己亥猪年,不由想起数十年前与猪共眠的岁月。
1965年早春,江淮大地冰雪尚未消融殆尽,我们已经怀着一种不平常的使命感,行进在安徽省滁州地区全椒县辽阔的土地上。中央华东局机关干部和华东师大师生一起到这里参加“社教运动”。我被分派到黄集公社大黄大队小黄生产队,住进母子两口一户的黄姓贫农家里。外屋稍大,简陋木床靠泥墙,上铺稻草,这原是儿子继聪的宿处,现腾出给我,儿子进内房与母同室。我们都自带被褥,铺于草上倒也软适。当天刚欲躺下,一头黑色大猪哼哼噜噜地叫唤着在我床脚根趴下,再不进那相通的猪舍。我虽生厌却也无法,将就闭目,可那黑猪不时从两个大鼻孔中发声,聒噪不宁,令我忐忑,整夜难眠。翌日,黄大妈关心地解释:这猪一直睡在继聪脚跟,换了人,它也怕生,影响小吴休息了,对不住!它很亲人的,慢慢就会好的。又说:这猪是家里的宝,很能生崽,一窝就产好多个,可以卖出好价钱。我完全理解老人的心思,再说作为工作队成员要与贫下中农打成一片,与猪共眠这一关必须得过。
那年代真艰辛哪!三年困难时期虽挺过,农民生活仍很穷困。先前全村150多人,目下连娃在内共76口。老母猪身价当可想见,也该享礼遇。我与猪相处日渐亲近,撸撸摸摸黑毛,它也顺着。见猪体大壮实,一天我陡萌玩耍念头,以猪代马骑一遭,岂料甫跨其背还未坐实,猪即嚎叫窜跑,我险乎摔倒。黄大妈面露难色婉言责备:小吴呀,猪儿经不住骑呵……我为少不更事觍颜道歉。那夜,猪比往常多哼噜几声,确有嗔怪之意。我则思忖着如何吸取教训,与之重叙旧谊。
未久,我与猪重又交好,有例为证。黄大妈隔壁住着侄儿贫农继文,长我十岁,身强臂壮,是干活好手,玩摔跤也称王。那天落日融金时分,大家在空地闲聊,继文又倨傲吹那摔跤门道。我插嘴:继文,咱俩摔一回如何?听清啰,只一回!众惊讶小吴这个文弱学生怎会挑战?继文则面露喜色。当惯裁判的单身汉老徐先已站到圈中,一声令下,我眼盯其目,箭步躬身上前,死抱一腿拉扯,继文站且不稳,双臂又难搂紧我发蛮力,僵持不到十秒,他便摔个啃泥地。众俯掌欢笑,继文不服欲二战,我讲有言在先只战一回,他无奈认输。这时我解“谜底”:看过继文几回摔跤,他眼睛总是盯着对方上身,当抱作一块,继文就以他的腰臂之力和惯用技巧挫败对手;今我出其不意专攻其腿才得赢下,如若再战,他有防我必败。众道:对呀!或有灵感,我倏然瞥见猪友拱在人圈中,旋即向其走去,它竟昂起头用大鼻孔哼哼起来,实有为我喝彩之意,好生开怀!
夏初,“社教”工作近尾,上面专门派摄影师给我们这些蹲点干部和全村男女老少合影,黄大妈、继聪、我、继文夫妻抱两娃都紧挨着站在较中间位置,照片我一直珍藏着。猪年到,念猪友,取照片仔细找,却没有发现,真有点儿想那有趣的灵魂——曾与我共眠数月的猪友,拍照时你怎么没混入镜头中呢?(吴道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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