故事:她被卖为奴,却得将军万般宠爱,一年后替嫁公主才知错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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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月初,何翎来找我。
他臂弯上挎着竹篮,上头盖着块儿沾水的方巾,篮柄在他袖子上压出一道折痕。
我知道那沉甸甸的一篮定是橘子。
果然,何翎简单地卖了个关子,就从里头掏出一颗橙黄的圆球抛给我,说:
“喏,南山橘园里新摘下的,奖励元元。”
我记得何翎对我说过,南山橘园是皇上专为五公主而建。
我垂眸道了声谢,剥开一瓣塞进嘴里,橘子特有的酸涩瞬间盈满口腔,激出了眼底一片湿润。
“是不是很新鲜?”
他半倚着门框,笑盈盈地看我。
我不动声色地揉了揉眼睛,冲他点头:
“元元最喜欢橘子了。”
回答迎合了他的期待,他露出意料之中的满意笑容,伸手揉了揉我的脑袋,夸奖我说:
“元元最乖。”
可是他不知道我从小最怕酸,他只知道,他的元元向来是喜欢吃橘子的。
元元这个名字是何翎给我安上的。
第一次见到他时,我手上戴着锈迹斑斑的镣铐,和另外十几个同样被卖掉的女孩一起挤在装牲口用的木笼里。我们都是无人来赎的女囚,只好被卖作奴隶。
而我入狱只是因为太饿,就偷了两只肉包。
那时蜷缩在笼子角落的我,抱着膝盖抖得像一只失足落水的小猫。
然后视野里闯进一双干净的靴子,上头坠着竹青色的华服下摆。
我窃窃地抬头看,男人侧脸落着霞光,皱眉凝望我,忽而厉声问:
“怎么被欺负成这个样子?”
他听起来很生气,不知道是不是在对我发作,于是我瑟缩了一下,重新把脑袋藏进膝盖。
随后我听见他让卖我们的人打开竹笼的门,然后一只手挑起了我的下巴。
他细细地打量了片刻,渐渐松下眉头换上笑脸,对我说:
“别怕,我叫何翎。你以后就跟着我了。”
后来我才明白,当时何翎看着我的那几秒,是在确认我的脸有没有划伤,还能不能为他所用。
被何翎救下后我被带到皇城外一处偏僻的院落,院里住着四五个嬷嬷,何翎命她们用玫瑰的花瓣为我沐浴,替我换上锦衣华冠,又施以昂贵的脂粉。
铜镜里那个原本脏兮兮的小奴隶终于有了人样。
何翎再次见到我时眸中划过一抹亮色,他捧起我的下巴,让我对上他的眼睛:
“果然是漂亮的。”
那只手掌粗糙有茧,分外宽厚,是习武之人的手。
我被何翎眼里蜜酒般的宠溺灌得晕乎乎的,真以为是打扮过后的我很合他的心意。
于是我大着胆子提起裙摆,向他笨拙地行了个礼,自我介绍说:
“大人,奴家名唤……”
“不必”,他出声打断我,“你不再需要那个名字了,以后你就叫元元。”
我对自己的乳名没有任何不舍,欣然接受了自己的新名字。
每次何翎念起这两个字时两瓣薄唇碰在一起,然后唇角轻轻地向上勾起一个笑,很是好看。
院里的嬷嬷们每次见到何翎时都会恭恭敬敬地行礼,叫一声何将军。我在街上见过将军府的高头大马,知道那是了不起的大人物,便也学着向他弯腰颔首。
可是何翎却次次都拦下我的动作,或是揉揉我的头发,或是捏捏我的脸蛋,好笑地说:
“傻元元,你是不一样的,你不必如此。”
我不知道我一个被他从深渊里拽上来的小奴隶有什么不一样,可是他允许我叫他何哥哥,每隔两三天来看我一次,给我带好吃的好玩的,不厌其烦地一次次在我习惯性低下头时提起我的下巴,对我说,“元元,抬起头来,你这张脸不适合低头。”
父母双双离世后,我的前半生就像山里的草莽,靠拾人牙慧在冷言冷语下苟且偷生,从没想过会有人疼惜我。
遇见何翎的一个月后,我便觉得我或许能为那一声“元元”做任何事。
何翎或许也是这样想,所以他终于带我去见了她。
那是个适合出游的好天气,对岸身着华服的女孩扑在石栏边,正捧着用琉璃盏盛着的一小杯米粒,逗弄池塘里的红鲤鱼。
我的五官竟然和她有七分相似。
少女着一身嫩黄色的裙子,明明看起来是与我相仿的年纪,却仍是稚气未脱的孩童模样,让我想起从前家里刚出壳的小雏鸭,一身暖融融的绒毛。我低头瞥了一眼水里倒映的自己,干瘦的一张脸,哪怕五官再相似,也一眼认得出哪个是真公主。
“那位是五公主。”
我和何翎远远地站在对岸的树丛后,何翎在我耳边说话,眼睛却没有看我。
我抬头去看他的眼睛,他眸中盛的那捧蜜酒更加稠密。
我或许迟钝,可我还没有那样笨。
那一刻,我明白了那些光原来不属于我。
可是当何翎忽然握起我的手,问我:
“元元,你可愿意为我做一件事?”
我听见自己说:“元元的命是何哥哥给的,只要是何哥哥说的,我都愿意。”
五公主是柳贵妃所生,柳贵妃曾是皇上最宠爱的妃子,但生下五公主后便因体弱而离世,据说五公主长得与离世的贵妇很是相像,因此公主自出生起便得到了皇上的无限溺爱。
五公主爱吃橘子,皇上就砍了半片南山的树为她造了一座橘园。
却没曾想,那年虞国国主亲访,带着王子入朝上供时,路过后花园一样看中了正在嬉戏的五公主,说自己相思蚀骨,摆出了一副非公主不娶的架势。
皇上自是舍不得,用公主尚且年幼为由将婚约搁置下来。但是拖得了一时拖不了一世,皇上对公主的宠爱本就引得朝野不满,虞国虽是小国,却没有因为一位公主就与之交恶的道理。
眼看公主快到及笄之年,要求和亲的谏书纷至沓来。此时,向来不涉足朝堂之事的何将军却提出了一个方案,说可以用一个容貌相似的女子来顶替公主和亲,且愿意将此事一人揽下。
何翎一边剪着窗台上的烛火,一边淡淡地告诉我这些事,说完后补充道:
“虞国主对公主一片痴心,所以元元你去,定是一生富贵荣华。”
我有些难过,因为我并不在乎富贵荣华。
我想了想,拽了拽他的袖子,问:
“何哥哥,在我之前你救过几个元元?”
何翎心思缜密,不会将赌注全部压在我身上。我想知道那些元元都去了哪里,他又是不是曾待她们都如此亲善。
他持剪的手一顿,轻笑一声,叫我别多想。
我攥着那片布料不肯罢休:“何哥哥,我不笨。”
何翎默然转身,自上而下俯视着我,烛火明明灭灭,他的表情是先前从未有过的阴戾,让我想起从前上山采野菜时草丛里吐信子的毒蛇。
我本能地害怕,正要低头道歉,他却忽然蛮横地擒住我的下巴,在我唇上附上一片冰凉。
我的心脏停跳了一拍,所有防线轰然崩塌。
面对一个没尝过爱情滋味的小奴隶,何翎太知道怎样把她捏在掌心。
他直起身,用拇指蹭了蹭我的嘴唇,举止亲昵,话里却没有丝毫温存:
“元元,你不必聪明,只要做好你的事。”
言下之意是,我不必聪明,只要扮演好五公主,他就会一直是我的何哥哥。
我确实不聪明,除了爱他以外,什么也不明白。
顶替公主并不容易,有太多规矩要学,何翎让李嬷嬷一项一项教我。
李嬷嬷曾是五公主的乳娘,她知晓公主的所有习惯和爱好。
她给我一双金丝线的绣花鞋,比我的脚要小上几分,她说那是五公主的旧鞋,从头到脚,一切都要确保万无一失。
那双鞋子很漂亮,从踩进去那一刻开始我便被削了足,从此院外大千世界与我无关,我的心只装得下眼前方寸和一个何翎。
穿得久了,脚尖磨出了血泡,每一步都像踩在针上。
有次我走路时不小心绊到地上凸出的石块,摔在地上弄脏了裙子。李嬷嬷让我伸出掌心,用戒尺狠狠抽了三下,掌心顿时红肿一片,渗出血。
李嬷嬷习惯用这种方式惩罚我,很疼,却不必担心在我身上留下任何痕迹。
那天晚上何翎来见我时带了一瓶药粉,我便知道那戒尺是他默许的。
他轻轻掰开我的掌心,朝着伤口呼了呼气,一边把药粉抹上去,一边哄孩子似地安慰我说:“忍一忍,马上涂好就不疼了。”
我告诉他:“何哥哥,这真的很疼。”
他揉揉我的头发耐心地哄我:“元元乖,有什么想吃的告诉我,下次给你带。”
何翎每隔三四天就来一次小院,弯着嘴角说是来见我,实则是来看我练得怎么样。
“我想去河边看元宵的花灯。”
他微微蹙眉,没有说话。
于是我乖巧地冲他傻笑,改口道:“开玩笑的,可以给我带糖葫芦吗?”
这次他笑了笑,说我真是孩子气。
每次来,何翎都会给我带一些礼物,最常带的是橘子和蓝宝石的小饰品。我从小舌头敏感,吃不得酸,对首饰也没有什么太大的兴趣。
每次何翎总是说“元元你一定喜欢”。他说这话时是如此笃定,眼里还带着某种期待。
我是喜欢的,只是因为它们是何翎亲手递给我的。
我知道南山有一座为五公主而建的橘园,我见过公主插在发间的水蓝色发钗。
我想让自己变笨,可这些事情慢慢在眼前连成一条清晰的线,我假装不明白,只是傻乎乎地把橘子一片片塞进嘴里,笑着对他说“元元很喜欢,谢谢何哥哥。”
直到那天晚上,他亲手把窗户纸撕破。
那天晚上我躺在床上迷迷糊糊地快要入睡,却突然被一声响动惊醒,鼻尖闻到扑鼻的酒气,随后身子被人从后面锢进了怀里。
我刚想挣扎,却被一声在耳畔响起的“元元”惊得动弹不得。
“元元,让我抱一会儿。”
呢喃般的话语带着温热的气息,落进耳朵里酥酥麻麻的痒。我的心跳顿时如鼓般响动起来。
“你小时候是最喜欢我的……长大了就不念何哥哥了。”
我一怔,分明感到自己全身的血液又一分分冷下去——他叫的不是我。
我在他怀里翻了个身,许是酒气的作用,他的眼睛雾蒙蒙的,我怀疑他是否真能看得真切,便伸出一只手戳了戳他的肩膀,盯着他的眼睛。
“你好好看看我,我是谁?”
他笑了,把头埋进我的肩窝,回答我说:
“你是锦元,是我最喜欢的元元。”
我从未见过何翎如此柔软脆弱的样子。
那晚何翎醉醺醺地对我说了很多胡话,他说我们从小一起在宫中长大,小时候为了给我抓御花园的鲤鱼还挨了好一顿鞭子,说他想护我一辈子,可惜自己只是个庶出的将军……
那些回忆真的好美好美,我好嫉妒它不是我的,嫉妒得甚至忍不住掉下了眼泪。
何翎低头吻我眼角的泪花,问我怎么哭了,是不是谁欺负我了,他去替我报复。
他炙热的唇摩挲过我的皮肤,好像要把我烫伤。
和那时不同,这个吻是用了心的,可它不是给我的。
在何翎睡熟后,我偷偷用指尖描摹过他的眉毛,描摹过他分明的棱角。我还想吻他的唇,但是不敢,只敢用手指点了点他的唇,又点了点自己的。
我轻轻对他,也对自己说:
“我陪你走完这场戏。在离开之前,我就是你的元元。”
何翎离开时我假装在熟睡,我听见他起身,却没有立刻离开。
沉寂了几秒后,他叹了口气,俯身替我掖好了被角。
后来从李嬷嬷那里我知道了那天何翎会买醉的原因,原来最近五公主看上了今年的榜眼,向皇上要驸马。皇上虽因为和亲的事拒绝了,却也答应她等解决好了虞国的事就如她的愿。
我不知道何翎听到那些时是否比那晚的我更伤心,可他到底比我厉害,两天后再见我时已然又是脊背笔挺的将军模样,依旧对我展露温柔笑意。
我却努力了好久,才学会让自己再一次笑着答应那声“元元”。
一年后我原本干瘪的脸颊被养得丰满起来,举手投足间的礼仪李嬷嬷已再难挑出错来,连何翎见到我都偶尔有几分恍神。
那天夜晚,城里方向的天空亮如白昼,小院离城里很远,皇宫之上烟花炸裂的声音传到这儿盖不过满耳的蝉鸣。
院墙很高,我举着蜡烛站在院子里,踮起脚伸着脖子想看热闹。
“想看看吗?”
何翎的声音出乎意料地从屋顶传来,没等我反应过来,他轻轻落地,一把揽过我的腰,又一个翻身把我带上屋顶。
晚风拂过我微颤的脚踝,我下意识攥紧他的衣领。
何翎轻笑一声环紧我的腰,示意我抬头看,我才发觉那远处的红光竟是满城的红灯笼和缓缓升空的祈天灯。
“今天是什么日子?”
“五公主的生辰。”何翎淡淡地告诉我。
我抬头偷看他一眼他的表情,小声问:“何哥哥不去宫里为公主庆生吗?”
他好一会儿没有说话,我正打算把话头扯开时,他开口说:“公主身边自有人陪。”
真元元有人陪,所以来找我这个假元元。
我垂下头,忽然失了兴致,说:“元元看够了,上头冷,我们下去吧。”
回到屋里,何翎叫李嬷嬷去给我热来一杯姜茶,又拉着我在梳妆台前坐下。
“你不记得自己的生卒年月,但今日公主及笄,想来你们岁数相仿,我便也为元元庆生。”
他从怀里掏出一个竹简,摆开来竟藏着一套女人家的梳妆用具和一支水蓝色发簪,缀着只象牙致的小兔子,做工非常精细。
看到颜色,我便知道那是何翎没有送出去的礼物,可还是自欺欺人地问:
“何哥哥,这是给我的吗?”
“我看到觉得很称你,便买来送你做礼物。”
何翎散开我的长发,我看着铜镜里的他站在我身后,握刀的手此刻捏着一把小小的梳子,笨拙地在我发间穿梭,表情过于认真,看起来倒有些好笑。
我的脸颊不争气地烫起来,动也不敢动。
何翎耐心地盘了许久,终于在我头上挽成了一个好看的髻,最后在那支簪子插进我发间的同时,他淡淡开口:
“虞国的聘书来了。”
我的身体一颤,像从一场大梦中忽然惊醒。
她被卖为奴,却得将军万般宠爱,一年后替嫁公主才知错付
“元元,”感受到我的颤动,何翎把双只手放在我肩上,“你以后再也不用担心受罚,也再也不用看别人眼色了,嫁去虞国,以后你会是万人之上的尊贵。”
我看着镜子里的他,明知故问:“去了之后,我就再也见不到你了对不对?”
他静了片刻,给我意料之中的答案:
“走出这扇门,你我便是陌路。元元,我一直知道你聪明,你明白该怎么做。”
何翎说,他知道我聪明。
临行前五公主要求见我一面,进门时她正在桌前吃橘子,何翎站在她身后。
见我来,公主把橘子递给何翎,在裙摆上蹭了蹭手,就亲昵地凑到我跟前,感叹说:
“哇,何哥哥之前和我说的时候我还有点儿担心,没想到你真和我长得一模一样。”
我恭敬地行了个礼,起身时撇了一眼何翎,笑说:
“奴家和公主到底不一样。公主是公主,奴家只是您脚下投下的影子,比不得。”
五公主表情困惑,何翎却蹙起了眉。
五公主很可爱,许是看我和她年纪相仿,宫里又不常有玩伴,于是对我说完一些感谢的话,就从话本子聊到女儿心思,儿女情长,一点儿公主架子也没有。
若我是何翎,我想我也会喜欢这样纯白无瑕的女子。
话间谈到她的状元郎,我不禁又瞥了眼何翎,她以为我是怕何翎会告密,就宽慰我说:
“没关系的,何哥哥是自己人,不会对父皇说的。”
我默了默,问她:
“公主的如意郎君是什么样子呢?”
也许是想起了什么人,她忽而双颊绯红,羞涩地回答我:
“我说不明白,但他身上像集满了整个清晨的光,看见他就觉得欢喜了。”
不知怎的,我忽然想起了第一次见到何翎的那天,他披着霞光宛如为我而来的神明。
可是造化从来弄人,他不为我而来,亦成为不了心上人的光。
三天后我坐上了虞国的红轿子,以五公主的身份风光出嫁了。
那天漫天的彩纸像下了一场红色的雨,琴瑟鼓乐一直送我出城,这些都是我一辈子没享受过的荣光。
坐在轿子里,我偷偷把帘子拉开一条缝,扫过道路旁一张张陌生的看热闹的脸,有抱着孩童的妇人,有柱杖的老者,有互相勾着臂弯的夫妻……唯独没有他。
在我真正成为锦元的这一天,何翎却不在场。
我莫名其妙地笑出了声,疑心是不是装傻太久就真的变笨了,世上竟然有这么傻的女人,别人赐你半生富贵荣华,赐你万人之上的敬仰,我却在接过宝匣的这一天,满心只觉得失望——我深爱的男人原来对我真的没有半分真心。
笑着笑着,伴着外头喜庆的乐声,我在红盖头之下委屈地哭了起来。
那时我以为我只是不聪明,到了虞国之后,我才知道自己傻的可以。
在我来到虞国的七天后,老国主忽然病逝,大王子虞沢继位的第一件事即是将我软禁,并撕毁盟约,以我为人质向白国要求三十六座城池。
虞沢用刀割破我的掌心,压着我的手在纸上按下血掌印,然后用刀割去了我的长发,束成一把,与信一并送去白国。
他拍了拍我的脸,说:
“我们也算夫妻一场,我不想欺负公主,公主只要乖乖听话,祈祷你的好父皇早些拿城池换你。”
我看着他一脸得意的神情觉得好笑,好心提醒他:
“不会有人来救我的,我们夫妻一场,我也劝笔下早些做其他打算。”
虞沢哼笑一声,以为我是公主傲气:“公主倒是忠肝义胆,可惜你的父皇是个没用的情种。先前能留着贵妃,为红颜祸国,现在就定能为了公主乱政。”
我无辜地眨了眨眼:“可惜陛下得到的只是只狸猫呀。”
虞沢一愣,明显动摇了:“不可能!天底下能有相似的容貌,还会有相同的脚码不成!”
“李嬷嬷是陛下的人?”
“是又如何?”
我一颤,忽然笑得前仰后翻,虞沢对我怒目而视,不明白我在笑什么。
我自言自语道:“原来被何翎骗的人不止我一个。”
之前我一直疑惑明明虞沢与五公主只有一面之缘,为什么要做到连鞋码都仿造的地步。现在想来,原来是早就买通了虞沢的细作。
何翎早发现虞沢要反,于是干脆顺水推舟,借公主被挟持之名一举拿下虞国。
他早知道这一切,却仍旧半骗半哄地把我推入万丈深渊。
何翎,你到底对我有没有过一句真话。
虞沢不信我的话,但他很快派人查明白国里竟真的还藏着个五公主,而何翎早就备好了粮草军队预备发兵
他不甘心千辛万苦骗来的一枚棋子竟是枚废棋,于是把我关入地牢,日日拷问,却留我一命。
可惜我除了何翎的大名外再交代不出任何有用的话。
黑暗里我失去了对时间的感知,正值夏季,蚊虫叮在溃烂的伤口上,又痒又疼,好不容易结上痂,过几天又被人拖出去盖上新的伤口。
我原本或许可以再扮演几天五公主,过几天好日子。可是我想起何翎,想起他笑着对我说过的每一句话,我便一刻也演不下去。
在地牢里精神混沌的时候,我迷迷糊糊地做过梦,梦里我好像真成了锦元,何翎率领千军万马荡平虞国,像初见时那般站在我的身前,伸出手问我:“元元是不是等我很久了?”
第二天被人用冷水浇醒时,我骂自己真是轻贱。
长夜漫漫,躺在冰冷刺骨的泥地上,我只求自己这条从未曾有人怜惜的贱命可以速死。
不知在地牢里待了多少天,那天忽然黑暗里泄进一束光,有人打开了地牢的门。
阳光从那人背后透进来,我下意识眯起眼睛,只看到他一双干净的鞋尖。
我认得那双鞋。
熟悉的声音从上方传来,他说:“怎么被欺负成这个样子?”
声音很低很轻,恍惚间我以为是自己快要死了,弥留之际竟又做起没出息的梦,但随后虞沢也从门外走了进来。
“虞国主叫我来这里,就是让我见她?”何翎冷冷地问,声音里没有一丝波澜。
“我听闻她是你一手栽培,当真没有一点感情?”
何翎冷笑一声,“陛下,我还期待您当真有什么筹码得以傍身,原来只是关了我这只小狸猫。陛下莫不是急糊涂了?我若真的在意,还会让您得到她不成?”
“何翎!你竟敢如此戏耍本王!”
虞沢已经怒不可遏,而何翎声音仍旧淡淡:
“兵不厌诈,是您输了。”
语毕,何翎不再管虞沢,而是径直在我面前蹲下身,从怀里掏出一个小瓷瓶递到我眼前,默认地宣布我的结局:
“元元忠烈,今日国捐躯,日后我定会让圣上为你追封。”
好一个忠烈,好一个为国捐躯。
我凄惨地笑了笑,盯着何翎淡漠的眼睛,拼命从喉咙里挤出最后一点声音:
“去你的忠烈!我这条命再卑贱,也是为我自己而死。只怪我实在蠢钝,一颗真心所托非人。”
何翎蹙起眉,沉声唤我:“元元……”
他好像还打算说什么话,我听得实在疲乏,于是仰头将那瓶中的液体一饮而尽。
在意识彻底消散前,我对何翎说的最后一句话是:
“何将军,奴家名唤依云,您可记清楚了?”
我睁开眼时眼前是一个陌生的男人,他手上端着一碗褐色的液体,散发着药草的清香,很好闻。
“你醒啦?有哪里不舒服吗?”
好像怕吓到我,他用很小的声音轻轻问我。
我试着动了下胳膊,一动全身骨头都像散架似的疼,头也很疼。于是我简短地回答他:
“哪儿都不舒服。”
他将眉毛拧成了八字,看起来倒比我还委屈:
“是啦,受这么重的伤,肯定很痛吧。”
男人告诉我他叫闻竹,是个走方郎中,五天前去郊外采药时,在乱坟岗捡到了我。
那时我全身上下没见着一块好皮,他本以为我已经死去,想帮我安葬了,却听见我嘴里喃喃地好像还念着什么人的名字,才知道我还活着,于是将我捡回来医治。
“好像……好像是何林?还是何宁什么的……是你的家人吗?”
闻竹坐在床边,舀出一勺汤药,吹凉了,再小心翼翼地递到我唇边。
他这么一问,我才发觉自己脑海里的记忆像被人挖走了一块儿,就像从书架上被人偷走了一卷书,位置是空的,却怎么也想不起来原本放在那儿的是什么。
我头很疼,不愿意去想。
“我不知道,我不认识那个人。”
“那你叫什么名字?有可以联系得到的人吗?”
我说:“我叫依云,父母很早就去世了,没有别的家人。”
闻竹又垂下了眉尾,看来人们说的医者仁心是有道理的。
闻竹问我的好多问题我都回答不上来,他说我可能是因为发了几天的高烧导致的失忆,他说对我有愧疚,要是他的医术能再高明些就好了。
我却觉得无所谓,很奇怪,虽然身子哪儿哪儿都疼,可是我却莫名觉得很轻松,一点儿都没有为那些失去的记忆感到留恋。
闻竹喂我的草药很起效果,醒来后的第三天我就能下地走路了。
那天我走到河边想要洗个脸,一低头,看见河里的那张面孔脸上有四五道长长短短的,像是鞭痕留下的疤,看起来很是狰狞。我的头发也很短,看起来就像个滑稽的小男孩。
我下伸手摸了摸那些疤痕。
“没事的,依云还是很漂亮哦!”
闻竹正好从外头采药回来,看我蹲在河边,一把把草药都扔了,急忙跑过来抓住我的手臂,可能是怕我想不开。
我拍拍他的手,平静地说:“我会好好珍惜您送给我的这条命。”
他盯着我看了一会儿,忽然像是下定了什么决心,双手握住我的手,诚恳地说:
“依云要是无处可去,以后就跟着我吧!”
我眨眨眼睛,感到困惑:“为什么呢?我明明什么也不会,也不再漂亮了啊。”
他张开手臂在我身边笨拙地比划了一会儿,然后僵硬地给了我一个安慰的拥抱,说:
“依云,你知道吗?爱一个人是不需要理由也不需要眼睛的,在我心里你很漂亮。”
我这辈子认识的人不多,可我知道闻竹就是世上最好的人。
我不想辜负他对我的好,于是老老实实地跟他说,“我的心缺了一块,我好像忘记怎么去爱了”,但是他傻乎乎地笑着对我说:“没关系,我也是第一次爱人,我们可以一起学。”
所以我决定跟闻竹走了。
闻竹居无定所,在一个地方待一段时间后就要去另一个地方行医。
我们打算第二天天亮就出发,所以那天一早闻竹就去城里置备路上的行李了。
我正在屋里收拾细软时,听见有人敲门。
门外站着的男人穿一身竹青色长袍,身形高挑纤结实,见到我,笑得很狼狈。
我的头像被谁拿针扎了一下,立刻隐隐刺痛。
那男人说:“元元,我终于找到你了。”
我下意识退后一步,警惕地看他:
“对不起这位公子,我想我并不认识你。我也不叫元元,我叫依云。”
他一怔,表情变得沉痛万分。
“我是何翎,是你的何哥哥,你怎么会不认识我呢?”
何翎……何翎……
我痛苦地揉了揉太阳穴,脑子里有什么记忆正欲破壳而出,可我不愿意再次想起它。
我反复告诉眼前这个叫何翎的男人,我真的不是他的元元,可是他不肯离开,极有耐心地拉着我,柔声向我解释:
“你是不是还恨我?我没想到虞沢会下那样的狠手,那天我给的药只会让人假死,只有这样虞沢才会放你出宫。一得知你的尸体被带到乱葬岗,我立刻就派了人去救你,可是你不见了,他们只捡回来这只钗子,我哪里都找不到你了。”
他手里紧紧握着那支水蓝色的发钗,双目通红,像是要哭却因为一身的骄傲而没有掉下眼泪。
若我不认得他,见了这高大男人这副可怜模样,或许我会心软,以为他真的弄丢了重要的人,然后安慰他说“你们还会再相逢”。
可是现在我都想起来了,原来我真是这戏中人。
何翎说:“你曾说你是锦元的影子,你们长着同一张脸,可是你不见了之后,夜夜入我梦的那张脸,我却知道那不是锦元,而是你。元元……不,你喜欢依云,我就叫你依云。”
“听话,跟我回去好不好?再叫我一声何哥哥,我再也不伤你的心了好不好?”
我面无表情地听着他说话,想象以前的那个傻“元元”听见这番话会是怎样地感动,可是直到她走到故事的终焉都未曾等来这一点点的真心。
“这位陌生的公子,若您真的爱过我,就不会把我弄丢了。”
我推开了他试图触碰我的手。
“你想干什么?”
此时闻竹推门进来,见何翎神色激动地拉扯我,下意识地扑过来挡在我身前。
银光一闪,何翎拔出腰上佩剑直抵闻竹喉间,沉声说:
“你算什么东西?也配挡在我的面前!滚。”
闻竹身子一颤,没有动。
“何翎!”见闻竹脖子上渗出血痕,我一下子着急起来。
何翎一愣,神色松了下来:
“你记得我。”
那声何翎,是属于元元的声音。
我深吸了口气,说:“何翎,你如果用闻竹要挟我,我会跟你走的。可是你要明白,你再也不会是我的何哥哥了,我的脸已经毁了,我也做不成你的元元了。
你说你爱我,可你不知道我不爱吃橘子,你心安理得地看我装傻讨好,你甚至不惜得问我的名字……你说你爱我,其实你只是舍不得那个奋力取悦你,将你奉为神明的小奴隶。可我不再是了。”
“我对你救我的恩情也算仁至义尽,若你还不肯放过我,现在放开闻竹,取走我的命。”
何翎盯着我说完每一个字,然后像忽然被抽去了所有力气,剑一下子垂到身侧。
他站在原地沉默许久,深深地看我一眼,捏着那支钗子失魂落魄地消失在了路的尽头。
我与何翎有过许多次离别,每一次我都以为是最后一次,却也每一次都悄悄奢望有下一次。
唯有这次,我愿此生真的与他不复相见。
何翎走后我向闻竹诉说了一切过往,对他说:
“如果你不愿意要我了,我也不会怨你的。”
闻竹又把眉毛垂成一个滑稽的八字,他组织了半天语句,最后只憋出一句:
“依云,我好心疼你。”
听得出是真心在替我委屈。
我忽然觉得他可爱得紧,不禁在他唇上啄了一下,看他双颊红成了一团火烧云。
我说:“何翎好像让我知道了一件事。”
“嗯?”他盯着我,神色紧张。
“他让我知道了,我已经喜欢上了你。”(原标题:《鸠占鹊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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