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上半年“三联人文城市奖”中，“上海社区花园系列公众参与公共空间更新实验”摘得“社区营造奖”。

颁奖词可谓点出了精髓：这是非常罕见的设计师通过实验性城市行动改变一个社区、乃至一个城市的成功范例：通过社区种植这样一种看似无比纤弱的改造手段，以“四两拨千斤”的方式，抵抗并逆转大规模开发对城市无情的格式化进程，使城市原本荒废的剩余边角空间化身为具有高度社会凝聚力的情感场域。设计师团队不仅提供行动方案，同时也作为社会动员和实施运营的操作主体，为“社区花园”理念的落地、推广及可持续发展，构建了一种易于学习和复制的保障性机制。

主导这一系列更新实验的正是上海四叶草堂青少年自然体验服务中心（*后文简称四叶草堂）。

01

社区花园，是什么神仙花园？

城市里的花园大部分扮演着美化环境的角色，只可远观不可亵玩，四叶草堂的社区花园却另行其道。在被人忽视的公共区域，通过特定主题的场景营造、不同区域功能的设定以及一系列活动计划，四叶草堂建起一个个不同人群可以共享共建、开展活动并带动城市更新的公共绿地。

在四叶草堂的实践中，作为上海市区内最大的社区花园“创智农园”的关注度颇高，至今也是不少社区营造人士参考的样本。

鸟瞰创智农园

创智农园位于上海创智天地大学路边，一侧是有着四十年历史的老旧小区，一侧是新开发的高端住宅，它处于两个小区围墙之间闲置的废弃地块。在四叶草堂的介入下，曾经荒芜的社区空间开始“变绿”。

创智农园是一个以生物多样性为主题的花园，种植着120多种不同的植物，为动物提供了丰富的食源、水源和庇护所。

节水器

由4个集装箱组成的公共空间

2000平米的狭长空间被划分出四块不同主题的功能区，每一个区域都旨在增进人与自然的互动，让久居都市的人们享受回归田园的乐趣。

“一米菜园区”被分割为38块1平米见的小菜地，家庭或个人都可以认领用来种植瓜果蔬菜。互动园艺区、公共农事区则更为开放，面向更广泛的市民，是一个所有人都可以参与建设并享用的“大众花园”，这里将不定期举办自然教育课堂、夏令营、专业沙龙、趣味讲座、手作工坊等活动，可谓老少咸宜。

市民参与社区农园采摘活动

儿童在大人的带领下认识自然

小朋友帮忙打理水塘，也收获快乐

在一片绿地之中，有由四个蓝色集装箱组成的小房间。它是一个开放性的“社区会客厅”，不论周边的居民还是其他路人都可以进去使用。周边通过设置树皮软木坑和儿童沙坑，提供了一个专门满足亲子互动的活动区域。

四叶草堂还在园中设计了一个“可持续农业实践的核心区域”：螺旋上升式种植台、钥匙孔式园圃，以及为农园提供种苗的小温室，构成一个可持续的生态系统。这并非没有逻辑的天马行空，而是采用了一种专业的设计手法：“朴门永续”。

上：钥匙孔式园圃；下：孩子们在自己设计创造的游戏场玩耍

02

一个可以吃的花园？

Permaculture结合了永久持续的(permanent)与农耕(agriculture)、文化(culture)这几个词的含义，是一种农业生态设计理论，也适用于景观设计领域。它强调“师法自然”，通过发掘大自然的运作模式，并对之进行模仿来设计庭园、生活，从而构建人类与自然平衡的、可持续的、并能产生在地文化脉络的生态系统。

同济小学社区营造：操场玉米地

因而，按照这种理论，造一个好的花园就不是我们通常想象的那样，买上自己喜欢的植物种在土里那么简单。它需要在现有的空间区域内考虑周边的自然环境，选择适合当地的植物，并搭配相应的物种与之一起构建一个有机并能良性循环的生态系统。当然，同时为了让人更好地与自然进行互动，会根据人的行为设计出哪些是可以参与种植的区域，哪些只用于生态保护而少人为干预，满足美化环境、促进生态更新和人为活动等多种功能。

在园中进行的自然课堂和栽种活动

在四叶草堂的案例中，同济大学附属小学的“可食地景”也是对朴门永续的一次运用。“可食地景”虽然听起来有些陌生，其实就是“可以吃”的蔬菜瓜果运用于景观设计。此外四叶草堂还将“可食地景”作为一种教育方式引入园中。瓜果蔬菜的生长过程，对植物花草的观察、种植和管理，以及制作植物手作文创等都可以增强小孩子与自然的互动。

同济小学香草花园春季

最终，四叶草堂利用校园场地规划出两个区域：北边的香草蔬菜区和西边的果园区。为了打造一个可持续的生态系统，其中香草蔬菜区选用了迷迭香、薄荷、玉米进行组合。教师和学生在校园内就能够学习和了解农业与自然生态等相关知识，同时收获瓜果蔬菜。

花园设计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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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社区里

搬进一个萤火虫的基地？

我们还发现四叶草堂设计的另一个好玩空间：庄行社区花园，它是一个以萤火虫为主题的花园。

庄行公园

规划的场所是一块离社区很近、由垃圾场变来的绿地，但区域内缺乏满足周边居民日益增长的休憩交流需求的设施与空间。

鉴于周边有规模最大的萤火虫栖息地，以及发现的十多只野生动物狗獾，结合周边社区居住人群的特点，四叶草堂决定把这里的一期工程打造为以乡土明星物种萤火虫为主题的亲子游乐区，和以激发老人社会归属感及心理健康为出发点的康养区。

庄行公园

亲子游乐区打造了一个萤火虫主题的绿地，讲述了萤火虫从出生到成虫的过程，以及它对周边物种、环境产生作用的故事。拟人化的表达方式，让空间设计呈现出有趣、互动性强的特点。

萤萤邻里乐园 / 此外，结合景观设计制作了一系列科普标示、导览手册、生境手册以及引导亲子参与互动的系列活动。

这些设计会引导社区公园使用者（尤其是孩子）关注、认识自然，并在社区活动中促进人与人、人与自然的连接。

亲子玩乐区

而康养区的设计以关注老年人为重点，通过调研本地老年群体的行为模式特征以及身心需求，从老年人日常场景出发，在空间里植入五悦花园、园艺体验园、香草园、疗愈步道等区域，以希望达到老有所学、老有所依、老有所养、老有所乐、老有所护的目的。

康养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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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叶草堂，有韧性

和我们想象的不一样，四叶草堂的理事长刘悦来已经在自己探索的征途上走了快20年时间。

刘悦来是同济大学建筑和城市规划学院教师，1992年就从景观设计专业毕业参加工作。“那个时候随着改革开放的推进，城市建设也进行得如火如荼，景观设计作为美化都市的手段也被广泛运用。”刘悦来回忆说，他当时在一个企业工作，“当时行内有一个不太好的风气，为了提高设计费，申报项目资金的时候会有意提高造价费。”虽然赚得多，但以盈利为目的在城市栽种昂贵的植物、打造奢侈的景观很快让他对事业产生了质疑。

四叶草堂的发起人刘悦来（中）与两位联合创始人魏闽（左一）；范浩阳（右一）

刘悦来后来回到学校攻读硕士研究生，找到了景观设计的真正出路。他至今还记得一位老师批判城市美化运动、提出自然设计的观点，“尤其是平民化的设计思考给了我很大启发。设计，可以让公共空间变得更美好。”参与式设计成为他研究的主线。“如果说城市建设很多时候是自上而下的改造，那么参与式设计讲求‘自下而上’的探索。通过联动不同社会组织，提高居民参与度，真实地倾听他们的需求，同样可以改善空间，且让其成为人人都爱去的场所，从而实现人与人的连接。”这是一次需要联动研究者、创业实践者、政府、居民等多方利益的行动。

整个团队在创智农园

在刘悦来看来，相比于美化表面的空间，如何通过一次设计对社会价值、公共利益进行阐释，做一个生命周期很长的空间，发扬公民精神，甚至去影响政府的施政理念，显得更为重要。

2014年的时候，刘悦来就开始了社区花园的实践。那个时候不可与今日同语，找不到投资方，居民也不愿意参与，阻碍可谓重重。于是和两位校友魏闽、范浩阳一起创立了四叶草堂。

万事开头难，但相比最初违背心意的设计，刘悦来愿意坚持下去。机缘巧合之下，他在上海宝山区军工路废弃铁路旁找到了一块无人荒地，开始了第一个社区花园的实践。从土壤培植到不同绿色功能区的设计，再到园艺互动、文化沙龙、亲子游戏、自然客堂等运营活动的展开，曾经堆满垃圾的场地焕然一绿，周边居民不断加入其中。

四叶草堂第一个社区花园：火车菜园

就像他们享用这块绿地的馈赠一样，他们也用自己的行为塑造着绿地。刘悦来曾经在“一席”演讲上谈起创智农园的“有趣”观察，说起里面藏了个小水磨，去到那里的孩子们会好奇地拿起水往磨里到，水顺着磨流到田里去，“这两个小孩很高兴，其实她们在不知不觉中中了一个‘计’——她俩在帮我们浇水。”

隐秘的设计引导着人与自然互动。

问起为什么起名四叶草堂，他说：“最初从《圣经里》得知了四叶草，而它本身有幸运的意思，我们这么多年来，能实践很多个社区花园，确实觉得很幸运。与此同时，四叶草是一种生命力很顽强的植物，由三叶草突变而来，有着自我革新的意义。我们希望通过自己的行动做一些革新社区、城市、社会，影响大众的事情。”

团队会议共创

草堂，是古代知识集中、传播的一个空间象征。他们也希望通过实践去扮演草堂的角色，传播热爱自然、保护生态等文化知识。

四叶草堂现在一共有20多位成员，随着实践的增多，他们制作出不同的社区花园模式板块，具有可复制性和实操性，开设工作坊，让更多的关注社区的人可以参与实践。

随着参与的人增多，大概他们在三联城市人文奖上“夸下海口”说的要在上海实现2040个社区花园并不是遥远。

主编：牧之、鹤鹤

编辑：希希

撰文：希希

摄影：均由四叶草堂提供

校对：慧莹

设计：Ozzie