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曰:
夫天地者,万物之逆旅;光阴者,百代之过客。
接上回。却说众学生闻思明之问,莫衷一是,寂然无声。少顷,后排便有一男生起身说道:“我觉得这些问题完全没有意义,宇宙是物质的,还是意识的;是原子的,还是神的,其实有什么区别?无非都是套上一个说不清楚道不明的东西,然后管这个东西叫作物质、意识、五行、阴阳,抑或神、理、气、元,这有什么不可以?不过一个名字,一个代称。人类因自己渺小,就要找精神寄托,而寄托本就含着自我欺骗与催眠。也惟有这些神秘的、验证不了的东西,才能尽量不被拆穿,至少是更长久一点。自古以来,人类不就是卑微可怜地想去追寻一些永恒的东西吗?以前的宗教信仰是寄托,难道唯物主义就不是?即使科学发展到今天,我们同样担心害怕,万一这宇宙其实不科学,那该怎么办。所以我们努力地说服自己信仰唯物主义、科学主义,其潜台词就是不要恐慌畏惧,更无须投鼠忌器,即便未知,也不过一堆等待被发现的规律而已。但事实上,随着人类认知越多,却总是发现未知更多,宇宙的边界不断扩大,而我们自己也愈加渺小。试想一下,假设科学真有天花板,或真的存在某种永不可测的未知,也就相当于告诉全人类,即便是拼尽全力,结果依然无能为力,那我们将陷入怎样的迷茫与绝望?所以我们由衷地不愿相信虚无主义,不愿相信宇宙会是不可测的,就是想保护我们内心脆弱的安全感。”
话音刚落,又有一同学跳起来道:“我认为哲学作为一种上层建筑,就是跟着经济基础走。原始部落时期,生产力低下,认识水平局限,看一花一草、一风一雨都觉得玄幻神秘,所以就出现了万灵论,其实就是崇拜一切,希望天地万物都能庇佑自己、而非为难自己。后来人类进入封建等级社会,金字塔形的结构,统治者高高在上,成天灌输天人合一、君权神授,于是一元神论应运而生,正好与普天之下莫非王土的君主制里应外合。其实很简单的逻辑,如果神管天地毋庸置疑,那么皇帝管人间也就不容置喙了。进入现代,随着人类生产力水平提高、科学技术发展,我们飞出地球看太空,显微镜底观察微生物,经济上施行各专所长、分工协作的社会化大生产,自然就出现了唯物主义、科学主义,毕竟科学技术才是第一生产力,而有效的组织管理才能发挥出这种生产力。”
一言未毕,又有人起来道:“我要为唯心主义辩驳两句。地球不是今天才这个样子的,亿万年来一直都是这个样子,江河湖海,日月山川,风雨雷电,一如往昔,可千年前人们脑子里是天圆地方,是三纲五常;而今天,人们脑子里是科学技术,是民主法治。一万年前也有铁矿石、石油田,世界本身没变,只是人类脑子变了,才有了这天壤之别,这不正是说明世界是唯心的吗?”语犹未尽,又一人急立出来,驳道:“刚才这位同学颠倒了主次,理论与实践,是从实践到理论再到实践的过程,理论当然可以指导实践,但也得先有铁矿石、石油田,才能够认识到石能炼铁、田能产油,得到了铁和油,才能进一步认识到它们的特性及用途,所以物质性还是前提,而认知活动本身也需要一个漫长的积累过程。否则按照刚才同学的逻辑,宇宙本身也没有变,那我们造不出星际船、时光机,难道是因为我们当代人类脑子不行吗?”
一时众生慷慨激昂、各抒己见,辰昔听得入神,全无困意,便如海绵吸水般聆记着,不免心慕神悦、暗中赞叹。那思明却自撑倚在讲台旁,含笑不语。芸蕊瞧见辰昔痴怔,轻推了一记,低声笑道:“怎么今天不发表一下高见?”辰昔回过神,便挨向芸蕊耳畔,掩口答道:“我从未想过这些,哪有什么见地?他们说的又都深刻,不知接什么好呢。我隔壁宿舍倒有个高人,最爱辩论哲理,可惜他不在班上。”芸蕊闻言,回眸巡望了方才起身论道的一干男生,赞叹道:“我也没想过这类玄机,那几个同学都好厉害,怎么想来的?感觉跟咱们这些凡人脑袋不一样似的。”辰昔聆闻芸蕊称赏那些男生,又暗喻自己凡庸不如人,骤时没来由地愤闷起来,遂正色强答道:“其实这种思想最是害人不浅,世间争得尸骨如山、血流成河,两个素未蒙面的人,一出生便怀了不共戴天之仇,却都只为脑中一个虚幻概念,多么可怕而不值当呀。而这些思想的本质,都无非‘霸道’二字,都只觉得我对你错,须听我的,否则就消灭你,如此党同伐异,又是多么讨厌且自大的恶呀。”芸蕊蹙眉叹道:“也并非所有哲学都是邪教,也有那等仁爱的,你怎好打死一竿子的人呢?”
辰昔聆言正待细说,忽闻后面学生高声激辩起来,一个嚷道:“刚才这位同学就是受了西方个人主义思想的毒害,处处以自我为中心,可地球不是围着某个人转的,我们分析事物也不能仅从个人角度、依据个人喜好,而是必须客观公正,格局应当站在人类、乃至整个宇宙的角度。”一语未了,另一个便截断道:“这位同学信奉集体主义,这没有任何问题,只是弄错了一个概念,个人主义不是某个人主义,更不是自私主义、利己主义,它也是站在全人类的角度,只不过更关注事物对于某些平凡而不特定的人的价值与意义,与集体主义并没优劣之分,更无格局高低。毕竟任何集体,也都是由活生生的个体凝聚而成的。”话音未落,又一个同学插口道:“刚才两位同学都是以书本中的定义来阐释的,未免有点本本主义。我认为这世界上根本没有集体主义,集体主义的本质就是精英主义。说白了,也就权贵阶层主义。谁是集体?谁又能代表集体?最终还不是通过某种方式选出了部分代表人,再将其言行冠以集体之名,最终让全体为这部分人的言行买单。”霎时众学生群情激愤、斗志昂扬,前赴后继、奋勇争言,这边舌战群儒、那厢口生莲花,好比唇刀舌剑、更似针尖麦芒。枉生人阅此,忖及昔年少时,亦是好言善论、喜辩爱驳,不知天高地厚,无惧权威官赫,时常遑作玄论,引得师友侧目,自诩洞若观火,实则粗浅无知,真个是:
慧如日月思如涌,语不惊人死不休。
尔等凡胎愚且鲁,听我说出天地透。
可叹如今木志泥心、耳顺舌拙,惟愿苟全混世、不求闻达诸侯,故盈唇塞口、充耳闭目,喜见云轻花淡,惯看秋月春风,正是:
山接水茫茫渺渺,水连天隐隐迢迢。
供吟笑,功名事了,不待老僧招。
却说思明倚桌含笑,静观那几处同学针锋相对、难解难分,然虽说是自由思辨,奈何两班学生愈说愈露骨,亦不由地心骇起来,遂忙压手止道:“大家冷静,百年来,多少哲学大儒、思想名家,都参与到了这些形而上的争辩中,至今也没有公认信服的答案。有时候辩论所追求的,并不是说服对方的成就感,而是知晓别人新角度、新观点的获得感。这其实是道选择题,如果固守执念,则虽差之毫厘亦感不堪入耳;若是兼容并包,就算各执己见犹觉清悦动听。”言罢传令课间休憩,自又有一班学生前来围住,思明宣道:“我也不过一家之言,说多一句便是误多你们一句,若还执意要听,等我解决了生理难题再来。”语毕风也似地旋身迈步、夺门而出了。
芸蕊敷纸擦了脸,苦笑道:“我还是去洗个脸吧,今天可算是真正的面授呢。”辰昔戏道:“阳光雨露,俱是师恩,咱们也只好受着了。”遂亦笑和同去。二人伴说陪闹,不觉步至廊内。不想屋外闷热,直是焦金铄石、柳厌蝉噪,顾、苏二人倏然汗溢如雨,遂疾步望盥洗室迈去。岂料辰昔手机忽的震响,只得撤步抽身应答,令芸蕊先自去了。接起一听,却是社团联合会,来电相邀面试,辰昔恳言晨课未央,莫敢擅离,又忙求告宽限。那头倒也和善,即便宽准,于是商定课后剧场北楼面见。辰昔闻此,称谢不禁。挂断电话,疾赴洗漱,接得芸蕊回座,两人谈笑一阵,盖因人多位少,亦是不舍恩师,故具无易座之意。不时思明劝散围着的学生,复又步前传道授业解惑。此事别无他记,按下不题。
却说课阑时分,辰昔欲赴剧场北楼面试,只得与芸蕊婉言惜别。芸蕊聆闻笑道:“厉害呀,学习都忙不过来,还有这等功夫呢,那就祝你春风得意、所向披靡啦。”辰昔羞道:“不过前日一时脑热,投了些个社儿,如今叫了面试,也不好不去的。”说毕连连拜辞,依依别去。
下楼取车,驶出东教,一路穿花度柳、迎日追风,径驱至剧场北楼,又自那银行与超市之间的电梯房,悬升直上,登至三楼,恰比那勤创之所“更上一层楼”。穿过开放活动区,寻至社联办公室,探首扣门告入,但见一间小屋,墙沿一列档案柜,中间一面大横台,台左安有电脑打印机,右则余一狭道,通往后排玻璃窗栅。窗畔两侧亦设有桌椅书柜,陈列井然。正中乃一面玻璃圆桌,四围塑胶靠椅,桌左坐着一个斯文和善的男子,架着眼镜,彬彬有礼;南面下首则是一个文静女孩,长发及肩,乖巧可人。二人桌前一沓简历,堆叠齐整,又各执笔展簿,墨飞满笺。
那男生抬头瞧见辰昔,便指了桌右虚席,笑道:“同学这边坐。”辰昔挥笑颔首,自去坐了。那女孩又问道:“人文学院的顾辰昔同学,对吧?”辰昔连声称是。那女孩遂寻出简历,于左上角画了勾,递奉予男生。那男生接过了,前后翻阅一眼,含笑说道:“我们是社团联合会,帮助学校团委管理学生社团的,现在学校大概有近百个学生社团,均属我们服务指导。这次文化广场及论坛上的百团大战,就是我们社联主办的统一纳新。除此之外,每年的社团文化节、游园会、社团年度盛典等活动,都是我们社联办的。”一番问询,方知那男生唤作贺敦良,乃社联活动认证中心部长,女孩则讳称陆婉怡,是该中心部员。原来敦良自昨夜收到人力中心转来之简历,为免失独断,便就寻觅课隙分邀部员,共同组织面试。恰幸婉怡今晨有空,遂请至部室,联系面招,一同相看。意欲今日巡察一轮,以期明晚部门会上敲准人选,便好在周五高层聚义时反馈核定。
众看官有所不知,这求大社联,设有注册登记、活动认证、合作交流、媒体运营等若干中心,隶属学校团委,单管那学生自主形成之社团,勤创、学生会等校、院直属开办的皇亲贵胄,并不在监管之列。而学生发起之社团,无论设立注销、日常活动,乃至广告宣传、志愿服务,皆须社联层层审批备案,方得施行无碍。这活动认证中心,便是专责审批社团活动的,时间地点、主题方案,有无校外人员参加、是否申请经费补助,均是审查重点,且终以团委老师签字为效的,中心不过出具初步意见,做好归档工作罢了。社联于此处一并有四五间大办公室,而今这间小的,便是注册登记、活动认证二中心所在,那大横台便是社团递交申请之处,墙沿案柜便是收纳材料之所,此系后话,表过不题。
却说辰昔瞧见敦良良善、婉怡和婉,不禁神清气朗、意气昂扬,便就侃侃而谈起来,什么自幼登台表演、从来热衷活动,又是好结天下英豪、喜猎世间百态,当真见识多、兴趣广、知进退、懂原则,诚乃中心不二人选也,亦发说得贺、陆二人笑逐颜开、频频颔首。不期门口忽迎来一个扎双尾鞭、擎三折伞的女生,轻轻扣门,怯怯窥望,婷婷驻立门前。三人闻声望去,只见是个玉软花柔的女孩,娇喘微微、容颜楚楚,乌发及肩、贴着两靥汗露,连衣长裙、浸透双膝褶边,左手紧夹包、右掌遥握伞,伞尖涓滴如线,倏然汇成一汪泽滩,侵润她那本就湿透的灰色凉鞋。
敦良瞧见,忙起身嘱咐她寻便略候,那女生遂默默挪往台前转椅上坐了,继而翻包取纸擦拭。婉怡回眸窗外,惊呼道:“天呐,那么大雨。”敦良与辰昔闻声亦旋望过去,但见窗外瓢泼如注、倾盆直泻,玻璃上似琼珠乱撒、楼檐下若碎玉飞溅,天地苍茫一色,四海同击瓮鸣,正是:
势如银汉倾天堑,疾似云流过海门。
敦良不禁叹道:“是呀,要不跟同学们改个时间,千万别害他们淋雨,安全第一。”婉怡应过一声,执起简历与手机,自去联系了。这厢辰昔意欲接续前言,方才开口,敦良便笑着摇手止道:“好了,同学,对您的了解已经足够深入全面,您回去等通知吧。”辰昔聆闻,暗忖道:“这里远不如勤创面试的那等架势,却犹不得当场入定,自己竟亦需如超市商品般呈供比选,真好不识货也,端的可厌。”如此想来,心中难免愁郁不快,面上却只笑谢道别,于是擎了背包,又与那台前女孩轻轻招呼,道了声“加油”。那女生报以粲然一笑,也似销魂蚀骨,两人便在大横台口擦肩而过,辰昔步至门口,复回身挥手、鞠躬退去,那女生自去登坐应答。鹊儿抚今追昔,生平与斯女亦只此一面也,名姓一概无闻,喜恶全然弗知,遂感世界广大,奈何缘浅如斯,今借石兄之背,铭文及此,迎风叹曰:
萍水相逢客,江湖过路僧。
风意何其漫,平惹一怀尘。
莫言花相似,娇妍各争春。
取次丛中顾,缘饯众芳神。
点点翠映红,株株绿照粉。
萦萦蜻蜓绕,翩翩彩蝶衬。
频频擦肩渡,遥遥泪盈痕。
见时亦别时,从此两昆仑。
殊途天涯远,舟车水旱分。
悲喜无牵碍,苦乐不经闻。
乡山有亲近,难忆故庄人。
共存九州下,同望月黄昏。
却说辰昔下楼,径出梯厅,但见阶前车阵散乱、雨倾如注,偶有那披蓑戴笠、全副武装的,便蹑步下阶,取车出列,抹尽坐垫余液,风雨中踏浪驰去。更多人只是立于廊檐,或结伴私语,或孤立无言,皆自蹙眉哀叹。其中,不乏那伶俐大度的,便往超市置了伞,转身没入潇潇白浪;亦有那等虎胆英豪的,浑然无惧风雨,毅然扎进漫漫波涛;更见那折中取巧的,或擎包护首,或寻檐觅遮,躲一阵、跑一阵,杂耍般消逝在视线中。辰昔却自踱离了人群,束衣整带,遥伫廊矶,只是怔怔地瞧着风雨。只见目之所及,尽是:
珠帘迸断,玉溅廊桥。海龙洗甲尘漫漫,观音倾瓶雨潇潇。
落红满地,残蕊遍道。摧花花辞枝梢去,折柳柳向水庭摇。
阶前滚滚,湖内滔滔。鱼鸟惊恐各奔散,蜂蝶仓皇早归巢。
侵楼蚀宇,沉庄淹庙。敢是织女决银河,霖铃愁波倒盆浇。
那辰昔犹自凝目痴望,呆呆瞧着那无情风雨敲在月牙楼上,铿鸣作响、瀑流成河;又打在楼前花圃中,草木飘零、残红遍地;更肆虐在驰道两旁的梧桐树里,枝摇叶落,翻飞坠叠。恰巧,眼前路畔那株梧桐枝岔上,一片尚绿着的叶子,不经那风削雨打,数番挣扎不住,重重摔跌下来,落在辰昔足边。辰昔凝眸望叶,心叹一声,不无怜惜地忖道:“这叶儿真是可怜,分明不愿辞旧枝,无端又被风雨擒。也不知它疼是不疼、愁是不愁?”霎时竟才思潮涌、诗意澎湃,思来想去,这份心怕只有姝儿能懂,于是淘出手机拍了那片落叶,发予姝儿,又配文曰:
“落叶,
你是为挽留逝去的春,
还是想逃避接下来的冷?”
后便浸淫在哀伤中,满怀忧郁不散,久久不能自拔。过得片刻,手机震响,点按察览,果是姝儿回信,上云:
“雨痕著物润如酥,草色和烟近似无,岚光罩日浓如雾。”
辰昔阅之,顿觉欢喜,忖道:“果是懂我,知我心哀,便用这等美词复我。且我只看到了眼前风飘絮、雨打萍的凋零,她却见着了雨后万物滋生、烟雾拢绕的胜景。”于是钦慕回道:“仙子之境,小生愧不如也。”又戏问:“仙子现降何处?此时湖中雨浸,不便落凡洗澡的。”俄顷,姝儿复道:“如今总有那等伺雨窥花之人,贼头鼠脑、蠢蠢愈发,怕又被谁偷了衣裳,故再不外头洗了。”
辰昔览信一笑,问曰:“仙子可曾饭否?”须臾,姝儿复云:“不曾,身在书馆修炼,不期闲人搅扰,耽误多少功果,正念如何索赔。”辰昔笑回:“上告仙子,天寒地冻、书生不堪饥馁,雨堰风塞、才郎困于衙台,念柳思花、心忧仙媛安好,盼星告月、欲邀姝女同筵,亦作赔偿是也。”未久,姝儿返信云:“风萧萧兮雨水寒,本仙一去兮难复还。”辰昔遂答曰:“仙家凭栏望湖西,山色空蒙雨亦奇,借得好风渡彼岸,共郎合餐归俗机。”姝儿又复:“花开娇蕾,柳发新芽,狠心人偏叫风雨中打,是何心肠?”辰昔迟疑少刻,便回:“风吹相思,雨润心房,可人儿伞下倚肩合掌,岂非天堂?”顷间,姝儿复云:“啧啧,氓之蚩蚩,雨求同食,非在同食,来即我谋。”辰昔思索一阵,回曰:“昔我往矣,姝与辰依。今我来思,风雨凄凄。——这临湖餐厅可就在我身后呢。周末同赴此门中,人面桃花相映红。人面如今不肯来,桃花零落泣梧桐。”岂料此信一去,未见有复,辰昔焦躁难安,独在廊下逡巡,将那手机滑开了又推回去,如此循环往复,满心失落无趣,目对淙淙雨帘,叹息不绝。
不期那敦良与婉怡,恰谈笑着同步出梯厅来。二人瞧见辰昔,便招呼道:“同学,还没走呢?”辰昔举目旋身,忙笑道:“是呢,在等雨。”转念又问:“咦,那个姐姐呢?”敦良答道:“什么姐姐,人家可是新生。我告诉她后门能通临湖餐厅,她就去了,挺爱惜自己的一个女孩子。”婉怡打量了一眼辰昔,问道:“你是不是没有伞,我带你去楼上办公室找找,或许还有谁落下的。”辰昔正欲答言,倏然短信铃响,瞥觑一看,却是姝儿,遂慌忙点开,道云:“本仙慈悲,渡恶救难,命雨为题,五步成诗,倘若入眼,便允一饭。”辰昔览毕,欣喜不胜,忙对贺、陆二人辞道:“谢谢学长学姐,不用了,我正好等人。”敦良闻言笑道:“哟,这还有风雨相会的呢,挺有魅力呀。咱们就不自作多情了。”说毕便与婉怡展伞下阶,迈入雨中去了。
辰昔挥手送别,亦顾不得其他了,满心琢磨起作诗来。不觉蹙眉锁额、望雨凝神,一时蹦出几句言词来,却似这也不妥、那又不好,少不得拼凑一番,硬着头皮回了过去,云:
“躁动的心雨呀,
每时每刻般下。
我的两个灵魂,
在暴雨中厮杀。”
顷时,姝儿回问:“哪两个灵魂?”辰昔望雨浅笑,续道:
“一个渴求自由,
一个满载欲望。
这厢念着归隐,
那头直欲拓张。”
姝儿又问:“他俩为啥杀起来了?”辰昔唇角半抿,复曰:
“自由想痛快告白,
欲望说克己擒来。
归隐欲走出迷津,
拓张讲果断采摘。”
须臾,姝儿又回:“那么结果如何?”辰昔双眸微闪,信回:
“赢了的倒地蹒跚,
输了的死灰待燃。
执着的风情雨望,
忏悔的云愁月盼。”
姝儿追问:“盼的什么?”辰昔会心一笑,寄云:
“盼的是仙子临驾,
愁的是风雨无常。
守的是人来花开,
望的是日出云灿。”
辰昔自度分寸,只道智枯才尽,是再不能接的了,便结语道:
“心灵的暴雨呵,
肆无忌惮般下。
我的两个灵魂,
在暴雨中厮杀。”
一时信达,未及函复,辰昔犹恐姝儿不来,亦不知怎的,忽的心头冒出了一阙词来,遂忙滑开手机,发予姝儿,道是:
“带月披星担惊怕,久立纱窗下,等候她。
蓦听得门外地皮儿踏,则道是冤家,原来风动荼蘼架。”
姝儿览信暗笑,撇下手机合了书,转眸望向窗外,但见烟柳朦胧、雨势渐收,不觉心念一动,执起那粉塑盖白键盘的彩屏手机,复辰昔道:“你猜我来不来?”顷刻,辰昔便回:“你猜我猜不猜?”姝儿阅毕既笑又忿,便回:“既不猜也不来。”辰昔瞬复:“那两个我都猜错了。”姝儿犹豫片刻,转念复道:“那你数下刚落叶的那棵树儿还剩多少叶子,奇数片我就来,偶数片就不来。”辰昔即复:“是奇数片。”姝儿不信,遂复:“我不信,哄我呢。”——亦不知辰昔怎生回复,下回分解。叹:
今夜故人来不来,教人立尽梧桐影。
「姝雅辰昔」第一回:灵石兄苦劝痴心鹊 懒情僧咒印《石背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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