学生要我称她为Lavender(熏衣草、淡紫色),但我感觉说不出口,不想不尊敬她,因为通常是肥皂的名字,而不是人的。
我认为,中国没有一个外教不会遇到怪名。我第一年在中国高校教书,一些学生让我叫他们Fish(鱼)、Blue(蓝色)和Echo(回音)。
每次说到这些名字,我都感到不舒服。因为想尊重中国文化,我没有批评他们的怪名。毕竟,在我的国家让别人表达自己是最高的尊敬方式之一。
外教有一种文化的敏感,使我们失职,也就是我们对当文化大使的责任失去敏感度。许多老师不教这些名字的确是外号,在专业的英语环境当中并不合适。
如果一位求职人员自我介绍为“你好,我叫多汁(Juicy)”,雇主能当真吗?外国老师为何不同?
从学生的角度看,英文名字有两个很好的优点。第一、显然是一种自我表达,也许母语文化当中没有这种空间。对我学生来说,“蓝色”更是感觉而不仅是颜色,“回音”好像诗意、神秘。
第二个优点是,西方人很难记住中文名字。中文的陌生发音通常使我们困惑。
然而,无论正常还是古怪,执意用外国名字的中国人通常不知道名字明显的缺点。因为中国老师不知道英文名,我跟他们说不了学生的事。对于Lavender,我让她传给我别人的联系方式。
我怎么做自我介绍?“你好,我是淡紫色的老师…”,这太尴尬了,而且如果外国朋友在北京要一个实习生,我的感觉一样。即使学生有能力,但执意用运动明星名字如科比和梅西等等,我也觉得推荐他们太不好意思,毕竟在这个情况下他们代表的是我。
还有别的缺点。
学生认为怪名有诗意和神秘的感觉,但英语为母语的人却听到的是普通意思的名词,留下不好的印象,让我们想这个人挺可笑。中国留学生更是如此。我的美国华裔朋友说,遇到用怪名的中国留学生时,为他们非常尴尬。她说,“这些学生并不知道在背后有人嘲笑他们。”
针对我个人来说,还有最后一个缺点。
我不知道多少次用中文讯问别人的名字,回答却是英语。虽然我知道这是尊敬我的说法,但是我还是希望他们认可一下我的汉语。我更能够接受的是,对方用双语回答,譬如“我叫王伟,but you can call me Wayne if you like。” 这样外国人才能挑选语言,双方都保持面子。
另外,中文名字如果只有一两个音节,未必那么难记得。举个例子,几年前亲戚来中国看望我,至今还问我的朋友“马”、“宋”和他们的孩子“安道”怎样。
如果外教要记住所有学生的名字,我建议可以用外国名字,但问题是,到底哪些名字适合中国学生?
学生让我取名字时,我总觉得我在扮演父亲的角色。
作为北美的白种男人,我不会叫自己的孩子泰隆(Tyrone)、衫妮垮(Shaniqua)等传统非裔名字,美国亚洲社区也不用这些名字。但约翰和萨拉这种的名字是白种人的普遍称号,取这样的名字给中国学生是否加强民族主义的老套,即白种人的英语和文化才最好?说实话不知道,但针对实际生活问题,约翰和萨拉比“Loverboy”(相好男孩)和”Lovergirl”(相好女孩)好得多,这是我的爱尔兰同事曾同意在课堂上利用的“英文名字”。
我们外教在国内不会允许对外英语的学生用这样的名字,那为什么那么多外教在中国用不同标准?这不是对不起学生的虚伪吗?
我肯定许多外国人在中国不同意我的观点,对他们来说,怪名好玩,是个人的事。事实上,在中国大城市的很多办公室,不少中国人用不正常的名字。
但这就是中国的文化,据我的了解,没别的国家有这种现象。
因为我是英语老师,我要学生在语言和文化方面准备好。目前我的做法是,在课堂上不用英文名字,而且让学生称我Mr。 Hathaway而不是短名Tim。我第一年在中国让学生用我的短名,我以为姓名的发音太难了,同时学生以为美国学生都用老师的短名。
很多外教这样做,但这并不反应英语国家的文化和中国文化。事实上,美国学生用老师的短名非常不礼貌,那为什么不教我们的中国学生,尤其因为这也是中国文化?我们的责任就是准备学生参与国际工作场所。
如果我今天的学生要用外号,我告诉他们,跟朋友用没问题,但在申请大学时和工作面试中我建议认真考虑。
如果求职人员要我称他为“King” (国王), 我个人有保留的态度。
其实,我对中国人英文怪名的困惑,不在学生笨拙的跨文化创造的妄图,而是鼓励这种现象的中学老师。他们到底为什么认为“蓝色”和“鱼”这类的名字可接受?如果我在中国介绍自己为”鱼”,对方很可能认为我是可笑。
一位中年的中国商人介绍自己时我就这么想,因为他让我叫他“Tiger”(老虎)。我很犹豫跟这样的人做生意,因为在美国老虎是小孩儿的外号。我认为对他来说,意思跟淡紫色一样,是一种性格的特点。但这就是中国文化给“老虎”的特点,不是英语文化的特点,因此名字就翻译不了。
不过,也许我过于规范化。“Lavender”在某些地方可接受, 跟Rose(玫瑰)一样是一种花。我肯定,她觉得美丽,花的颜色和香味配合她的性格,但这名字格外罕见,听起来让我想到一块儿肥皂,词根是洗澡。
我得承认,在这个情况下我有些偏见。
我不愿意给自己孩子取这种名字,同样不愿意让学生用。说实话,无论用汉语还是英语跟中国人交流,我还是喜欢他们用真名,起码表达自信和相信我们外国人能够记住。这才是我能够真真尊敬的一种自我表达方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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