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64年,全东京为奥运激情昂扬,白洲正子却出发前往四国,去岛上众多寺庙朝圣。她参观了数十个偏僻的地方,开创性地研究农村、古寺庙、石雕等各种带有日本历史和文化象征的地方和景观。
从备受宠爱的小公主,到奠定日本战后品味的美学大家、散文家、旅行家,白洲正子在传奇的一生里,为人们留下了探寻日本之美的视角和路径。
白洲正子 资料图
《隐庄》的中文版名为《寻隐日本》,湖南文艺出版社 ;[日]白洲正子;翻译 尹宁 小米呆;2019年6月 浦睿图书 图
这位直到30多岁才开始认真写作,两次荣获“读卖文学奖”的作家,本身就是一个传奇。正子于1910年1月7日出生于东京都的一座豪宅中。她的祖父桦山资纪和外祖父川村纯义,都是著名军事家和政治家。在明治天皇去世前的那些年里,日本在国内和国外上都处于重大变革的风口浪尖,日本人渴望在世界舞台上与西方大国有平等的地位,但社会本身又尚未脱离封建主义。
显赫的家世让她从很小时候就接触到了这两种文化形态。 4岁那年,她学习能剧,这是关于“礼”的表演艺术,是江户时代期间的文化象征。14岁那年,她成为第一位在能剧舞台上表演的女性。同年,她离开日本,到新泽西的哈特里奇学校念书。哈特里奇是著名的文理学院瓦萨学院的女子预备学校,她来往的同学多为特权阶层,在那里,她把英语提升到了母语的水平。
白洲正子和祖父桦山资纪 资料 图
她的父亲,日本旧贵族桦山爱辅伯爵曾任日美友好协会会长,爱女如命,但由于生意失败,正子被迫于1928年返回日本。命运是如此巧合,同一年,一个从剑桥大学毕业的日本帅小伙白洲次郎也因父亲破产不得不中断在英国的生活而回到了日本。就像偶像剧的情节,男女主在一场熟人的派对上相识,一见钟情,发誓永不分离。“不嫁给白洲次郎我便离家出走”、“您的女儿我要定了!”热恋男女发出爱的宣言,惊天动地,不可抗拒,一年后,19岁的她嫁给了27岁的他。
白洲次郎夫妇合影 资料图
曾有过一个关于“昭和美男子”的排名,第一名就是白洲次郎。他多有魅力呢?大学修西洋中世纪史和人类学,和斯特拉福德伯爵七世称兄道弟,喜欢汽车和高尔夫,开宾利游历欧洲大陆直抵直布罗陀,蜜月时候开着父亲送的礼物Lancia Lambda出门旅行,80岁还开着保时捷911在日本乡村兜风。
传说白洲次郎是日本第一个穿牛仔的人,48岁时的打扮是白t恤配Levi’s 501。76岁时,他还为夫妻俩的好朋友三宅一生做模特,对设计师提出建议“花呢可不是买来就穿的东西,得在檐下风吹日晒三年整,晾出味道来才好穿哦”。
48岁,穿白t恤配Levi’s 501的白洲次郎 滨谷浩 摄
他在日本政治、经济、法律历史上也留下了声名,但在诡谲多变的时局里,他和妻子窥探到了历史的进程。1940年夫妇俩预感日本注定要输掉战争,于是在町田买了一座破旧的茅草屋顶农舍,取名“武相庄”,在那里等待战争结束,自己种粮耕田,像归隐山林一般。他们从附近的田地里收集了冬芽菜芽,日本生姜和欧芹,在后院的花园里挖竹笋,用自制面粉烤面包。也正是在那段时期,白洲正子用敏锐眼光捕捉到了日本人的特性。她在自传中写:“在战争期间,有一个叫做‘邻里协会’的东西。他们帮助有需要的人。我没有去这个机构。日本人可能是诚实的人,但他们开始帮助您的同时,也开始告诉您该怎么做。到了一定程度,这种关照会升级。很快,你就会听到您必须喜欢和不喜欢的东西,以及日常生活里您必须做什么……即使时代已经改变,我们仍然是这样的人”。
武相庄 Wikipedia 图
他们离开城市时,还没有“撤离”的说法,任何从东京逃离的人都被标记为“叛徒”。但对白洲正子而言,是一种回归,回到日本的本色里。最深爱的人也是最懂她的人,次郎在晚年时候写过“我的太太真是了不起! 其他人都是通过阅读来了解自己不曾去过的地方,她呢,总是去往各处,甚至只为了那个地方写几页。没人这样做了!”
白洲正子手稿 资料 图
1964年,白洲正子走访四国,研究农村、古寺庙、石雕等各种带有日本历史和文化象征的地方和景观后,在《艺术新潮》连载了两年的随笔,后来集结成书,取名《隐庄》。
她说那些都不是堪称秘境、人迹罕至的深山,却是“避世隐藏的沉静乡村”。那里的人守护着世人难以想象的美丽艺术品。“那些不满足于展览上隔着玻璃罩鉴赏美术作品,为此特地去深山的人,那些不经意间去错了寺庙、于意外物品相逢的人,或许能得以窥见。每当此时,我总会由衷感慨日本之广阔”。
读她的书,要习惯她随时冒出的惊喜,比如诗人的俳句、作家的小说,还有无处不在的厚重的历史。她走访了西行、松尾芭蕉、本居宣长、谷崎润一郎都来过的吉野山。回想着神武天皇东征路上遇到生有尾巴的人的传说、谷崎润一郎的《吉野葛》的故事,她觉得可以把吉野称为“日本之心”,因为“人们在吉野构筑着现代人难以想象的历史生活…既远且近的吉野山,无论从地理上,还是从历史上来说,都有日本故乡的感觉”。她用了更长的篇幅详述村民口口相传的吉野葛渊源的故事来解释这个观点。对于不熟悉历史的读者来说,她的游记更像是专业论文。
吉野山 Wikipedia 图
不过,她提纲挈领地为普通读者解开了日本古美术品的一点门道——这些受到珍视的美术作品,是在不断的尊敬与爱中得到了打磨和培育,从而增添了光彩。她拜访油日山神社,看到了“福大夫面具”。单纯有力的雕刻,像是生怀绝技的高手之作。它被村民当作“神之面”而保存下来,并没有阴郁的表情,而有一股神圣、难以侵犯的威严。
油日山神社和福大夫面具 为我井 图
她觉得这样落落大方的风格和推古时代的伎乐面中的吴工很像。起源于古希腊、经过西域到中国、朝鲜,再传入日本,伎乐在日本的乡村活了下来。她说“那是不可思议的宿命感”。日本无论雕塑、陶艺,都是向外国人学习,在学习中创造独特。“日本的美术品,立于只要犯一点错就会流于粗俗的危险境地。若说为什么没有流于粗俗,只能归结于日本始终带着强烈的好奇心与探索心,吸收外来文化,始终与外界接触良好”。她批评片面追求所谓“民艺是健康、朴素”的观点,因为这会让自己封闭在“健康”之中,变得狭隘。“自然的无心”是美的来源。如今人们都知道用“侘寂”一词来概括日本美学,但明白千利休表现出的这种不依托外在而强调本心,经过时间历炼仍震撼人心的美,仍非易事。她谈及“天下第一茶匠”时说,“被煤炭或手的污垢弄脏了的用具,不是单纯地清洗干净,而是用意念打磨,是‘名马应配茅屋’的思想”,自然地、无心机地追求美,哪怕奢华的东西也应当以质朴为伴。
对于赏樱这件事,她自有她的去处。听说有叫“神子樱”的樱花,盛美之势非同一般,她几经波折,打听到在佐贺和小滨之间常神半岛的一个角落里,有个名为神子部的村庄。可那里并不好找到,司机开车通过名为海山的路口,穿过隧道,到了常神半岛西侧,每遇到一个海湾,就会看到一座座不知名的小岛,直到最后一道,“从山上一直通往海滨的路上,一座鲜花瀑布扑面而来”,她总能看到如诗般的画面。
常神半岛神子樱 五郎太夫 图
“对于人生,比起结果,抵达终点前的道路更有魅力”,白洲正子一生都在践行自己的信念。1998年,她与世长辞,日本人一直没有忘记这位迷人的女性,拍摄讲述她生平的纪录片、故事片,举办纪念展。“武相庄”如今出现在“东京旅游官方网站”推荐景点中,可以看到他们夫妇珍藏的古董、服饰、器物、各种语言的书籍,宅邸内还有一个颇有情调的庭院,适合散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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