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成化十年七月初二，贵池县发生了一起命案。死者是告老还乡地吏部侍郎左尚鸿的儿媳。县令张淮现场勘察后发现，左尚鸿的小儿子左子云有重大嫌疑，可是知府贾奎不这样认为，反而是另外一个人让他起了疑心。

左尚鸿，宣德五年进士，历经宣德、正统、景泰、成化四朝，发迹于天顺年间（英宗复辟），从一介末官，做到天官（吏部侍郎），他桃李满天下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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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淮闻讯死者是左尚鸿的儿媳妇孙氏后，立刻让师爷马明找来户籍册，查阅孙氏的户籍关系。翻阅后发现，二十三岁的孙氏竟然是寡妇，并且已经守寡三年。

孙氏的丈夫叫左子凌，是左尚鸿地夫人杜氏的儿子。他从小不爱读书，却喜欢商贾营生，于是借着父亲的势力做起了粮商。左子凌中年丧妻一直未娶，直到三年前，在画舫与小二十岁的孙氏一见如故，不顾父亲的反对娶她为妻。

两人成亲一个月后，左子凌外出发生意外坠马而亡，于是年仅二十岁的孙氏成了寡妇。左尚鸿闻讯后大病一场，心灰意冷后告老还乡，带着儿媳孙氏回到了故乡贵池县。

张淮的轿子停在了左府门口，他弯腰从轿子里出来，在外等候的捕头杨彪立刻上前禀告道：“大人，左府登记造册42人，我们盘点后发现少了一人。”

“哦？少了谁？”张淮疑惑的问道，杨彪拿出一个户籍册子在最后一页，指着一个名字说道：“回大人，这人叫左子云。他是左老大人的刚认回的儿子，并且更夫赵四看到他昨夜鬼鬼祟祟送后门出来。”杨彪介绍道。

“左老大人的儿子不是三年前就死了吗？”张淮问道，“大人你有所不知，这左子云的身世有待商榷。”于是杨彪将有关左子云的事情娓娓道来。

原来左子云的母亲是左尚鸿夫人杜氏的陪嫁丫鬟钱氏，有一次左尚鸿酒后，错将丫鬟钱氏当成了杜氏，不久之后钱氏有孕。奈何杜氏是善妒之人，将钱氏送到庄子上关了起来，孩子出生以后不许丈夫去看他，钱氏只好独自抚养孩子长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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成化七年，左子凌意外身故，由于他生前没有子嗣。左尚鸿不愿左家无后，于是接回钱氏之子，让他认祖归宗，给他取名叫左子云。

两人说话间就进了左府，在小厮的带领下来到客厅。不一会儿，一位身形佝偻的老人家在管家左福的搀扶下进来，张淮起身作揖道：“下官，贵池知县张淮，拜见侍郎左大人。”

老人家正是左尚鸿，只见他满脸倦色，强颜欢笑道：“老朽已经告老还乡，只想安静的当个田家翁，张大人你是本县的父母官，我该向你行礼才对。”说完躬身作揖道，张淮立马侧过身子，避开了左尚鸿的作揖。

张淮道：“左大人叨唠了，我一定会找出凶手。”左尚鸿闻言难掩忧色，儿子和儿媳相继去世，让他白发人送黑发人，给他的打击太大了。

左尚鸿没有和张淮闲聊太多，吩咐左福带着张淮去了案发现场。左尚鸿得知儿媳死讯后，第一时间让人封锁了整个府邸，只许进不许出，并且派遣护院看守孙氏的院子，没有他的命令任何不准进现场。

由于案发现场在孙氏的屋子里，第一个发现孙氏尸首的人是她的贴身丫鬟墨莲。张淮和仵作一同进了屋子，屋子显得有些幽暗，竟然在炎炎夏日有些冰凉，而孙氏死在地上。

张淮眼尖发现孙氏的尸首下方压着东西，仵作上前将孙氏翻过身来，发现她的背后居然插着一把匕首。

仵作唐生一番检查后，禀告道：“回禀大人，死者的死亡时间大概是在丑时。”张淮闻言在屋子里走了一圈，并没有发现什么线索，只是在尸首周围有许多水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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捕头杨彪押着一个中年人进来，然后说道：“回禀大人，我在门口发现一个形迹可疑之人，遂将他扣押。”中年人拼命挣脱道：“混账东西，你们知道我是谁吗？竟敢这样对我，小心我爹收拾你们。”

中年男子身穿华服，腰上左右分别挂着两块上等材质的玉佩，手上也带着玉扳指。更让人惊奇的是男子脖子上挂着一串金项链，“穿金戴银”就是形容他的穿搭。

张淮厉声问道：“你到底是谁？为何要在左府外徘徊。”中年男子心虚道：“我刚到家门口，看到衙役守着门，听闻嫂子被贼人所害，我有些害怕所以在门外观望而已。”

张淮眼睛一亮，问道：“你是左子云？”中年男子点头称是，张淮继续问道：“你昨夜丑时在哪里？”左子云说：“我和好友在画舫喝酒。”杨彪闻言立刻说道：“你在撒谎，更夫赵四亲眼看见你，丑时从左府的后门出来，你作何解释？”

左子云闻言惊慌道：“大人，孙氏让我子时去院子里找她。可是我到的时候，她的屋子里已经熄灯就寝，我不愿意打扰他问，想到我在外面喝酒还没有尽兴，于是从后门出来，又返回画舫喝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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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左子云名声非常不好，从小在庄子上长大，仗着是私生子的身份为非作歹。现如今，他被认祖归宗后更加变本加厉哼形象也，村民惧怕左子云是侍郎府的公子都选择沉默。这使得左子云更加肆无忌惮。

有一次，左子云仗着喝醉了，硬闯孙氏的院子，幸好被丫鬟墨莲拼死拦住，否则后果不堪设想。左尚鸿得知后，气得动用了家法，可是他就这么一个儿子，实在舍不得打重了。于是将他关禁足在家，又命令孙氏没有事情不许外出。左尚鸿有些埋怨儿媳长得太漂亮，红颜祸水害死了他一个儿子，现在又想害第二个。

张淮闻言后，立刻将左子云拘押。带着众人返回县衙，左尚鸿听闻儿子被抓，立刻带人拦下了张淮说道：“张大人，为何要抓我儿子，其中是否有误会？”

张淮抱拳道：“左老大人，令公子与孙氏被杀一案有关。”左尚鸿闻言差点站立不稳，幸好张淮眼疾手快扶住了对方。左尚鸿立刻苦苦哀求道：“张大人，我儿子不可能是凶手，他那么一个老实人绝对不会做出这种事的。”

张淮冷哼道：“这左子云定是色胆包天，于昨夜丑时，溜进孙氏房间欲意图不轨，结果被孙氏发现，她拼死反抗，两人在挣扎中，左子云恼羞成怒杀了孙氏。然后从后门逃走，结果被更夫赵四发现。今天回到左府，企图蒙混过关。可是天网恢恢疎而不漏，还是被本官抓到破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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左尚鸿还想说什么被张淮挥手打断，说道：“左老大人求情的话不用说了，左子云的案子我会凑请刑部报请判左子明斩刑，请您节哀。”说完带着众人和左子云回了县衙。

左尚鸿趴在门框上老泪横流，左福小心翼翼问道：“老爷，是否书信一封给池州知府贾奎求援？请他出面周旋一下。”左尚鸿闻言才想起来，自己的得意门生现如今正是新任池州知府，前几日还来府上拜访过。

左尚鸿犹豫道：“贾奎虽然是我的学生，可是他向来为官清廉，怕是不会帮我。”左福说道：“二少爷虽然平时胡闹一些，可是想来绝对做不出杀人的事情。这张淮明显是想借着孙氏一案，拔高今年的京察成绩（官吏的考评），不得不防啊。”

左尚鸿闻言觉得有道理，张淮任期即将满了，贵池县是池州首县，如果借着破获孙氏一案的政绩，很有可能升任北直隶某府的知府。于是立刻回到书房修书一封，让家丁快马加鞭送去池州府。

左尚鸿想得没有错，坐在轿子里回县衙的张淮喜形于色，没想到让他轻而易举破获了孙氏被杀案，他心中已经将要送给刑部核准死刑的奏文打好了腹稿，就等着回县衙动笔了，他此刻心里非常高兴，竟然哼起了家乡小调。

成化十年七月初五，正在县衙办公的张淮闻讯，池州知府贾奎已经来到贵池县，并且径直去了左府。他正在犹豫要不要去拜见的时候，衙役带着一个书生进来，衙役说道：“回禀大人，贾大人派师爷廖俊请您去一趟左府，说是和要和你谈一谈案子。”

张淮在贾奎去左府的时候，就找人打听两人的关系。得知左尚鸿是贾奎的座师（士子一般称会试主考官为座师），心中思忖道：“左尚鸿肯定是想找贾奎和我说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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片刻之后，张淮来到左府，在廖俊的带领下来到了孙氏的院子。贾奎个子不高，皮肤黝黑，笑起来有个酒窝。两人见礼后，贾奎说道：“张大人不必担心，我并非是为老师来说情，只是我刚翻阅卷宗发现了本案几个疑点，所以请张大人来商榷一下。”

张淮诧异道：“贾大人但说无妨，我定然知无不言，言无不尽。”贾奎笑道：“张大人是否感觉这个屋子有些寒冷？”听贾奎这么一说，张淮本就湿透的衣裳在这个屋子里站了一会，竟然有些后背冰凉。

张淮点头称是，贾奎借着说：“我问过管家左福，他告诉我这间屋子隔壁是冰窟，孙氏怕热于是搬来此处住，她命工匠在两墙之间打了几个小孔，隔壁的寒气就会顺着孔洞流通在这个屋子里，所以，这间屋子比较寒冷。”

“没想到这个孙氏真聪明。”张淮果然在墙上看到许多小孔。然后问道：“贾大人，你说的这一切和本案有关吗？”

贾奎背着手来到孙氏当初躺在地上的位置，仵作已经将孙氏倒地的位置用白线勾勒出来。贾奎指着地面说：“你不觉得孙氏有些奇怪吗？我问过当时的仵作，有什么异样，他告诉我孙氏的尸首是冰凉的。”

张淮笑道：“尸首当然是冰凉的，这有什么奇怪。”贾奎摇头道：“张大人，尸首冰凉的程度会影响死者的死亡时间。现如今七月天气炎热，尸首却冰凉，她又恰好死在冰窖隔壁，这一切太巧了。我认为尸首冰凉的程度是刻意伪造的，为得就是让我们弄错她的死亡时间。”

张淮心里咯噔一下，如果死亡时间是错的，那么认定左子云是凶手的证据之一就失效了。贾奎从廖俊手里拿来一张纸，说道：“这是重新推算出的时间，她真正死亡时间应该是寅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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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淮看到结果有些难以接受，贾奎又拿来孙氏被杀案的卷宗说道：“我在案牍上看到一段记载，“尸首旁有多处水渍”这句话让我百思不得其解，如果孙氏死亡时打破了茶碗倒出来的水，可是现场却没有丁点碎片，那么水渍哪里来的？你不觉得这很奇怪吗？”

张淮被问得有些答不上话来，额头的汗迷糊了他的眼睛。贾奎哑然失笑道：“张大人无需紧张，我们只是在商榷案子中的疑点。”

张淮连忙点头称是，贾奎忽然拉着张淮蹲在地上，指着地上一处不起眼的方形小孔说：“当我看到这个方孔后，我知道凶手是谁了。”

须臾，左福抱着一盆冰块来到屋子里，贾奎又让衙役取来孙氏背后的匕首。这把匕首是木制把手，在顶端有一个突出的方形木块，正好可以和地面上的方孔吻合在一起。

贾奎用冰块将匕首四周固定，做好这一切后，他起将身后背对着匕首的尖端，佯装要向后倒去，众人见状纷纷将他拦下。贾奎推开众人，长叹道：“到底是为了什么？让一个风华正茂的女子，用死来诬陷左子云？墨莲，你可以告诉我真相吗？”

张淮惊愕道：“孙氏是自尽的？”

众人闻言，看向站立一旁的孙氏的贴身丫鬟墨莲。墨莲惊慌道：“大人，民女不知道你在说什么。”贾奎厉声说道：“案牍上说，你是第一个发现孙氏死亡的人，也是第一个走进这间屋子的人。你看到了什么和做了什么，你心里不清楚吗？”

贾奎不怒自威，吓得墨莲跪在地上，贾奎说：“孙氏诓骗左子云，让他子时来院中相会，等左子云上套以后，又假装熄灯，左子云离去时，孙氏在房中自尽。左子云离开左府恰好被更夫赵四看到，在外人看来这一切证据都指向左子云是杀害孙氏的凶手。可是正是这完美的证据露出了破绽，让我决定查一下去。”

“墨莲，你和孙氏合谋诬陷左子云所求什么？”贾奎问道，“大人，墨莲冤枉啊，我们小姐是被左子云所杀。”墨莲抽泣道。

贾奎继续说道：“你是第一个走进案发现场的，应当发现了孙氏身下还有未来得及融化的冰块。于是你将它们移出来，放在一旁，由于房间骤然添加了冰块，才会众人进来时觉得寒冷，冰块融化以后，水渍留在了房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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墨莲狡辩道：“大人，你说的冰块是什么？民女一句都听不懂。”

“孙氏诓骗左子云在前，你帮孙氏拾遗补缺在后，你再不老实招来，我就要治你欺瞒不报之罪。”贾奎背过手望着跪在地上的墨莲说道。

一阵惨笑，让人毛骨悚然。墨莲起身指着众人说道：“我家小姐为夫报仇，你们官官相互，就算我死也不会放过你们。”说完就要用头撞向墙壁，幸好杨彪眼疾手快拦下了她。

杨彪劝道：“墨莲姑娘你有何冤屈就说出来，张大人和贾大人会为你沉冤昭雪的。”墨莲在一旁稳定情绪后，将真相娓娓道来。

左子凌意外坠马死亡后，孙氏一直觉得丈夫的死有蹊跷。在多方打听之下，得知丈夫当日所骑的马，所喂之人正是还未认祖归宗的“钱子云”。

有一次，孙氏故意给左子云劝酒，后者酒后说出真相，原来他一直嫉妒大哥左子凌是侍郎府的公子，他只是庄上不了台面的私生子。于是他恼羞成怒给马喂了巴豆，这才造成了左子凌坠马身亡。

孙氏将真相告诉了公公，可是左尚鸿为了有儿子养老送终，并且给左家留下子嗣，嘱咐孙氏不可将左子云杀害长兄的事外传，更过分的是，左尚鸿担心孙氏貌美外面有人，竟然要孙氏嫁给左子云。

内心痛苦的孙氏，为了替丈夫报仇这才设下圈套，引左子云子时见面，等确定左子云走后，用冰块固定匕首，然后自尽而亡，为得就是将是“凶手”的证据指向左子云。

贾奎闻言长叹一口气，拿来廖俊记录的案卷，让墨莲画押，将她暂时收监。贾奎以池州知府的名义，传唤左尚鸿、左子云、更夫赵四、丫鬟墨莲。在大堂之上，将墨莲的口供给左子云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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左子云怒道：“毒妇误我！”左尚鸿站在大堂上满眼都是悲哀之色。最后，贾奎以“弑兄”之罪报请刑部判左子云死刑，左尚鸿故意藏匿凶犯报刑部和吏部，皇帝很失望，没收他的府邸，将他贬为庶人。

虽然张淮在孙氏被杀案中动机不纯，但念及他在任上三年兢兢业业的份上，贾奎在完结的案卷上与他一起署名，算是将功补过，一年后，调往南直隶某地任知府。

贾奎派人找到流落街头的庶人左尚鸿，将他接到家中赡养安享晚年。

故事为小树原创短篇《冰块》，讲述知县判案心思不存，幸好知府慧眼如炬查出真相的故事。

本则故事的寓意：

孙氏无疑是可怜的女子，身处那个年代，她无力反抗权贵，只能用这种“以命换命”的办法帮丈夫报仇。

左子云也是个可悲的人物，小时候失去父爱，以私生子的身份受人白眼。嫉妒使他丧失理智做下恶事，也算是咎由自取。

左尚鸿，枉读了那么多圣贤书，为了有儿子送终，竟然罔顾法度，隐瞒小儿子是凶手的事情，更过分的事情，害怕儿媳出轨，居然要叔嫂成亲。

仇恨、妒忌、贪婪是破坏美好生活的罪魁祸首。

【声明】

本故事为原创民间故事，纯属文学上的创作，故事里的情节和人名均为虚构，寓意是希望读者在故事里发现道理，请不要和封建迷信对号入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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