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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深圳最大城中村消失前,寻访白石洲的沧海桑田

都说白石洲已没有1949年之前的建筑,祠堂、炮楼、老屋早在抢建中灰飞烟灭。可我并不相信,偏要去找一找……

一条宽广的深南大道把白石洲剖成南北两个区。南区挨着中国人都知道的深圳地标世界之窗,北区与深圳人都知道的老牌豪宅华侨城相接。不过,很多人并不知道,真正的白石洲在南区,而北区聚集着上白石、下白石、塘头和新塘四座“合体”的城中村。

在深圳最大城中村消失前,寻访白石洲的沧海桑田

俯看即将旧改的白石洲。 (庞勉/图)

很久以前,白石洲是深圳河出海口--后海湾(今深圳湾)北侧的一块无名沙洲。潮起潮落间,一大片绿油油的红树林在滩涂上与它朝夕相伴。对岸,则是素以盛产海鲜和落日美景闻名的香港流浮山。两年前,通过网络预约,我探访了位于白石洲东南面、与世界之窗一墙之隔的华侨城国家湿地公园。那里保留了上世纪90年代深圳湾填海前的一段老海岸,依旧有鱼群,有鸥鸟,有芦苇,有红树林……甚至还有两座建国初期的边防哨卡。透过这些被岁月封存的场景,依稀还能窥见昔日白石洲凭海临风的神采。

据村中长者的口述,明朝时已有人在白石洲居住。这个说法,源于附近山坡曾经出土过一截明朝的墓碑。但实际上,和华南无数个沿海村庄一样,白石洲真正的开基立业是清朝“迁海复界”以后的事。

康熙元年(1662),为消灭郑成功的台湾小政权,铲除反清复明势力,辅政大臣鳌拜把顺治实行的“禁海令”升级为“迁海令”,逼迫今江苏到广西的沿海居民向内地迁徙30-50里,制造“无人区”,切断沿海对郑成功的补给。其时广东内迁三次,把南北窄东西宽的新安县(今深圳和香港,民国初年改称宝安县) 直接给迁没了,剩余的一丁点土地和人口不得不并入东莞县(今东莞)。海边一隅的白石洲也不例外,转眼沦为狐兔出没之所,衰草枯杨之地。

康熙8年(1669),包括新安县在内的部分迁海地区允准复界。可是,在暴虐的“迁海”行动中,那些饱受官府欺压的百姓已死的死,逃的逃,能够回乡的和愿意回乡的只剩少数。不得已,清廷颁布招垦文告,许多粤东粤北甚至江西、福建的客家人应征前往。自平定台湾、废除迁海令的康熙22年(1683)到雍正初年,今梅州和惠州一带的客家人大量涌入新安县,形成了一个迁徙的高潮。及至乾隆年间,移民仍不绝于途。有五户从福建出发的吴姓人家也跟着人流,一路向南。在新安县内,他们看上一处风水宝地:山顶屹立着酷似麒麟头的大白石,山边流淌着清澈入海的大沙河。他们停下脚步,把家安在山海之间的沙洲上,给山起名麒麟山,给沙洲起名白石洲。而在此前后,麒麟山的北面、大沙河的东边陆续迁来郑氏、苏氏、曾氏、陈氏、钟氏等家族,分别立村上白石、下白石和莘塘。渐渐地,随着时间的推移,从荒芜里诞生的水田、旱地、果园还有蚝田紧紧搂抱住屋瓦青青的村庄。那个时候,如果倚靠麒麟山顶的大白石俯瞰,眼底还真是“一去两三里,烟村四五家”。

清朝末年,四座村庄进入鼎盛期,将近万户人家栖居于此,号称“万家洲”。出产的荔枝、龙眼等水果假迁居香港的族人之手,行销港澳。然而,繁华热闹昙花一现,拥挤的人口、糟糕的卫生很快引来一场旷日持久的霍乱。莘塘不幸成为重灾区,人囗锐减。在风水师的指点下,郑氏族人在村前挖掘池塘,新开清洁的水源。霍乱止住,可“万家洲”已不复万家盛况,莘塘也自此更名新塘。1998年,池塘被填,辟出一角简陋的社区公园。在公园榕树荫里打牌下棋的人们,已浑然不知脚下曾经发生过的故事。

同样被遗忘的还有炮楼。这种高耸坚固、四壁无窗、只有“铳眼”(射击瞭望孔)、易守难攻的建筑,几乎是民国前后岭南乡村的标配,专门用来对付海盗土匪的入侵,也包括后来的日本人。上白石当时建有两幢,其中一幢永盛楼系陈氏家族的归侨所建,共4层半,高15米左右,是四座村庄中最宏伟气派的。抗战期间,永盛楼一度成为王作尧部队(东江纵队的前身)的游击据点。然而,躲过战争和运动的永盛楼,最终躲不过村民掀起的抢建。

在深圳最大城中村消失前,寻访白石洲的沧海桑田

白石洲东二坊的老屋。 (庞勉/图)

为这篇文章,我查阅了大量关于白石洲的资料。它们众口一词,说:白石洲已没有1949年之前的建筑,祠堂、炮楼、老屋早在抢建中灰飞烟灭。可我并不相信,偏要去找一找。一个微凉的午后,我一头扎进白石洲迷宫般的巷道。正赶上工人疏浚下水道,空气里弥漫着令人反胃的恶臭。我忍着,小心翼翼地打量着一栋栋握手楼之间的缝隙。徒劳无功地跑了几趟,终于不负有心人,在白石洲东三坊89号的屋后,找到了一幢炮楼。它有三层,约10米高,壁顶有小铳斗,墙面的苔藓发黑,楼顶探出一蓬葱茏的绿叶。能看得出,它已经藏在这里好久,久得可能连主人都忘记了它。如果说这是一个令我惊喜的发现,那么接下来看到的,足够令我兴奋。在炮楼的东面、东三坊和东二坊的交界处,三栋青砖墙堆瓦顶的祖屋赫然在目。其中一栋有一间垮塌变成菜园;另外两栋外观基本完好,门楣上方和山墙顶端的灰塑隐约斑驳。单凭灰塑这项流行于明清和民国的广东传统外墙装饰技艺,就能断定眼前的三栋老屋至少距今百年。只可惜它们大门紧闭,没有向我吐露更多的秘密。

1953年,宝安县城从南头(今深圳南头古城)搬到深圳墟(今深圳东门一带)。原来走路都能去的县城,一下子变远了。不久,下白石的村口靠近南圳公路(今深南大道的前身)的位置,建起了一座白石洲车站。时间一长,来来往往的人就把白石洲、上白石、下白石和新塘统称为白石洲。

1959年11月,白石洲变身为国营沙河农场,开启了长达24年改称5次的“农场时代”。农场的面积相当大,接近13平方公里。后来规模巨大的世界之窗、欢乐谷、锦绣中华、中国民俗文化村、华侨城创意文化园、高尔夫球会,五星级酒店等等,统统属于它的地盘。那时,村民就是农场职工,除了种田、打鱼、养蚝、看护果园,还组织民兵在白石洲的海岸线上日夜巡逻。第二年,一批水库移民从石岩塘头(今属深圳宝安区石岩街道)迁来,住进农场分配的瓦房。于是,在上白石和下白石之间多出一座的村庄,仍以塘头为村名,那10栋计90间的瓦房遂称为塘头瓦房。60年里,塘头瓦房由盛渐衰,眼看着周围不断建房、起楼、起高楼,它却因为产权归属问题,幸存下来,成为清苦的“农场时代”留给白石洲的唯一印痕,虽然不够古老,却足够独特。如今拆迁在即,很多市民和我一样,来白石洲走走停停,找到塘头瓦房,拍下它消失前业已沧桑的模样。

在深圳最大城中村消失前,寻访白石洲的沧海桑田

墙壁剥落,瓦头长草的塘头瓦房。 (庞勉/图)

对白石洲来说,1983是一个极其重要的年份,也是它日后成为深圳最大城中村的起始之年。这一年,所有的田地从农场(已改称沙河华侨农场)分下来,实行分田到户、联产承包责任制,白石洲村民做回了农民。也就是从这一年开始,腰包渐鼓的村民,纷纷拆掉祖辈传下来的老屋,翻建起两三层的小楼。多余的房间,对外招租。两年后,华侨城经济开发区(华侨城集团的前身)成立,一次性划走4.8平方公里,征用了白石洲全部的水田,村民们告别种稻,“洗脚上田”。 与此同时,大陆第一家科技园区--深圳科技工业园(深圳高新技术产业园的前身,下称高新园)落户大沙河西岸的大冲。再往后的10年里,白石洲的果园、旱地、山林也陆续遭到征用。麒麟山被圈进世界之窗园区,几经增删加减已面目难辨。连那块奉为至宝的大白石何时消失不见,竟没有人能说得清楚了。那段时期,白石洲村民转为城市户口。失去了土地的他们,不顾一切地“见缝插针”,抢建出令人咋舌的2527栋高达七八层的握手楼。大部分的租客,便是高新园里追逐梦想的年轻人。

1999年,白石洲的抢建接近尾声。我来到这里,在朋友租住的单间,听了一夜村中泥沙搅拌的轰鸣。而另一侧的窗外,一片黑乎乎的滩涂上树着几根高高的打桩机。那时的我,并不知道这是白石洲从前的蚝田,更不知道只消数年,海岸便被推到了几里之外。

庞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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