来源:阳泉日报
一
我原本和这个村子没有任何关系,也不知道在远离城市的几十公里以外,还有这么一个和我的后半生有着千丝万缕联系的小山村……
那年腊月我刚结婚,穿红着绿的新鲜劲儿还未散去,就到了正月拜年的时节。婆婆为我们准备好回老家给亲戚拜年的礼物,我和爱人就大包小包拎着出发了。
我带着对遥不可知的村庄满满的好奇,一路上叽叽咕咕问了爱人不少问题。比如,村里现在有多少人?他们都住什么样的房子?村民还种庄稼吗?有小河吗……爱人呵呵一笑说:“你这毛丫头问题还真多,待会儿去了就知道了。”
那时候市区通往平定县城的,只有2路公交车,从县城到管辖的各乡村没有公交车,中巴也是在几年后才盛行。如果只是三里两里的路程,溜达着也就到目的地了。再远一些,就需要自行车或者摩托车代步。而当时的情况是,根本没有自行车或者摩托车,因为这是出发之前就已经知道的,所以我早就做好了翻山越岭的准备。爱人说:“没你想得那么邪乎,不过爬一座山头,走一段山路而已。”
但愿吧!
我从包里拿出运动鞋,换掉硌脚的高跟鞋,和爱人说着笑着,轻盈地走向黄土山峦。四野一片沉寂,只有日头明晃晃地照着大地。
不一会儿,爱人口里说的“不过一座山头,一段山路的回家路”让我走得气喘吁吁,开始的兴奋劲儿也被逐渐疲累的步伐慢慢消减。我有些吃不消了,嘟囔着说:“都走了这么久,啥时候才能到啊?”爱人紧走几步,俯瞰着对面山脚下那一片错落有致的农家院落对我说:“看,这就是白家掌,生我养我的地方,祖祖辈辈住过的地方。“
二
走过山路、土坡、庄稼地,石崖下有个废弃的猪圈,地上多是小石头、土坷垃、碎玻璃,偶尔看见鸡粪狗屎,还有鞭炮燃烧后的红纸屑。几条羊肠小道,蜿蜒着通向上上下下的人家。院墙是用大小不一的石头裹着泥巴砌成的,经风沥雨后已融为一体。当然也有砖瓦结构的,但不多。坑坑洼洼的石板路,斑驳失修的大门,大红的春联贴在两侧。巴掌大的小山村呈扇形,半开在四面环绕的山凹凹里,一目了然。怪不得取名为“白家掌”,估计和姓氏也有关系。
在外面玩耍的侄子看见我们,跑过来腼腆地说了声:“叔、婶,你们来了!”我笑着点点头,和他走进了狭长的院子。
有饭菜的香味飘出。一掀门帘,嫂子走出了厨房。她系着围裙笑盈盈地说:“回来了,快进家。再不来,你哥就要去村口接你们了。”回头,哥哥正掀着门帘微笑着看向我们。屋里暖暖的,炉子上的茶壶袅袅地冒着热气,桌上盘碗碟盏,荤的素的摆得满满当当。叔叔婶婶已经坐在上席,满脸慈祥地招呼我们上桌。
晚上,村子黑漆漆的,只有星星点点的灯火映照在窗格上。偶尔几声狗吠,在寂寂的村野愈发显得空寥。趁着过年,年轻人会在这个时候走门串户,邀约着玩,老人们则早早闭门关灯,躺在了炕上。
睡在婶婶家的土炕上,就像儿时睡在姥娘的热炕头一样。听着婶婶给我讲爱人小时候的糗事,讲村里以前发生的故事。听着听着,就进入了梦乡。
三
再一次去白家掌,是在三年后的一个秋天。这一次是全家出动。
哥哥的新宅子刚刚盖好。按习俗,要选个黄道吉日为新宅子“暖房”。头天下午,爱人就用车载着我们一家人回老家。姐姐们兴奋地叽叽咕咕说着我听不懂的童年,婆婆公公搂着三岁的儿子坐在后面,我欣赏着一闪而过的田野庄稼、树木村落,心生几分惬意。不过,不一会儿,我就被绕来弯去的盘山路转晕了,还没到家,就吐了个七荤八素,直到下车才睁开眼睛。
哥哥家的新宅子建在一方平平整整的山坡上,左右和背后都是崭新的宅院,前方是密密的树林和一垄一垄的庄稼地,抬眼便是绵延着的黛色山峦。
新宅子四周红砖砌墙,镶着金边的黑漆的大铁门上有两个黄灿灿的浮雕狮子头,门两边是朱红色的釉面门柱。进了院门,雪白的影壁上,一幅雾霭缭绕的“迎客松”扑入眼帘。转过去,三间砖瓦房展展阔阔一字排开。台阶下,东西厢房各占一边,院子的地上铺着好看的菱形方砖,花墙上是粉红的月季和笑盈盈的菊花。
屋里,窗明几净,新的沙发,新的桌椅,新的床铺。公公吸着烟,满意地打量着屋里屋外,婆婆高兴地摸摸这儿看看那儿,喜不自胜,我三岁的儿子在院里尽情地撒着欢。嫂子笑着说:“这下地方可大了,不比老院,爱咋耍咋耍。”
嫂子是个勤快人。养鸡、喂猪、种地、种果树,没有她不会的。前几年她承包了村里的几亩果园,就一心扑在果园里,和果农学施肥、剪枝、上药……干得那叫一个起劲儿。哥哥在乡镇中学工作,平时工作很忙,只有周末或者节假日才有空回家。只要回来,拿上农具就钻进果园,钻进庄稼地。一双儿女在镇上中学,不用操心。村民们都说,这小两口,一个是搂钱的耙耙,一个是装钱的匣匣,小日子过得红红火火。
那些年,家家户户门前屋后都种果树。一到春天,一树树粉的花、白的朵、黄的蕊缀满了枝头。到了果实成熟的时节,刚吃罢黄杏儿,树上的青桃已经迫不及待地红了尖尖,有的已经羞红了半边脸。秋天最美,压弯了枝头的苹果、黄澄澄的梨,还有扛着竹竿打核桃的乐趣,都让人回味无穷。我曾有幸参加了这个充满趣味的劳作,虽然累,但是很快乐,很充实。
四
随着社会的飞速发展,越来越多的年轻人不甘心一辈子过像自己的祖辈一样日出而作日落而息的生活,他们背起行囊告别了爹娘,走出大山,走出了村庄,外出打拼,去尝试不一样的人生。
哥哥退休后,住进了县城买的楼房,一把铁锁关闭了村子里老院的大门,也把故乡的山山水水关在了记忆里。
一年一年,花飞谢春,雪融冬消。只有走不出山里的老人,孤独地守着寂寥的村庄,守着空阔的院子。他们盼着春节,盼着中秋节,盼着所有可以和子女团聚的日子,盼着自己硬硬朗朗地不受疾病折磨。
就是这样一个仿佛已经被所有人遗弃了的小山村,忽然有一天旧貌换新颜。
又是一个细雨霏霏的清明节,我来给已故的公婆扫墓。所到之处无不惊喜:新修的柏油马路绕着弯儿地通向所有的住户,一路松柏成行。村委会两侧,刚粉刷过的墙壁上写着“青山绿水总相依”“不忘初心加油干”的标语和一幅幅趣意盎然的图画。村中央是一个翘角飞檐的游廊长亭,四周花圃小径、滴翠流香。
隔壁的表姑说:“现在的白家掌,也算一个旅游休闲的好去处了,这里空气新鲜,没有污染,吃的都是自家种的放心蔬果,还有一拧就哗哗流的自来水,打开煤气灶就能做饭,冬天也不用烧火炉,暖气直通到炕头,环境这么好,生活这么舒适,我这辈子知足了!“
我拉着她的手说:“姑,你好好保重身体,硬硬朗朗的,还有好日子等你呢!”
表姑咧着缺牙的嘴,开心地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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