学才华,后来调到政治处写新闻报道和文化管理工作。军旅生涯锻炼了他的体格,也磨砺了他的意志,使他从此精神强悍,不论经历什么样的风雨,都能够承担和面对。1993年6月,赵伟被《解放军文艺》借调到北京工作,1993年8月,他顺利考入解放军艺术学院文学系。考上军艺文学系,更加壮大了他的文学梦。
赵伟的短篇小说集《兵恋》、中篇小说集《营盘舞》、长篇小说《壁州兵事》,以及他的其他军旅作品,全都都只围绕两个元素展开:“兵”和“军营”,无处不在的军旅情结和人文情怀,使赵伟的军事文学作品既充满阳刚之美,又飘荡着浓郁的人性温情。
评论家张鹰评论赵伟的军旅小说:“如同在漫天飞雪的世界进行了一次情感的漫游,尽管粗犷、凛冽的雄风不时在你心中卷起阵阵冷寂,甚至不由自主地颤栗,但就在这样的冰封雪飘的白色世界里,人与人之间那份灼热的情感却化作股股热流,冲击着你那曾被冰雪冻结了的心扉。”
一座“望乡台”芳草遍野鲜花开
参加新中国成立50周年阅兵筹备工作后,赵伟转业到北京市委宣传部工作,先后参加汶川地震新闻报道工作、新中国成立60周年宣传工作,曾获“新中国成立60周年宣传工作突出贡献奖”,被评为北京市优秀公务员、《党在百姓心中》优秀宣讲员,荣获“校外教育先进个人”“建党90周年宣传工作先进个人”等荣誉称号,成为宣传思想战线的先进个人。《中华英才》对他进行了长篇报道,团中央以“身影人物,榜样力量”——榜样人物大型影视系列专题《身影》对他进行了在线访谈。
事业上取得了成就,赵伟感到欣慰,但他心底里还是有些怅然若失,对故乡巴中的无限思念,时时萦绕在他的心头,那是他的情感故园、灵魂祖地和文化根脉。
中国历史是一部“你方唱罢我登台”的历史。每一次的社会重组就像一次重新洗牌,在稀里哗啦中铺展出各种人生走向。赵伟写《望乡台》,就是对人们精神去向的关注。
《望乡台》描述了20世纪中国帝制、生态、信仰、道德的毁灭与破坏,赵伟的着力点在于探讨现代文明和城市文化的全面侵逼下,中国几千年以来形成的农业文明和传统文化何去何从,而所有的文化与文明落脚到具体个人,便是他人性的反应。这种人性,在社会秩序重新组合的“毁灭与重建”中,必然千姿百态。
“临高台,望故乡。地千里,天一方。极目外,空茫茫。孤云飞,不我将。安得羽翼西南翔。”
从在军艺文学系宿舍里用圆珠笔在方格纸上写下力透纸背的“望乡台”三个字开始,到130万字“巨著”面世,整整20年过去了。20年磨一剑,砺得梅花飘香。《望乡台》拥有与众不同的独特风格,民族精神与文化信仰、政治演变与历史沧桑、山川风物与民风民俗,在这部长篇力作中交织并存,作品元气淋漓、笔力纵横、气势雄大、气象峥嵘、内涵深刻。赵伟的这座“望乡台”,正如川陕交界的巍峨大巴山,既有坚硬的石头,又芳草遍野鲜花盛开。
《望乡台》是赵伟饱含深情的怀乡之作,是他对革命先烈的致敬之作,也是他迄今为止的“巅峰之作”。《望乡台》是赵伟向故乡和母语的深深致敬。他看见故乡的高山长水、青瓦炊烟,他看见浓浓的乡愁、慈祥的父母、人间的恩爱……
《望乡台》多次写到去外婆家。因为某种原因,讨口直到六岁才第一次去到外婆家——《望乡台》里这样描写外婆第一次见到外孙的情形:“抱在怀里,一个字也说不出,眼泪从脸上漫下来……”母女情深骨肉分离与人伦秩序天道纲常,也是《望乡台》中浓墨重彩的一笔。最为感人至深的是曾经的讨口、后来的赵伟对母子情深的详尽描写,让许多读者泣不成声。
远望可以当归,高悟可以归俗
著名评论家张志忠评价“《望乡台》规模宏大、气势非凡、语言精美,写乡村、写底层百姓,是民族心灵的清醒与抚慰”;新华社高级记者肖春飞报道“《望乡台》抒写了中国的百年乡愁,是继《红楼梦》《曾国藩家书》之后又一部传承中国家风文化的精品力作”;著名红学家李明新说“《红楼梦》写贵族生活,舞台是大观园,精雅细致,《望乡台》写乡村生活,宏阔粗犷,两部作品都触及人类精神,一样深邃和放达”;著名作家、编剧石钟山慨叹“我希望大家都来读读《望乡台》,读读中国20世纪100年间,中国从农业文明走向城市文明的巨变中我们这个民族所展现的道德情怀”……
荣誉之路同时也是荆棘之途,《望乡台》声誉日隆,而赵伟也从血气方刚到双鬓染霜、从意气风发到“差点出家”,好在他最终没有忘记自己肩负的责任和使命。
通过《望乡台》,我看到作者丰富的心灵,看到作者的善良顽强,看到作者高远的家国情怀,看到作者从“看山是山,看水是水”到“看山不是山,看水不是水”再到“看山还是山,看水还是水”高悟归俗的心灵轮回。
此刻,首钢园区的北京冬奥会倒计时钟跳动的数字,不断提醒我们北京冬奥会正疾速向我们走来。作为北京冬奥组委的普通一员,赵伟珍惜在这里每一天的工作,当下他希望用心做好每一项工作,为这个双奥之城增光添彩。他更希望有一天,用手中的笔呈现出五彩的新北京新冬奥。
“人,或许就是一段一段地活着,下一段旅程不知会遇到什么人什么事,也不知会产生什么情。生离死别、娶嫁离散,乃至春夏秋冬、改朝换代……无论锥心或舒心,终将变成一段经历一段回忆。见了面,或熟视无睹,或相视一笑,都擦肩而过,无非成为对方眼里的匆匆过客。”这个貌似“匪气”的硬汉子,其实有一颗多愁善感的心。
无论远方的乡土,还是眼前的生活,以后我们都去赵伟的文学作品中解读吧。
(本文作者系《人民文学》编审。此文载《中国青年作家报》2021.10.26,标题有改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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