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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国名胜记:成都,难说再见

中国名胜记:成都,难说再见

千里迢迢去看一个城市,就像赴一场前世的约定。老话讲,有情人千里姻缘一线牵,可懂得一个城市,一个地域,远比了解一个人要难许多。

情人眼里出西施。是从情智到审美的彻底沦陷。整个人掉进去了,不能自拔,就迷失掉了。爱上一个城市也一样,你掉进这个城市里,这个角落,那个角落,走过,看过,触碰过,却都是局部,印象碎片化的,无法形成完整的整体。纵然你乘着飞机起降,曾经从远到近,从上到下,从虚到实,也曾经从近到远,从里向外,从大到小……可是,怎么也无法看清楚。你始终不敢断定你看到的就是真实,因此,也不敢匆忙草率地下定义。

大年初三,携家人登机直飞成都。跑道上,飞机带着强大的轰鸣逆风而起,妻女趴在舷窗上争看脚下的陆地,看天上的流云,看她们在陆地不曾看到的风景。我却惦记着落魄书生司马相如的琴,富家千斤卓文君的瑟,惦记着成都影响中国二千多年的一场私奔。惦记着蜀汉武候诸葛亮,惦记着他七摛七纵的用心良苦,惦记着他六出岥山餐风露宿。惦记着谪仙人李太白;我现在要到他离开一千五百年的家乡去,却绕开了他历尽千难万险出川北上的蜀道。他曾无限悲情与无奈地疾呼:“嗟呼!蜀道难,难于上青天!”而我却在他头上的青天中飞过。我惦记着杜甫,惦记着他的草堂,他的浣花溪是中国文人向往的灵魂原乡,惦记着翠柳上鸣叫的黄鹂,惦记着蓝天上的那行白鹭,惦记着嵌在窗口里西岭上终年不化的积雪,惦记着拴在门口码头上心系万里的客船……惦记让远方变得很近,让眼前变得渺远。

我也想像自己变作赵雷歌中的样子,漫步在成都的街头,留恋往返于云林街的街口,店面狭窄与透着温馨的小酒馆,舞台上驻唱的流浪歌手。我已经过了因为一首歌而爱上一座城市的年纪,但我依然有一颗音符般飘逸的心,只是在人生的五线谱上不一定找到音准。

飞机在双流国际机场上空盘旋下降,带着巨大的轰鸣无限接近着陆。四川盆地的河图地貌有别于东北平原,它带给我的冲击如同高速飞行的子弹。像一只鸟,我被击中了。因为隆冬时节,蜀地是绿色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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春运,数亿人,海陆空,几日内,东西南北大迁徙,只为了回家过年。出发前,错误的以为,国人大都呆在家里过年,可到了景点,才知道——别人也是这么想的。

乐山大佛景区入口排满了游客。没办法,这些年无处不挤,已经成为景区的代名词。卷裹在汹涌的人潮里挤进低矮的石门,像一只蚌被涌上了海滩,涌进了岸滩上礁岩的石隙。里面是盘山而上的石阶,左边是和美国西部科罗拉大峡谷一样颜色的陡峭岩壁,右边是一道石墙,墙外是壁立千刃的悬崖。这条路完全是从山体上开凿出来的,就像在山的肌体上割开了一道肉槽。山上茂林修竹,藤萝披拂,杂花点染。在红色砂岩的衬托下分外好看。

山崖上雕凿着龙壁、佛像,也镶嵌着摩崖石刻,我对这些不是很感兴趣。乐山形胜,大渡河、青衣江与岷江从凌云山的南、西、北三面奔腾而来,在山脚下形成三江并流合而为一天下的奇观。三条江河呈现出不同的色彩,交汇处也是泾渭分明。现在是枯水期,凌云山下裸露着大片的砾石河滩。如果是丰水期,天高地阔,远山如黛,烟波浩渺,鱼龙共舞,沙鸥翔集,中有一山独峙,一佛危襟,坐佛膝下,渡船穿梭,盛况亦是空前。天下也只有海南博鳌三江能与之媲美。

夏商时代,青衣江流域已是禹贡梁州之南境。《水经注》谓之青衣水,最早为氏羌生息地,建立古国,后为杜宇古蜀国所灭。青衣水之名盖由氏羌穿青衣而来。在横亘的罗绳山脉脚下,向飞仙关涌来的洪水,有排山倒海之势。多功山峡右岸“崖如刀削,壁立千仞。中通一线”(雅安县志)。夹江千佛岩雕凿于1200年前的唐代,石崖上密布2470多龛摩崖造像密如蜂房。杨公堰、东风堰、石面渡等水利工程,像著名的都江堰一样成就了天府之国。

青衣江是大渡河最大的支流,在古代曾与大渡河共享沫水之名。四川多文豪,取名沫渃的郭开贞即是四川乐山县铜河沙湾人。大渡河不是一条平静的河流。它是不平凡的,也许是风云际会让决战的双方相遇,也许是力量对比悬殊的一方战略上寻求绝处逢生,中国近现代两次风起云涌的农民革命运动赋予它特殊的历史地位。一九三五年三月蒋介石妄想凭借大渡河天险将朱毛红军全歼。他亲自坐镇指挥,调重兵围剿,迫使北上抗日的红军重演一百多年前石达开在安顺场全军覆没的悲剧,可英勇的红军战士飞夺泸定桥跳出了包围圈。“大渡桥横铁索寒”。我望着乐山城的楼群,眼前翻滚着大渡河暴烈的被烈士们鲜血染红的激流,吟出毛主席《七律长征》的最后一句“更喜岷山千里雪,三军过后尽开颜。”

岷山是岷江的源头,终年不化的积雪阻挡不住中国红军北上的脚步,也无法阻挡历史前进的方向。岷山可以作证,甘甜清冽的岷江水撒着欢流进了战士们的水壶,咕嘟咕嘟流进在艰难中跋涉的战士们干渴的喉咙,一点儿一点儿流进中国革命干瘪的脉管,以殉道的方式滋养了逆境中的中国革命。云贵川,太上老君的八卦炉,淬炼了中国革命思想,也淬炼了工农红军的筋骨。云贵川,红军烈士的殉难地,中国革命的福地。

登上凌云山,山顶平阔,正好观景。观景台上游人里三层外三层,跷脚引颈,围观一块鼓起的好大好大的石馒头。馒头上面雕满了黑色的螺蛳。我挤过去,透过攒动的人头,正对一只佛耳。伄耳长大,足有二层楼高。耳孔宽敞,人可自由进出。由于争看的人太多,我只能看清大佛的右半边脸。佛身,佛手,佛足,什么也没看到。但我还是记住了雕凿大佛的海澄和尚,记住了大佛因何两次闭眼,两次流泪。

我本是无神论者,但有照片为证,又是佛门净地,也不好多说什么……但我笃定:乐山是一座仁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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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时候就知道四川有座峨眉,如今既到巴蜀,又怎能轻易错过?

我们凌晨即起,成都平原的天空依然是灰蒙蒙的。搭旅行社的车到峨眉山。车只到报国寺和伏虎寺的山门附近,到雷洞坪停车场,中间要换乘景区的专用车,然而。预料之外的排队,焦急地等待,却是刚刚开始。天还没有大亮,不记得是否经过惊险的九十九道拐,广福寺似乎还残存着一些印迹。

从雷洞坪到接引殿,我们爬了一段结冰的石阶路抵达缆车乘降站,站里人山人海,挤满了等待乘缆车上山的人。足足四个小时,在迷宫似的站台上一字长蛇,龙摆尾,其难耐与无聊,都像沙漠中行走的旅人,在得不到饮水补充的条件下,日臻接近人的生理极限。我开始怀疑导游是否别有用心,并后悔没有坚持走山路。

我被人流裹挟着挨挨挤挤地向前挪动,停下的时候就看看峨眉山。缆车站纬度比较高,四周多是苍松翠柏,不远处的小峨眉一片苍郁,透着这个季节特有的冷峻。大峨眉山的山道上,三五成群的游人断断续续地,因为山势陡峭,又盘旋在林下,因此,时隐时显,但他们的兴致很高,无拘无束地说笑声穿过幽深的谷地传过这边来。相对于被困在迷宫一样环廊里的我们,他们是自在的,而且,身心游荡在峨眉山的仙境里,简直就是道教始祖老庄所推崇的大自在。

千呼万唤,终于看见了缆车,像一颗颗水晶南瓜,从天而降。急三火四,钻进南瓜的感觉是踏实而甜蜜的。 缆车凌空而起,像一只风浪尖上跳跃的小船缘着钢缆向上爬升,凭窗俯瞰七里坪到太子坪的山道,像一架天梯在陡峻的山岭间飘来飘去。天地之间,隐隐约约可以望见零星的游人,他们红色、黄色、蓝色的羽绒服,如同神奇的魔块,蠕动着,钻进莽莽苍苍的原始森林里去。

山上气候多变,缆车刚刚上行不远就飘起雪花,大团大团的雪花棉絮似的打下来,水晶南瓜外如同一群群生着白色翎羽的鸟在飞窜。看似杂乱无章,却没有哪两片碰撞在一起。 越往上,雪越大,松柏的枝干上,针叶上,林下的草木上,嵯峨的岩石上,都覆着厚厚的雪,整片森林,整座大山,银装素裹,一片缟素,天地皆白。

山风吹,雪花飘,天地苍茫,一下子想起了《雪山飞狐》 中胡一刀与妻子雪中漫步的浪漫……可是镜头并不长,因为缆车很快冲出了雪线, 把漫天风雪踩在了脚下。我们出了缆车站,按着山脊线向上走,仍然是陡峭的石阶山道。愈向上,地势愈开阔,虽有参差,却大兴土木,形成了庞大的古建筑群落。山上茂林修竹,绿意盎然,却因为覆了雪,而更显生命之顽强。临金顶处风飘雪舞,漫天风絮,不知哪些是雪,哪些是被风吹落的树挂?玉砌冰雕的童话世界里,风中传递着佛界的歌谣和叮叮咚咚的风铎。

金顶也称华藏寺,分布着金银铜三大殿。真是奇迹!成都平原阴云密布,峨眉山道上雪花飘舞,可金顶上却是碧瓦蓝天,没有一丝云翳。峨眉山奇峭陡险,金顶却平阔,四周有围栏,天成一座观景台。站在金顶纵目驰怀,小峨眉谦逊地低伏在它的腰际,西南大小凉山诸峰如城垣,天府平原万道金光,山川村舍虚无缥缈。莲台之上,骑着白象的十方普贤,佛头三层十面,金身在阳光下烁烁放光。莲台四周挤满了虔诚礼佛的信众。午时,一队身披袈裟的僧人双掌合什,围绕着十方普贤边转边诵法华经文。十方普贤造像后,金银铜三座大殿巍峨壮丽,气象恢宏,在阳光下熠熠生辉。

倏忽,风过云起。白云从峨眉山千山万壑冉冉升起,光洁厚润,浩浩荡荡,横无际涯。白云从金顶断崖下炊烟般飘摇着漫卷上来,发酵的霉菌般膨大胀满,大小峨眉重重的峰峦,变成了座座仙山琼岛。日在上,云在下,人在中间。光班云影随风摇曳,感觉整个金顶也摇晃起来。

云像牛奶一样涨起来,哗哗地越过了对面的山脊,越过了冷峻的巉岩,瀑布似的渲泻而下。那些游云更美,一会儿像飘逸的马鬃,一会儿像飞扬的马尾,一会儿又跑出一只雪白的小狗……剪纸般贴在蓝蓝的天幕上。佛家把云海称作“银色世界”。这世界洁净无尘,这世界清心寡欲,这世界返朴归真。

中国佛教协会会长、书法协会主席赵朴初游峨眉留诗云“天著霞衣迎日出,峰腾云海作舟浮。”我真想脚踏一朵祥云在云海间飘荡, 看旭日东升,朝霞满天,峨眉山染上万道金光,宛若从头至脚披上金色的大氅;或者像北宋文豪苏试在家山徜佯,兴之所至,轻轻吟唱:“秋风与作云烟意,晓日令涵草木姿”。可我什么也不能够,只能深深呼吸着峨眉山的空气,期望目睹它神秘的佛光。

古诗云:“ 非云非雾起层空,异彩奇辉迥不同。试向石台高处望,人人都在佛光中。”峨眉山的佛光,又称峨眉宝光。观佛光者背向偏西的阳光,有时会发现光环中现出自己的身影,或搔首弄姿,或举手投足,或金鸡独立,或凭虚御风,都如影随形。更奇者,即使千万人同时同地观看,也只见已身,不见他人。佛光寺僧传为普贤菩萨眉宇间放出的光芒,实际上属于光的自然现象,是阳光照在云雾表面所起的衍射和漫反射作用形成的。

峨眉山最神奇的要数“圣灯”。志载:夜黑无月,舍身岩下,微光如萤,始为一点,继尔数点,渐至无数,在漆黑的山谷中飘忽不定。明代诗人尹伸赞曰:“旷望不辞夜,灯从上界传。流光时渡壑,焰影欲连天。只评繁星坠,还从法力圆。迷云开暗谷,处处见金仙。”生物学家说圣灯是舍身崖下菌类发出的光,地质学家反驳说在峨眉山舍身岩附近有丰富的磷石矿源,磷石粉可能挥发在空气中,且自燃点极低,圣灯现象是由于峨眉山腰间的磷矿暴露在潮湿的空气中,部分磷石粉自燃出现的蓝绿光。解放后,峨眉山植被得到保护,舍身岩下的磷矿被覆盖,峨眉山不复见“圣灯”已经三十多年了。

下山顺遂。与上山时走的路不同,是林间的一条坡路。雪霁风轻,时有微雨,山林里残雪未融,涓涓细流从棉花似的雪被下淌下来。空气湿润,感觉身上的衣服也被濡湿了。路过洗象池,据资料记载:“洗象池原名初喜亭,意为游人到此,以为快到顶了,心里欢喜。洗象池海拔二千零七十米,四周白云缥缈,古木参天,若清秋朗月高照,万籁俱寂,清光无限。入夜,皓月当空,月光映入池中,水天一色,景色幽美。仰望星际,飘飘欲仙。 ” 可惜,我们行色匆匆,终不见象池美景。

悄悄地我走了,正如我悄悄地来。虽然许多名胜古迹被无视,但我已经来过。川辽之地,万里之遥,草草一面,又匆匆分离,遗憾吗?遗憾是难免会有一点的,可爬上峨眉金顶,抵达佛界以后,我开始释然并与曾经的过往和解,因为和解较对立和仇视,更接近人生的真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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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家余秋雨有言:拜水都江堰。我何尝不是怀着一颗虔敬之心呢?

四川盆地西部是中国多雨地区,岷江出岷山山脉,从成都平原西侧向南流去。由于地理上的落差,岷江形同悬河。岷江出玉垒山,向东南倾斜,与成都的落差竟达二百七十三米。每当岷江泛滥,成都就变成一片汪洋。“蚕丛及鱼凫,开国何茫茫”。唐代大诗人李白在《蜀道难》中的诗句,即是对人如鱼鳖的感叹。为了减轻水患古蜀国杜宇王命开明为相开凿人工河,分岷江水入沱江,却未能充分利用岷江之利,造福一方百姓。一遇旱灾,成都平原赤地千里,百姓颗粒无收,成为古蜀国生存发展的首祸。

秦蜀郡太守李冰建堰初期,都江堰因地得名“湔堋”。这是因为秦汉时都江堰旁的玉垒山叫“湔山”。湔山附近多居氐羌人,他们习惯把堰叫做‘堋”,所以都江堰就叫“湔堋”。都江堰的创建彰显着秦王的雄图传略。

战国时期,七雄并起,兵锋所指,战乱纷纭。饱受战争之苦的百姓向往统一。胸怀问鼎中原之志的秦帝国渴望实现华夏的大一统。历经商鞅变法,秦国朝堂之上名君贤相辈出,国力日强,他们清醒地评估了天下大势,认识到巴蜀在统一进程中的战略地位。秦相司马错上书说:“得蜀则得楚,楚亡则天下并矣!”战争从来不是单纯的军事斗争,也绝非战场上甲兵的刀枪并举。战争的争夺首先是以粮钱为基础的物质保障,保障的方式又体现着各国的科技能力与管理水平。为了实现并吞天下的国家战略,秦昭王任李冰为蜀郡太守。

李冰非等闲之辈,上知天文,下晓地理,精通水利。他效仿姜子牙隐居岷峨,等待天子召唤。他下决心治理川西水患,带上儿子亲自勘测岷江两岸山川地貌,在继承汲取前人治理岷江经验的基础上,率领当地人民主持修建都江堰水利工程。为将岷江一分为二修建了鱼嘴分水堤;为控制进入宝瓶口的水量,防止泥沙淤塞河道修建了平水槽和飞沙堰;为了增加内江的流速,又在玉垒山断崖下,飞沙堰前,内江里淘凤凰窝,利用水流旋转,洪水中的大石也能被抛出飞沙堰进入外江;为了让岷江水从西边流到东边灌溉川西平原,在岷江出山入原的王垒山开凿宝瓶口。宝瓶口的开凿既体现着古人劈山开渠的决心,也彰显着古人绝不逊于今人的大智慧。在没有炸药,没有大型破拆机械的条件下,用最原始的办法——自然给予人类文明进步的火种,积薪焚岩,再浇冷水,利用热胀冷缩原理,造成山体崩裂,一点一点地开凿出宽二十米,高四十米,长八十米的山口,因山口形式宝瓶而取名为宝瓶口,把开凿宝瓶口剥离的石头在飞沙堰前修建了离堆。为控制淘挖河道深浅在河道里放置石马。为控制进水量,在进水口立三个石人,立三水中,使水竭不至足,盛不及肩。滔滔岷江水如同攻城掠阵的百万雄兵,按着设计建造者的将令蜂拥进入宝瓶口,流进广袤的川西平原,使川西三百万亩土地得到灌溉。二OOO年都江堰水利工程被联合国教科文组织列入世界文化遗产名录。沃野千里,良田万……是李冰把自古水患频发,旱涝不定的成都平原变成了“天府之国”,为秦统一六国奠定了经济基础。

都江堰成就了“天府”,“天府”安顿了中国。历朝历代都非常重视都江堰的维护并最大限度地发挥其作用。三国时期都江堰设置都安县,都江堰因此得名“都安堰”。唐代都江堰改称“犍尾堰”,是因用竹笼装石,称为“犍尾”。直至宋代,史籍中才第一次提到都江堰“永康军岁治都江堰”。而都江源出《蜀水考》:“府河,一名都江。” 蜀汉建兴六年,为保护都江堰,诸葛亮在北征前特意派一千二百名兵丁守护,开创了后世王朝设专职水利官员管理都江堰的先河。意大利旅行家马可波罗也曾游历都江堰,并在其《马可波罗游记》书中这样描述:“都江水系,川流甚急,川 中多鱼,船舶往来甚众,运载商货,往来上下游。”足见明代都江堰水运之利,舟楫之便,商业之繁华。

都江堰的水是圣水,它从雪山高原走来,灌溉了蜀郡,砥砺了中原王朝大一统的战略格局,也有力地支撑了中国的抗战。新中国成立以后,在安澜桥下考古中发现了两个石人,一为东汉时李冰雕像,一为李冰当年治水时措置持锸石人。我们拜水都江堰,难道拜的真是滔滔不尽的岷江水吗?我倒觉得,与其说我们是在拜水,倒不如说我们在拜一种精神,它像永远清澈,永不枯竭的岷江水一样滋养着我们的民族,浸润着每一个龙的子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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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道德经》开篇即是“道可道,非常道。”

问道青城,古已成风。相传轩辕黄帝曾向居青城山修道的宁封子学习御风云而行的“龙跻之术”。黄帝感其德,筑坛拜宁封子为“五岳丈人”。后世建丈人观经兹纪念,而青城山也被称为丈人山。

青城山地处都江堰西南,青城之谓有二:一者皆因山上林木终年青翠,诸峰环绕状若城廓,故名“青城山”。二者据史料查考,唐代玄宗朝,佛教在青城山迅速发展,与道教发生地盘之争。玄宗尚道,亲断公案,下诏“观还道家,寺依山外”,然而诏书将天帝所居“清城”误作“青城”。一场官司无意间为青城山讨得御封。

道法自然。地理生态殊异的青城山自然难逃出家修行人法眼,早在西汉末年即有“蜀中八仙”之一的阴长生入山修道,但真正让青城山名列道教“十大福地洞天”第五洞天的还是东汉道士张陵。张陵从鹤鸣山入青城结茅传道,创立了中国本土宗教五斗米道,奠定了青城山道教宗圣的地位,位列四大道教名山之首。

初识青城山皆缘青年时代痴迷金庸大师的武侠小说,武林中有“青城”一派,弟子人众,背背斗笠,手仗长剑,仙风道骨,超凡脱俗。这次成都行,我有幸看到青城派弟子的表演,都是二十上下岁,除拳法外,也演习短小的外五形兵器,身手飘逸,招式洒脱。青城武功成于唐宋,在汲取众长的基础上,与丹道、辟谷、易学、医学交融互汇,形成了独特完整的体系,成为武林四大门派之一。

我游青城山并不是蜀川最好的季节,可仍然出乎我的预料,因为东北还是数九隆冬,可这里却绿意盎然,满目青翠。在山门广场下车,丈人峰下的建福宫建筑雄伟,规模宏大,峻险的丹崖下,宫殿层叠,翘角飞檐,张翅欲飞。周遭参天古木,千年老藤环伺,砖、瓦、石、木之上,附着万年苍苔,香炉高耸,佛塔林立,看到如此江山,我大呼不虚此行。

登天然阁,过天然图画,游五洞天,谒祖师洞,拜老君阁,一路拾阶而上。驻足张大千真迹,览赏徐悲鸿手笔,端详蒋公墨宝……一路走马观花,一路胡思乱想,终猫不准余秋雨与二千多年前的老子产生了怎样的化学反应?山气空濛,站在老霄顶上,纵目驰怀,青城诸峰起伏环列,苍翠欲流。试问两汉以来,自张道陵以后,多少神僧仙道、文人骚客、丹青圣手雅集于斯,苍崖立壁、绿荫浓翠,历险探幽,悟道参禅,如置身画中,似身临仙境。如今物是人非,风流云散,他们可曾得“道”?

“问道青城山”。道在何处?在幽险,在奇怪,在荣茂,在顺其自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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慕名打车到成都杜甫草堂,不想却是一座古建筑群,哪里是一介潦倒书生的宅邸?端详着正门牌楼匾额上的题字,我不禁在心里画了个问号——草堂呢?

公元755年,即唐玄宗天宝十四年,野心勃勃的安禄山就像《皇帝的新装》中那个率性呐喊的孩子,捅破了唐帝国歌舞升平掩盖下的政治危机。只不过,那个孩子动嘴,安禄山动腿。刀兵过处,狼烟四起。雄伟壮丽的帝国大厦在火光中摇摇欲坠。长安陷落之时,杜甫被叛军俘虏。看管他的军官本没拿他当回事,才侥幸逃出虎口。

安史之乱,唐帝国风雨飘摇,杜甫目睹亲历了《三吏》、《三别》社会撕裂般的痛苦,然而,客观评价诗人巅沛流离的悲惨命运,较听信谗言被冤杀的封常清、高仙芝,被叛将掳掠送敌的哥舒翰和惨死在叛军屠刀下的许远、张巡等人,不知已幸运了多少?“国破山河在,城深草木春”。“烽火连三月,家书抵万金”。四面八方遍及唐帝国的造反,怵目惊心彻底不息的峥嵘鼓角,都印证着一个赤裸裸的事实——覆巢之下岂有完卵?

鼎鱼幕燕,中原在战火中烧灼。巴蜀之地,得山川峻险之利,在乱世之中,成为避祸的天堂。公元759年冬天,杜甫携家带口自陇右入蜀,辗转来到成都。成都的冬天可好?在入蜀后创作的第一首诗《风疾舟中伏枕书怀三十六韵》中,杜甫写道“水乡霾白屋,枫岸叠青岑。郁郁冬炎瘴,蒙蒙雨带淫。”漂泊南来,居无定所,在寒湿的天气里,诗人心头袭来阵阵凉意。

异域他乡,住有所居,应该是所有漂泊者的共同心愿。可相对于一个逃难至此,本不富裕的穷书生若想实现安居的梦想,就和今天的北漂、海漂、深漂、广漂一样,没有实力,遇到的无非是“洛阳米贵,居不易。”还好,诗人是有备而来。他跋山涉水来到成都,是一场事前经过深思熟虑的投奔。他有许多朋友在蜀地作官。

他带着妻儿寄宿在浣花溪畔的一所破庙里,开始给朋友们写信,向他们描述自己困窘境遇,恳请他们的资助。在很少见到雪的蜀地,诗人的信札像雪片一样飞出去,幸好这些信没有石落大海,也没有像雪一样融成泪水,几乎应该是件件有回音。否则,浣花溪畔不会有草堂,巴蜀不会有“圣迹”,《杜工部》集中自然也不会有在川地创作的二百四十首佳作。

第二年草堂落成以后,诗人的生活境遇明显改善,诗人也在历经长安十年的巅沛流离后,迎来了入蜀后第一个安闲自适的春天。他的足迹,也是诗歌的触角。他拜访邻居,可能是花农的黄四娘,惊叹于“黄四娘家花满蹊,千朵万朵压枝低。”他游览锦江,赞叹成都“晓看红湿处,花重锦官城”的繁华富丽,他到邻居家走动,对邻居锦里先生的好客表达感激:“锦里先生乌角巾,园收芋粟未全贫。”他坐在自家屋子窗下,欣赏烂漫春光,情不自禁地吟诵出千古名句“两个黄鹂鸣翠柳,一行白鹭上青天。”契阔与惬意,透出诗人的小确幸,小惊喜与无为而治的心满意足。

也许有人会拿十年前“致君尧舜上,再使风俗淳。”的杜甫反驳,但此一时,彼一时,漂泊巴蜀的杜甫已不再是长安的杜甫,充任卑贱小吏的屈辱,不能养家糊口的自责,安史之乱被俘的惊怂,华县挂任南逃的污点,《三吏》、《三别》的诘问与淬炼,已经让杜甫完成了自我的改造,冲淡了他对出仕的兴味儿。

博物馆的一隅,面对骨瘦如柴的“杜甫”,我心凄然。顿觉一股强劲的秋风漫舞,不逊地撩起诗人花白的须发,抚弄着他褪色的巾帻。铺天盖地的落叶,如同诗人的叹息与泪水,被风卷裹着,在天地间冲撞。我听到了诗人骨节里发出的铮鸣,听到了他内心火一样的呐喊与疼痛。我猜想,他在给朋友写信时心里忐忑过吗?是否有寄人篱下的卑微感袭上心头?他眼里是否有无奈与泪水?

“八月秋高风怒号,卷我屋上三层茅”。我的目光掠过阵列于明亮展柜里的唐陶蜀锦,贯穿纷纷扰扰的座座王朝,追寻着杜甫的浣花溪和措置于溪畔的草堂,然而,相对于简单平易的历史, 现实却喜欢故弄玄虚,你却恼不得它,因为它的初衷完全出于景仰,就像我到成都,可以来这里,也可以到别处,却偏偏不顾妻女的感受,怀着深深的眷念与崇敬一定要来草堂一样。而此草堂却非彼草堂。它完全是韦庄的一厢情愿。

韦庄是唐末五代初期前蜀著名诗人,杜甫的铁粉,官至宰相。在杜甫离开蜀地的一百多年以后,韦庄来到美丽的浣花溪畔,查访心中仰慕的偶像旧居,可岁月无情,人事皆非,杜甫草堂已无迹可寻。可执拗的韦庄并没有因此气馁,而是把自己满腔炽热的爱倾注到成都浣花溪杜甫草堂的修复中。也许韦庄当时并不知道他的这一举动,虽是个人好恶,却为中国文化奠定了一座光耀千秋的地理坐标,也不会相信,虽历王朝更迭,水患兵火,保存下来,并经历代修缮留存至今。

终于找到杜甫草堂。一条深仄的小溪扭动纤细的腰肢从门前流过,夹岸绿被葱茏,乔灌错落。溪上一座石板小桥,又窄又短,几步便是草堂的柴门,没有高大的门楼,只在两根木桩上装个檐儿,应该是当时成都民居最普通的样式。草堂四周环绕疏篱,透着超越地域,超越朝代,超越阶级的素朴与清逸,透着淡淡的时光的味道。那是一种好闻的乡村的味道,草药的味道,文化人的味道。

草堂三间,竹笆为骨,外抹草梗黄泥,窗格简朴,不知成都的冬天是否需要裱糊麻纸御寒。堂前左间前建廊。屋顶上苫草。样式紧致、典雅,在今天郊野的别墅上仍能找一千多年前草堂的设计灵感。室内的家俱极其简陋,一床一桌一几,似乎仍有主人的体温,杜甫和家人的身影依晰。知道草堂来历的人未免有些遗憾,因为这些杜甫并不真的曾经拥有。

一千多年前,草堂门的空地上,杜甫带着家人春种、夏耘,秋收……他有种草药的本事,这里出产的药材呵护着家人的身体,抚慰着诗人怅然若失的灵魂,却不能疗救大唐的根腐病。我站在杜甫曾经站过的地方,抬头张望,可是很遗憾,翠柳上那丙只欢蹦乱跳的黄鹂已经飞走了,只把清脆的叫声撒在我们的心上。青天里也不见那行飞到云朵里的白鹭,只有那句诗工工整整地停在发黄的古籍册页上。因为城市的发展和气候的变化,窗子里也望不见成都西部终年积雪的山岭,可我依然心存侥幸,带着妻女从熙熙攘攘的游人里穿出来,寻找停在门外从万里之外的东吴归来的木船……

出一个角门里出来,外面有一条美丽的河,完全是水系公园的样子,河对岸的景致更美,在茂盛的树木和花丛中掩映着一幢幛设计精巧的别墅,花木芬芳,人迹杳然,中有曲径通幽,不禁地更令人心驰神往。

我猜,这条河应该就是传说中的浣花溪!

中国名胜记:成都,难说再见

文武之道亦张亦她。成都是一座文修武备的休闲之都。

春节里杜甫草堂公园的兰花和梅花争奇斗艳,吸引了许多市民和游客前往参观。我误打误撞踅进去,又偏巧赶上成都市组织的戏剧迎春文艺盛会,著名川剧表演艺术家携弟子公演。随着锣鼓家什响起,接着是一串行云流水般的快慢板。围观的人闻讯从四面八方聚拢来,把临时划出的舞台团团围裹,围得水泄不通。四合院里的草坪可遭了殃,被争抢着拍照和摄像的市民与游客踩倒了很多。

武候祠里遇到成都爱乐乐团的新春交响音乐会。武候祠和昭烈庙是一片明清建筑群,里面建筑、造像、雕刻、彩绘和书法,集巴蜀文化艺术之大成,与东北的风格迥然不同。在这里,随手一指,便是一处景观;随便哪一个人物,都能勾起一段“三国往事”。

意外走进昭烈皇帝陵,坟丘高隆,墓前碑碣和石人石马完好无损,不能不感叹刘备在经营巴蜀的文治武功,也不得不感佩刘氏父子在民间积攒下的厚实人气,才使得偌大一个帝王陵寝,虽历一千七八百年的风雨犹然完好如初,不能说不是个奇迹!

中国名胜记:成都,难说再见

成都颇有人气商业古街大概有两处,一处在宽窄巷,一处在锦里。

我携了妻女甫入成都便慕名打车到市中心地带的宽窄巷。我是个地理盲,凡到了陌生地,便晕头转向找不着北。的士司机说前面人多拥挤,在征得了我们同意后,把我们放在一处街角。

这是一个呈放射状的路口,不远处的一条“花街”顿时引起了我的兴致。我喊了妻女,独自走在前面。真没想到二月的成都竟有这么多的花,更没想到成都的管理者会有这么新颖的创意。一条很有质感的老街道,临街的建筑散放着岁月的芬芳,与新铺砌的步行道形成强烈的代差,走在上面,仿佛一首交响乐的旋律在耳畔回荡。

街道纤尘不染,建筑物的一壁装饰着几十种应季花卉,如同一幅活的壁毯。走在其间,不时驻足览赏,盎然的春意洋溢在周遭的空气里,沁人心脾。我素来不喜欢拍照,这时竟忘乎所以,不断地呼唤妻女为我按下快门。在花街里流连往返,心胸豁然开朗,真如同浑身的每一个细胞都成了门窗洞开的小房子。沐浴着花街上馥郁的习习微风,虽不忍猝然割舍,却在转身离去间不觉已是春意盈怀。

按照司机事前的指引,我们登上玻璃护栏的过街天桥。下了天桥便是宽窄巷口的标志建筑,既高大又现代,透着蜀地独有的文化韵味儿。宽窄巷两边都是一二层的清代与民国建筑,三层的错杂其间,很少。历史上本是成都繁华的商业街区,留存至今,本身就是珍贵的老古重,成都商业的活化石。经过修缮对外开放,已然成为成都三产业百艺百工和巴蜀名吃的博物馆。

宽巷子也不宽,因为从全国各地蜂拥而来的游人太多。现代元素的注入,扮靓了古老的街区。带着传统的现代商业气息,飘散着烧烤食品的味道。我最不能接受的是烤臭豆腐,那种刺鼻的臭味,令我在十几米外变已连连作呕,每遇这样的店面,我都要掩了口鼻,闭住气息,拉上妻女如流星般逃之夭夭。

窄巷子逼仄。店面风格与宽窄子大同小异,可从店门的格局,依晰能看出当年这条街上的商家明显不如宽巷子的财大气粗。鳞鳞黛瓦,楹楹红柱,绿白红三色的翘角飞檐,以及砖雕、木雕、石雕上的花鸟虫兽,甚至于守护一方的灵异神兽都与北方大相径庭。蜀地建筑透视出的文化张力强烈到令人窒息,令人微醺,而产生置身异域的漂泊与沧桑。

初到成都那日是大年初三的下午,宽窄巷里往来穿梭的游人熙熙攘攘,川流不息,而在初七日晚上再经此地,已是人山人海,拥挤得水泄不通。一家人手牵着手也怕走散,因此,悻悻地放弃了。

武候祠外有一条长里许的古街,名‘锦里’,是成都武候祠博物馆的一部分,也是一条与宽窄巷比肩的民谷休闲商业街区。老街、宅邸、府第、民居、客栈、茶楼、典当、商铺、钱庄、万年台座落其间,青砖黛瓦,锁窗朱户,一幢幢建筑摩肩接踵,参差错落,别有韵致。踩着青石板路蜿蜒徐行,如同时光倒流。

锦里在锦江畔,与古蜀国织锦业的兴起、发展与繁盛深有渊源。相传织女们在江水里浣洗蜀锦,然后在江畔晾晒,色彩艳丽的蜀锦把江岸装扮得成都的五彩缤纷,有如缥缈仙境,因此,江被称作锦江。织女们多居住在附近,官府设有专门的管理机构,锦里也由此而生。

“和我在成都的街头走一走,直到所有的灯熄灭了也不停留……”那年《春晚》歌手赵雷演唱了那首红极一时的民谣,《在成都的街头走一走》。歌手兀自忘情的“乌欧欧……”把我一下子拉回到成都的玉林路上,沐浴着如纱似雾的微雨寒烟,梦魂不由自主地闪进一个个霓虹灯下的小酒馆,品味慢节奏的时光,体验慢半拍的生活。

一个叫人一见倾心的地方,一定是个好地方;一个叫人欲罢不能城市,一定是个温柔之乡。如今,虽时过境迁,然而巴蜀风物,仍似一杯绿蚁新焙酒,余温犹在,未饮微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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