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为什么总是“巧媳妇”带“傻女婿”回娘家?一篇奇文的揭示

免费算命 宝宝起名 2022-04-02 3 0

为什么总是“巧媳妇”带“傻女婿”回娘家?一篇奇文的揭示

✪ 鹿忆鹿 | 台湾东吴大学中文系

【导读】回娘家,是春节的一大习俗,也体现了中国人的传统情结。从这一习俗,可以看出怎样的家族关系和家庭观念?本文解读了中国民间故事的两个类型——“巧媳妇”和“傻女婿”,它们有一个共通母题,即回娘家。

在“巧媳妇”故事中,媳妇是公公选的,能否回娘家、要回娘家多久,都要经过公婆允许。她必须运用智慧,经受公公考验,才能成为管家女主人。这表明,希望有一个聪明媳妇是家族普遍的要求,如果她不心灵手巧口利,就无法在婆家立足。

而在“傻女婿”故事中,大都是傻女婿陪妻子回娘家出尽洋相的情节,连襟之间的比较也反映了姊妹间对自己所嫁丈夫在家族中地位的比较。傻女婿的所有言行都经过妻子调教,因此“巧媳妇”仍是故事的灵魂人物。

为什么“傻女婿”故事也出现了“巧媳妇”情节?因为呆傻男子无能娶妻,他能娶到“巧媳妇”是因为父亲的主导——考虑到往后理家、掌家的重责大任,呆傻男子需要“巧媳妇”。然而,这些故事中鲜有“傻媳妇”,傻男子能娶妻,愚女子却难嫁人,这是需要反思的现象。这表明,在家族势力介入婚姻的社会,当巧媳妇所嫁男人不够强大时,为了家庭,她们不得不强悍,走到台前是时势所推。这一切人情冷暖都集中于“回娘家”这个母题上,因此,回娘家既是嫁为人妇的女性一生重要的年节仪式,也体现了一种中国家族特有的传统情结。

本文原载《民俗研究》2018年第4期,原题为《从民间故事看中国家族关系——论“傻女婿”“巧媳妇”的回娘家情节》,仅代表作者观点,供诸君思考。

从民间故事看中国家族关系

——论“傻女婿”“巧媳妇”的回娘家情节

▍ 一、前言

“巧媳妇”故事是中国普遍流传的一个故事类型,目前所见较早的“巧媳妇”故事是《贤愚经》里的《梨耆弥七子品》。《贤愚经》是北魏时期引入中土的,《梨耆弥七子品》描写一个大臣有七个儿子,他想尽办法为未娶的小儿子找一个聪明的媳妇,在迎亲的途中,由于媳妇的劝告,公公和他的随从屡次避免了灾难,不久公公就将管理家务的担子交给小媳妇,而小媳妇也管理得井井有条。故事还描述,这位小媳妇甚至替公公解决在宫中遇到的种种难题,保护了国家,并受到国王的重赏。

《贤愚经》的故事明显把焦点放在公公选择“媳妇”与“媳妇为公公解难”的主题上,这个故事流露父亲在家庭中的威权,他为儿子选择媳妇,而女子在婚后与婆家的互动,是她生活的重心,她成为另一个家族中的一员。

而大家熟悉的“傻女婿”故事类型中,常常出现关于女婿向岳父拜寿或陪妻子回娘家的情节,可见“傻女婿”故事中,也指涉出婚姻关系中的两个面向,女儿婚后与娘家的联系,男子娶妻后与岳家的牵连。傻女婿故事与巧媳妇故事类似,男子在婚后除了父母外,他参与另一个家族的活动,亲属关系网络更大了。在所有家族关系中,媳妇与女婿这两个身份是家族关系中非常特殊的,而中国的民间故事中就有这两种类型,这两种故事类型中有一个共通的母题,即回娘家的情节。

▍ 二、公公找寻聪明的女孩作媳妇

研究故事类型的学者几乎都会归纳到“巧媳妇”的情节,可见这个类型是流传普遍的,在中国各地有各种异文。媳妇这个角色在中国的家族成员中是极其特殊的,希望有一个聪明的媳妇是家族普遍的要求。丁乃通的“找一个聪明姑娘做媳妇”、“避讳”主要都讲到找一个聪明姑娘当媳妇,主要的内容如下:

〔聪明的姑娘帮助别的妇女〕富有的公公要求回娘家的媳妇们一起回来。当月亮正圆时,过三、五天后,半个月后回来,过七八天后。他还要他们带回纸里包风(或者会生出风来的纸)(扇子)、纸里包雨(伞)、篮子里盛水(放在篮子的豆腐)、煮过的凉菜(蒸鸡蛋)、纸里包火(灯笼)、骨头包肉(蛋)、肉包骨头(枣子)、拉上拉下,拉下拉上(短袜或长袜)、火(灯笼)、不肥不瘦没骨头的肉(猪肚子)、黄心萝卜(或者白皮红心萝卜)(蛋)、无脚乌龟(糯米团子)、其他。正当这些媳妇们不知所措或者在路旁哭的时候,这个聪明姑娘(很少和她们有亲友关系的)遇见了她们,听她们说明了原因,便给她们解答了难题。当她们表现出意想不到的智慧时,她们的公公感到吃惊。经盘问后,她们承认是那位聪明姑娘帮助她们的。

金荣华的是巧姑娘妙解隐谜故事,公公让三个媳妇回娘家探亲,第一个去三五天,第二个去七八天,第三个去半个月;并分别要她们带一点东西回来,但说的都是隐谜。三个媳妇听了都不知是什么意思,后有一个巧姑娘为之一一破解。胡万川《台湾民间故事类型》中也是找聪明姑娘做媳妇。金荣华认为,巧媳妇这样的故事流传中国各地,印度、越南、阿拉伯、土耳其、俄国、希腊、意大利、埃及、苏丹也见得到。其实,有些地方的故事差异较大,如意大利故事,就是聪明的女人为王子解答难题而嫁王子,与公公媳妇的身份无关。中国巧媳妇故事通常讲述她与公公或妯娌间的互动、考验,或是父亲为儿子选择媳妇。参照傻女婿与巧媳妇两种故事类型,隐然可见其中“家族”“宗族”概念对中国故事的影响。

中国的“巧媳妇”故事类型中的核心是家族,媳妇是公公所选的,她将来是为公公出力的,她运用智慧成为这个家族的一分子,成为管家的女主人。媳妇不只是妻子的角色,她更重要的工作是教育子女的母亲角色,以及服侍公婆的媳妇角色。

中国是十分注重家族关系的民族,民间故事中也体现了这一点。巧媳妇故事中,公公为儿子找媳妇,或者媳妇帮公公解答难题,以及巧媳妇当家,都说明巧媳妇故事中媳妇与婆家关系是故事的重点。傻女婿故事类型也是一样,傻女婿故事中重要的情节包括学话、拜寿,都与岳父有关,重要的情节聚焦在女婿陪妻子回娘家的过程。

浙江省开化县的故事中,一个张老汉把三个媳妇叫到跟前,他先对大媳妇说,给你三五天假回趟娘家,归来时纸里包个火(灯笼)来;又对二媳妇说,给你七八日假回趟娘家,来时纸里带风(扇子)来;再对三媳妇说,给你半个月假回趟娘家,来时竹篮带水(一条鱼)来,又说同一日去必须同一日回来。三个媳妇叫苦连天,这时来了位小囡替媳妇们解答,张老汉听说那小囡如此聪明,想到自己正缺个四媳妇,就立刻托人去说亲。

湖南的《巧媳妇》故事讲述,张古老有四个儿子,三个儿子娶了老婆,都不灵光,张古老于是决定替小儿子挑个聪明的媳妇。一天,张古老让三个媳妇各自回娘家三五天、七八天、半个月,并要媳妇回来时带红心萝卜(鸡蛋)、纸包火(灯笼)和一只没有脚的团鱼(豆腐)回来。三个媳妇一筹莫展,在路旁抱头痛哭,后来,三个媳妇在巧姑的帮助下顺利通过考验,张古老非常吃惊,决定到肉铺子去会会巧姑。张古老要巧姑给他“皮贴皮、皮打皮、瘦肉没有骨头、肥肉没有皮”,巧姑很快拿来猪耳朵、猪尾巴、猪肝、猪肚。张古老非常满意,让儿子将巧姑娶作媳妇。三位媳妇都埋怨公公偏疼小媳妇,张古老遂决定再出的难题,使媳妇们服气。张古老要媳妇们煮十种料的菜、七种料的米。三个媳妇束手无策,只有小媳妇达到要求。

台中东势的巧媳妇故事中讲述,有三个兄弟,最小的儿子还未娶。一天,公公要两个媳妇回娘家,但要她们“十五去十五回”,回程时还要“用菜篮挑水(用菜篮挑豆腐)”“买上套下(帽子)、下套上(袜子)”。媳妇们不知如何是好,遇见一位巧女帮忙解决难题。后来,公公知道原来是这位聪明的女子解决难题,便让小儿子迎娶她回家。公公最后顺应巧媳妇的要求,让她持家。公公以两位媳妇回娘家的考验选了聪明的媳妇,又让她持家。

聪明的姑娘在媳妇回娘家的过程中化解公公的考验或者身为巧媳妇的人排除公公的刁难,顺利地回娘家,也完成公公交付的任务。回娘家的情节中,巧女成为媳妇。故事在此说明一件事,由公公决定媳妇是否可以回娘家,可回娘家多久,其次,儿子的婚姻由父亲做主,巧女所以成为媳妇,是公公决定的,早期的家族中,儿女的婚事由父亲做主,即便娶妻生子后,一切事情也由父亲定夺,因此媳妇回娘家停留的时间也需要公公允许。回娘家的桥段是“巧媳妇”故事类型中的重头戏。在台湾嘉义东石的故事中,公公也以回娘家一事来考验媳妇的智愚。在故事中,每一个媳妇可不可以回娘家、要回娘家多久,似乎都要经过公婆的允许,可见是否能够回娘家,并不是媳妇可以自己决定的。

▍ 三、巧媳妇 当家

巧媳妇的故事类型中,大部分都提到有多个媳妇(一般是三个),都会提到最聪明的是小媳妇。故事当中,一定涉及到哪一个媳妇当家的问题。故事中总会提到,巧媳妇表现智慧的地方,可能是在家庭中的开源或者节流,即家中日常用度的管理。这样的情形让人想起《红楼梦》中的王熙凤,在中国的家庭中,在外面负责挣钱养家的,可能是男人,但是在家庭中,总是要找一个聪明媳妇来管理整个家族,所以故事中,身为公公的男主人公,需要找一个聪明的媳妇来管家,媳妇除了生儿育女之外,还关系到整个家族的兴衰。

浙江省兰溪北乡山里有个老爷爷,想挑个媳妇当家。趁吃年夜饭的时候,他拿出三个铜钱当压岁包,让媳妇拿钱做件实在的事。三年过去了,爷爷问起压岁包的事,大媳妇买了鞭炮,二媳妇的压岁钱还放着。三媳妇回答“我把三个铜钱买来两只鸡蛋,孵了小鸡,鸡大生蛋,蛋又孵鸡,就这样鸡生蛋,蛋孵鸡,卖掉鸡,买头小猪养,卖掉后,买了条小水牛。”爷爷就叫三媳妇当家。

辽宁清源的故事中讲述,老头子有三个媳妇,过年时,老头分给一个媳妇十粒豆子充当压岁钱。大媳妇和二媳妇都把豆子吃了,只有三媳妇将豆子攒着。又过了一年,老头让三媳妇把豆子都种在田里,一连三年,家里的地都让三媳妇种满了豆子。老头分家时说:“咱家地谁多种,就多分谁。”三媳妇越过越好,因为她会过日子、会计算,大媳妇、二媳妇嘴馋误事,家产都没捞着。各省的故事中,几乎都是聪明的媳妇当家。

台湾民间故事中大多以巧媳妇来称呼故事的女主人公,洪淑苓就认为巧媳妇类型包含有“善于处世的巧媳妇”、“善于说话的巧媳妇”,前者的故事通常是指某一家的公公刻意要求媳妇做一些困难的事情,其他的媳妇不解其意,小媳妇帮忙解说、帮助完成,最后往往成为当家的人。“善于说话的巧媳妇”在故事情节当中,主要是他避讳公公的名字。这类故事中的公公名字上都有“六”或“九”字,有时候公公就故意在言行当中表现这个词汇,如九个人带酒瓶酒、韮菜等,故意为难媳妇,巧媳妇应用各种聪明智慧通过考验。

巧媳妇型故事在中国传统社会背景下能够广为流传,的确发人省思。如果将中国的巧媳妇故事与欧洲同类型的巧女故事进行比较,不难看出,这一相同类型的故事所展示的文化背景是不同的。在欧洲的这类故事中,几乎看不到做子媳者与公公斗智取胜的情节描述,只有渔夫、农夫、工匠等穷人之女用机智巧妙的应对战胜国王、贵人、将军,进而得到最高礼遇,直至被纳为王后;而中国的这类故事,突出的是媳妇战胜了对其进行刁难或考验的姑公,从而奠定本人在家族中的地位,张扬的是一种男女平等的进步的社会意识。仅此一点,便具有极深刻的社会意义。可以说,中国的“巧媳妇”故事在世界同类型故事中是具有十分鲜明的本土文化特色的。意大利故事就是聪明的女孩帮王子解决后母出的难题,拯救王子的性命,而嫁给王子的情节。

日本的“巧媳妇”型故事与中国的同型故事既相似又有重要区别,在《日本昔话大成》第11卷“昔话”类型中,有一篇故事讲的是男主人设两难式的难题(用灰做绳一千尺,双马背上备一鞍,是白牛又是黑牛等)刁难女仆或男仆,结果女仆巧妙地解答了问题,或男仆妻子授意丈夫解答成功。这一类型在日本约27个县的农村都有流传。但是,各地的故事几乎都是主人与仆人、和尚和小徒之间的难题问答,仅有少量是女仆或男仆妻解难,未发现有媳妇与公公斗智的故事。这一点,显然与中国同类型故事有着本质的差别。然而,在日本的难题求婚故事中,却有妻子以智慧帮助丈夫获胜,赢得了岳父赞许的复合型故事。

巧媳妇故事类型说明女人所追求的都是她婚姻的幸福,所以故事中侧重的都是她的婆家而非娘家。台中的故事说巧媳妇的公公和娘家的父亲彼此吹牛,娘家的父亲以夸张的话获胜,因此公公必须要招待吃饭,巧媳妇就故意炒热锅子,但半天都不端出菜来,父亲非常不耐烦。巧媳妇就解释,因为一只蚊子跌下来把锅子砸坏,所以无法煮饭。巧媳妇因为这样的夸张行径帮公公扳回面子,省下了请客的饭菜。台湾民间故事中,不乏巧媳妇帮公公出气,站在公公的立场与娘家的父亲对立的情节,这样的情形可以看出社会的氛围,女儿嫁出去后,娘家就成了“后头厝”,闽南的方言把家娘称为“后头厝”、“后头”,很明显地看出,婆家才是她往后的归宿,也就能理解,台湾民间故事中,媳妇站在公公这一边,与娘家父亲对立,还被称许是孝顺的媳妇,不能不说是充满了身为女儿的无奈与哀伤。

中国巧媳妇型故事的女主人公,一般多是由公婆主持的大家庭中最小的儿媳妇。相比之下,其他长于她的妯娌们在故事中也不是憨傻女子,但她们确属一般的寻常女子。在刁钻古怪的公公面前,她们都是一筹莫展,忍气吞声、循规蹈矩的家妇,代表了现实生活中的绝大多数女性。

巧媳妇故事的主角,涵括了女性在不同生活场域中承担的各种社会角色,娘家的女儿、小姑,婆家的儿媳、妻子,也是核心家庭的代言人,以及父系家族的守护者。中国故事里的巧媳妇基本是才貌双全的,她的智慧是按照民众对理想女性的预期来描述的。巧媳妇是操持家务的主妇,面对大家庭的内外关系,她们必须手巧,才可领会长辈的意图,做出令人满意的衣物饭食;口利,才会在维护自己和家庭利益时立于不败之地,把对手驳斥得哑口无言;心灵,才能明辨是非利害,持家守成。巧媳妇是一个男权社会中艰难的角色,她被动地成为婆家的一员,如果她不手巧、口利与心灵,她可能无法在婆家立足,或者根本没有婆家。

▍ 四、回娘家

“巧媳妇”故事中,许多都以回娘家的相关情节来考验媳妇是否聪明。艾伯华《中国民间故事类型》同样专门归纳了傻女婿故事,大都是傻女婿陪妻子回娘家祝寿的情节,其中包括傻女婿见到岳父母或拜寿时要说的话、做的事,以及如何恰当的吃饭、该送的礼,这些事情事先都经过妻子的叮咛嘱咐,但是傻女婿在拜寿的途中、饭席上都出尽了洋相。傻女婿的所有言行都经过妻子的一一调教,被归为“傻女婿”的故事类型,其实“巧媳妇”仍是故事的灵魂人物,而故事中的场景几乎都在妻子的娘家。

河南巩义的故事讲述,大年初二,傻女婿与妻子回娘家,妻子为了不丢脸,教了傻女婿几句话。入门看见梧桐树,傻女婿说“凤凰落到梧桐树上”,又说“坑挖深深,茅粪浇多多的,树长大大的。放倒树,板解厚厚的,做两口寿木,将来打发二老入土为安”,大家都很喜欢。过一会,傻女婿又对未出嫁的小姨子说了一样的话,还说她“粗细差不多,嫌短些”,大家气得翻白眼。

傻女婿的故事中,拜寿的情节通常与连襟之间的比较有关。连襟之间的比较,实际上显示了姊妹间对自己所嫁丈夫在家族中地位的比较。如浙江平阳的故事中讲述,家财万贯的财主过生日,四个女婿来翁家祝寿,老丈人夸下海口,要女婿以物件为题对诗句,对得好,就将物件赏给女婿。四个女婿除了呆傻的四女婿之外,都非常兴奋。大女婿出对子称赞餐桌上的象牙箸,二女婿出对子称赞丈人的宝马,三女婿出对子称赞宅邸的大门,皆得到了等值的奖赏。呆傻的四女婿正愁想不出对子,见到三个姨子,便道:“三个姨娘六只脚,今日统着红布衫,手镯脚铰玲玲响,三个姨娘雪峰我来捏。”又说:“黄昏三个姨娘一起跟我睡。”故事中强调女婿们满腹诗文,而傻女婿胸无点墨,又口无遮拦,使得连襟们吓得将妻子赶快带回家。

还有的故事中讲述,岳父得了一匹好马,请三位女婿来赴宴。宴席时,岳父试验三位姑爷的才学,便请他们三人各做一首赋马诗。大女婿沉吟了一会便做道:火上搁鹅毛,丈人骑马到余姚;骑来又骑去,鹅毛尚未焦。二女婿赋道:“水里抛银针,丈八骑马到山阴:骑来又骑去,银针尚未沉。”傻女婿想了一下,说道:“丈母娘放个屁,丈人骑马到诸暨;骑来又骑去,丈母娘屁股眼尚未闭。”这样的情节在清代《笑林广记》就出现过,说的也是三个女婿到妻子娘家,在丈人面前连襟间言语交锋的情景,可见类似的故事或笑话是长久以来都普遍流传的。

当然,女婿要陪妻子回娘家,参加岳家的聚会,这在中国太常见了,要回娘家,妻子就害怕女婿会给自己丢脸,总会一一叮咛,殷殷教导。

民间故事中习见回娘家的情节,而中国各地的歌谣中也反映了回娘的习俗。回娘家成为一种习俗,正体现文化中的家族情缘,一个女子即使嫁为人妇,有了所谓归宿,回娘家仍是她一生重要的年节仪式。

洪淑苓提到,台湾习俗将女儿回娘家称为“双人返”,显然不只取其双数吉祥,应该也是对古礼的修正,可能是闽南、台湾的说法,特别强调双人同返的名与实。女婿陪同回岳家的意义在于和女家情感的交流,表示女婿虽是“半子”,也尽可能参与女家的事务,和女家父母兄弟建立良好而亲切的关系。这也就是何以陪妻子回娘家以及拜寿成为傻女婿故事重要母题的关键。

傻女婿故事、巧媳妇故事都与“回娘家”的母题结合,在歌谣中也反映了这个习俗,各省都有出嫁回娘家的歌谣,显示回娘家是每个出嫁女儿都在意的事情。没空回娘家是痛苦的事,如湖北民歌《哪有空闲回娘家》:

油菜开花黄又黄,爹爹接我回娘家,只因地里忙生产,我哪有闲空走人家。秧苗发芽青又青,妹妹接我去送亲,栽秧割稻两头忙,我哪有闲空去送亲。满天的棉花白又白,哥哥接我去作客,白天黑夜忙摘棉,我哪有闲空回家玩。告诉我的爹呀,告诉我的妈呀,不是姑娘不想家,等到今年丰收了,我带个喜讯看爹妈。

1925年刘经庵所搜集的歌谣中,有许多谈到归宁时被嫂嫂冷眼相待的情节。以下两首各是河南彰德、湖北武昌的歌谣:

梅豆角,尖尖窄,几儿到了俺娘家。爹瞧着,一枝花,娘瞧着,亲儿呵,哥瞧着,拢着马,嫂瞧着,把门插。“不喝您哩甜酒,不饮您哩苦茶,瞧瞧爹娘就回家。”……

杨柳树结疤多,人人笑我姊妹多。三年五年嫁一个,七妹二妹来看哥。哥听妹回来,带杆秤,上金街。嫂听妹回来,堂屋中间拜一拜,一杯冷茶送出来……

嫁作人妇的女儿回娘家,饱受嫂嫂的冷言冷语,重庆的歌谣则提到出嫁的女儿回家向父母哭诉丈夫不成材:

鸦雀喳喳,哭回娘家;爹爹不在家,告诉给我妈:妈呀妈!你的女儿命不好,嫁个丈夫不成材,又吃鸦片烟,又打十字牌,三天不买米,四天不买菜,这个日子叫你心肝女儿怎样过得来。

从巧媳妇故事中可见出,媳妇回娘家要经过公公准许,回娘家几天也要公公决定,丈夫不成材,只能偶一回娘家诉苦,其实她除了认命,似乎无计可施。

回娘家的歌谣,也反映出姊妹间的相互比较,湖北沙市民歌就说到三姊妹的差异。大姊二姊都嫁了有钱人,回娘家也备受礼遇,连子女都吃得较好,反观一无是处的老三,回娘家只能受人奚落。

金嫁妆,嫁大姊;银嫁妆,嫁二姐;两口破皮箱,嫁三姊。大姊戴金簪簪;二姐戴银簪簪;三姊没有戴,戴根豆芽菜。大姊骑金马,二姐骑银马,三姊没有骑,骑个树芽马。门前狗儿嗷一嗷,有钱的大姊回来了;中间门狗儿嗷一嗷,有钱的二姐回来了;后边门狗儿嗷一嗷,背时的三姊回来了。大姐孩儿哭一哭,玉米饭儿拌猪肉;二姐孩儿哭一哭,白米饭儿拌羊肉;三姊孩儿哭一哭,一碗剩饭拌豆腐。吃了还要添,三巴掌两筷头,穷人子养的贱骨头。

“回娘家”的习俗使得连襟关系或姊妹关系更加紧密,傻女婿故事类型中透露的是一个呆傻男子或社会底层男子在婚姻关系中的困境,而这个困境完全体现在伴随妻子“回娘家”的过程中,也就是说,中国的婚姻关系完全是两个家族的事,呆傻或无能的女婿成了社会弱势与众人笑柄,而这个场域常出现在妻子的家族中,在翁婿关系或连襟关系中。我们见到的故事,娘家的场域中有翁婿连襟的仪式表演,而在婆家有婆媳、妯娌的互动,婚姻关系使得男子或女子都进入另一个家族关系的网络。

▍ 五、结语

除了洪淑苓关于回娘家习俗的研究之外,刁统菊也对嫁女与娘家、娘家以及联姻家族之间关系的影响进行研究,同时指出嫁女回娘家习俗在姻亲交往体系中的特殊意义。可见回娘家的相关主题已经受到学者们的注意。

傻女婿故事类型中,习见夫妻回娘家为父亲拜寿的场景,妻子对呆傻的丈夫殷殷叮咛嘱咐,体现她回娘家的战战兢兢,她不是要回家,而是去做客,她怕呆傻的丈夫丢人,同样的,台湾傻女婿故事中有为拜寿准备的贺礼,也有三个连襟之间较劲攀比。妻子事前交代丈夫在丈人的宴席间要如何应对进退,连襟的较劲,看来更像姊妹对婚姻的评价。

一个女人的难处从她当了媳妇开始,她被选为别人的媳妇,丈夫的好坏,她无能置喙,如果命运多舛,她可能成了傻女婿的巧媳妇。婚后呢?媳妇能否回娘家,公公决定;要回娘家几天?公公定夺。身为媳妇,她被迫要将婆家置于首位,巧媳妇故事中,媳妇帮公公对付自己父亲的情节,透露出女人的悲哀,在家从父,出嫁从夫,当然也从夫之父。在巧媳妇的故事类型中,小媳妇常常是在妯娌中最突出的,妯娌间的较劲似也成了不得不然的无奈;而歌谣中也透露出许多回娘家的媳妇得面对嫂嫂的冷言冷语。回娘家成了出嫁女人的盼望,而嫂嫂的角色似乎暗示她对小姑的排斥与敌意,嫁为人媳的小姑已没有了娘家,娘家成了出嫁女儿做客的场所。

“巧媳妇”故事类型中,公公选择媳妇、考验媳妇的聪明智慧或比较哪个媳妇有掌家的能力,几乎事事围绕着“回娘家”这个母题。“巧媳妇”故事类型中,身为丈夫的人几乎从未出现,公公才是主要角色。换句话说,男子的娶妻是由父亲决定,父母之命其实大都指父亲之命,落实到婚姻上,也只有翁媳关系的讨论。因此,台湾的相关故事中,才会出现媳妇为了公公与娘家父亲对立的情节,说明女子出嫁后,婆家才是她的归宿,是她真正效力的家,原生的娘家已经成为过去,像闽南语说娘家是“后头”,其中颇有深意。

“傻女婿”故事中,何以也出现“巧媳妇”这样的情况?呆傻的男子无能娶妻,更遑论娶到聪慧的妻子,他能娶到“巧媳妇”,是因为父亲的关系,为了顾全往后理家、掌家的重责大任,呆傻的男子更需要“巧媳妇”。反过来说,巧媳妇的娘家竟不顾女儿死活,即使女婿是呆傻的,也将女儿许配出嫁。

另一个要思考的是,何以故事类型中,少见“傻媳妇”情节?这应该也是缘于中国的婚姻是由父母做主,在家族势力的介入下,无论如何呆傻的男子都能娶到妻子,而愚蠢的女子却找不到归宿。任何的父母都不想要愚蠢的媳妇,既不能教养孩子,也不能管家掌家,甚至会成为家族的负担。康丽指出,巧媳妇是聪慧的,她们安然的持家守成,从未刻意或主动去承担和代表什么,但她们是“不幸”的,因为她们所要倚靠的男人不够强大,不能庇护她们和家庭。为了家庭的存在她们必须强悍,走到台前是时势所推。傻女婿故事类型中,所以都有一个巧媳妇,无异于说明,越呆傻的男人,越迫使身为父亲的人帮儿子找一个聪明的妻子,这个公公想方设法也要找一个巧媳妇,她才能维持这个家族的一切,尤其在公公婆婆百年之后,巧媳妇必定成为这个家族的脊梁,相夫教子,维持家业。

本文原载《民俗研究》2018年第4期,原题为《从民间故事看中国家族关系——论“傻女婿”“巧媳妇”的回娘家情节》。 文章仅代表 作者本人观点,欢迎分享,媒体转载请联系版权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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