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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忆我的祖辈父辈

回忆我的祖辈父辈

□唐善领

今天巧庆双节,白天庆国庆,晚上庆中秋。几十年一遇。在这隆重的节日里,会引起许多回忆。尤其对家乡的风土人情,对亲情亲族,对父辈、祖辈、曾祖辈,对我们之上的有记忆的上辈和没有记忆的上上辈,都会饱含深情地在默默追忆。

回忆最多的是祖辈。祖父排行老三。生男丁,父亲和叔父。生女丁,大姑母、二姑母、四姑母。叔父生在四姑母前。父亲在兄弟妹五人中最大。二叔名维辅,二娘姓洪。大姑父叫尚广爱,二姑父叫胡玉楼,四姑父叫庄恒桥。三位姑母是否有正式名字,不记得了。从我记事起,从来没听人叫过。大姑母二姑母都缠过脚,但不厉害。只有祖母是真正缠过脚,脚很小。走路不是很方便。

父亲大概读过书,能写信,算账,记账。是读私塾还是小学就不清楚了。他偶尔也会看书,看看报。叔父读过树強小学。学校离家有30里左右,好像是住校。他家里有古书,如《千字文》《百家姓》,还有算盘。我都见过。叔叔过继给大老爹做儿子。大老爹只生一位姑姑。我叫路大姑。姑父叫路世平还是路德平搞不清。路大姑生的表兄叫路德芳,他比长我一二岁。我叫他大哥。他人很聪明,会讲故事,会很多玩艺。后因卸日本人丢下的子弹,将一只手炸掉,成为当地一大新闻。路大姑还生有一位表妹,也很聪明。路大姑父,是乡间郎中,替人看病,针灸,四处游走,很会说话,很活跃。 叔父对过继出去感情上不太接受。我有点记忆起,常会看到他在前屋喝酒,酒洒的满桌,面孔很生气的样子,我都不敢靠近他。他从没逗我玩过,当时我在家中,可是最受欢迎的孩子。因为在三大家中,我是第三代人中第一个出生。我前面最小的人是四姑母,她也到谈婚论嫁的年龄。

大爹常常找我去口授珠算口诀,教我打算盘,祖父在冬天常常带我到前庄的凯大老爹家,坐在锅灶间,听凯大老爹讲书,如《三国演义》《水浒传》《封神榜》等,给我留下很深的印象。二老爹人直爽,脾气大,暴躁。曾跟随朋友贩生猪到镇江、淮阴。不大做农活。我记忆中三家祖辈曾不止一次大动肝火。三大家人都到门前,互相指责,动粗口。庄上的许多人都来劝架和看热闹,像一台大戏。这大概在上世纪四十年代后两年。发生时,我都躲在奶奶身后。这种家族吵架大概有两三次。争吵原因与叔叔过继给大爹有关,因为二祖父也生有两位叔叔,他认为应该他家的一位叔叔过继过去。但大爹不愿意,他与我家祖父相处得好。他也看好我家的维辅叔叔。在庄上其它人家也会这样大吵大闹。每年都有几次。 我家祖父身体很强健,没见他生过毛病,家庭生活很殷实,吃穿没有大问题,家里有牛、驴、猪、狗、猫、鸡。有三间前屋、三间堂屋、三间腰屋,院中有一间锅灶间,做饭。屋外有一圈土墙,从前门到后屋围起来,以后又在墙外拉起一圈钢丝围,因为当时社会很乱,常常发生土匪抢劫,抢人,抢生畜,抢财物。

祖父没读过书,一字不识。他的知识都是在听人讲书中学到的,我的小名叫雨龙,大名叫善嶺,他是根据高山大岭的意思,后来二弟名字也是他起的,叫善山,维俊二爷建议我改成现在的“领”,不用山字头。祖父为人本份,熟习农耕,殷勤持家,家有农田27亩,春耕春种,秋收秋种,基本上以他为主。每年夏天,在赤日炎炎的玉米地里打玉米叶,玉米一人多高,密不透风,早晨叶上全是露水,四五点钟下田,一直打到十一点多。早晨身上是湿的,是露水。中午身上是湿的,是大汗淋淋的汗水。打下的玉米叶用平板车再一车一车推到家里打谷场上晒干,作为冬天牛、驴饲料。在我七八岁时,有一天早晨很早,祖父带我下田打玉米叶。刚到田里,露水有点冷,一会身上就湿了,到十点左右,又感觉周围热得像火烤,透不出气来。便跑出来,在田头等着祖父把庄南二亩左右的玉米地的叶子全部打完,拉到家,再吃中钣。这种田间劳作,家家户户都是如此,有人做,冬天家中就有饲料,就会养牛。没人做,饲料就困难,所以庄上不是家家都养牛。每年秋收季节,家中最繁重的农活是到西河边一块大田收割庄稼。我们家在西北面与二祖父家各有五亩地。这是祖父辈分家后新买的土地,在西北边丁庄前面,东西向,东面地头有一条南北向的大路,大田呈长方形,很正。每年有时种花生,有时种小麦,有时种山芋。一到秋收,两家人全部出动,形成大会战,一是因为离家远,约一二里路。二是十分繁重,田里庄稼全部要用小车拉回家。车上装满庄稼,约一二百斤重,车前用牛拉,人再拉着牛。来回要一个多小时。父亲、维美大爷、祖父,有时还会请其他人一起推车。田地多,收成多,如种山芋,要拉十多车。拉回的山芋像座小山,堆在门前。一部分切成山芋干,一部分放到地窑里,够吃一冬天。每天早上都吃山芋稀饭,大人都吃两三碗。所以每年的耕种收割,都是两家的头等大事。一家一年的生计全靠田里收荻,而每一份收获全靠手拉肩扛,用双手,双肩创造出来的。

我是一九三五年出生,属猪。但出生日至今模糊不清。现在出生日期九月二十八日是我根据大人们片言只语自己推定的。因为在我出生后六七个月,生母即去逝了,死于非命。根据房族中堂叔维友、维富、维范叔叔,几位姑母和爹爹奶奶等人的偶尔讲述,我母親王氏,是北面大王庄人,家里三位舅舅,一位小姨,还有舅爹,舅奶。大舅舅与我母亲是前一位舅奶生的。其它都是后面舅奶生的。家里在庄上也算中等人家。解放后划为富农。家里人都很本份。大舅知书达礼,在乡下属有文化人。我读书前两家是断绝往来的。在我七八岁时,东边维友大爷、维富二爷及前庄开行的师大爹一起,到后王庄买花生榨油,叫我一起去王庄看望舅舅、舅爹一家。他们都很热情,二舅脑筋不大灵活,三舅年纪比较轻,对我很热心。小姨年纪不大。舅爹脑筋好像不大清楚,像得了脑中风的样子,话说不清。三舅带我到各处看看,院里有一棵美人蕉,开得红红的,鲜艳可爱,还一丛鸡冠花,一朵朵黄黄的,都是我第一次看见。我在那里都是大舅家招待。大舅母人高高的,很能干,对我也非常热心。在那里我第一次吃到清炒藕片,给我留下终生爱吃藕的习惯。此次去了以后留下终生难忘的回忆,尤其年老以后,在梦里也会常常出现此情此景。 在我出生的那个年头,家里发生何事而致母亲去世呢? 听亲朋介绍,我母亲人很普通,不是心灵手巧、精明强干的人,与祖辈要求也有距离。现在推算,她当年也就十九岁左右生下我。当时我家里是一大家庭,忙吃忙烧,家内家外她都是重要劳力,加之带着一个还在吃奶的婴儿。日日含辛茹苦,事事如履薄冰。可以想像当年的母亲是在怎样的艰难苦熬中生活的。据说事情发生时,当年正是麦收季节,家里割完麦子在场上打麦子,是最忙的日子。母亲在家推磨,磨面粉,父亲从场上回家看看,看到我在大哭,我当时是全家的掌上明珠,顷刻间心火大发,责怪她为什么不喂奶,让小孩哭。争执大吵,不分轻重,顺手拿起小板凳朝母亲身上打去,谁知凳子打中母亲头部要害,致使母亲不幸逝世。突发事故,传至王庄舅爹家,王庄一帮几十口人到庄上大闹,要追索父亲罪责,要找到小孩抵命。奶奶抱着我东躲西藏,最后到奶奶娘家过了许多日子,与王家谈好了才回家。从此我就在奶奶的怀抱中长大。一直到善山出生了,我还和爹爹奶奶住在一起。所以我同祖父母的感情比家里任何人都深。对母亲的英年早逝,我感到终生愧疚。虽然我对母亲的音容笑貌没有任何记忆,但那种血脉亲情,那种油然而生的母子深情,常常萦绕在心里,出现在梦里,溶化在血液里,是永远不敢忘怀也不能忘怀的朦胧记忆。

在上世纪四十年代,家中还发生过一桩震惊乡里的事情,即小爷病逝。小爷是早期革命者,红色政权的乡里组织负责人,相当于抗日后期、土地革命时期的领导人。曾看到他在我们家的后场上召开过全乡大会,他在大会上讲话。人很多。乡里负责人有几位,其中还有一位女的。他们都日日夜夜在一起,也没固定办公地点,后来有一天早晨,小爷回家说肚疼,然后到里仁镇一家医药店,请来医生看了,吃了药。可是还是疼得在地方打滚,到第二天,人在无比痛苦中挣扎着逝去。面对如此惨痛,家中无法接受。庄上许多人自动组成一拨人群,到替小爷看病的医生家,要他抵命,折腾了很久才平息。乡里人人都知道是医生开错药害死了小爷。事情发生时三大家亲戚都来了。家中里里外外有二三十口人。河西二姑母夫妇都在。二姑母对小爷病逝痛不欲生,先是大哭,然后精神就乱了,说神,说鬼,说亡灵附身,要惩罚谁……精神失常多天,回家后调养一段时间才恢复正常。爹爹奶奶也是无比郁闷,成天不吃不喝,唉声叹气。小娘已有几个月身孕,后早产夭折。大爹大奶也是疼不欲生。好端端的一个家,随着小爷的去逝而黯然失色,笼照在黑色之中。从此小娘便成为家中的顶梁柱,里里外外的主持人,尝遍人生中的酸甜苦辣,生活十分艰苦。我记得大爹七八十岁还下田耕地,有一次,我回家也曾亲眼看到小娘一个人孤零零在田里锄草,使人砰然心酸。 小爷病逝,按现在医疗推断也就是肓肠穿孔,或者肠穿孔一类。但在当时医疗水平极度低下,人人缺医少药的状况下,发生此类误诊误判也不足为奇。

小爷病逝后,过了若干年,父亲在朋友介绍下,置办了一个弹棉花的“洋搓”。放在前房。用驴拉一个轮子,轮子再带动搓棉花的搓在不停地飞转,棉花从后面喂进去,经过搓把棉花弹好。弹出的棉花像棉绒,非常细腻,光滑,柔软。可以纺纱织布,可以做冬天棉衣、棉被的棉胚。开始生产后引起大家欢迎,在集市上也有很好销路。当时一方面自己弹出棉花自已拿到集上卖,一方面也替别人家的皮棉代加工,收加工费。生意好时夜间都加班。养了两头驴和一头马。大姑爷、二姑爷有时也來帮忙。夜间生产要点灯,灯都是用灯芯烧棉油,灯芯要不断剪掉,可是剪掉的灯芯有时还带有火星,而当时满屋满地都是弹好的棉花,地面也落下一层飞絮,屋顶也布满飞絮。一天夜间,灯芯掉落地面,瞬间满屋变成火海,拉洋搓的驴都被烧掉许多毛才被拉出。大火在不断燃烧,从前屋烧到腰屋,堂屋。又从自家前屋烧到二老爹、大老爹家前屋,在短短的两个小时中我们家房屋全部变成灰烬,二老爹、大老爹家前屋也被烧掉。家里什么都没抢救出來,就连几天前卖马的钱,放在玉米仓上也被烧掉,家里粮食一大囤,上面及周围都烧了。我们以后就吃烧剩下的玉米过日子,衣服、被子也烧光了,以后到集镇上买几匹白布,用烧后的草灰自己染一下,用来做过冬的衣和被。 在大火中,父亲不顾一切去救火,从地面到屋上,拼命用手将屋上的草盖向下揭开,企图阻住大火向东烧向二爹、大爹家的前屋。但由于三家前屋是连在一起造的,中间没缝隙,结果二爹家前屋全烧了,大爹家前屋只搭上一点,整体是好的。父亲救火被烧伤就是爬到前屋上揭掉屋上盖草时,火苗从腋下串上串下,把腋下、胸部、背部及大腿部都严重烧伤。在他从屋上跳下时,直接就跑到门前沟里水中,可烧伤遇到水就更加疼痛难忍,第二天抬到川城镇蔡舅舅家诊治,前后一个多月才回家。这一场大难,使家里元气大伤,生活勉强维持。在后面搭起一个小屋住下。以后怎么过来的,我已没记忆,只记得父亲有一次在灰烬中找到几个铜钱,被烧掉的卖驴的钱还剩下一角。以后拿到供销社还换到一部分钱。

回忆我的祖辈父辈

唐善领,男,1935年出生,江苏泗阳人,退休后居住上海,曾任上海金融学院教务长,大学教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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