蒋瞰
杭州不乏有说头的书店,茑屋国内首秀就在杭州。杭州也总能冒出不少独立的小书店,不少书店已经过了“卖书能维持吗”的阶段,不管是卖书、卖空间、卖咖啡蛋糕还是卖噱头,反正最后都活得挺好,旁人无须担心。
1.
我被社交媒体上“普通读者”书店的颜值种了草,这里指的高颜值,褪去了玻璃、落地窗、旋转楼梯这些网红意味,代之以一点复古味道——木头色里点缀了跳跃的绿,这种绿,是小时候图书馆或者教室墙壁的颜色。
它激发了我关于书店的一些想象,直到慕名前往,才发现,它压根没有什么社区味道,而是身在一个商业综合体里——有星巴克、7-11便利店,有火锅日料的一个商场。这个商场的潜力大概要等亚运会前期才能爆发。
因为自己也经营过书店的缘故,我常会接触到大业主们——商场、综合体或是社区总是需要书店。在他们看来,文化产业就算没有经济回报,起码也是一件高尚体面的事,通过美育培养下一代。他们想要引进书店,逻辑很简单,当时我们的书店已经小有名气,他们希望能为一个全新的地方导流。这种做法相对省力,省去了品牌教育这个步骤,起码粉丝们会去新开的书店打卡。
但这次“普通读者”作为一个全新的品牌做了这件事,它让我意识到,把一件事的逻辑想清楚,再赋予一点用心,照样可以成为打卡地。
“普通读者”这个书店名源于伍尔夫的文学评论集《普通读者》:“能与普通读者的意见不谋合在我是高兴的事。因为,在决定诗歌荣誉的权利时,尽管高雅的敏感和学术的教条也起着作用,但一般来说应该根据那未受文学偏见污损的普通读者的常识。”这是书店主人自己的品位,也是一个可以说的故事,让人对阅读和书店产生一点联想。
有了这一步后,“设计”无疑是当下最重要的事。普通读者的设计团队是西涛设计工作室(Atelier tao+c),他们的理念是“一间提供传统阅读体验的书店。”我觉得最有意思的(也是大家都觉得有意思的)是每一列书架尽头嵌入的一个四面围合的洞口。洞口可以作为单人书桌的功能,是一个相对封闭的阅览空间,虽然疏离,却在一个大的公共空间很有安全感。
至于书,“普通读者”的分类很特别:爱、科学、艺术和政治,出自哲学家阿兰·巴迪欧说过的“艺术、科学、爱和政治,是我们人类走向真理的四种途径。在这四条道路上的每一种追求,都会把我们升华到更高的命运刻度。”再根据这个大分类细分,比如女性主义专题。而在吧台区域,一些口袋书在召唤——反正在等着结账,那就再顺一本小书回家吧。
2.
书店并不因为自己是文化产业就得高冷,我始终认为,和别的行业一样,书店当然需要营销和噱头。那么,尤利西斯书店绝对是这样一家书店,尽管,“噱头”二字可能会惹恼老板,对他来说,他在做一件很认真的事。
这里只卖一本书——被列为“全世界难懂”之一的意识流小说《尤利西斯》。除此之外,架子上老板自己喜欢的书,既不卖,也不借。
开业第一天就宣布两年后关闭。每周五晚上8点,书店都会举行一场读书会。
光是这两点,足以吸引人们亲临现场。对得上眼的读者,还可以通过书店平台报名做一日店长。
当然,有个性的老板也很重要。杭州不缺这样的个性老板,要把人赶走的、意见不合就不给做饭的,一方面是媒体博眼球的需求,一方面是这座城市赋予人的性格。尤利西斯的老板是不接受采访的,他觉得“小孩”写出来的东西,是对他的误读,到后来就索性让写的人自由发挥,爱写啥写啥。
我倒是想说一个细节:我头一回去的时候,是想买一套表示支持的,但店员回复我说,老板不在,最好老板在的时候来买,因为老板也好奇,谁会买这书,希望交流一下。
书店金句很多,“在别的地方娱乐,在书店阅读”“每天都是小规模的死亡”“论抵抗孤独,书和酒旗鼓相当”这些标语挂在书店里面,所以,白天这里卖美式咖啡(只此一种),晚上八点后是不定期的小酒吧。
3.
尤利西斯这间“一本书店”让我想到李加文的“两本书店”。
杭州市中心黄金地段,有家已经开了20多年的凡人咖啡馆。4年前,李加文将旁边一个30平米的空间做成只卖两本书的“两本书店”——书架上永远只卖两本书。
这两本书由一位独特的推荐人来给出,李加文会去进货20本,以半个月为周期,售罄不再补书,没卖完也要下架。要做推荐人没什么硬标准,够有趣、够酷、爱看书就行。“我们现在往往面对很多选择,如果只有两本书,会不会更有趣?”在李加文看来,这并不是在帮读者做选择、提供方向,而是纯粹的推荐与分享。
余秀华火的时候,李加文让她推荐,她给出的是《新华字典》。
但这个想法起初并不是行为艺术,而是李加文觉得可以弥补自己做书店不专业的短板。没曾想反而透出了实体书店的初衷——每次和推荐人交流都是一次对话,是网络环境里的一点暖意。
搞艺术很厉害的李加文为这个书店所做的设计也很特别:和书放一起的是蔬菜,李加文觉得,蔬菜是人的生活食粮,书是人的精神食粮,缺一不可。
4.
说到街区书店,大概我们这一代人都有过对《电子情缘》里街角书店的向往,那里有梅格瑞恩和汤姆汉克斯从冤家到爱人的缘分。
牡蛎书店符合我们的想象。
钱塘江边的海月路是一条传统意义的社区路,两边都是不太新的居民楼,沿街一排店面,一直通到之江路,杂货铺、美容店、小吃店、快递驿站……牡蛎书店占的是联华超市的一个门面,要不是之前看到过攻略,很容易错过。
牡蛎书店很小,没什么雍容的设计感,是书店本来的样子,其中有20%左右的二手书。落地窗边摆了一张桌椅,冬天暖阳正好照在咖啡杯上。
今年春天,牡蛎书店发起了一个挺好玩的活动——到公园里读一首《公园里》。在书店消费即可得到一首小诗,小诗是法国诗人普列维尔的《公园里》,因为春天适合逛公园。诗歌印在了半透明的硫酸纸上,读者可以拿着它对着任何背景去阅读、观看这首小诗。
在我看来,牡蛎有对文学对阅读的坚守,却又不是上一代人那种苦哈哈的悲情,相反挺快乐。它吸引小部分同道中人,一起做些和读书关联的有趣活动,是属于Z时代“会玩”的人的书店。
牡蛎书店在进门处的桌子上竖了一块告示牌,读罢让人会心一笑。比如“保证良好的阅读环境,放低音量,勿用外食”,“不回答关于进货渠道以及是否盈利等经营问题。如关心独立书店,请购书表达”,还有“谨慎使用诸如‘情怀’‘理想’‘诗和远方’等词汇”,的确,太多网红书店成了拍照取景地,在内常有不自在的感觉,仿佛不小心就挡住了别人的镜头,书店的声音还是太杂了,店主不得不“统一告知”。
我想到很多年前采访过的一位小书店店主说过,“我这家小书店是靠人在做,不是靠书在做。”这人叫严志晖,曾经是导游的他,从“行万里路”转变成“读万卷书”,曾在大学路上开过一家真友书店,16年里守着小书店几乎足不出户,2011年关门。那是一家符合人们对小书店所有想象的书店,左边理发店,右边干洗店,正对面是老浙图大学路分部,往南则更民间,街头摆满了点心铺或是小饭店,非常嘈杂,女人们披头散发地跑来跑去,真当是自家院子了。
老板懂书——我感慨《诚品好读》没了时,他纠正“‘好读’变成了电子版,更名‘悦读’了”。我问阿兰·德波顿的书时,他找齐了所有——那是2009年的事了。虽然是社区店,只有13平米,却总有我想要的书,每次去,老板都要穿过重重困难取书,只因书店太小,书太多。
责任编辑:徐颖
校对:栾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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