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爹呀,你为什么不来赎我们呀?(完整版)

免费算命 宝宝起名 2022-04-01 4 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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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舅在微信群里说起一件事,想与我们小辈们商量。前几天,他陪二舅母去东堰头走亲戚,聊天的时候,被一位老人问起:“你还有一位快八十的大姐,还打算认不认?”

我有一个比我妈大几岁的大姨这件事情,我以前听我妈说过几次。但她说得都比较简单,就是我姥爷以前娶了一个妻子,也就是我的前姥姥,生了一个女儿,后来她们一起被土匪抢走了。

可现在,我姥爷已经去世十五年了,我姥姥更是去世二十八年了,我妈也已经去世三年了。当事人和下一辈的老大都不在了。

在群里,比我小的表弟表妹们对这件事格外感兴趣,强烈建议去认亲。我和我姐的态度是无所谓,毕竟还要看我三个舅舅和两个姨的态度。

最终讨论的结果是,认亲。再不认,过几年可能就再也没有机会了。

2

认亲需要先确定一下这位大姨愿不愿意认我们。

经过东堰头我二舅母的亲戚的沟通,传话过来,大姨打算认我们这边的亲戚。

初次认亲的代表是我大舅、二舅,小舅、二姨和我。我们带着两只鸡、两条鲤鱼、三十斤肉、两箱酒、两箱牛奶和一些点心去了东堰头的大姨家。

东堰头在我们县城的东侧,现在随着县城规模的变大,已经成了一片城中村。这些年,我经常来这个村,因为我有一位关系不错的高中同学就是东堰头的。这里距离我住的小区也不是很远。以前真没有想到我还有一个大姨也是这个村的。

大姨的家与别人家也没有什么区别,中间有四间大瓦房,前面三间平房,东边两间平房做厨房,家里收拾得干干净净。这也让我想起我姥爷和我妈,他们也都是一辈子干净利落的人。

大姨长得还真有些像我姥爷,那眉毛与老年的姥爷简直是一模一样,还有说话时眼睛的神情。大姨与我妈妈不太像,因为我妈妈不太随我姥爷,更随我姥姥,与她的几个舅舅很像。

因为是周末,大姨的一个儿子也在家,看起来有些面熟,好像在哪里见过。

简单地相互介绍,相认之后,大姨便开始给我们聊起了她的一些情况。

她说:“我是1943年的中秋节出生的,属羊,小名叫圆月。据说是因为我出生的那天晚上,我娘看到天上又大又圆的月亮,就和咱爹给起了这么个小名。”

“在我正好一周岁的时候,也就是八月十五中秋节的晚上,一家人正在堂屋里吃月饼,十几个人闯了进来。据俺娘说,咱爹当时用板凳砸伤了他们一个人,被他们重重地打了一顿,拖到了院子里。爹的血,流了一地。我娘抱着我,就被马子(土匪)拉走了。走的时候,家里的房子已经被马子点着了,正着火。”

“在路上整整走了五天,白天住下,夜里赶路。据俺娘说,走了五天,我就拉了五天的稀,差不多就剩一口气了。一起被马子拉走的还有别的村的二十多个人,男女老少都有,男人都被蒙上了眼睛。”

“我们就像羊群一样,被马子赶着,进了江苏的骆马湖旁边的一片芦苇荡,停了下来。那里就是马子窝。女人和小孩被赶到窝棚里。男人们被剥光了衣服吊了起来,用荷叶挡在裆上,还会时不时地用鞭子抽打。有一位一起的老太太,跟马子要了头大蒜,煮水给我喝了,止住了拉肚子。算是捡回了一条小命。”

“我们在芦苇荡里待了三个月多,每天只能喝稀粥。那一年的冬天特别冷,骆马湖的水面上结了一层厚厚的冰,都可以跑人。马子也说从来没有遇见过这么冷的天气。”

“陆陆续续地还有一些人被马子抢过来,也有一些人被家里的人赎了回去,也有没能等到家里人来赎,就病死的人。在马子窝里,死一个人跟死一条狗一样,太不当一回事了。”

“快过年的时候,我娘被逼着跟了马子——杨二瘸子,他也是马子的一个小头目。那一年,我娘二十一,杨二瘸子三十七。”

“杨二瘸子是一个腿受过伤的国民党逃兵。我娘跟了他之后,就在骆马湖的马子窝里生了我大弟弟。后来,我们娘几个被安排到了杨二瘸子的家——杨集。”

“解放后,没几年,因为杨二瘸子做马子的时候伤过人命,就被枪毙了。这时候,我娘已经跟他生了我的二弟弟。没有办法,俺娘就就带着我和两个弟弟,在我码头姥姥家的大舅的介绍下改嫁到了层山的于家。后来,我娘又生了我妹妹和我三弟。”

“在我很小的时候,俺娘就一遍遍地告诉我,‘你是凤凰屯吕庆友的闺女,你爹的小名叫喜庆’。”

这时候,大舅插了一句,说:“我以前不知道咱爹的小名叫喜庆。后来咱爹回到了西庄,又改回姓刘了,叫刘庆友。”

“咱爹回到西庄后的一些事,我们也听说了。我是1972年嫁到东堰头的郑家来的。俺娘是在1999年去世的。” 大姨叹了一口气,慢慢地说道,“其实,咱爹在八几年的时候,曾托人捎话,想认我。当时,我也是考虑了很多,没有答应。”

我们听了大姨的描述,也不知道该说些什么,毕竟是第一次见面。

看到有一点冷场,我大舅忙说:“大姐,你说的这些事我都没有听老人说过,包括八几年咱爹想认你的事情。我只知道你们俩被马子抢走了,别的事情,就从来没有听别人说过,更不知道后来发生的这些事情。“

大姨又长长地叹了一口气,说道:“估计是咱爹有意隐瞒了这些事情,没有告诉咱们这些当孩子的。”

为了缓解这些回忆带来的压抑的气氛,小舅便详细地介绍了我们这边的一些情况,先指了指我,跟大姨说:“我大姐三年前去世了,就生了姐弟俩,都当老师,姐姐在四中教语文,今天有事没有来。这是我大姐的儿子,在育英中学教物理。”接着又介绍了大舅、二舅、二姨、三姨和小舅自己家的一些情况。

大姨也聊起了她家的一些情况,她说:“我老伴去年夏天去世了。我有三个孩子,这是老二,在县教委工作。老大复员转业到了江南造船厂,一家人都在上海。还有一个闺女,在县医院工作。”

又相互聊了一些其它的事情。

临分别的时候,大姨拉着我大舅的手,有些激动地说道:“听俺娘说,咱爹在我小的时候,有事没事抱着我,真没少疼我。可咱爹一辈子没有吸过我的一袋烟,也没有喝过我的一瓶酒。我想去他的坟前,看看他,给他烧几刀纸。你看行吗?”

“行,行。我回去商量商量时间,咱们都一块儿过去。我们认了亲,让咱爹也高兴高兴。”我大舅回答得很干脆。

回家的路上,我查了查刚刚添加的大姨家二表哥的微信朋友圈。果然没错,他正是县教委主任郑见山。

3

去给姥爷上坟的日子选在了一个周六的上午,能来的都到了,浩浩荡荡,三十多口人。

虽然天气有些阴沉,但大家都有说有笑,到了姥爷的坟前,大姨给姥爷摆了一个桌子,有鸡有鱼,有酒有烟。

大姨一个人跪在姥爷的坟前,一个人絮叨着。

“俺娘说,我小的时候,晚上不愿睡觉,每天晚上都是趴在爹的肩膀上睡着的。”说着说着,她突然大声地哭了起来,“爹呀,你为什么不来赎我们呀?你为什么不来赎我们?你不要我们了吗?你为什么不来赎我们呀?到底是为什么呀?”声音越来越大,响彻山林。

这时候,天上下起了点点雨滴。大姨抓着潮湿的泥土撒向姥爷的坟头,一把,一把……

大姨像一个受了极大的委屈的孩子,向坟中的姥爷哭诉着,一直重复着那一句:“爹呀,你为什么不来赎我们呀?……”

在场的人看到这一幕,无不动容。

回饭店的路上,大家都很安静。

吃饭的时候,大姨又与二姨和三姨抱在一起,哭了一场。

4

我也和大姨一样,想问一问姥爷,为什么没有赎前姥姥和大姨?真想穿越到十几年前,在姥爷去世之前,问清楚这个问题。

似乎,对我来说,这个问题是个悖论。正是因为我姥爷失去了我前姥姥和大姨,后来才娶了我姥姥,才有了我妈。若干年后,我妈生了我。如果当年我姥爷赎回了她们俩,就不可能有我了。

5

根据我妈生前给我讲的一些信息,和大姨告诉我们的一些情况,我再来捋一捋姥爷的一些情况。

我姥爷叫刘庆友,1922年生于郯城县的西庄(现属兰陵县),属狗,小名叫喜庆。

在我姥爷两岁的时候,他的父亲便生病去世了。孤儿寡母的日子不容易,我姥爷的母亲便改嫁去了距西庄有三十多里地的凤凰屯的吕家。

我姥爷的继父在当时是个肉头户(颇有家产),有一百五十多亩地,家里还有一个榨油的小作坊。继父对我姥爷视如己出,疼爱有加,还一直供他读了好多年的私塾。

我姥爷在二十岁那年(约为1942年)娶了来自码头的十九岁姓张的我前姥姥,我们称她为张姥姥。

结婚一年后的中秋节(1943年),张姥姥生了个女孩,取小名叫圆月,便是我的大姨。

大姨圆月一周岁的时候,也就是在1944年的中秋节,土匪闯进了家里,劫持了张姥姥和大姨。家里的房子也被烧了。没过多久,姥爷的母亲也去世了。

四年后,1948年,二十六岁的姥爷,在褚墩娶了十九岁的邵泽兰,就是我的姥姥。

1949年,姥爷和姥姥的第一个孩子出生,小名叫安妭,就是我的妈妈。

1950年,姥爷带着姥姥和我妈妈,还有他的继父,回到西庄。我姥爷恢复刘姓为刘庆友。

1960年左右,姥爷八十多岁的继父去世,被葬在了西庄。

姥爷和姥姥在西庄安家后,又生下了我大舅,二姨,三姨,二舅,和小舅。中间还有两个孩子,都因生病夭折了。

1993年,我姥姥因病去世,享年64岁。

2006年,我姥爷寿终正寝,享年85岁。

2018年,我妈妈因病去世,享年69岁。

6

暑假里,我路过褚墩,见了八十二岁的三舅姥爷(姥姥的三弟),又说起了认亲这件事和我姥爷以前的事情。

三舅姥爷说:“你姥爷刚刚来褚墩的时候,我还有些印象。他和他后爹(继父)一起来的。据说,他娘刚刚死了。他们住在他后爹的妹妹家,也就是你姥爷的姑姑家。他姑姑家是做粉条的,我们这些小孩子经常过去看热闹,一瓢瓢滚烫的地瓜粉子透过葫芦瓢下面的许多小眼流下来,在凉水里变成了粉条。”

“你姥爷刚来他姑姑家的时候,躺在床上病了三个多月,差点死了。当时特别瘦,就像是竹竿顶了大葫芦。”

“后来,他能活动了,就帮着他姑姑家做粉条。几个月之后,身体慢慢恢复了,身上也有了肉,壮实起来。你姥爷个子高,又白净,穿着一身的蓝布衣服,可以说是一表人才。”

“你姥爷娶我大姐,也就是娶你姥姥的时候,是借了他姑姑家的锅屋(厨房)做的新房。结婚的那一天,我和你二舅姥爷贪嘴,被那些大人们灌醉了,回家还被我爹踹了几脚。现在想想,特别好笑。”

“你妈妈也是在那间锅屋出生的。当时我和你二舅姥爷去看,我还抱怨说,怎么是个女孩?还被我娘数落了一顿。”

“后来,他们一家人回西庄,我还去送了。”

“你姥爷是个好人,一直带着他后爹,还给他养老送终。他后爹也没有白养他一场。”

我赶忙问三舅姥爷:“当时,他们为什么没有回凤凰屯?”

三舅姥爷想了老一会儿,说:“据说他们家的地已经卖光了,房子和家里的油坊也烧光了。在凤凰屯已经什么都没有了。回西庄是因为你姥爷的一个堂哥当了大队书记,让他回老家,还给他们分了四口人的地。你姥爷识字解文,后来还当了好多年的大队会计。”

我接着又问:“我姥爷到底有没有去赎她们娘俩?”

“我听老人说过这件事。赎了,但钱不够,没有达到马子要求的数目。那些年,兵荒马乱,地也卖不出好价钱。据说马子要四千块大洋。东拼西凑,最后送去了两千多。钱收了,人却没有放回来。”三舅姥爷确定地说。

一块大石头,也在我的心里安顿了下来。

7

今天晚上,二舅打电话对我说:“前几天你大舅突然想起了一件事情,你姥爷一直不在家里过中秋节。每一年中秋节这一天,他晚上一定出去,很晚才回来。我们几个人仔细回忆了一下,还真是这么一回事。谁都没有与他一起过中秋节吃月饼的记忆。”

那些年的每个中秋之夜,在我姥爷的心里,又经历了什么?

二零二一年九月三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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